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英俊就这么走了,我只好重新坐回原地,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时间过的很慢,每一秒钟都是不可猜测的煎熬,最后我的眼睛几乎就盯住了表盘,希望指针转动的快一些。快要熬到四个小时的时候,我直接就站到了黑洞前,做好准备,我想着赵英俊很可能还会像上次一样跌跌撞撞的爬出来。
但什么都没有,在预计的时间里,赵英俊并未出现。我想着四个小时只是大概的时间,不可能那么精确,所以就继续等着。可这一等就又等了两个小时。
我坐在原地不停的抽烟,直到把身上的烟全部抽完,面前的黑洞里还是一片死寂。渐渐的,我开始恐慌,我怕赵英俊在黑洞里遭遇到他无法对付的东西,导致出不来了。我跟赵英俊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我只是担心,如果他真挂了,我该怎么办?
情况越来越糟糕了,赵英俊进入黑洞已经两天两夜,而且晓宁他们也没有找到这里。我进退两难,不可能进黑洞去找赵英俊,而沉重的密码门无法打开。给养虽然还有一些,够维持一段时间,但东西吃完之后呢?我该吃什么?
这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孤身一人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
第三十章 一个人(一)
现在的处境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我有了相当严重的危机感,把所有的给养全部整理了一下,幸好有赵英俊留下的那部分补给,可以让我再多坚持一段时间。
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我不止一次徘徊到黑洞前去等赵英俊,甚至某一个瞬间,我还产生过进去的冲动,但转念一想,我进去能干什么?赵英俊这么久不回来,说明他肯定是在里面遇见了未知的情况,我进去只不过是送死而已。
我开始慎重的再次研究密码门,三次机会,只有三次机会,我根本不知道密码的任何排列顺序,完全要靠撞大运。确实,只是几个数字,但这时候按下这些数字的时候需要巨大的勇气,我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了,给养在一天天减少,尽管我吃的很省,可总会有吃完的时候。而且我已经百分之八十确定,赵英俊死在里面了,他不可能再出来。
机械表记录着我来到这里的时间,时间流逝的很慢,又仿佛流逝的很快,有一次我从恍惚的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表,表上的日期就像几颗钉子,让我差点蹦起来,它清楚的标示出,我被困到这里已经十五天了。
十五天,放到张桥身上,也就是经历了又一次恋爱,但这十五天对我来说是无尽的煎熬。我受不了了,默默的想了很久,然后尝试着去开门。密码不用去推测演算,没用,可是十个阿拉伯数字能组成的组合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毫无疑问,这次尝试失败了,让我老实了很久,三次活命的机会已经被浪费了一次。
再接下来,我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每天尽量不动,吃最少的食物,仅保证身体的基本需求,其余的时间就找个地方坐下来。电池还有富余,我每天都会定时打开几次手电,避免眼睛在长期的黑暗中出现什么问题。从我的潜意识里来说,求生的欲望无比强烈,我一直幻想着还能出去。
有的时候,我也狂躁过,被这种死寂逼的快要发疯了,我用石头砸门,拼命的大喊大叫,这都是徒劳的。当我在这里被困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赵英俊没有出现,门也没有打开。
我确定,他真的死了。甚至我怀疑,晓宁他们是不是也死掉了?
这种感觉没有几个人尝试过,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要孤老终生。寂寞和恐惧替代了所有的情绪,我缩在角落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我回想了很多事,想起父亲。
也许,只有在此时我才真正的明白,那个严肃又古板的人,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在过去,我曾经不止一次祈祷过,让我爸出差之后永远别再回来,因为不想看见他,不想受他的管制和责骂,但当我没有出路,将要面临死亡的时候,我想的最多的,是他。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是摸着自己的心跳度过的,当它跳动若干次以后,我就计算着在这个世界上又多活了一分钟。这不是屈服和绝望,而是一种无奈,人不是万能的,当自己真的面临一个自己无法解决的困境时,能做些什么?
在一次睡醒之后,我借着那种模糊又清晰的状态去按动了第二次密码,我没那么幸运,第二次尝试密码也失败了。
西海河,仿佛真的被所有人给遗忘了。
当我被困了差不多快要两个月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很难想象,是如何熬过来的。食物和水都消耗光了,尽管我躺着一动不动,仍然能感觉身体里的精力在无声无息的流逝。
我就那么躺着,已经饿的快没有力气了,觉得自己这时候连站起来都成问题。不过我还是没有彻底绝望,因为还有一次试密码的机会,这个机会我一直没有轻易浪费,也不敢轻易浪费。但现在,没有考虑和犹豫的必要了,如果在必死的困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渺茫的机会,可能所有人都会去尝试,不过,这仍然是个很艰难的抉择,最后一次密码如果按错了,那就表明我百分之九十九要死在这里。我闭上眼睛,想了很久,然后慢慢爬起来,走向了铁门。本来我想着随手按几个数字,但就是在迈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爸留给我的那口箱子,装满了钱的箱子。在过去,我很少有使用密码的机会,这可能是我掌握的为数不多的密码之一。
我决定要试试了,尽管我知道这么尝试,极有可能还是失败,但我心里的念头非常强烈。
我按下了那个密码。
那一刻,我紧张到了极点。但密码在按完之后,铁门内部马上就想起了一阵很美妙的声音,各种机械在平稳的运转,很短时间里,铁门啪嗒一声,打开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可能在当时根本就没有情绪,大脑是空白的,唯一的想法就是拼命拉开铁门,唯恐它会猛然再次关闭。因为饥饿,我几乎没有任何力气了,但在看到活下去的希望时,体内所有的潜能瞬间就被激发,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样拉开铁门的,当我从门边爬出来的时候,求生的欲望强烈到了极点。
我的大脑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渐渐恍惚了,但我很清楚,冲出铁门,其实并不代表我就一定能活下去。如果地下工程内没有人,凭我现在的体力,我还是会死,我绝对爬不回地面。所以我不停的爬着,尽管真的是爬不动了,随时都会闭上眼睛,可我怕,我怕自己闭上眼睛后就会睁不开。
不知道我用了多长时间爬出了那条地缝,周围很静,静的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我还记得来时的路,就朝梯子和平台那边爬。
终于,我完全爬不动了,就像一盏耗尽了灯油的油灯,随时都会熄灭。这时候,在我视线可及的范围内,猛然亮起了几道光,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幻觉,就觉得眼皮子沉重无比,努力支撑着,它还是忍不住想要闭上。
远处的光线离我越来越近,我没有力气了,仰面躺着,一动都不想动。当那几道光线围拢过来,照在我脸上的时候,我努力想要睁开的眼睛终于支撑不住,完全闭上。眼睛一闭上,感官就开始出问题,我感觉自己在腾云驾雾,在翻山越岭,总之非常混乱。
我估计是昏沉了一段时间,但绝对不会太长,有人好像在给我喂水,水从口腔流进肚子里,我身体内的细胞仿佛都被激活了,勉强睁开眼睛。
面前有几个人,其中一个坐着,其余的站着。一苏醒过来,我的视线就清晰了,我看到对面坐着的是个年轻人,估计比我稍大一点。他坐的很安静,像一尊雕像。
接着,我微微转头扫视四周,这应该是一个废弃的升降机里面。对面的年轻人很有雅兴,在这种地方竟然还捧着一本书,有人在他身后替他照明,这个人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的说:“给他点吃的。”
很快,两个加热后的罐头就递到我面前,还有一杯热水,加了葡萄糖。我没问那么多,因为不吃东西会饿死。我马上抓起食物,几口就吃的干干净净,又一下子把葡萄糖水喝光,胃里的风暴随即就平息了。
我没有伤,只是饿,吃了东西以后就好了很多,有力气坐起来。对面的年轻人依然稳如泰山般的坐着,这时候,我看的非常清楚,这个年轻人看着只比我大一些,但他身上却有一种我没有的东西。他看着面相很善,带着点文气。常人都说,坏人从不在脸上贴标签,可是这个年轻人给我的感觉还不错,我真不觉得他是个恶人。
但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人就不行了,都膀大腰圆一脸横肉。我刚刚坐起来,一个铁塔一样的汉子就指着我的鼻子让我老实一点。
“不用。”年轻人终于说话了,他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我和他谈谈。”
第三十一章 一个人(二)
我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身份,按他的长相还有语气,很难跟那些满脸横肉的人联系在一起。但几个汉子都很听话,听到年轻人的吩咐之后,老老实实的依次而出,这里顿时空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
“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年轻人合上手里的书,我总认为能在这个地方还安心看书的人,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至少心境达到了某种层次。但一看到他手里的书的封面,我顿时有点无语,那是一本正版的台版金瓶梅。
“你呢?你叫什么?你是做什么的?”我这个人一直被熟悉的人称作二皮脸,跟人说话完全是看对方的口气还有举动的,这个年轻人面善,所以我说话就有些不着调。
“我是个开书店卖书的。”年轻人拍拍手里的书。
看着他的表情,还有手里的那本金瓶梅,我眼神里的怀疑就不言而喻了。年轻人可能也注意到自己手里拿的书不雅,就笑了一下:“正如前面所说,我是个卖书的,随身带着一些货,也在情理之中。”
“给我支烟行吗?”我觉得他很温和,心里的慌乱就减轻了一些,他脚下有好几个烟头,所以我就跟他要烟抽。
“给。”他抬手抛过来半包烟和打火机,等我点燃一支抽起来之后,他收起脸上的笑容,换了一种口气:“是我救了你,我不需要你报答,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不用紧张,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我不问,你说完该说的事之后,我可以放你走。”
“你要问什么?”我抽着烟,心里几乎已经了然了,这个手拿金瓶梅的年轻人所问的问题,估计又和什么黑洞密码有关:“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这个问题你一定知道。”金瓶梅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必须要知道。我不想为难别人,但如果你撒谎或者隐瞒,我不会客气的。”
“你太高看我了。”我在心里暗暗叫苦,那个什么黑洞密码,我的确不知道。而且这时候,我对金瓶梅的印象有所改观,他面善,但刚才说的两句话里却透出一种逼人的气息,如果不看他样子只听声音,我会把他联想成一个沉默的狠人。
我很难理解,这样的一种气息和气场,究竟是怎么养成的?他看上去确实很像个文人。
“不管你是做什么的,到这里来干什么,但我保证,我们的目的不一样,所以我们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只希望你如实相告。”金瓶梅也叼起一支烟,说:“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找一个朋友,我想,你应该见过他。”
说着,金瓶梅递给我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男人,一脸络腮胡子,呲牙咧嘴的淫笑,只看了一眼我就认出,这是赵英俊。
“他临走之前答应过我,无论怎么样,最多一个月内,会跟我联系一下。”金瓶梅收回照片,说:“但他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只能过来找他,本来应该早就到了,中间遇到一些麻烦,又浪费了不少时间。所以现在情况更加急迫,我不希望你撒谎。”
“我不认识他……”
我刚想习惯性的开口否认,一把带着刀鞘的藏刀就丢到我面前,金瓶梅皱着眉头看看我:“这把刀子就在你身上,我认得这把刀,它的主人是我的朋友。”
我一下子就没话说了,从赵英俊身上拿走的这把刀现在成为铁证,想赖都赖不掉。我有些紧张,偷偷看着金瓶梅,如果他一急,把我交给外面那些满脸横肉的汉子,我想我可能就没这么轻松了。
其实,我撒谎只是一种习惯性的自我保护意识,转念想想,我和赵英俊之间并没有太多的瓜葛,我没有害他,所以也没有必要刻意的隐瞒。
“好吧,我见过这个人,刀子是从他身上拿的,用来防身,这里很不安全,有很多影子。”我点点头,说了实话。
“他在哪儿?”金瓶梅的语气顿时紧张起来,朝前探探身子,望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他活着,还是……死了?”
金瓶梅的语气和表情都让我觉得,赵英俊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我真想不出赵英俊那种猥琐的胡子大汉是怎么交到这种朋友的。
但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的犹豫,金瓶梅的神色更紧张了,他死死的盯着我,那种表情让我更加害怕。
“好了,你不用紧张。”金瓶梅估计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他重新坐回原位,伸手拍了拍我:“这个朋友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想让他活着。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朋友本来就不多,我珍惜每一个能称为朋友的人,我费那么多周折,跑那么远的路,就是为了找他,告诉我实话,告诉我。”
“说真的,我不知道他是活着还是死了。”我觉得跟金瓶梅很聊的来,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下认识的,我很想和他交个朋友:“他进了一个洞,黑洞,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他什么时候进去的?洞在哪里?”
“跟我一起进去的,大概有……两个月了。”我低下头回答他,可能这对一个急迫寻找自己朋友的人来说是个很糟糕的消息,两个月时间,赵英俊或许已经烂掉了。
“带我去!”
金瓶梅马上召集他的人,他肯定不是卖书的,之前我见到的他后面的几个汉子只是其中很少一部分,还有不少人。跟着他们走了一会儿,我就觉得这些人好像是从南边来的,具体说应该是湖南,因为其中好几个人一口湖南话。
我无奈到了极点,拼死拼活从那里逃出来,现在又要回去。不过这一次身边跟了很多人,我心里比较踏实。金瓶梅的这帮人不是善茬,不仅带着武器,还带着很多装备。
“真的,不要再说一句谎话了。”金瓶梅和我并肩走着,再一次叮嘱我:“你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导致救援的失败。”
“就算我说了实话,也没有什么来证明就是实话。”我一边走一边说:“我在那个鬼地方被困了那么久,我跟你的朋友也无冤无仇,真没必要说谎。”
再回到那条地缝的时候,我有点腿软,对这里已经有心理阴影了。金瓶梅的人查看了那道铁门,我慢慢走进去,对金瓶梅说:“看吧,就是这里,到处都是我吃剩下的罐头盒还有包装袋水瓶子,没有两个月时间,能吃掉这么多东西吗?还有我的背包,都丢在这里,我没有说谎。”
这帮人很细致,把我丢下的东西一一检查了一遍,还拿走了我的背包,可能是想从里面翻找一些和我身份有关的东西。金瓶梅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他盯住了石壁上的那个黑洞。
“他进去了一次,出来之后昏睡了很久,苏醒以后又进去,然后就没再出来,第二次进去到现在,大概两个月时间,是这样吗?”金瓶梅郑重其事的再一次询问我,我马上点了点头。
有两个人在黑洞两边观察了很久,这是个奇怪的洞,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任何东西。
“大哥,在外面没谱,可能要人下去才看的清楚。”一个人转头对金瓶梅汇报。也就是这时候,我才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