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旁嗣
在距离瓜果摊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丁瑞岐忽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循声而去,原来是一个男婴被人扔在了街边,偶尔还有几个行人驻足看一眼,但谁也没捡,当时那个年景兵荒马乱的,自己家孩子都养不活,谁又有闲心捡孩子呢?
想孩子想疯了的丁瑞岐跟这帮人可是有着本质的区别,抱起孩子后,丁瑞岐发现孩子怀里插着一封古信,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望善人大发慈悲收养之,大恩大德来世必报。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好像是女子的德智体。
“哎,人有两种死法,要么撑死,要么饿死。”丁瑞岐仰天长叹,自己想要孩子都想疯了,没想到还有扔孩子的,什么世道啊看这封信上写的什么来世必报,看来这孩子他妈可能已经不在,也不错,虽说生不了,但捡一个也凑合养了。
兴高采烈的抱着孩子,年进古稀的丁瑞岐西瓜也不买了,跟小伙子一样一路小跑回来了家,一辈子没孩子,吴氏自己也很郁闷,看丁瑞岐突然抱了个孩子回来,西瓜的事也忘了,赶紧打发伙计刘三出去请奶妈,然后把这孩子抱在怀里一通亲。
从此以后,老丁家算是有了后嗣了,丁瑞岐这才明白,算卦先生所谓的旁嗣,可能就是指这个。因为当年孩子书信里并没写明孩子的生辰八字,所以丁瑞岐就把捡孩子的那天当成了孩子的生日,并给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丁建邦,意思是希望这孩子能建国兴邦,报效国家。
拴了孩子虽然高兴,但还有一件事让丁瑞岐觉得特别的暨南,就是自从孩子捡回来后,便总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来店里买鞋,看穿戴应该是宝贵人家的夫人,平均一个月来一次,后来干脆到了一个月来两次的地步。每次都要买一又鞋,一不挑样子,二不看尺码,专挑最贵的买,要说鞋这东西,质量再差,也不能一个月穿坏两双啊。所以有一次丁瑞岐实在忍不住了,就问这个女人:“半年里买了二十几双鞋,到底是啥意思啊?是不是嫌这吴家鞋店的鞋做得太差不好意思开口退换啊?”
起初,这个女人还不主产,只是尴尬一笑,扔下钱拿了鞋就跑,后来这女的仍然风雨无阻地去吴家鞋店买鞋,丁瑞岐只要一问,这女的干脆连鞋都不要了,直接扔下钱转头就走。这一来,丁瑞岐可真是奇怪了,天下怎么还有这种嫌钱多的大头啊?好奇归好奇,但丁瑞岐也不傻,自从捡了孩子以来就来了这么一个财神爷,八成这女的就是这孩子他妈。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当这女的又一次上门的时候,丁瑞岐干脆把孩子抱了出来,结果不出所料,这女的看见孩子以后眼圈立即就红了。看了这情景,丁瑞岐赶忙让伙计把门关上,开始跟这女的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女的一看事已至此,干脆就的包着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实情说了同。原来这女的姓何,叫何素灵,年轻时候貌美如花,曾是戏班子里有名的角。本来有一个海誓山盟的相好叫陈德,但后来这陈德说要去留洋,一走就是十年,音信全无,看着自己青春一年年地老去,何素灵干脆就地这个陈德失去了信心,心灰意冷之下,甘愿给湖北督军王占元当了姨太太。结果就在一年前,那个陈德突然从英国回来了,想带着何素灵一起私奔回英国,这何素灵虽然人老珠黄已经失了宠,但一想到这王占元有钱有势有兵权,自己若是给他戴了绿帽子,父母肯定遭殃,所以就回绝了陈德的要求。见何素灵不愿意,陈德无奈,留下地址后自己回了英国,而就在陈德走后两三个月左右,何素灵发现,自己已经怀上了陈德的骨肉。
后来何素灵按陈德留的地址给陈德写了好几封信,都是石沉大海,看着肚子一天天地变大,何素灵无奈,只能偷偷地生下了孩子,为了掩人耳目,也只能把孩子扔在路边盼着能让好心人家收养。当初丁瑞岐捡孩子时,何素灵就在不远处看眘,一直偷偷地跟着丁瑞岐到鞋店才离开。
说到最后,何素灵干脆扑通一声给丁瑞岐跑下了,希望丁瑞岐帮自己保密,并且能好好抚养这个孩子。说着给丁瑞岐递上了一张五百块大洋的银票,想把自己的全部积蓄都给丁瑞岐。
丁瑞岐听罢一叹气,一把拒绝了何素灵的银票,将自己一辈子无后的事与算命先生的话跟何素灵主闻一遍,让何素灵放心回去,千恩万谢后,何素灵执意留下了一百块大洋的现钱后离开了吴家鞋店,从此再没来过。
三年后,吴氏告病而终,丁瑞岐一个人拉扯着这个孩子,日子也算过得去,但中国有句老话,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吴家鞋店旁边有一个金福楼酒店,掌柜的金大林是地痞出身,据说还在汉口流氓头子刘贵芶手下做过事。民国九年四月,这个金大林突然想扩建酒店,由于金福楼左边是日本人开的商行,来头大动不了,所以便打起了吴家鞋店的主意。三番五次派人到丁瑞岐那里死磨硬泡,但丁瑞岐就是不同意。这丁大林一怒之下便让人来到吴家鞋店找茬硬抢,但这丁瑞岐脾气也倔,宁肯买卖不做也要和这金大林死磕到底了。面对一个八十多岁的老爷子,金大林虽说是地痞,也不好意思下死手,就在基举棋不定的时候,手下一个姓王的伙计给他出了个主意,金大林听罢立即喜笑颜开,连声称好,当初赏了这个伙计五块大洋。
几天后,一个瘸腿的独眼老道晃晃悠悠来到了金大林的住处。一顿酒席之后,丁瑞岐家的恶梦就此开始。
起初,是伙计刘三在一天晚上被活活吓死,而后丁瑞岐便一病不起,眼看就没命了,汉口有名的郞中都请遍了,也没瞧出到底是啥病。当时丁建邦刚刚九岁,但说话办事已经有了十几岁大小伙子的风范,爹病重期间,丁建邦一边东跑西颠请郎中,一边伺候丁瑞岐吃喝拉撒,作为一个孩子,这些事让丁建邦着实早熟很多。
这一天,丁建邦正在煎药,突然听见屋里丁瑞岐喊自己的名字,跑到屋里后,只见卧床多日、平时翻个身都困难的丁瑞岐忽然自己坐了起来,且精神抖擞,双目放光,正招呼自己过去。
看见这情景,丁建邦开始还挺高兴,以为爹的病好了,但没想到,丁瑞岐摸着丁建邦脑袋把后事好歹交待了一下后,嗓子里咕噜一声便一命呜呼了。对于爹这突如其来的死,丁建邦真是欲哭无泪。好几个月都没露面的金大林忽然带着一帮人砸门,号称丁瑞岐借了金家的钱,黑纸拆字的借据啪的一下便拍在了桌子上。丁建邦是个机灵的孩子,见了这阵势,虽说心里纳闷,但还是立即显出一副孩子般的天真,吓得哇哇大哭出。金大林先是让人把丁建邦的身上搜了一遍,一无所获后,不容分说便闯到了里屋,看了看丁瑞岐确实已经断气,这才哈哈大笑。而后几个人便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丁建邦明白,这是找房契呢。
偷偷从柜台底下拿出十几块大洋后,丁建邦偷偷地溜出了门。临出门正好看见一个瘸腿独眼的老道进屋,着实把丁建邦吓了一跳。以前店里来过不少丑八怪买鞋,但也没见过这么丑的,瘸腿老道看了一眼丁建邦,一句话没说,一瘸一拐地进了屋。
跑出鞋店后,丁建邦第一件事就是按着爹的交待去找自己的大姨(实际上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来到爹所说的地址后,发现这个地方住的是一对外国人,一打听,这里很久以前的确住着一个姓何的女人,但后来生重病说去上海看西医,把房子卖给这对外国夫妇后就没回来。
丁建邦一看投奔大姨是不可靠了,便转头直奔武当山投奔自己的大伯。
“那他爹的尸体躺在床上,他就不管了?”张国忠皱起眉头。
“他还只是个孩子,那时他只有九岁。”孙亭默默道,“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景,能安全到武当山,就已经万幸了。”
“那后来呢?”张国忠道。
“那个金大林抢了吴家鞋店,用一口薄板棺材把丁瑞岐埋了。后来还是他弟弟丁瑞宗也就是云凌子,用一些很奇特的方法找到了他的埋葬地点……”
来到武当山后,云凌子恰巧不在山上,丁建邦在复真观足足住了一个多月云凌子才回来。听了丁建邦说了丁瑞岐死的消息以及那个瘸腿老道的事后气得一把捏碎了茶杯。当即带着丁建邦返回了汉口。原来那个瘸腿独眼的老道名叫李秀,论辈分应该是自己师叔辈的,当初因用道术害人,被左丘杨真人打断双腿后逐出了师门(按道家规矩,为了一已私利或报复恩怨擅自研易道术攻击活人的,都要被打断双腿而后逐出山门,这是道门几千年来不成文的规矩,当年洛降的创始人洛有昌便是因此被逐出道门的),此次听丁建邦的学舌,云凌子断定自己哥哥的死法就是这个李秀搞的鬼。
回到汉口后,云凌子发现自己哥哥的尸体已经被埋了,而且葬在哪都不知道,更是怒发冲冠,只身找到了金大林,要求金大林归还鞋店的房子,而且就自己亡雇凶杀人的事去警察自首,当时金大林觉得眼前这个老道肯定是疯了,哈哈大笑之后便作手势让底下人把这个老道轰出去,但没出两分钟,金大林手底下四五个彪形大汉便被云凌子如数放倒,起到金大林拔出了盒子炮,云凌子才无奈离开了金大林家。
“一个流氓怎么可能听一个老道说几句话就去自首?”听孙亭这么一说,张国忠也觉得很可笑,对一个流氓进行说服教育,这种事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没可能的事啊。
“张掌教,你错了。”孙亭微微一笑,“一个月后,金大林就会后悔为什么当初没听这位老道貌岸然的话去警察局自首。”
“哦?”张国忠不解,“莫非云凌子他。”
“是的,没错。”孙亭微微一笑,“云凌子在金福楼对面租了一间房子,而金大林也知道自己可能得罪能人了,所以把那个瘸腿老道李秀又请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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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卖国
听说要对付的人是云凌子,李秀心里也虚,起初是死活不接金大林这单买卖,但有句老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驴上墙啊,一千块大洋往李秀跟前一拍,李秀也犹豫了,转念一想,这云凌子可是名声在外,况且还是个小字辈,自己要是能借金大林这次机会把云凌子搬倒,以后这买卖可就能往上要价了,想到这,李秀便又到了金大林家,摆了个法坛专门和云凌子对着干。
起初,见李秀并没在金家,云凌子便只是想给这金大林点教训,让他知道厉害后就乖乖去警察局自首,所以并没下死手,只是以金福楼为中心布了一个墓葬防盗用墓局,活人离着金福楼几百步开外就会感觉心烦意乱说不出的别扭,打老远就绕着走,甚至就连酒店里的伙计都呆不踏实,不到三天,金福楼便已门可罗雀,一天下来一个大子儿都没赚到,除此之外,金大林家的院子外边还被云凌子暗地里布了一个鬼阵(类似于赵昆成给廖家祖宅布的鬼阵,但规模要小得多,云凌子的想法很简单,要回鞋店的房子,将金大林与李秀绳之以法,然后将丁建邦抚养成人,完成哥哥的遗愿。
想法虽简单,但事后李秀的出现却完全破坏了云凌子的计划,一系列招灾引邪的绝户道法下来,还真把云凌子打了个措手不及,险些连丁建邦的命都搭进去,这一来云凌子算是彻底被激怒了,开始跟李秀硬碰硬的干,不出半个月天,金家人便发现李秀与金大林双双吊死于自家后院,啥时候吊的都不知道。
“有这么厉害?”张国忠皱起眉头,“云凌子会降术?那他岂不是破戒了!?”按理说,当年赵昆成杀廖家少爷。也是借着其开车出行的机会,降术传到了民国,那些不杀活人就让人足不出户而死于非命的绝招差不多已经都失传了才对啊,而按孙亭的说法,云凌子应该是个好人,怎么会为了报复恩怨而滥杀无辜呢?
“不是降术!但也算不上破戒!”一直在旁边喝茶的老刘头忽然开口了,“云凌子那本书我已经看过一遍了,他用的是引葬大法,他就是用这种阵法破的那个炼尸窑,算不上降术。”老刘头抽了一口烟,嘴撇得跟八字一样。“但也折寿啊,说实在的,这个阵法就是把破炼尸窑的方法倒过来用,只不过他那本书上并没写明白。”
“哦?引葬?他发明的!?”张国忠倒吸一口凉气,当年听师傅说过。曾经有人发明过一种很厉害的阵法,能将坟岗之葬气引至百里之外,虽说折阳寿,但很厉害,一般人如果摸不清原理,很难破解,没想到,发明这种阵法的人就是云凌子。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云凌子自知已铸成大错。秘密见了一次师傅沈真人之后,便带着丁建邦远走南昌,当起了郎中,凭借其神乎其神的医术,仅一年不到,便成了南昌小有名气的神医。这期间,他曾经回过一次汉口,用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找到了哥哥地葬地,并为哥哥超度了一下。”孙亭道,“我研究过内地道教的戒律,武当山复真观应属宿土教的分支,按他们的规矩,云凌子所作所为至多算是打了一个擦边球,算不上是破戒,更不用像当年李秀一样被打断双腿逐出师门,杖责八十就应该是最重的惩处了,况且,按现在的说法,他的做法也应该算是正当防卫,所以我觉得,他应该还是道门中人,而且,当年复真观的沈真人认为他斗法李秀是为复真观清理门户,也并没有责罚他的意思。”孙亭话里话外,好象都在帮着云凌子开脱。
“这个我明白。”张国忠叹了口气,“可能他自尊心比较强吧,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当郎中,在那个年代,如果去看风水或驱鬼邪。以云凌子的名声和能耐,应该很轻松啊…?”
“他封法了。”孙亭淡淡道,“那次之后云凌子便开始封法,未来的二十年内,他只行医术,不再做法。”
时间很快便到了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因为武器装备差距过于巨大以及国民党上层的保守政策,日本人很快侵占了中国东北,并开始逐渐向南扩张,此时,丁建邦已经长大成人,在云凌子的要求下,丁建邦参军入伍,投身大名鼎鼎的国民党王耀武部(国民党第74军),当了一个文书,虽未涉足前线,但也算是为国出力了。
1939年,日本人占领南昌,1941年8月3号,一辆小轿车停在了云凌子家门口,后面跟着一辆日本产地太阳牌卡车,一队日本兵开始大箱小箱的礼品往云凌子家中搬。还有一个宽袍大袖的日本人进了云凌子的家,三四个小时后才出来,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位宽袍大袖的日本人离开时,云凌子竟然满脸堆笑的将其送出门外,这绝不是云凌子的作风,一时间,谣言四起,丁郎中卖国投敌的谣言很快在南昌的大街小巷流传开来。
“哦,我师傅也是这么说地,卖国。”张国忠若有所思,“这其中,好象有蹊跷啊。自尊心如此之强的人,怎么可能被金银收买?”
“你别老插嘴!让人家说完!”老刘头不耐烦了,此时已近傍晚,老刘头肚子已经饿了。
“张掌教,你有所不知,那个日本人名叫原田幸九郎,是当时日本最有名的巫术师,他这次来找云凌子,确实想让云凌子帮一个大忙,因为全天下,能办这件事的非云凌子没数,但在他的言语中。无意中也透露了一个大秘密,所以云凌子在与其谈话的同时,也作出了一个很危险的决定。”
“巫术?”张国忠一皱眉,这种东西是由中国地降术演变过去的,发展到近代,其威力比降术更厉害,施术的方法也更加匪夷所思。“他想干什么?莫非想让云凌子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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