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被茂密的柳条挡着什么也看不清,这大半夜的又没有人,不是鸟屎就是太岁作怪,一会把它挖出来非一口口的啃了。
抖抖肩膀,我低下头正准备摸摸空心树里有啥,却看见原本空荡荡的树洞口上搂着一张脸,月光洒下,看的如此真切。
铁青的面皮,滚圆的双眼,脸蛋到腮帮子的皮肉寒白森森,嘴里鼓囊囊像是含着东西,她的长头发垂在树洞里,只有一颗完整的头冒了出来,正目光森然的瞪着我。
乍一见这颗头,我吓得浑身冒汗,脚腕一软从树枝上摔下,树洞里却忽然冒出一截头发缠着腰将我扶住,我喘了口气,一声谢谢美女还没说出口,紧接着又是如一匹丝绸展开一样稠密的头发将我裹得密不透风,眼前登时黑暗,口里耳朵里有什么东西往进钻,紧闭的双眼也快被挑开,之后便是一阵磕打,肩膀和小腿疼痛难忍。
感受着身周的湿润,觉得这头一定是将我拖进了空心柳树,不管她想做什么,反正不会请来做客,我想呼叫救命,嗓子眼却被一团头发堵着,只好用力蹬腿,将树心踹的砰砰响,不知道外面能不能听到,反正我在树干里听得真切。
那滑腻柔软的头发不停向我身上的空洞处钻去,嗓子被刺弄的阵阵干呕,耳孔也麻麻痒痒,要不是眼皮闭的紧,估计现在已经被戳瞎了,这颗头是要我的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缕头发尖只是在耳洞里摇摆,始终没有向前刺去,我努力扭头摆脱,还没挣扎出个结果,就感觉有两缕头发已经撑开裤腰,直奔向下半身。
这头发好不要脸,我急的快哭了,手脚被缚,只能忍着嗓子里的恶心用牙去咬,可这头发无比坚韧粗实,怎么也咬不断。
下面的头发正在顺着臀部缝隙往里钻,酥麻的我快要尿裤子,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爷爷的怒喝声:“畜生,放开他,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
眼看我就要被她狠狠的玩弄,那些头发被爷爷吓得齐齐停住,如蛇爬般从我身上溜开,留下深润的阴凉感,爷爷在上面说:“狗,能爬上来么?她要是再弄你,就用唾沫吐她,要么咬破舌头,你是童子身,她怕这个。”
怕么?她刚才差点把我童子身破了!
头发松开后就缩成一团,我胡乱摸了几把,抓住一个圆滚滚很有弹性的东西,顿时手指头都僵了,但还是咬着牙,捏住她的两个耳朵说:“爷爷,你让开。”
爷爷的身影闪开,露出头顶脸盘大的一片夜空,我捧着这颗头用力向上抛,可这树是斜的,力道没掌握好,这颗头砸出两声又掉了下来,长头发挂在我脖子上,脸与脸紧紧贴着,一片冰凉肥腻的感觉,甚至能感到她鼻子里呼出来的潮气。
接二连三被这些妖魔鬼怪欺负,我心里也发了狠,大家都是一条命,你们也得尊重我一下不是?一个月欺负一回不够,隔三差五就来折腾我一趟,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今天不把你再弄死一回,明天我剁了头扔进来陪你。
当下我也不管这颗头,她愿意挂就挂着吧,亲个嘴也无所谓了,就这么手脚撑着树干往上爬,等到手足具软的时候,终于扒住了顶端,爷爷拖着胳膊将拉上去,我靠在树干上把头拔下来,提住头发说:“爷爷给我打火机,我烧了这个贱货。”
“不能烧,先找见她的身子。”
顺着树干溜下去,我提着女人头不松开,要不是爷爷说没找见身子前不要激怒她,我早就把她踩碎了。
第四十一章 无救
“狗,柳树属阴,尤其是被雷劈了的树,阴气里又参杂着死气,你看这颗人头皮肉不腐,双眼暴睁,就是被这空心柳树镇着,而她的冤魂也附在柳树上,将树干做身躯,树枝做手脚,吸收这里的生气温养自己,那太岁棺既然属木,也脱不开这人头柳树的压制,想逃也逃不了。”
我盯着人头的鼻孔,虽然动作微小,却很有规律的扩张收缩,问爷爷:“她为什么还在呼吸?”
“这就不知道了,可能是生前的习惯?可能是在吸阴气?”爷爷看着四周说:“这些都是旁枝末节的小事,你看她脸皮鼓胀,被阴气充满,如果你把头踩碎,阴气泄出来沾到身上,要不了命也会大病一场,而且她的身子还不知道在何处,只有将尸首相连,她肚子里的怨气阴气积郁之气才能从嘴里吐出来。”
我问道:“这东西也有怨气?”
“鬼当然有怨气。”
“她是鬼?我还以为是僵尸呢。”
爷爷看我一眼,敲敲烟锅子,下了决心:“既然你真心想学这些东西,爷爷就教你吧!”爷爷提起人头,带着我向凉棚后面走去:“天有三宝日月星,地有三宝水火风,人有三宝精气神,精乃是父精母血的造化之运生的人身,气乃是呼吸吐纳,五谷摄取而来的血气,神则是阴阳二气构成的生魂,这三者缺一则不是活人,僵尸的神破碎瘫死,血气凝郁全身,肉体僵硬诟尘,所以看上去傻兮兮没了灵动。”
说的玄乎,其实就是僵尸有身体没灵魂,可我这样对爷爷提问时,他却让我按着精气神的思路走,这样方便以后学道法。
僵尸不是没有灵魂,而是灵魂成了碎片被肌肉骨骼吸收,一具尸体被埋在极阴的养尸地,阴气渗入了尸体,压的魂魄不能投胎,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僵尸,所以每个人死前都要找风水宝地,因为一旦埋在恶地变成僵尸,就真的永远别想活了,这也是老天爷的规矩,不然尸体变僵尸,魂魄投胎为人,岂不是一个魂魄拥有两具身体?
再说回鬼,先说那些想投胎但无法去的鬼,养尸地只能温养身体,对魂魄是镇压,而有些地方对尸体无效,只能滋润魂魄,所以精身与气血尘归尘土归土,反而留下神魂不灭,成了人间害人鬼,而那些冤死横死的人怨气太重,他们的鬼魂就连鬼差也无法接走,只能留在人间,等怨气散了,或者被有能之士打散。
我看着爷爷手中晃来晃去的人头,有些担心的问道:“爷爷,你拿她当个悠悠球一样甩,会不会加重她的怨气,变成厉鬼?”
爷爷笑道:“哪有那么容易,这人间有多少阴魂数都数不清,随随便便就变成厉鬼,还有活人的生路?死前没受到大折磨,死因没有大冤情,死时没有大心愿,几乎是没有变成厉鬼的可能。”
爷爷停在凉棚后的一口水井前:“她的身体就在里面,被水里的阴气挟裹着不能投胎,下面温度低,正好保存了尸体。”
这口水井是村民专门打出来取水用的,倒不是浇灌,而是给看守田地人洗漱饮用,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喝的水其实泡着一具无头女尸,不知道会不会去把孙老怪撕了。
“爷爷,孙老怪杀了人抛尸,这女鬼为什么还要替他看守太岁棺?”
爷爷摆手说道:“这女人不是孙老怪杀的,他身上没有孽气。”
我好笑道:“又是瑞气,又是孽气,怎么我看不见,难道杀过人的人就一定会全身冒烟?”
“你当然看不见,即便是能见鬼物的阴阳眼也看不见,必须要学望气之术。”
“那你教我,以后我啥也不干,站在火车站抓杀人犯,谁身上有孽气就让警察抓谁。”
“没那么简单,教你你也学不会。”这还是爷爷第一次拒绝我,连借口都没有,他从地上揪了几根青草,又拔下女尸头三根头发,与青草一起扎成手足俱全的小人,放在烟袋锅子上烤了起来,等青草泛黄后,用打火机点燃扔进井里。
燃着的草人自然灭了,可井水好像烧开那样咕嘟嘟泛着起泡,我紧盯着不深的水面,没一会就冒出一个血肉模糊的脖颈,爷爷提起人头带着我一步步后退,那女尸从井里爬出来,身上穿着一条没有袖子的白袍,下摆也堪堪遮住大腿根,紧贴在一具有些臃肿的无头尸体上。
女尸的动作极慢,双臂平伸,屈指成爪,一扭扭的向我们走来,全身晃荡个不停,无论是胳膊上的赘肉,胸口两团,还是肥胖的大腿,都好像是充了水的气球,一颤颤快要爆开。
我们退后到空心柳时,爷爷把烟锅子递给我,让我装满烟草点燃,可能是接近了柳树的缘故,女鬼的头发又开始变长,原本她的脑袋悬空,这下掉在了地上。
爷爷就像拉面条一样抓着不停变长的头发在柳树上缠了好几圈,女尸已经捡起自己的头撞在脖子上,脑袋转了个圈摆正位置,忽然狞笑了一下,脸上的皮肉尽数翻开,露出死鱼一样的白,她眼睛有了灵光,挥舞着双手向我们抓来,爷爷拉着我赶忙后退,那女鬼的头发还缠在树上,她绕着树跑了起来。
树根盘结,枝桠横生,女鬼的皮既薄又光嫩,轻柔的柳枝划一下便是一道口子,等女鬼绕了七八圈解开头发时,她的已经变成了一个被千刀万剐的布娃娃,洁白的双臂,纤细的脖颈,丰腴的长腿上布满伤口,如同漏了气的气球,不,如同被狼牙棒玩弄过的充气娃娃一样,滋滋的向外呲着气。
她还想来抓我们,可没跑几步就扑倒在地上,全身迅速干瘪下去,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气从身体里冒出来,还没四散飘开,就忽的一下子涌向了柳树的空心。
柳树的纸条乱摆,洒下许多焦枯的柳叶,它开始慢慢皲裂。
“哎,阴气太重,这空心柳也受不住了。”
地上的女尸已经化为一滩脓水,腐蚀的几颗小草咝咝作响,我摸着下巴问道:“爷爷,她为什么要绕着树跑?把头发一点点变短不就可以了?”
爷爷一愣,苦笑道:“她是鬼啊,怎么能用活人的智商要求她呢?幸好你刚才没喊出来,不然真不好收拾。”
我翻个白眼,我又不傻,怎么可能提醒她?
“爷爷,这女鬼是解决了,可没了她的牵制,咱们怎么抓太岁棺?”
爷爷又是一愣,叹息道:“我说不教你,你偏要学,爷爷年纪大记性也不好,光顾着给你讲,把这茬给忘了。”
“可怜的海牙,愿你安息吧。”我在心中为他默哀,却忽然想起一件事:“爷爷,当那女鬼把我抓进树里,头发往嘴和耳朵里钻,可钻进去一点就不动了,难道她不想杀我?”
“不是,你刚吃了太岁,她的头发钻不进去,”爷爷想到什么,好笑道:“这也就是女鬼,估计还是个黄花闺女,你头顶有命火,头发钻不进眼耳口鼻,可是下面的肠胃口却是污秽之地,要是她往那里钻,你可就不妙了!”
我双腿一夹,感觉后面凉飕飕的,幸好我比较紧,要是来个后面宽松的男同性恋,还真被她得手了。
“爷爷,海牙的事怎么办?”
爷爷郑重说道:“开始爷爷想烧掉太岁棺,它一定留了一部分寿元,还给海牙一些也好,既然它跑了,就只能从孙老头身上下手,哎,他的寿元来路不正,可面向极为宽厚,咱们从他那里抢寿命,只怕功德簿上要领个不是啊。”
“那就别管了呗,海牙又不是你孙子,而且我觉得你也不像是悲天悯人的人!”
爷爷在我头上敲了一下,佯怒道:“有这么说自己爷爷的?”
我嘻嘻哈哈了两声,跟着爷爷向杏桥村走去。
就在我们离开不久,月光下显出一个人影,他在空心柳树下逗留了好久,长叹一声独自离开,至于去做什么,这也是后话,暂且不提。
海牙家请了和尚,做水陆道场超度,只求他下辈子还能投个人胎,爷爷为了表示歉意,出钱了十三天法事的钱,他当然不是钱多的难受,而是阻止海牙下葬,尸体一旦接了地气,就再也没有还魂的可能,海牙头七当夜,就是爷爷从孙老怪身上取寿之时。
还记得那个踩药渣的故事么?爷爷的方法与那个差不多,他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趁着半夜无人的时候,用小推车运到了孙老怪家的田里,爷爷说海牙的寿元丰厚,不可能一次就被孙老怪吸走,势必还要再躺棺材,而这具棺材被爷爷做了手脚,他在棺材底刻了老怪的生辰八字,又画了一道往生符烧成灰烬洒在里面,还在极其隐晦的地方用红纸写了一首劝亡诗贴上去,只要孙老怪躺进去,必死无疑。
棺材也叫老房子,孙老怪躺进棺材,暗合了一个词,寿终正寝,这本是极合理的事,可孙老怪的寿元充足,他死在棺材里,那些寿元就会被封住,到时爷爷再想办法把棺材弄出来,送进海牙家,下葬的时候就等着他复活。
死了好几天的人却忽然重生,这可太可怕了,我问爷爷怎么处理后续的事,爷爷吧嗒着嘴说他不管那么多,只要海牙没死就行,至于会不会被送进中科院切片研究,那是他的事情。
看吧,我就说他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还不承认!
事情有条不絮的进行着,直到海牙头七,孙老怪寿宴的那一天,都没有传来孙老怪对太岁棺失踪惊慌消息,爷爷说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是快过生日了,谁会触霉头躺棺材?所以他才请和尚念十三天的经,将海牙下葬的日子推到头七以后。
孙老怪过生日的时候,我和爷爷也去了,他对于我们的到来很欣喜,拉着爷爷坐在旁边,不停劝酒,正热闹着,院子外闹腾起来,孙老怪一问,问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原来儿女们为了贺寿,专门搞了一个活动,因为孙老怪喜欢种地,他们在地里面埋了九个银馒头,准备在寿宴当天假装挖出来讨他欢喜,可挖着挖着,挖出一口崭新的棺材。
孙人瑞百年寿辰,田地里惊现阴棺,大家都传这是老天爷要收他的征兆。
爷爷也吓了一跳,正要告辞回去再想个办法,忽然发现孙老怪握着酒杯,眼球暴突,就这么坐着死了。
喜事变丧失,凑戏的礼钱刚出了,又得再掏一份奔丧的,很多人当场就感叹倒霉,孙家人哭闹着将他们赶了出去。
对我和爷爷虽然没有鲁莽,却也下了逐客令,爷爷眯着眼睛拉我往回走,眉头皱成个川字:“狗,这是有人要和咱们为难呢!”他冷笑着说道。
那个害了小芳男人家的坏蛋。
爷爷说是他干的,没有理由就是直觉,他说自己在杏桥村过了一辈子,从没有这么多事,自从小芳男人被饿殍上了身,就开始出这些幺蛾子,除了那个小调皮也没有别人了。
“嘿嘿,这个淘气鬼,跟老头子我调皮捣蛋?不把你骨头打断,老头把脑袋剁下来给你当球踢。”
我很怀疑的问道:“爷爷,你是不是有仇人?”
“没有,别把什么事都往爷爷身上扯,就算有仇人,他们早认不出来爷爷了!”
第四十二章 有女盈盈
海牙就这样下葬了,听爷爷说头七那晚还闹腾了一下,香点不着,棺材不停摇,那群念经的老和尚当场就吓跑了,还是爷爷偷偷写了劝亡诗贴在棺材上,这才安生下来。
与海牙头一天下葬的还有孙老怪,这次我们没过去,不得不说,这俩人真有缘。
爷爷一个人去了破庙,没有说去做什么,等他回来的时候再也没提过那个所谓的小调皮。
具体的细节我问了几次始终问不出,过了几天也就忘了,这几天我想去找山女,爷爷不让,树猴子每天凌晨接我上山听五乘讲经,其实也没啥听的,他叨叨叨的念,我靠着他的墓碑打瞌睡,也没见他不高兴过。
时间眨眼就过了一个月,这一天,五乘给我放假,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结果破天荒的早起了,天蒙蒙亮还泛着灰色,我伸个懒腰从屋里出去,却看见一个蹑手蹑脚往外走。
“站住。”我大吼一声,爷爷尴尬的扭头,满脸的讪笑,我说:“呦,背着个小包袱,要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