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没有注意到马丁… 贝克,还是雷亚开口说:“我想你们并不认识,这是——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再说一次好吗? ”
马丁·贝克站起来和女孩子握手。
“马丁。”他说。
“英吉拉。”女孩说。
“她刚刚搬进来,”雷亚说,“住在斯韦德以前住的那一间。”
她转向那个拿着一包东西的女孩子。“住得怎么样? ”
“一切都很好,”女孩子说,“可是马桶今天又出问题了。”
“妈的,我明天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水管工人来。”
“除了这个,一切都很好。对了——”
“什么? ”
“我没有洗衣粉。”
“就在沐浴乳后面。”
“我真没脑子。”
“别这样,别为这种小事烦心。你改天或许能帮我一些小忙呢,例如帮我锁上后门。”
“你真好。”女孩子进了浴室。
雷亚点了另一根烟。
“就是这样。斯韦德住的是一间不错的房间,我两年前才重新整理过,租金是一个月八十克朗。不过虽然如此,他还是搬出去了。”
“为什么? ”
“不知道。”
“给你找麻烦了吗? ”
“没有,我不会和房客产生纠纷,没有必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人好玩就在这里。”
马丁·贝克没有说什么。他感觉精神没有那么紧张了,也发现根本不需要他来问问题。
“斯韦德最奇怪的地方是他在门上装了四个锁。人在房子里根本不需要上锁,除非你真的不想受到干扰。他搬离的时候把所有的链子和门闩都拆下来带走。他受到非常周全的保护,就像现在的小姑娘一样。”
“你是说——打个比方? ”
“当然,我是指性方面。我们那些大人物对于小孩子——特别是女孩儿——在十三岁时就已蠢蠢欲动的事实,老爱大惊小怪。白痴,每个人都知道从十三岁开始我们就有性经验了。有避孕药这样的东西,女孩子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在我们那个年代,女孩子多怕会怀孕啊! 对了,我们怎么会谈到这种事情? ”
马丁·贝克笑了笑—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但是它真的发生了,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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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正在谈论斯韦德的门。”他说。
“对了,而且你笑了。我想你不很常笑,或者你已经忘记该怎//、笑了。”
“我只是碰巧今天心情不好。”他说。
可是这不是真的,这和他想要表达的完全相反。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失望的表情。她是对的,而且她知道。
想要欺骗对方是很愚蠢的,所以他说:“对不起。”
“我一直到十六岁才开始谈恋爱。可是那个时候情况完全不同。”她捻熄了香烟,冷静地说:“我总是话太多,那是我成堆弱点中的一个,不过这不算性格上的缺陷,对吧? ”
他摇摇头。
她挠挠脖子说:“斯韦德还是装了那些小锁? ”
“是。”
她摇摇头,踢掉脚上的木屐,脚跟支在地板上,脚趾头互相摩擦。
“我搞不懂。他一定患有某种恐惧症。这对我来说挺麻烦的,这栋公寓所有的门我都有备用钥匙,有些人已经老了,他们可能会生病,需要人帮助,这时就要有人进得去。但是如果门反锁了,备用钥匙又有何用? 斯韦德实在很老了。”
浴室传来一些噪音中断了话题。雷亚大叫:“需要帮忙吗,英吉拉? ”
“是的??我想??”
她起身消失了一会儿。回来之后她说:“搞定了。说到年龄,我们两人应该差不多。”
马丁.贝克微笑着。他快要五十岁了,但他知道几乎每个人都以为他还要小个五岁。
“斯韦德其实也不算老,”她说,“但是他身体不好,而且病得不轻。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活那么久,他搬走的时候还到医院去检查过,结果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他去的是放射科。这听起来有些不妙,至少对我而言。”
马丁.贝克竖起耳朵,这可是前所未闻。前门再一次被打开,有人用嘹亮的声音说:“雷亚? ”
“这里,我在厨房。”
一个男人走进来,他看到马丁·贝克后犹豫了一会儿,但是她马上用脚推了一张椅子给他,说:“坐。”
这名男子很年轻,也许二十五岁,中等高度,体格不错。他有一张鹅蛋脸,直发,灰色眼睛,洁白的牙齿。他穿着法兰绒衬衫,楞条花布裤,趿着拖鞋,.手里拿着一瓶红酒。
“我带了这个来。”他说。
“我今天只打算喝茶。”她说,“不过没关系,你可以自己去拿个杯子——四个好了,如果你要拿的话。
英吉拉也在,她在洗衣服。”
她俯身,搔着左手腕,说:“一瓶酒难不倒我们四个人的。我也有一些酒,你在餐具室里找找,在里面靠门的左边,开瓶器在洗碗机左下方最上面的抽屉里。”
新来的那个人遵从她的指示,他似乎很习惯服从命令。他回来坐下后,她说:“我想你们还没有见过,这是马丁,这是肯特。”
“嗨。”那个男人说。
“嗨。”马丁·贝克说。
他们握了握手。
她倒了酒,用沙哑的声音朝里面叫道:“英吉拉,你洗完之后过来喝点儿酒。”然后,她带些困惑,看着那个穿法兰绒衬衫的男人说:“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怎么了? 又有事情不对了吗? ”
肯特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把脸埋在手里。
“雷亚,”他说,“我该怎么办? ”
“还是找不到工作? ”
“连个屁也找不到,所以我才会在这里,一文不名。鬼才知道哪儿会有工作。”
他贴了过去,想握住她的手。这使她不悦,所以他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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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想到最后一个办法,”他说,“但我必须问问你的意见。”
“你在想什么? ”
“去念警察学院。随便谁都可以到那里念书,即使是低能儿。他们现在非常缺人,而且以我的条件应该很容易就进得去,只要我先学会敲酒鬼的头。”
“你想攻击别人? ”
“你很清楚我不是的,不过进去后我也许可以做些事,从内部进行改革。总要有人去改变这种腐败的现象。”
“不过他们并不是只管酒鬼而已,”她说,“而且你要拿什么养斯蒂娜和孩子? ”
“我得去借。我今天填申请表时发现这些——在这里,我带来了,我想你可能想看一看,你什么都知道。”
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沓表格和征募的小册子,递给他们。
他说:“如果你认为这很疯狂,尽管说。”
“我必须说,这非常疯狂。大体上我不认为警察喜欢用有头脑或是想要进行内部改革的人。你的家庭背景调查呢? 政治倾向呢? 没有问题吗? ”
“哦,我曾经参加过左派的学生团体,之外就没有了。而且现在他们可以接受所有的人,除了左翼政党的党员,也就是共产党员。”
她喝了一大口酒,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
“为什么不去呢? 这的确很疯狂,但是我想可能会很有趣。”
“最主要的问题是——”他喝了口酒,对马丁·贝克说:“敬你! ”
马丁·贝克也喝了一口酒。这是他们慎重的第一次接触。
“有什么问题? ”她不悦地问道。
“唉,雷亚,有谁还受得了? 怎么受得了? ”
她狡黠地看了马丁·贝克一眼,不悦变成了微笑。
“问马丁吧,他是个专家。”
那个男人看着马丁·贝克,露出惊讶和怀疑的表情。
“你对这类的事情很了解? ”
“一点点。其实警界很需要好手加入,这是个变化多端的职业,你可以从那本小册子里看到,还有许多特别的任务,如果你对直升机、机械、组织或训练马匹有兴趣——”
雷亚一掌拍向桌子,力气之大连杯子都跳了起来。
“不要说这些废话,”她愤怒地说,“他妈的,你就给他一些你真正的想法。”
马丁·贝克说了一些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话,他说:“如果你甘心被视怍呆头鹅,或被利欲熏心、自视甚高或只是个白痴的上司责骂,前几年你可能忍受得下去。总之你自己不能够有任何意见,之后你很有可能变成和他们一样。”
“显然你很讨厌警察,”肯特丧气地说,“情况不可能像你说的那么可怕。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就恨警察,这是事实。你认为如何,雷亚? ”
她发出会心大笑,声音很奇特,她说:“你可以试试看,你会是个好警察的,我相信。其他的都不是问题,而且考试应该不会太难。”
“你能帮我填报名表吗? ”
“笔给我。”
马丁。 贝克胸前的口袋里就有一枝,他拿给了她。
英吉拉洗完衣服走进来坐下。她谈着一些琐事,大多是食物的价格,还有乳品部门乱写制造日期的事。
显然她在一家超级市场做事。
门铃响了,门被打开,有个人拖着脚步进来,是一个老妇人。她说:“我电视机的信号很差。”
“如果是天线的问题,我明天会找埃里克松来看看,要不然我想可能必须修理电视了,当然那台电视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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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旧了。我有个朋友有一台多出来的电视,如果真的不能看,我就把他们那台旧的借回来。我明天会再看看。”
“我今天烤了一些面包,我带了一条给你,雷亚。”
“谢谢,你真好。我会帮你把电视修好的,伯母。”
她填完报名表,拿给穿法兰绒衬衫的男人。她填表的速度快得惊人。
她又回头看马丁·贝克,眼神仍旧沉静。
“当房东要像个管理员,”她说,“你了解吧? 这是必要的,但是没有几个人这样觉得。大家都很计较,很小气,他们只看到眼前的事,这实在很差劲。我只想尽力把这里弄好,住在同一栋楼的人应该有归属感,必须觉得他们好像是一家人。现在房子的内部还算可以,但是我无法负担修理门面的费用,没必要的话,我并不想在今天秋天提高租金,但是我必须多少加一点儿。照料一栋房子要注意很多事情,毕竟我对房客还是有些责任。”
马丁·贝克从来没有这么舒坦过,他根本不想离开这个厨房了。他还有点儿困倦,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吧,他已经有十五个月没有喝酒了。
“哦,对了,继续,”她说,“有关斯韦德的事。”
“他在家里有什么贵重物品吗? ”
“没有。两张椅子、一张桌子和一张床,还有一块脏地毯,厨房里只有一些必需品,甚至连衣服都没有几件。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说他上锁应该只是因为恐惧。他不跟任何人来往。他是和我说过话,但也只在必要的时候。”
“就我所知,他非常穷。”
她一脸沉思,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
“我不太确定。”她说,“总体上说,他似乎太过小气。没错,他会定时付租金,不过他也会抱怨房租太高。即使一个月只有八十克朗。就我所知,他除了狗食之外没买过什么东西——噢,还有猫食,也不喝酒。没有花钱的习惯吧。即使他只有退休金,也应该偶尔买得起一些香肠吧。有许多老人真的靠狗食维生,但他们可能是要付较多的租金,而且有较高的生活需求,例如晚餐要有半瓶酒。可是斯韦德连收音机都没有。我念心理学的时候读过有人靠马铃薯皮维生,而且穿着破旧的衣服出门,可是他们的床垫下却存了好几十万克朗。大家都看过这种事,那是一种心理上的现象,我忘记叫什么了。”
“但是斯韦德没有在床垫下藏什么钱。”
“而且他搬了出去,这不像他。他新搬去的地方一定更贵,搬家也必须花一笔钱,这没有道理。”
马丁·贝克喝光他的葡萄酒。他很喜欢和这些人在一起,但是他必须走了,他有事情要想。
“噢,我必须离开了。”
“我要做些意大利肉酱面,自己做的调味酱,应该还不错。
无论如何请留下来。”
“不,我必须走了。”
她赤着脚跟他出去。经过婴儿室时他向里面瞥了一眼。
“是的,”她说,“孩子都搬到乡下去了。我离婚了。”停了一会儿之后,她又说:“你也是,嗯? ”
“是的。”
到了门边她说:“那么再见了,下次再来。白天我在夏季大学有课,但是六点以后都会在家。”停了一下,她撩人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们可以谈谈斯韦德,不是吗? ”
一个穿着拖鞋和皱巴巴灰色长裤的胖男人走下楼梯。他的衬衫上缝着红黄蓝三色组成的越共徽章。
“雷亚,”他说,“阁楼里的灯坏了。”
“你可以到碗橱那里拿个新的灯泡换上,”她说,“七十五瓦的应该就可以了。”
“你想要留下来,”她对马丁·贝克说,“那就留下来吧。”
“不,我还是走吧。谢谢你的茶、三明治和酒。”
他看得出她想办法要他改变主意,譬如用意大利面留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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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克制住了,说:“好吧,那只好再说一次保重了。”
“保重。”
他们俩都没说“再见”。
他想着斯韦德,也想着雷亚。他有很久一段时间不曾如此快活了,一段非常久的时间——虽然他目前还没有意识到。
第二十二章
科尔贝里和贡瓦尔·拉尔森坐在拉尔森的书桌前对望着,两个人看起来都若有所思。
现在是星期四,他们放“推土机”独自去梦想那个快乐临近的日子,也就是将华纳·罗斯关起来的日子。
“推土机’着了什么魔? ”拉尔森说,“他真的想放毛里松走吗? 就这样放他走? ”
科尔贝里耸耸肩。’“似乎是吧。”他说。
“但是连监视都不做,我就不能理解了,”拉尔森继续说道,“跟踪他一定可以得到一些情报的。还是你觉得‘推土机’另有妙计? ”
科尔贝里思考过后摇摇头说:“没有,我想可能是‘推土机’不愿牺牲掉比跟踪毛里松还要重要的东西。”
拉尔森皱皱眉头。
“那是什么? ”他问,“绝对没有人比‘推土机’更想亲手抓住这群歹徒。”
“噢,那倒是真的。”科尔贝里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都没办法像‘推土机’那样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他认识一大堆线民和骗子,而且他们都信任他,因为他从不欺骗他们,总是会信守承诺,他们信赖他,知道他从不允诺他做不到的事。
‘推土机’的那些眼线是他最大的资产。”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去监视自己的眼线,以后就没有人会信任他了,连带那些密报也就泡汤了? ”
“没错。”科尔贝里说。
“不过我还是认为,让这次机会溜走实在是不智之举。”贡瓦尔.拉尔森说,“或许我们可以不声不响地跟踪毛里松,这佯就不会给‘推土机’惹麻烦了吧? ”他疑惑地看了科尔贝里一眼。
“好吧,”科尔贝里说,“我对我们的费思富尔’毛里松先生在打什么主意也很好奇。对了,费思富尔是名还是姓? ”
“是狗的名字,”拉尔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