“站住。”我大吼一声,爷爷尴尬的扭头,满脸的讪笑,我说:“呦,背着个小包袱,要离家出走?”
“瞧你说的,爷爷是出远门办事,过几天就回来了。”爷爷一本正经,眯着眼说:“你今天怎么没上山?”
“五乘给我放假了。”
爷爷气呼呼道:“这个老不死的,又阴我!”听他的意思,好像五乘给我放假就是为了堵他?爷爷走回院子扔下包袱,一言不发开始烧柴做饭,我问他要去哪,他冷冷的哼两声,说去见个老相好。
我出生以前奶奶就不在了,这么些年爷爷一个人过的也苦闷,找个老伴完全应该,可他没理由鬼鬼祟祟缩着脖子往外跑啊,我偷偷打开他的小包袱,就是几件衣服和一双黑布鞋,做好了出远门的打算。
吃过早饭,爷爷叼着烟蹲在院里,一双老眼转个不停,我坐着他的包袱冷笑,想甩了我?门也没有!
不到点九点的时候,院门被敲响,我抢在爷爷面前开门,正是那晚在城隍面见到的老人。
“爷爷你好。”
“唔,你好,”老头也不进家,探着脖子对爷爷说:“咦,你咋还抽上了呢?我等了你一早上。”
我插嘴道:“爷爷等我收拾东西呢,咱们一起走。”
“哦?”老头问道:“你要带孙子一起去?”
爷爷苦兮兮的说:“他要跟,我也没办法。狗,赶紧收拾东西,带几件衣服就好。”
哈哈,还是被我摆平了,我欢呼一声冲进屋里,随便翻了几件衣服用书包装着,正准备去叫猪仔娘过来帮我照顾妞妞,可一出屋才发现,爷爷和老头居然消失了。
他俩溜了,趁我忘乎所以的时候逃走,牛哥的犄角上插着一封信,歪歪扭扭的钢笔字:“狗,爷爷出远门办事,一个月后回来,你照顾好自己,不要瞎跑。”
我冲出杏桥村,黄土大路上哪里有两人的踪影,只好气呼呼的回家,看着空荡荡院子,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青草放在牛哥嘴边,它也不张口,大眼睛无精打采,还湿漉漉的。
“牛哥,我爷爷去哪了?”
“哞。”
靠,问也白问!
闷闷的呆了一上午,我决定上山找山女,看看她知道些什么,其实找五乘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我找不见他,没有树猴子带路,那处山林就是绝境。
带着虎子在山上逶迤,一路想着山女的样子,心都不知道飘哪去了,在山林走了半天,嗓子都快喊破也没有听到回应,忽然看见一条獐子趴在草丛里,两只眼睛滴溜溜望着我,我骂道:“看什么看?知道我老婆是谁不?信不信分分钟弄死你!”
“吃软饭的!”
“哎呦我操,你还会说话呢?”我吓了一跳,别是又碰见妖精了。
“獐子是我的午餐,它当然不会说话。”五乘从一颗树后闪出来,树猴子手上提着绳,正套着獐子的大腿,五乘笑眯眯对我说:“徒儿,今天怎么又来了?”
见到五乘,我喜出望外,一个箭步跳过去问道:“我爷爷跑了,你知道他去哪了么?”
“不知道。”
我狐疑的盯着他:“不可能,你俩穿一条秋裤,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你今天为什么给我放假,不是为了堵他?”
五乘避而不答,揪着我的领子说:“让你休息一天还不乐意?那就来听经吧。”
我急忙按住他的手挣扎:“别别,顾不上,我最近准备研究一下诗词歌赋,给山女念诗。”
“师父可以教你。”
我不屑道:“我要的是情诗,关关雎鸠那种。”
“师父也会。”
“我现在要找山女,你作诗一首送给她,她要是喜欢我就跟你学。”
我是刁难这个死和尚,可他微微沉吟之后,居然张嘴就来:“一见容颜,两心相牵,只独自三四天,仿煎熬五六年,七言诗诉不完,八月夜总难安,九天仙飘然下凡,十里山外企盼青鸾,百相思,千系念,万字红笺倚窗燃,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凭栏,九逵无处觅人边,八月月圆我心如下弦,长生殿,七宝合璧人却残,六曲峦残,处处阻我寻相见,五枝青玉灯长明,照不见仙界倩影在人间,莲花四漏心烦,辗转不眠心意乱,鼓咚咚,三声本已清泪涟,月尖尖,二更执笔小眉弯,啊,美女呀,今天傻子来找你,一见之下却忘言。”
五乘嘀哩咕噜说了一长串,除了倒数几句我啥也听不懂,但还是摇头晃脑的鼓掌:“好诗好诗,今日良辰美景,我也作一首咏月的诗送你……”
五乘看看刚升起的太阳,不等我念出那首静夜思,摇头叹息着走了:“徒儿,师父知道你博闻强记,不过这首诗是送你的,最好别给小丫头念,她不喜欢。这段时间你不用来了,等你爷爷回来再说。”
你说不念就不念?我对着背影喊道:“我爷爷到底去哪了?”
“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山女在哪?”
“向上半里地的小溪边。”
带着虎子继续上山,终于听着水声在溪边找到山女,她背对着我坐在河边,一双玉足泡在小溪里,我暗自偷笑,猪仔他爸最喜欢用山泉泡茶,还总跟我装,说有一种别致的味道。
“山女,洗脚呢?”
她知道我来了,只是没回头,我在她身边坐下:“我姑父最喜欢用山泉泡茶,原来是你的洗脚水。”
山女眯着眼笑了,脸颊红扑扑,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杏桥村里很多人都喝这条小溪的水,偶尔我还在里面洗澡呢。”
这个坏蛋,说完还调皮的眨眨眼,我也把鞋脱了泡进小溪,给他们的饮用水里加点佐料。
虽然我学习不好也没啥本事,却又很独特的能力,记忆力特别强,五乘念了一边的诗就牢记心中,本想讨山女开心,可她听了却有些不高兴,嘟着嘴将溪水踢得哗哗响:“方航哥哥,你以后不要理他,他不是好人。”
“他连人都算不上,就是个死鬼,不过这诗倒是不错,听起来挺上口。”
“有什么好?从一到万,又从万到一,他的意思是咱俩从陌生到相识,最后又变成陌生人。”山女看着我很认真的说:“他在诅咒咱俩。”
“妈的,这个死和尚,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小声诅咒了他几句,我小心翼翼抓起山女的手,她没反抗,我又搂住肩,她羞涩的低下头,脑袋靠了上来,我狠狠心,更加小心的把手往胸口探,她立刻抓住,呢喃道:“别。”
“开玩笑,哈哈,玩笑。”我打趣两声缓解一下尴尬,其实就是试试而已,反正以后也要娶她。
“方航哥哥,你以后见了女孩要礼貌一点,”山女羞答答的说:“像上次,你看我洗澡就不应该了,当时我差点杀了你。”
“不是吧!”我赶紧坐正给她灌输正确的道德品质:“外面的世界有法律,杀人可不行,而且你下的去手么?”
山女认真的点头:“就像人们踩花草时毫无内疚一样,在我眼里人就花草,花草反而是人。”
我摸着鬓角的一滴冷汗说:“那我如果一不小心,无意间,骂了你,你会不会……”
“不会的。”山女抓住我的手,一字一句无比认真的说:“我还是一株青藤的时候爷爷就给我讲你的事,朝阳和沃土孕育了我的身体,填满我灵魂每一寸的却是你,全世界只有两个人我不会杀,就是你和爷爷。”山女紧张的问我:“方航哥哥,你是不是害怕了?其实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与普通女孩不一样,这是天生的区别,我不希望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会嫌弃我,离开我。”
太感动了,要不是虎子还在身后卧着当电灯泡,我真想扑进山女怀里痛哭一场:“你放心,这个世界除了你,我再也不娶别人。”
山女的手遮在我眼前,脸上传来一点柔软和冰凉,我刚想转头回应,山女就急忙的缩了回去,我说:“山女不好听,昨晚我给你起了个名字,方盈盈。”
“嗯,以后我叫方盈盈了,你叫方航航吧!”
“不过咱俩没人的时候我还叫你山女,就当小名了。”
“好。”
在山上逗留到傍晚,午饭就吃了两个果子,我说爷爷出远门,让山女跟我下山住,可她说自己不能离开山,不过五年以后就可以了,于是我俩依依惜别,直到再也看不见。
山女也不知道爷爷去了哪里,不过她说爷爷不会害我,瞒着我也是为了我好,至于说五乘,山女对他反感至极,没有理由的讨厌,只说看见他的样子就烦。
山女在山上住,她说有机会可以带我去看看,不过最近几天她也有事,让我不要去打扰她,我回到家里看着没有生气的院子,犹豫着要不要让我爸来接我,回太原住几天。
爷爷家没有电话,我也没有手机,正准备去猪仔家打电话,刚开了门,就看见一个艳红色的身影站在门口。
红色的头发,红色的长裙,露出莲藕般白嫩的半截小腿,红色的高跟鞋。
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精致的瓜子脸上一对柳眉杏眼,娇俏的鼻子,樱桃一般鲜嫩的小嘴,擦着粉色的口红,手里还提着一个红色的皮包。
此时已是日暮西山,血色夕阳照的她光鲜的脸蛋上一片红艳艳。
“你是方航么?”她比我高了半个头,问问颔首,微笑的说道。
我没答话,退后两步到牛哥身边,见它无精打采的低着脑袋,有些戒备的问道:“你是谁?”
“我叫付雨辰,赵小碗的未婚妻。”
第四十三章 爷爷走,有鬼来
表哥的未婚妻名叫付雨辰,现在还在门口站着。
你说是未婚妻就是未婚妻?我爷爷刚走你就来了,还是太阳下山的时候,这段时间又见厉鬼又见妖怪,我要是相信你才是找死。
“付雨辰,我表哥在哪里?”付雨辰想进来,我伸手示意她站住:“先把来历交待清楚!”
付雨辰蹙起眉头,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直接进门将手提包放在院里的小桌上,转身出门:“出来帮我抬东西。”
付雨辰就这样出门了,我还没确定她的身份,只好小声问道:“牛哥,她是人是鬼?”
牛哥耸搭着脑袋,有气无力的摇摇头。
咦?非人非鬼?
“是人就点头,是鬼再摇头。”
牛哥点点头。
是人就好,我在牛哥湿漉漉的大眼睛上摸了两把擦在自己的眼皮,都说牛眼泪能看见鬼,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现在爷爷不在,我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就算付雨辰不是鬼,估计也来者不善。
将菜刀别再裤腰上,我提着一根木棍带虎子出门,付雨辰就站在村口,一辆满是灰尘的吉普越野车前等着我。
“你不相信我么?”付雨辰看到我全副武装,颇感好笑,她拉开车门露出四个大箱子说道:“帮我把这些搬进去。”
“这是啥?”
“我的行李啊!”
我摸不着头脑:“啥意思,你要住我家?”
“对。”付雨辰眨眨眼,狡黠的说:“想知道你表哥的事么?想就赶紧干活。”
“不想。”我转身走了,付雨辰气的大呼小叫。
表哥?我真的很想他,但付雨辰绝对不是表哥的未婚妻。
赵小碗比我大十岁,在社会上闯荡了好多年,最开始四处打架,后来帮夜总会看场子,最后攒了钱开酒吧,总体来说他不是好人,但却是一个好男人,我表哥从来不花女人的钱,他的大男子主义已经到了绝不找有钱人家的女孩当女朋友,而这个付雨辰很有钱,不单单是着装饰品这些是名牌,而是她身上有一种贵气。
这段时间我缠着爷爷教我望气之术,虽然爷爷说我学不到他的程度,那种能看穿业力福泽的双眼我根本练不出来,可被我缠的烦了,爷爷倒是简单说了几句。
晨昏之时,日出日落,乃是阴阳交替的时候,这个时候就是辨别吉宅凶宅,善人恶人的时候,爷爷说望气就如观影一样,如日中天,或是月上三更,天下万物是没有影子的,这个很好理解,晚上就不解释了,单拿白天来说,太阳在头顶的时候,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照耀,自然显不出影子,望气也是一个道理,阳气阴气太过充裕,也会冲散人身上的气场。
按照爷爷的说法,他将人的气场称为“岚态”,人有五岚八晕,宅有四岚四晕,分别体现了人的贫贱富贵和屋宅的凶吉荣辱,像一个人面色红润,春风满面的感觉,就是岚态旺盛,也可以算是最基本的望气之术,一般中医都懂一些,而我吃了一小块木太岁,等于被洗髓醒脑了一番,只要多学习一些,在望气感知的方面会比普通的中医强很多。
想看一个人身上的岚态,除了在晨昏的时间,还要半阖双目,心神入定保持一个平和心态,看上去简单,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我吃过木太岁又擦了牛眼泪,也仅仅在付雨辰转身的时候见到她裙角荡起了一团朦胧的黄气。
这是个当官的女人,或是直系亲属有官家,并不是被包养的小三。以我对表哥的了解,他抱着男攀低户,女嫁高门的心态,绝不可能找这种女人,更别说付雨辰性格如此强势,表哥也是个暴脾气,不会给自己找罪受。
我转身回家,刚插好门就听见一阵刹车声,付雨辰的脑袋露出院子,俏脸微寒:“方航,赶紧出来帮我搬东西,我告诉你赵小碗的事。”
“我不想知道。”
“是么?”付雨辰眯起眼睛,凶狠的说:“赵小碗为了你远走他乡,现在你不管他的死活了?”
她连这个也知道?我急忙问道:“你知道什么?”
付雨辰挑衅的扬扬下巴。
我沉默了,也许她不是表哥的女朋友,但说不定还真知道一些事,无奈之下我打开门,才发现付雨辰居然把车开到了门口,本来就不宽敞的小路被堵的严丝合缝,这女人正站在车顶上耀武扬威的看着我,我向老天爷保证,绝不是有心偷看,可她站的太高,一抬头就看见裙底风光。
居然连内裤也是红的。
我有些羞赧,付雨辰也察觉不对,揪着裙子顺着天窗钻回车里,踹出两个旅行箱。
这女人一点也不帮忙,颐指气使的看着我把四个大箱子搬进院子,又把吉普车停到村口,紧贴着我的窗户,这才笑语盈盈的回来:“方航,给姐姐把箱子搬进屋里呀,放外面干什么?”
“你到底是谁?来做什么?我表哥在哪里?”
“我叫付雨辰,是你表哥的未婚妻,他失踪了,所以我来找他,就这么简单。”付雨辰绕着院子打量每一间屋,隔着窗户看见妞妞后问道:“这是谁?”
“跟你没有关系。”
这个女人有问题,如果真是表哥的朋友,怎么会如此盛气凌人?就算她是被惯坏的大小姐,也应该先跟我讲清楚来历,说明来意,而不是胡搅蛮缠,问东问西的躲避我的问题。
无论是饿殍还是海牙的事爷爷都有插手,现在他出远门,这个女人忽然造访,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神秘人派来的,如果不是她抬出来表哥,我根本不会让她进门。
“付小姐,告诉我表哥的事。”
“可以,你让我留在这里,我就全告诉你。”
“不可能。”
付雨辰走到我面前,笑的像只小狐狸:“碗子村,左红莲,赵小碗为了保护你,将一切事情揽在自己身上逃了,这些事我都知道,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是我表哥告诉你的?”
“当然喽,难不成是左红莲?”
我紧张的问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
付雨辰苦涩的笑:“失踪了,我俩去领结婚证的前一晚失踪了。”
领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