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麻仓辰雄脑袋上青筋暴起,心中也是追悔不及。他单手结印连点,鬼兵鬼卒魂飞魄散。心中暗骂自己实在太不小心,袁崇焕招不到我也不抓了,就要放出式神扫灭眼前这群大明官兵的鬼魂。
高屋毅就更冤了,肠子都悔青了。心说我千金散尽雇了两个人,到头来老道招的不是袁崇焕,麻仓辰雄八成是个欺世盗名之辈,这二位坑死我了,今天晚上看样子也是跑不掉了,这条命要扔在新京。
就在这时候,猛然间从天坑内蹦出一个人来,手提宝剑朝麻仓辰雄就刺,这人身后旌旗招展号炮连天涌出大队鬼兵。这队鬼兵和先前残破不堪的明军士兵鬼魂大不相同,都是周身上下铁盔铁甲,手持三眼铁铳。
闫显月眼见着来人大喜,从天坑里跳出来的正是他师傅镇海真人。这下他也不能光看热闹了,三蹿两跳到得近前,挥宝剑助赵镇海夹攻麻仓辰雄。满地的大明官军再加上关宁铁骑的亡魂翻翻滚滚扑面杀来,麻仓辰雄本就难以抵挡,这赵镇海师徒再来夹击,一时间险象环生。
事到如今麻仓辰雄咬咬牙,心说还抓什么袁崇焕?别想了,眼前是保命要紧。口中念咒不止,一甩手就放出了式神三十六禽。
这三十六禽又叫三十六兽,本是昼夜十二辰交互出现以恼乱修禅者的魅兽。分别是:寅时狸、豹、虎;卯时狐、兔、貉;辰时龙、鲛、鱼;巳时蝉、鲤、蛇;午时鹿、马、獐;未时羊、雁、鹰;申时狖、猿、猴;酉时乌、鸡、雉;戌时狗、狼、豺;亥时为豕、獗、猪;子时为猫、鼠、伏翼;丑时为牛、蟹、鳖。
式神三十六禽不愧是麻仓辰雄的看家本事,这三十六只妖兽有的周身烈火、有的口喷毒雾,摇头摆尾张牙舞爪与一众大明军魂斗了个难解难分。
谁也没料到,打到了这个程度,事情又起了变化。在战团之外狂风大作,牛角号声轰鸣。刹那之间阴气逼人,就像掉进冰窖里一样。北方竖起镶黄、正黄两面大旗,东方是镶白、正白,西方镶红、正红,南方镶蓝、正蓝,八面大旗“呼啦啦”作响,鬼旗之下打着旋风,平地里冒出漫山遍野的大清八旗鬼兵,将关宁铁骑以及在场众人团团围在当中。
老镇海大叫一声“不好”,向怀里一掏却暗道了一声苦,看家的法宝刚才给小徒弟拿走了!镇海真人连忙掐诀念咒,闫显月却被眼前这一切惊得呆了。心说这满地的朱明鬼兵,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怎么八旗兵丁又杀了出来?眼前这个摊子真不知如何才能收场!?
八旗鬼兵黑压压无边无沿,不等镇海真人施法,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也不管你是袁崇焕的手下还是日本阴阳师的式神,一众清军鬼卒刀枪并举杀得是天昏地暗。
这空地之内本来只是高屋、麻仓二人大战几百鬼卒,后来镇海真人引来了关宁铁骑,闫显月加入战团之后麻仓辰雄又招出了三十六禽,到得最后八旗鬼兵又围攻过来。群鬼挤挤插插,鬼哭神嚎之声不绝于耳。这些凶灵恶鬼战在一处,就算赵镇海有通天的本事,一时之间苦无良策,也难免方寸大乱。
闫显月十几岁就离了师傅跟着张作霖闯荡江湖,虽说这些年自己也苦修道法,但毕竟少了高人的教诲,他这两下子和镇海真人比起可是天差地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算是勉勉强强战退了一只式神火猴,前胸的道袍也被抓了几道口子,累的是呼哧带喘大汗淋漓。还不等喘过气来,眼见着一虎一豹又朝自己扑来。
镇海真人正大战麻仓辰雄,阴阳师画出五芒星大阵护住自身,单手结印脚下鼠步蛇行,驱动式神朝赵镇海猛攻。老真人宝剑连挥,口中高声颂咒,拘来了黄金力士压住了一只火狐。
这两人正打得热闹,赵镇海心里惦记着徒弟,偷眼朝闫显月一看大吃一惊!只见闫显月摆宝剑发神符要打面前的鬼豹,一不留神背后却中了一记虎爪。这式神就是妖兽成精,老虎也比平常的老虎大一倍。中了这么一爪可实在不轻,闫显月向前跄了几步,口喷鲜血趴倒在地。
俗话说事不关心关心者乱,虽说当年闫显月跟着张作霖走的时候赵镇海就明言闫显月不再是镇海门中的弟子,但话是这么说,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眼见着他遇险怎能不急?老真人抖右手挥宝剑朝麻仓辰雄耍了个剑花,左手两道天蓬神符已经打出,直取虎豹两只妖兽。这也是围魏救赵之计,好让他俩无法在朝闫显月攻击。随着神符打出,老真人身似离弦之箭,直奔徒弟而来。
要说镇海真人虽然没办法一举灭了眼前的三十六禽和鬼兵鬼将,但自己安全脱身还是绰绰有余的。多个人他就要分心照顾,这也是他一开始就打发陈道童跑路的原因。
此时此刻身边妖兽、鬼卒围绕,身后又有麻仓辰雄追击,他还要分心顾着徒弟。也该着老真人命中有此劫难,还不等他到得闫显月身边,五六只妖兽一拥而上拦住去路。赵镇海掐诀念咒要遣力士镇妖,没料到麻仓辰雄已经赶到背后。
麻仓辰雄单臂一抖,在袖子里顺出一把钢柄纸扇,出手快如闪电,从身背后“噗嗤”插入镇海真人左肋!老镇海“啊呀”一声鲜血崩流。
☆、十五。羽化
好一个道法高深的镇海老真人,不愧是修炼多年的玄门正宗。他肋下一凉已经知道被人暗算,老道临危不乱,牙一咬心一横左肋较劲竟然将铁扇夹于伤口之内。右手丝毫不曾停留,摆大宝剑返身朝后就刺。
麻仓辰雄一招偷袭得手,本是大喜过望,哪成想手上一用劲扇子却拔不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转瞬之间老镇海的大宝剑已经到了,他再想撒手躲避为时已晚,这一宝剑直挺挺从咽喉插入,在后脖颈子就窜了出来!一代阴阳术大家、麻仓家族的奇才命丧长春,死于三清镇海子之手。
闫显月趴在地上连咔了几口血沫子,耳听得声音不对,抬头一看是大惊失色!只见麻仓辰雄和赵镇海两人对视直立不动,麻仓辰雄手中铁扇插在老真人左肋,镇海真人大宝剑穿透阴阳师的咽喉,麻仓双目圆睁已经气绝身亡。
闫显月跟着老真人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师傅失手带伤,眼见着老真人血染当场眼睛都红了,顾不得后背火烧火燎的疼痛,一纵身从地上蹿起来,起飞脚将麻仓辰雄的尸首踢翻。麻仓辰雄脖子上带着老镇海的大宝剑,身子一歪直挺挺掉入天坑之中。
阴阳师殒命,三十六禽灰飞烟灭,凭空不见了踪影。关宁铁骑调转马头退入天坑,八旗鬼卒大旗一挥尾随掩杀而去。高屋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趁乱溜了,转眼间阴风散尽,月光洒在空地上,留下的只是那三具肠穿肚烂的尸体。
老真人双腿一软坐倒在地,闫显月急得满头大汗,跪在地上手忙脚乱撕道袍替师傅包扎伤口。双眼垂泪连声道:“师。。。。。。师傅,我背您老人家去找郎中!”
赵镇海中这一扇伤势不轻,但此时此刻却微微一笑,摇头道:“你师傅这伤算不得什么,咱师徒二人多日不见,为师有些话要对你说说,你可愿意听吗?”
“师傅,咱要说话以后有都是时间。”闫显月急道:“我背着你咱们快些回城吧,师弟还在草丛里等咱们。”
赵镇海眼望皓月当空,却不接闫显月的话茬,缓缓说道:“郭松龄倒戈要打张大帅,小六子中反间计又害了杨宇霆,不抵抗坐失三省,张作相、汤玉麟将帅不和到头来致使热河沦丧。这些年东北的林林总总归根结底就是自己人窝里斗,显月啊,这些事你可想过?”
闫显月听着师傅讲话中气十足,不像重伤的样子。老道人不走,他又拗不过,只好听师傅说说。听着师傅问到自己,连忙答道:“世人争名逐利,这窝里斗让外人坐收渔翁之利的事可也不新鲜。”
“嗯。”赵镇海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早年隐居在长白深山,偶然得知了一件事情,为师总觉得咱东北人自相残杀多多少少与这件事情有些牵连。”
闫显月一直跟着汤玉麟身在热河,还真没听师傅提起过什么长白山的事。他手扶着老镇海问道:“不知道师傅遇见了什么事情?”
原来当年赵镇海看破了世俗名利,觉得自己出关后争名逐利十分可笑,索性背了个小包,自己隐遁在长白山结草庐修道。本以为深山老林无人打扰,哪成想忽然有一天夜里就听见漫山遍野杀声四起。
老道人心里奇怪,出草庐四下观看,眼见铺天盖地的朱明关宁铁骑和八旗女真鬼卒就在长白山中血战鏖兵。鬼兵鬼卒自然伤不得镇海真人,但老道心说这朱明和满清早就风流云散,现在都是民国了,怎么双方还在互相攻伐?这些鬼兵在山里翻翻滚滚打了几夜,老真人越看越是心惊。
当初在八角台赵镇海认识了黄家的草头仙黄天胜,经过黄天胜的引荐,这些年和胡黄两家多多少少有些交情。老道一捉摸要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恐怕只能向地头蛇打听。就这样下山找到了黄家的黄老太爷,还真别说,磕磕巴巴的老黄狼还真就知道底细,把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闹了半天几百年前袁督师镇守山海关,在宁远、锦州和满洲八旗鏖兵数年,大小阵仗打了无数,真可谓是仇深似海。八旗兵勇丧命在袁督师手下的也不在少数,阴魂自然要找蛮子报仇。一边是游牧民族要并吞天下,一边是忠臣名将要永镇辽东,各自心中执念不散,来来回回在阴世三间打得没完没了。
赵镇海听罢沉思多时,对黄老太爷道:“关外诸省水土肥美,物产丰富吃穿不愁。可这百十年来前门拒虎后门进狼,日俄每每趁我内讧之际就来抢掠。要我看这阴间满汉两族同室操戈,搅闹得阳世间气运衰败,这些年东北人内斗,恐怕和阴世间的大战脱不开干系。”
黄老太爷听赵镇海这么一说也是连连点头,说道:“人言阴阳两隔,可阴间几百年这么打下来,阳间哪能安然无恙?东北落到今日之下,我看你说的恐怕在理。”
镇海真人虽说是方外之人,但一片赤胆忠心愈久弥坚。心说日寇大举侵华,我一个道人是无能为力,但这国人在阴间自相残杀我能不能想个办法化解?阴间如能偃旗息鼓两下罢兵,阳世间自然气势日盛,关外军民也许就再不至自相残杀让外人得利。只要大家能齐心协力,关东各省定有光复之日!
主意是定下来,可有什么办法调解这场纷争?老镇海各种办法都用了,还是没能见到那位袁督师。连汉人袁崇焕都见不到,更谈何满人的努尔哈赤、皇太极?见不到双方头人就无从调解,镇海真人一筹莫展。
“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装着这件事放不下。”赵镇海对闫显月道:“谁成想今日被那阴阳师偷袭受伤,我却忽然想明白了。”
“啊?”闫显月听师傅说了来龙去脉,也颇感犯难。这一听说师傅忽然有了办法,就连忙问道:“师傅您可想到了什么主意?”
“不管我有多大的本事,我毕竟身在阳间。”赵镇海顿了顿道:“阴世三间鏖兵,怎是我一个活人能够调停?”
“您那意思是咱不管了?”闫显月道:“不管也好,咱爷们明天就远走长白山修道,他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吧。”
镇海真人微微摇头道:“国土沦丧,你我都应尽绵薄之力。你师傅决心已下,我要亲赴阴间调停这场纷争!万一为师无能,这件事早晚还要落在你身上。”
“啊!?”闫显月听老真人这么说也是一愣,心说师傅要去阴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走后两个小师弟就靠你照顾了。”赵镇海说罢忽然放声颂道:“不负三光不负人,不欺神道不欺贫。有人问我修行法,只种心田养此身。”颂罢身子一软,一代宗师镇海老真人竟自断经脉气绝身亡!
这说的好好的,谁料想老镇海来了这么一手?在长春城郊撒手而去羽化升天!闫显月吓得头皮发麻,摇晃师傅的尸首再三呼唤。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咒,各种法术使了个遍。无奈老真人去意已决,已经死得透了。闫显月抱着师傅大放悲声,嚎啕不止。
埋葬了师傅,闫显月生怕日本人再来找麻烦,就带着两个小师弟离开长春,落脚在辽宁。之后数年间闫显月游历关外各省,倒要看看袁崇焕和八旗在阴间是否依然接战?师傅此一去大事能不能成功?欣慰的是这么多年走下来,还真就没再看见阴兵鏖战,想来镇海真人心愿已经达成。
经过全体军民艰苦卓绝的抗争,几年后日本人终于被打回老家。满洲国垮台,东北沃土又重归故国怀抱。闫显月和两个小师弟焚香祝告,故土得以重光,自然也有老恩师一份功劳。
哪成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阴间阳界的大战都平息了,日军的亡魂又生事端。整个二战期间日军在中国被击毙了40多万,日本人办事倒是很有规矩,死了的官兵一律火化,装在骨灰坛里由法师做法超度亡魂过海,然后再把骨灰坛子装在船上运回日本本土。
开始几年日军伤亡还不是太大,一船一船的运、一场一场法事的做,这还都好说。打到后来连骨灰坛子都没了,根本来不及生产,装骨灰的家伙什儿变得五花八门,那就更别说什么做法事了。
骨灰在东北装船,不做法事鬼魂无法渡海,致使大批日军怨鬼滞留关外。那些年只要老百姓看见闹鬼,十有八九全是侵华的日军。
闫显月师兄弟三人不忘老真人遗志,以关东父老福祉为先,游走各地蹬坛做法、施法降魔,四处镇压日军的鬼魂。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十年文革席卷神州大地,闫显月年老体衰,被批斗而亡,海叔的父亲脑出血卧床不起。最小的小师弟心灰意冷,不再管阴阳之事。
多年以后,两辈人的心事就压在了闫德彰和海叔的肩上。
☆、十六。真相
闫德彰自小就听说师祖镇海真人留下了两件宝贝,传到了他师叔手里。可闫显月活着的时候从来没跟师弟提起过这事,自然也轮不到他这当儿子的张嘴。闫德彰自打懂事,就眼看着父亲每日里被红卫兵、造反派轮番批斗,乃至惨死在批斗会当场,在童年的心里留下来巨大的阴影,变得是性格古怪孤僻。
文革结束之后民间信神鬼之事的人日见增多,闫德彰凭借着父亲留下的手艺总是偷偷的帮别人抓鬼驱魔。那年头不讲花钱雇人,但是他帮了人家忙之后别人总是拿大米白面点心罐头谢他,倒也落得吃喝不愁。可他吧嗒吧嗒嘴越想越不是味儿,心说师爷留下的宝贝凭啥就你老陈家一家霸着?两代人都有心愿未曾真正了结,我得不着宝贝,这道术始终无法达到镇海真人的境界,今后怎么去干大事?
想来想去越想越憋屈,就和海叔较上了劲,俩人从二十几岁开始为了镇海遗宝争斗不休。可还真别说,俩人打架归打架,还都不曾忘记自己是镇海门中的门人弟子,也曾联手数次镇压日军亡魂。
他俩合作的次数一多,闫德彰眼见着陈达海这两下子不见得比自己高明,心下也暗自奇怪,心说难不成这宝贝不在陈达海手里?他要是手握祖师爷的遗物,怎能只有这两下子?可他的性格十分偏执,再想想一定是这姓陈的小子资质愚钝,学不到祖师爷道法的精髓。这要是宝贝到了我的手里,我一定能使镇海一门发扬光大。他越这么想心里越痒痒,越痒痒就越找海叔打架,海叔也是被烦的无计可施。
谁料想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那一年东三省忽然间鬼气大盛命案频发,日军亡魂不知怎么的又从阴间涌了出来。东北人最信奉的就是出马仙跳大神,可那几家地头蛇草头仙都是以占卜治病为业,怎斗得过数万阴兵?闫德彰和海叔谨记父辈遗命,四下里摆道场做法事忙得不可开交。
这鬼魂太多,抓鬼的少,和市场经济是一个道理,供不应求。海叔万般无奈就从山东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