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着那部手机的保险柜上面,用鲜红的颜料写着两行字:把手机还给我,我是王茜!
说到这里,李欣瞟了一眼我背后墙上淡淡的痕迹,说:“那些颜料好像跟你刚刚擦掉的一样。”
“那是谁写的?”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你说呢?”李欣苦笑着看着我。当我们的目光相触的一刹那,我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王茜的同学和男友都说,王茜用的确实是这款手机,不过,她用的时候,还没有出现那道明显的刮痕。那时学校里用手机的人不少,但是用这款的人却又不多,然而这部手机什么特殊记号都没有,上面干干净净,甚至除了小偷的指纹也没有第二个人的指纹了,根本无法证实是王茜的。
至于那个小偷的手脚后来慢慢恢复正常,据医生说他是被长时间束缚导致血液不流通,如果不是被及时解救,很有可能会导致组织坏死,那就永远不会恢复过来,只能截肢了。
最后李欣说:“那个小偷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根本没有被捆绑,医生说他被长时间束缚,那是根本没有的事。可是,他的手脚确实差点就因为血流不通坏掉了。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他捆绑起来呢?”
第二天,我在刷墙的时候,李欣又来了。
她交给我一沓东西,里面有一些照片,还有一些复印的文件。
我看了看那些东西,都是关于当年王茜失踪案的。我掂了掂那个大信封,问她:“这些东西你哪里找来的?”
“你就不用管了。”李欣说。
“那可不行,万一是公安局的绝密材料,那岂不是……”
“你放心,真要绝密,也不会拿给你看。”李欣低声说,“我爸爸是校务主任。”
“哦,哦,呵……”我嘴里发出几个无意义的单音,“你为什么要拿给我看?”
“因为我希望你相信我,这间档案室真的很邪门。”李欣抬起眼深深地看着我,“我真的不希望你再在这里干下去了。”
李欣对我的关切,明明白白从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来。我想她那么害怕这间档案室,昨天却突然出现在门外,一定不会是偶然经过,她也一定不是突然把我认出来的,她多半是注意我已久,特地来劝我辞工的。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感激,正想告诉她,我决定今天把墙刷好,明天就去张映风那里辞工。这时门外突然有人喊我:“王景!”
我一看,竟然是甄眉,她把一只雪白的手放在门框上,懒懒地斜倚着门,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直盯着她看,什么话都忘了说。
李欣看看我,又看看甄眉,明明白白地叹了口气:“师兄,我先走了。”
我的知觉全被甄眉吸引去了,忘了跟她说了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有说。李欣转身就走了,留下了我和甄眉。
“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我问甄眉。深深的思念,担心过她,也有淡淡地怨恨过,但是现在那些感情全都变成天上的浮云了,因为那个人已经真真切切站在我面前了。
甄眉只是微笑,不回答我。
“你不在模特公司上班了,是找新工作了吗?”
“你还在那个地方住吗?”
“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我问了一连串问题,甄眉却一个没有回答。
最后我看见她脖子和手臂上的创可贴都取了下来,原来可怕的淤青也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淡黄色的痕迹,好像是原来的疤痕揭去,长出的新肉似的,但是对比旁边洁白的肌肤,反而好像旁边那些洁白细嫩的肌肤才是新长出来的一般。
甄眉看着我只是淡淡地微笑,目光闪烁,波光潋滟,她美得让人的心肝脾肺全都融化。
一股热流直冲到我鼻子里,忍不住一把抓住她洁白的手臂,声音哑哑地说:“你的身体……痊愈了……”
甄眉任我抓住她的手,她的手臂很凉。我想拥她入怀,她却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抽了回去,笑着说:“是啊,修补好了。”
我一愣,才知道她说的是那些淤青,但是她的意思是在暗示她心里的伤痕吗?
后来甄眉常常来档案室找我,档案室竟成了我们约会的地方。我再也没想过去辞工。
有一天,李欣来教室找我。盯着我定定地看。
我不自然转过脸去:“我是丑了还是帅了?还是脸上开了花?”
李欣摇摇头:“我本来以为你正走桃花运,一定满脸春色,谁知却惨白惨白的,像具僵尸。”
我一愣,最近照镜子,确实发现脸色发青,眼底毫无光泽,并有隐隐的黑眼眶,虽然两眼里火苗一般蹿着喜色,但也遮掩不住憔悴的神色,这两天嘴角竟还起了一溜小疱。我从小到大皮光肉滑,当同龄人满脸青春痘火山一般爆发时,我却是阿尔卑斯雪山一般高洁,出现这些小疱还真是头一遭。
我摸了摸下巴:“也没那么夸张吧。”
李欣侧侧头:“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你还总是待在那个地方,不害怕吗?”
我笑了笑:“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
李欣沉默了一阵,突然说:“那天找你的女生是你女朋友吧?”
她的语气有点苍凉,但却问得我沾沾自喜:“那个……朋友吧。”我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李欣轻轻说:“你不觉得她的脸色苍白得不大正常?”
我愣了愣:“不觉得。”甄眉的肤色是最吸引我的,从第一眼就被她的肤光胜雪吸引住,反而容貌未加留意。
“一点血色也没有啊。”李欣叹气,“上次我从她身边走过,觉得冰凉冰凉的。”
我想了想:“甄眉她或许有点贫血,下次得打点猪肝汤让她补补。”
李欣静静看了我一阵,叹了口气:“也难怪,她那么漂亮……嗯,你小心。”她要走了。
我没有留她。
李欣的心意我很明白,她对我也很关心,但是对于甄眉,她是不是顾虑太多了?
她一直替我担心,但是现在的我已经豁出去了。
有怪异事件发生的档案室,跟失踪案有关的导师雇主,甚至,不知能否到手的学位证……这些全都不再重要了。在经过那么长一段时间的思念煎熬下,甄眉失而复得,我怎么可能再次放开她。
我在档案室工作了两个多月,快满三个月的时候,张映风突然让我得到了学位证。隔了一步远,他把证件抛到我的桌面上,什么也不说,只是笑笑看着我。我知道同窗中有人为了得到学位证,已经送了不下于一万块的红包,想不到头一个得到学位证的人竟然是我。这时回想,张映风的这个笑容实在意味深长,像是有点讽刺又有点嘲笑,竟然还有点羡慕的意思,比起平日把我看成一摊烂泥的神情实在大大不同。
但我当时没有多想,这个意外实在让我惊喜异常。当天晚上,我抱着甄眉笑得快要流出眼泪。嘴里不住地说:“我马上就毕业了,我可以找工作了,我不用再看别人脸色了……我很快就可以赚到很多钱……我可以养活你。”
“那真好!”甄眉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王景,我真喜欢你,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看到你这么高兴,我的忍耐也就值得了。”
“忍耐?什么忍耐?对了,甄眉,我一定会赚到很多很多的钱,我答应你,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苦了。对了,还有小铁,不要再让他拉车了,他应该去念书。”顺利拿到心悬已久的学位证,再加上前段日子的努力工作,做出的设计得到雇主的好评,已经收到请我到他们公司的工作的邀请。本来崎岖的前途突然变得平坦光明,就如当天小铁带我走的那段路一样,我对未来生活的信心大增,开始大开空头支票。
甄眉陪我笑着,她的话自重逢后就少了很多,大部分时间只是默默地看着我。而今天晚上,她比平时更沉默,看着我的眼神有着隐隐的哀愁,但是兴奋过度的我完全没有留意到。
我们兴奋地说到半夜,说是我们,其实就是我一直在说,甄眉默默地在听。
夜越来越深,甄眉突然站了起来。
我连忙也站起来:“你要回去了?这么晚了,不如在这里过一个晚上。”
甄眉什么也不说,突然开始脱衣服。
我吓晕了,看见她洁白如玉的胴体再度呈现在我面前,我的脑袋轰轰作响,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考。
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甄眉对我说:“我想求你一件事,想好久了。”
我的脑袋里面好像放进了一千只蜜蜂,在脑壳里嗡嗡乱撞,“什么事?”我迷迷糊糊地问。
“替我在背上画幅画吧。画个美人,不要像我的样子……我老是觉得自己不够漂亮。”甄眉徐徐背转身子。
她的背上赫然有一大块淤青,就像之前在她手臂和脖子上出现的一样,但是面积比那两个加起来都要大,有拳头大小的样子,看上去很严重。
我的头脑一醒,失声问道:“你的背怎么啦?”
“皮肤出了点问题。”甄眉苦笑,“所以想请你帮忙画个美人遮挡起来。”
完全清醒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我带你去看医生!”她的手臂还是冰一样的凉,突然我想起李欣说过的话,心里咯噔一下。
“小事。”甄眉缩回手臂,“替我画吧,我一直想知道那个人体彩绘是怎么一回事。”她很固执,“如果你不肯替我画,我就找别人了。”
我连忙说:“好,我替你画,但是你要答应我,让我陪你看医生。”
甄眉静了一下,无声地点点头。
我打量着那块淤青,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甄眉染病的肌肤。只见这块东西说是淤青,不如说是黑斑,中间的颜色最深,黑得像墨一样,蔓延到四周,周围一圈便如渐淡的墨色。我本来以为是一种皮肤病,但是皮肤病多半是发炎引起的,表面至少会凹凸不平,不会像这块黑斑这样外表平滑。这块黑斑,竟像是身体里面生了病,从皮肤那里开了洞,透露出里面的病变似的。
我越看越心惊,忍不住问甄眉:“你的背这样子已经多久了?”
甄眉淡淡说:“很小的事情!”
我被她满不在乎的态度惹到了,大声说:“这样子下去不行,一定得去做个全身检查。甄眉,我这几天都有空,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吧?”
甄眉回头看了看我:“明天不行,后天吧。”她没有再坚持,而是平静地答应了。
得到甄眉的承诺,我镇定了心神,开始慢慢调颜色。
甄眉的身体明显染病了,皮肤出现了病征,那是医生看病的重要依据,我不能用太浓的颜料,免得引起皮肤感染,终于挑选了淡淡的水彩。
那块拳头大的黑斑,我染上一层淡淡的墨色,变作头发。
“不要画成我的样子,我不算美女。”甄眉再次强调。
“但是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美的。”我说。
我在甄眉的背上画了一个坐着的美女,鹅蛋脸,丹凤眼,远山眉,樱桃嘴。想起李欣说甄眉没有血色的话,我在美女脸颊上涂了淡淡的粉色,这么一来,脸如桃花,小嘴点上朱红便会太俗,于是我调了紫红色。
美女的样子还是很像甄眉,因为甄眉在我心里是唯一的女子,怎么画也无法摆脱她的形象。考虑了一下,我给美女画了一身唐装,这样感觉就跟甄眉区别开来。
虽然甄眉很快就会去看病,皮肤上的这幅画马上就会被洗得干干净净,但是我不想让甄眉失望,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为她画的画。这幅画从深夜一直画到曙光初露,我自认为是我学画以来最成功的作品,那个人皮上的美女眉目婉丽,间一抹艳紫,魅艳得似乎随时会跳到你的眼前。
画好了,我用外套裹住甄眉的身体,领她到厕所的镜子前面。
甄眉扭头打量镜中自己的背部,转过头来的时候,一脸感动。“真美!”她说。
听到她说这样的一句话,即使这是幅马上就会消失的画,但我还是觉得整夜的辛劳一点没有白费。
我伸手把她拉进我怀里,轻轻说:“甄眉,比不上你的美。”
我没有想过,这是最后一次面对着她喊她的名字。
她还是静静的,什么也没有说。
我俯头去吻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刚洗过,不知道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有种清晨湖畔青草的味道。我的双臂紧紧环绕着她,觉得她的身体确实很凉,便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她看了我一阵,深深地低下头去,我的手臂感觉到有凉凉的水滴淌过。
那晚之后,甄眉又一次失踪了,这次是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我们本来约好后天,也就是星期二早上陪她一起去医院看皮肤。
但是她失约了。
第二天、第三天直到一个月后,我也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我越来越担心,日夜思念,偶尔会产生幻觉。
常常在静夜里会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但是打开门一看,根本没有人。
有一天晚上,我在档案室里做设计,门外一种奇怪的“吱扭吱扭”声传了过来,似乎来自走廊外面。是甄眉吗?但这次不是脚步声,这又是什么声音?
听上去很像图书馆里常见的书车,能发出这种声音的,估计书车上面摞满了书。
难道是张映风推来了新的档案?不不,如果真的要增加新档案,他也会叫我去搬,怎么会亲自动手呢?
那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就停在档案室的门口。
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要不要到门口去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走到门口,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的确有个车子停在走廊灯下,但那不是窄长的书车,而是一部平板车。准确来说,那大号的平板车更像是张解剖床,一块平板,接近两米长,架在一个四轮铁推车上。车子上铺了一堆白布,奇怪的是,推车子的人却不在左右。
我探头往四周看看,没有一个人,我的腿有点发软,这次到底是谁的恶作剧?
忽然,我感觉那外面的推车上有些可疑之处,那堆白布似乎有点凹凸起伏,远远的没有看清,好像是……
我又看了那车子一眼,走廊灯照在那块平板上的正中,凹凸起伏的白布上一片暗红的印迹。
难道是……
心中突然一阵恶寒,在恐怖片里看到的情节突然全都涌进心头。
正想关门,走廊灯突然灭了。
我的心一阵紧缩,掏出了手机。
四周很静,我打开了手机翻盖。
随即发现,手机的荧光背景已经是我身边唯一的光源——身后档案室的灯也灭了。应该不是大楼的保险丝突然烧掉这么简单吧!
我的双腿逐渐发软,肩膀抵着门框,不知道该往外走还是往里缩。那比黑暗更黑的阴影笼罩在平板车周围。
我默默地合上手机翻盖,让自己也沉没在黑暗中。黑暗令人绝望,但有时也予人一种保护。
突然,头顶上方亮起了一盏灯,是刚熄灭的廊灯,突然重新亮起。灯光直直照亮了下面的那张平板。一袭长发,从一侧的台边垂下,无力地荡着。
我像被鬼魇拉住似的,直直往那车子走去,掀开了那块殷红一片的白布。
面前这一幕是如此清晰,我的双眼顿时模糊一片。
是泪,还有血!
覆满甄眉身体的血。
鲜血溅满她身下的白布,也染红了覆身的白布,触目惊心。她背部的美女图消失了,代替那美女的是一团模糊的血肉,覆在上面的皮肤已经整片被剥去!
在我的心中,甄眉是最完美的女孩子,绝不应该受到这种对待,绝不应该有这样的命运。
这一定不是真的,这不过是我做的一个噩梦,这不过是受到恐怖电影暗示的一个想象。
我狠狠地拍打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过来,但到了最后,我能做的,只有跪下来抱着甄眉的尸体痛哭,哭到呕吐,然后晕倒。
平板车上甄眉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带着幽怨和怜惜。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档案室的沙发上睡大觉。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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