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法医秦明系列4-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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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道夫(法医秦明系列4-出书版)-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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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着地的一面已经血肉模糊。这一走近,仿佛就能闻见一股肉被烧焦后的味道。这味道与这血腥的场面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黑米脸色苍白,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柏油路上。
    “报警吧,姑娘,你轧死人了。”那人同情地说道。
    虽然师父总是会“残忍”地剥夺我们的假期,但是真的遇上了大事儿,他的心思也比我们想象得更为体贴细腻。他主动给大宝开了整整一个月的假期,以一年一次的年休假加上四年一次的探亲假的名义。
    恰逢六月毕业季,在我们勘查组实习的陈诗羽也返回了公安大学。她要完成一系列毕业、派遣的手续,顺利通过政审后,还要接受组织谈话,才能重新回到我们勘查组继续工作。这个过程,最起码要一个月的时间。
    作为只有两个勘查组的省厅法医科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噩耗”,我少了大宝和小羽毛的协助,还真是有些转不开自己的工作。整天起早贪黑,身心疲惫。
    从来没有哪一个月像这次一样,过得如此慢、如此艰难。这一个月里,我和林涛、韩亮坐在空荡荡的车里,都感觉心里失落落的。尤其是林涛,居然被我发现他没事会去偷看陈诗羽电脑里的自拍照!
    这一个月的几次出差,几乎都是为了复核信访事项,复核来复核去,也并没有发现一桩冤案。对于我们这些需要用成就感来支持工作的人来说,实在是枯燥无比的一个月。
    好在到了7月9日,大宝终于回来了。
    大宝肯定是被我和林涛的热情吓着了,当他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我们扑上去对他进行了一顿轮番式啃咬。
    “知道吗?我和你们宝嫂养了一只金毛。”大宝笑眯眯地说,“我每次看到它,它都会热情地迎接我,迎接的方式和刚才你们俩迎接我的方式一模一样。”
    “去你的。”林涛“呸”了一声,说,“你真的用师父给你的一个月假期,把宝嫂给追回来了?”
    大宝微笑着点了点头。
    “什么方法?”林涛急着问道,“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
    “老秦教我的。”大宝指了指我。
    林涛又把疑惑的目光转向了我。
    “怎么?想学吗?”我嬉笑着说,“想用来追小羽毛?”
    林涛的脸颊红了一阵,说:“别卖关子,说啊。”
    我和大宝会心地一笑,异口同声地说:“这是个秘密!”
    “好吧,我就不相信大宝这直肠子的性格,能憋多久。你没听说过一个笑话吗?”林涛接着就模仿起来,“‘帮个忙呗,射手座。’‘求我啊。’‘哦,那算了。’‘别别别,什么事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好,算我求你。’”
    大宝就是射手座。
    听林涛有模有样地演完这个笑话,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放心,这次我绝对不告诉你。”大宝甜蜜地说,“这个故事,我要留在我们的婚礼上说。”
    “要结婚了?”林涛瞪着眼睛问。
    大宝点点头。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真有你的,估计你天天在家里享福,痔疮又出来了吧?”我按住话筒说,“你这一回来,就有现场!”
    “秦明,新区分局有个现场,你们去协助一下。”师父依旧言简意赅。
    “省城的案子啊?什么案子呢?”我问。
    “可能……可能是个交通事故吧。”师父说,“现在还不好确定,可能牵涉到案件定性的问题。”
    “交通事故?那市局解决不就完了吗?”
    “当事人是电台的名主播。”师父说,“社会影响比较大,为确保万无一失,你去负责本案的现场勘查工作。”
    我悻悻地挂了电话,说:“这个月仿佛着了魔一样,全是信访案件,要么就是些无关痛痒的案件,总之是没有什么好的案子。”
    “人命大于天,百姓无小事。”大宝咧着嘴说,“赶紧出发吧。”
    “哟?”我说,“一个月不见,政治觉悟高了不少啊。”
    “师父说的。”大宝拎起了勘查箱。
    “你一个月没工作了,手生了吧?”我笑着说。
    大宝说:“解剖尸体哎,又不是什么细活,还有什么手生手熟的?”
    按照市局胡科长的要求,我们的车直接开到了市公安局新区分局交警大队的院子内。市局的现场勘查员和法医们早已在此等候。
    “胡科长,‘清道夫专案’还没头绪吗?”大宝下车就问。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说。
    胡科长笑了笑,说:“挺奇怪的,按照划定的范围,我们对所有的人都进行了排查,居然全部排除作案嫌疑!可能是我们划定的范围有问题,也可能是排查工作不细致。现在市局正在部署重新进行一轮排查。”
    “第一时间排查不清楚,再排查,难度更大了。”我有些沮丧,“回头我们也再研究一下之前划定的排查范围有没有问题。”
    “好的。”胡科长说,“这次又麻烦你们过来,是我们市广播电台的一个著名女主播的案子。”
    “是被撞死了,还是撞死别人了?”大宝开门见山。
    胡科长说:“是这样的。今天深夜一点多,我们接到报警,说广播电台著名主播黑米回到自家小区后,发现自己的车后面有一具尸体,所以交警就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了。”
    “车后面有一具尸体?”我打岔道,“那不就是藏尸?抛尸?”
    胡科长摇摇头,说:“黑米自己应该是完全不知情的,尸体的腰带挂在车子的底盘上,也就是说车子拖着一个尸体跑了好远,才被发现。”
    “真有她的。”我说,“那死者是交通事故致死吗?”
    “尸体还没有检验。”胡科长说,“但是据交警部门的同事说,黑米自己否认撞到别人。”
    “那她人呢?”我问。
    胡科长说:“现在黑米因为涉嫌交通肇事被控制在交警大队了,两个民警正在做她的思想工作,她的情绪很不稳定。”
    “那你们呢?”我问。
    “交警同志也没把这个交通肇事案件当成一回事。”胡科长说,“他们今天早晨才通知我们来验尸。因为涉及公众人物,我就向陈总请示,邀请你们来一同侦办。”
    我点点头,绕着停在大院里的一辆沃尔沃轿车看了一圈,问:“车辆你们都看过了吗?”
    “看过了。”技术员说,“没有明显碰撞的痕迹,轮胎上也没有明显的人体组织,轮胎花纹我们都已经拓下来了,以备比对。”
    “尸体是被车辆拖到小区门口的。”林涛问,“也就是说,肇事现场在哪里并不明确喽?”
    技术员摇摇头,说:“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交警的工程师检测了车辆的刹车系统和轮胎,并没有紧急刹车的痕迹。”
    “车都没刹,直接轧了。”大宝说,“也真是够菜的。”
    “是啊。她的驾照刚拿到不满半年。”一名交警同事说。
    “不管是不是交通肇事,我们还是要认真去查的。”我说,“关键是尸体上的痕迹了。不过,现在我要见见黑米,问一些情况。”
    “问她干吗?不如直接尸检了。”大宝说。
    我哈哈一笑,说:“我是她的粉丝,天天听她的节目。是不是今天就没的听了?”
    “嘿!老秦!”大宝说,“这可不是索要签名的地方!”
    
    第二章
    
    黑米坐在交警队的谈话室里,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微微扇动。
    经过了一夜的谈话,她的情绪还是没有稳定,肩膀仍在微微发抖。
    “黑米吗?”我坐到她的对面,说,“我是你的粉丝。”
    这一句话明显缓解了黑米的紧张情绪,她的肩膀停止了发抖。黑米慢慢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我看见她的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这里有休息的地方,我觉得你可以去休息一下。”我说,“但是,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可能交警不会放你回家。”
    黑米点了点头。
    我清了清嗓子,说:“你现在方便告诉我,你究竟撞没撞到人?”
    “没有。”黑米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昨晚我从台里回来,好像是看到有个黑影,但是肯定没有撞到,我确定。”
    “那轧到了吗?”
    “这我就不确定了,我也没开车轧过什么,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但那个黑影闪了一下后,我好像确实感觉到了颠簸。当时我以为是我太害怕了,自己吓自己,吓出幻觉了。从后视镜看了,也没问题,所以没在意。”
    “别紧张,事情已经发生了,坦然面对吧。”我微微一笑,说,“我会把事情查清楚的,你放心休息。”
    黑米感激地回敬了一个微笑。
    还没有检验尸体,我就发现了案件存在的疑点。
    “要签名了吗?”林涛见我从谈话室里出来,笑嘻嘻地说。
    我没搭话茬儿,说:“去殡仪馆吧,我现在很急切地想要检验尸体!”
    “我也是。”大宝说,“一个月没动刀了。”
    “死变态。”林涛说。
    很多交通事故的尸体都是非常残忍血腥的,有被大卡车轧扁了脑袋的,有在高速公路上被撞成尸块的,这些对法医来说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这一具被车辆拖擦出数公里的男性尸体,倒是让人看着更加不舒服。按照交警对原始现场拍摄的照片来看,死者是处于俯卧位的,因为腰带挂在了底盘上,所以被车子高速拖擦,整个正面的衣着已经被与地面摩擦产生的高温烧尽了,剩余的衣物残片周边还有烧焦的痕迹。尸体的面部、胸腹部、会阴部、四肢前侧的皮肤几乎都已经摩擦殆尽,皮下组织和肌肉也有被高温烤焦的痕迹。
    换句话说,解剖台上的这具尸体,因为开始是被俯卧放置的,我们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异常,但是合力把尸体翻过来的时候,着实被“震撼”了一把。
    这具男尸最可怖的不是那血肉模糊的躯干,而是那张血淋淋的脸。这张恐怖的脸上,没有鼻子,没有眼睑,两个眼球也爆裂了一个,另一个眼球白森森的,耷拉在眼眶里。嘴唇已经磨得焦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幸好下颌两侧的皮肤还存在,否则露出两侧咬肌怕是会更显恐怖。
    看着正、背两侧强烈反差的尸体,大宝说:“和现场状况很吻合,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吻合不吻合,可不是看表面。”我一边给手术刀柄装上刀片,一边说。
    “尸体整个正面都已经血肉模糊了,连有没有生活反应都看不出来了。”大宝用止血钳夹起尸体正面所剩无几的皮肤,看了看边缘,也已烧焦。确实无法从表面来判断这些拖擦伤是死者生前形成的,还是死后形成的。
    “说得挺恐怖的。”林涛说,“如果拖擦的时候死者还没有死,那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啊?”
    “黑米在感觉自己疑似轧到东西的时候,处于停车状态。”我说,“如果这时候死者还有意识,会大声喊叫的。在那种僻静的地方,又在自己的车底,黑米应该不会听不到。”
    “如果是听到了,仍不愿意下车呢?”大宝说。
    交通事故发生后,肇事司机抱有侥幸心理仍继续开车,导致受害人死亡的事件也确实不少见。不过,如果我们还原出这样的情节,那么黑米所犯的就不是交通肇事罪了,而是故意杀人罪。
    大宝的提醒让我觉得有些惊悚。如果我面前躺着的这个人,真的还在叫喊,而黑米踩下了油门。这个画面让我不寒而栗。
    我咬着下唇,慢慢地把尸体上附着的衣物残片从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剥离下来,一块块地摊在操作台上。
    “可以排除是一起侵财案件了。”我说,“死者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揣着一千多块钱,还有一张身份证。”
    说完,我把身份证递给侦查员。死者叫作焦林,三十一岁,本市人。这一发现,给法医省了很多事情,至少可以不需要推断死者特征以寻找尸源了。
    “交通事故,还排除什么侵财案件啊?”大宝说,“你可不能因为你是黑米的粉丝,就处处想给她洗脱罪责啊。”
    “我是那种人吗?”我白了大宝一眼。
    “看这里。”大宝从尸体的头部开始往下检查,检查到死者会阴部的时候,说,“咦?相比尸体其他位置,会阴部的拖擦伤要轻许多啊。那个啥都还在。”
    “废话。”我说,“死者被车底挂住的是腰带,也就是会阴部的背面。被挂住的地方总是要相对高一些,所以摩擦也就轻一些。”
    “有道理。”大宝说,“从这里看,皮肤摩擦的损伤面是黄白色的。也就是说,没有生活反应。”
    “是死后拖擦。”我检查了死者胸腹部残留的皮肤,说,“胸腹部的皮肤残片也可以看出来损伤边缘没有生活反应。”
    “那就好。”大宝说,“总算这个名主播没有干恶事。”
    “现在我们就面临一个问题了。”我说,“如果死者有这么大面积的损伤,首先要考虑创伤性休克死亡。但是死者的损伤面没有生活反应,也就是死后才造成拖擦伤的,那么,他的死因应该是什么呢?”
    “交通事故嘛,多见是内出血、颅脑损伤死亡什么的。”大宝说,“我们解剖开来看看再说吧。”
    “怕是黑米难逃罪责了。”戴着手套的林涛说。
    林涛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我和大宝一起走到了林涛身后。
    林涛指着刚才被我从尸体上剥下来的衣服残片说:“死者的衣服破损挺厉害的,但是后背部几乎保存完好。刚才我用多波段光源看了死者后背的衣服,在左侧上臂和肩胛部的位置,有一条轮胎印。”
    “你看了,是黑米的车的轮胎印?”我问。
    林涛点点头,一脸遗憾。
    我没有吭声,走到手术台前,示意大宝把尸体翻转了过来,对尸体的背部进行了解剖。很快,我们就发现死者的上臂、背部后侧肋骨、肩胛骨和脊柱都是完好无损的。
    我微微一笑,说:“你说的难逃罪责也未必正确,轮胎印所对应的位置,并没有软组织挫碎和骨折。显然,黑米并没有轧到他,顶多是轮胎碰到了那里。”
    “别太早下结论。”大宝说,“如果轧在前面呢?前面的衣服都没有了,即便有轮胎印也找不到了。”
    确实,死者被碾轧后,发生尸体翻转的案例也不少见。我赶紧和大宝又把尸体翻转了过来,对尸体进行常规解剖。
    手术刀划开胸腹腔的肌肉,分离,骨锯打开胸腔……
    死者的胸腹腔很干净,甚至没有脏器破裂、出血的痕迹!
    “奇怪了。”大宝仍不放弃,沿着死者的每一根肋骨慢慢地摸,说,“连肋骨都没有骨折,脏器也是正常的。”
    我没有吭声,打开死者的头皮,锯开颅骨,果不其然,颅脑也是正常的,没有任何挫裂、出血的迹象。
    我仍不放弃,把死者的四肢肌肉都划开了,肌肉除了和地面接触的一面被烤焦以外,其他部位都是正常的,长骨也都没有骨折。死者甚至连窒息的征象都没有!
    “这是一具找不到死因的尸体!”大宝瞪着眼睛说。
    “先别这样说。”我说,“首先,我们得肯定死者正面的挫擦伤肯定是死后的。如果是生前的,就有可能是创伤性休克死亡。”
    “可是会阴部的皮肤应该很明确是死后损伤啊。”大宝说。
    我皱起眉头思索了一阵,说:“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死者是创伤性休克死亡,我们之所以觉得皮肤周围没有生活反应,有可能是我们的主观情绪在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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