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一直觉得这个人眼熟,所以就不停的看他,他不避讳我的目光。我暗中拼命的想,把记忆里能够回想起来的细节都挖掘出来,就是为了回忆这个人到底是谁,是否真的见过。这是个很让人头疼的事,印象本来就不深,而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想要从海量的记忆里面搜索出来,确实费力。
我望着这个人,对方也望着我,当我觉得坐的有点累,想要换换姿势的时候,他突然就撇着嘴,轻轻的冷笑了一声。
人的脑子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一个看似非常困难的事,说不定只需要一点点灵感火花就完全把它点燃了。这个人冷笑的同时,我的脑海里就电光火石的闪了一下。
难道是他?
我突然觉得,自己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原来是他
我觉得确实想起来了,有时候人在思考一个问题时,往往会陷入一个思维死角,就像我刚才一样,一直盯着这个人使劲看,回忆在那里见过他,其实就是个错误。时间会流逝,人的样子也会慢慢变化,我只注意这个人现在的样子,就错失了辨认他的线索。
我见过他,不过是一种很另类的相见方式,而且,我见到的,不是这个时候的他。
在我还没有逃离玉姨那个团伙的控制的时候,文哥为了忽悠我,告诉我了一些事情,他还给我看过一段录像,内容是我爸跟苏联人接洽的画面。那段录像里,苏联人是背对屏幕的,所以看不到,但正因为这样,我爸和另外一个人呈现出来的就是正面。我爸身边的人可能是他的一个同伴,在我观看那段录像之前,完全就没见过。
那个时候的他们,都还算年轻,不过人的长相在当时基本定型了,当然,肯定会随着时间而产生一些变化,但变化不会太大。那段录像对我来说,意义很不一样,所以我看了几遍,也看的无比的仔细,想从里面找出破绽来推翻文哥说的话,也就是说,我对录音的印象非常深刻。
在录像里,都是我爸在和苏联人交谈,那个人没说话,只是到了必要的关节时,会因为赞同苏联人的观点而礼貌性的笑笑。正是那种很独特的撇着嘴角的笑容,让我想起来眼前的这个人,曾经在录像里出现过。
如果这样想的话,这个人也是我爸过去的同事?而且他跟着我爸和苏联人接洽,说明他们的关系相当牢靠,彼此应该很受对方信任的。
那一瞬间,我几乎就想把实话跟对方说出来,让他不要紧张,对我们讲讲事情的原委。不过我还是忍住了,因为我想起了我爸留在小果园那间屋子里的纸条。
这时候,赵英俊在那边翻出了什么东西,道:“你他娘的生活条件还不错,挺注意身体健康的嘛。”
赵英俊翻出来的是一些真空包装的腊肉,脱水蔬菜,还有不少像砖块一样硬邦邦的东西,他把这东西放在鼻子下面闻闻,扭头道:“老小子,懂的还不少。”
“那是什么东西?”
“你肯定以为这是一块砖头吧。”赵英俊拿着砖头样的东西在手里掂了掂,道:“其实是完全脱水以后的米粉。”
这种砖头样的米粉是一种古老的食物储存的方法,据说最早来源于伍子胥,其实就是民间传说。相传伍子胥镇守的城池每年都征重税,收了税之后什么都不做,就是在城里盖房子,而且盖好了不让人住,搞的老百姓怨声载道。后来伍子胥被处死,接连大旱,庄稼歉收,敌军过来攻城,城里没有存粮,眼看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有人就发现伍子胥命令盖的那些空房子,全部是干硬的米粉砖,有了这些米粉砖,城里军心振奋,一举击溃敌军,大获全胜。
说到底,这只是野史传闻,听听也就算了,不过赵英俊说这样加工过的米粉可以储存好几年,但让我奇怪的是,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用这种古老的方式加工储备粮?
赵英俊拿着一袋子腊肉拆开了让我放火上烤,他接着去找别的东西。我心不在焉的烤着肉,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和那个人交谈,想了半天,我还是觉得不能表露自己的身份。
“你是什么人?”想来想去,我只能用这种老套的方式作为开场白。
他依旧用那种漠然的眼光看看我,嘴角再次露出一丝冷笑,说实话,这样的冷笑让人看着就觉得身上发冷。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那人突然就开口跟我说话,他的嗓音非常低沉沙哑,而且口音相当怪,根本听不出是什么地方的人,更重要的是,我听到他的口气之后,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他好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就好比一个三十年代的人跟一个九十年代的人,听他们说话,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看看眼前这个人,再看看空间内那些很古老的东西,觉得不管是那些东西还是这人,似乎都和现在的时代脱节了。我当时就冒出个念头:这家伙不会是从很久以前就住进来,一直没有出去过的吧?但是想想又不太可能,他有枪,有那些真空包装的食品和固体燃料。
“我们跟你,是没矛盾的,只不过意外摸到了这里。”我学着金瓶梅那种温和又表明自己和平立场的语气跟对方说:“发生一些误会在所难免。”
“中了鬼影诅咒的人,没几天好活了,你倒真想得开。”
“你说什么?”我感觉头皮一麻,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我身上中了鬼影诅咒的特征微乎其微,一般人绝对看不出来。我和他相处了前后不过一二十分钟,他竟然能看出我中了鬼影诅咒?
“鬼影诅咒,我说你中了鬼影诅咒。”那人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把鬼影诅咒四个字咬的很重。
“你到底是谁?你知道鬼影诅咒?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一连串问出了好几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这个人,我就觉得他好像越神秘。
“中了鬼影诅咒,没几天可活。”那人不再说别的话了,反反复复就念叨着这一句,他的嘴角挂着一丝仿佛凝固了的微笑,好像看着我中了诅咒就很开心的样子。
“你先不要跟他废话。”赵英俊在旁边翻着东西道:“等我腾出手来再说。”
“我试着跟他谈谈。”我想了一会儿,对这种软硬不吃的人,直接逼问是没用的,我必须找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或者说找一个他比较感兴趣的话题,先慢慢谈着,然后再进入主题,但我不可能直接把我爸给说出来,我爸周围那些人显然都不可靠了,否则他不会写下那种纸条,所以对眼前这个人,我没法完全放心。
我把手里烤着的腊肉丢到一旁,问他道:“你,认识王炳文吗?”
“王炳文?”这个人低低的重复了一下,再看向我的眼神里就多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疑惑。
我说的王炳文,是文哥的真名,我想着,他们的岁数差不多,而且都跟我爸认识,那么他跟文哥之间,说不定过去也有交往。当他听了王炳文这个名字以后流露出的那一丝疑惑,其实无形中已经验证了我的想法,他肯定认识文哥。
“你认识王炳文,对不对?”
“认识王炳文又如何?”那人的疑惑一闪而过,重新恢复了那种漠然的表情:“你是他什么人?”
“是他朋友。”我实在不想把自己说成文哥的子侄,就随口糊弄过去。
“如果你只是他的朋友,你不可能一上来就问我认识不认识他。你有什么根据觉得我认识他?”那人又用带着鄙夷的目光看看我,好像在对我说:别耍花招,你根本骗不了我。
“他是干什么的,你应该知道,你们岁数差不多,又出现在这种地方,各种细节联系起来,就是我的根据。”我解释道:“我确实是他的朋友。”
“你不是他的朋友,你跟王炳文或许有一些关系,但绝对不是他朋友。你到这里,是寻找解除鬼影诅咒的办法,这个你否认不了。”
这么一句话,就让我感觉对付这种人非常吃力,他太精明了,只要我一句话说的不对,他可能就能从里面分析出很多。不过他的言语同时也暴露出,这个人知道很多事情。不管是关于鬼影诅咒,或者关于我爸的事情,都是我迫切想要了解的,我必须得套出他的话,就算再难,至少要试试。
想到这儿,我把心一横,压住情绪,慢慢的问他:“那你,认识郑立夫吗?”
“郑立夫?”这个人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他估计也疑惑,觉得我这么大的年纪,怎么可能知道郑立夫和王炳文这样的人。
“对,郑立夫,王炳文,你都该认识的。”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轻松,慢条斯理的道:“你不要说你不认识郑立夫,很多年前,你跟他一起去跟苏联人见过面,那种国际性的‘会谈’,你恐怕不会忘记吧?”
这人先是楞了楞,接着突然就开始笑,不停的笑,足足有一分钟时间,他才止住笑,对我道:“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其实你只是个半吊子,不要再想办法来套我的话,没用。郑立夫也好,王炳文也好,跟我有关系吗?”
“你不要把过去的事推得一干二净。”
“那又如何?”这人的眼珠子转了转,猛的转移了话题:“我知道该怎么彻底解除鬼影诅咒,你想不想听听?”
“怎么彻底解除鬼影诅咒!?”我马上反问了一句,不可否认,我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那关乎我的生命,如果三年时间里我找不到有效的办法,等待我的,会是痛苦之后的死亡。
第一百四十六章 画中人
一句话就像一块喷香的诱饵,紧紧把我吊住了。不能不说,这个面容一直淡漠冷峻的人是个骆驼和狐狸的共生体,坚忍但又狡猾。他这么一说,就知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要他的命,毕竟我还年轻,想活下去。
“告诉我怎么解除鬼影诅咒,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就想着尽快找到办法,至于要付出什么代价,不在考虑范围内。
“你想知道?”这个一脸冷容的老货略带着得意和戏谑的表情看着我,这表情相当欠抽,就好像我快要饿死了,他拿着一块饼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问我想不想吃一样。
但是我没办法,只能忍住抽他的冲动,点点头,说想。
“很简单。”冷面人直接对我道:“你带着郑立夫或者王炳文其中的一个,过来见我,把人带来,办法马上告诉你。”
“这不行,我做不到。”我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我爸在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至于文哥,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他。
“那就没得商量,你等死吧。”冷面人把头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看样子是要打盹。
我还没说话,赵英俊在旁边听不下去了,丢下手里的东西,冷笑着对冷面人说:“他死之前,我先弄死你,你信吗?”
“随意。”冷面人淡定到了极点,我想着他可能就是抓着鬼影诅咒这个把柄,知道我们不会把他怎么样。不过,在这样的处境下能安然处之,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你真想死?”赵英俊的脸色不好看了。
“算了算了,你先别说话。”我赶紧拦着赵英俊,我老觉得自己迟早要死在赵英俊手里,不是把我丢到火坑里一个人跑了,就是临危拆我的台。冷面人本来就那副德行,如果真闹僵,把他杀了,我也要面临诅咒的威胁。
“我告诉你,我不怕死,你信吗?”冷面人淡淡的看了赵英俊一眼,然后对我说:“想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
“没人要杀你。”我很无奈,同时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很多人都会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怕死,但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候,谁又能那么云淡风轻?可是我总觉得冷面人好像真的不畏惧死亡,就算一刀把他捅死,他也不会有一丝惊慌。
“你扣着我没用,我什么都不会说,还是那句话,带郑立夫或者王炳文过来,我会考虑把解除诅咒的办法告诉你。”
我可能一直都在想,自己只能活三年,需要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但是我们的话题围绕鬼影诅咒打转,就让我猛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不知道冷面人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虽然他跟我爸一起去和苏联人见过面,不过现在的冷面人,肯定和玉姨文哥一样,站在我爸的对立面,是我爸的敌人。
我爸就是因为被即将发作的鬼影诅咒逼的没辙,才冒险暂时抛开一切,到处寻找解除诅咒的办法,但冷面人没有帮他,说明他们已经在若干年之前破裂了。或许是冷面人背叛了我爸,也可能是我爸做了什么对他不利的事。
想到这儿,我就庆幸当时没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如果让他知道我是郑立夫的儿子,估计打死他都不会告诉我如何解除诅咒。
正想着,赵英俊在那边找到了一个从石壁上掏出来的小洞,这个小洞很小,有壁橱的作用,可以存放一些东西。在这个小洞里,赵英俊找出了几个摞在一起的扁平的盒子。盒子都是正经的古董,其中有一只还是象牙的。当赵英俊打开盒子看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就转过头,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望着冷面人。
我不知道他干嘛这个样子,但很怕他再跟冷面人发生言语上的冲突,站起身想让他先冷静点。不过赵英俊什么都没说,拿着盒子走过来,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冷面人看。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赵英俊看了半天,就问对方。冷面人估计对赵英俊的印象相当差劲,跟我还能说两句,但对赵英俊始终保持沉默。
“又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赵英俊把一只盒子打开,举到我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这只古朴的盒子里,装着很轻很薄的一片丝帛,丝帛本来应该是白色的,但是放到现在,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焦黄色。
“这只盒子,还有这块丝帛,应该都是同时代的东西,两千年前的。”赵英俊仍然盯着那人,头也不回的对我说:“你先打开看看。”
我一听,就觉得手里这块丝帛不简单,两千年前的一块丝帛,如果是陪葬品,或者自然遗留下来,早已经烂成渣了。这块丝帛虽然也老旧的一塌糊涂,但总体来说,能保持现在的样子已经算是个奇迹了。当然,奇迹并非时时都有的,丝帛能保存的这么完好,只能说明,在这两千年期间,一直有人在维护保养它。
丝帛已经被赵英俊看过了,我重新把它打开,上面是一副人物的半身像,画的颜料已经严重褪色,但整体还很清晰。我不知道这是哪位画师的手笔,透过画卷,就能看出画工相当高超。
但我只是扫了那么两眼,立即就和赵英俊当时一样,有点发愣,脑子也跟着晕了,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画卷上的半身像,竟然是冷面人!
我唯恐自己看错,直接用潜水灯照到画卷上,看一眼画,再看一眼冷面人,越看越觉得这就是他的画像,两者的相似程度甚至到了入微的地步。
“这……”我立即陷入了困惑,拿着帛画哆嗦了半天,问赵英俊:“这是他家祖上的画像吧?”
其实我知道自己这么问很傻,但我实在不愿意让事情复杂化,只能希望它简单而且合理一些,否则对自己的大脑又是一种严峻的挑战。
“我也很想这么认为,不过就算后代子孙跟先祖有血缘关系,长相相似,但不可能连胎记也代代遗传吧。”赵英俊指了指一言不发的冷面人:“看见没,他脖子靠左边一点有一个像三角形的小胎记。”
我马上拿起画卷,这么一看,当时就晕了,画卷上的人,脖子上也有一颗不怎么显眼的三角形胎记。我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帛画的真品就在眼前摆着,赵英俊在古董方面说不上是很专业的行家,但眼力还是有的,这种帛画,不可能是后世伪造又故意做旧的打眼货。
也就是说,这幅画,确实是两千年前的真东西。把帛画的年代和真伪一确定,问题就更复杂了,冷面人和画上的人怎么会一模一样?
一瞬间,一个让我惊悚的念头就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这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