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看过那张贴在系楼公布栏的招聘启事几次,但就是提不起勇气应聘。
张映风的要求很简单,下午五点上班,打扫卫生和整理档案夹,七点后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但是要在十二点过后才下班。工资是肯德基等快餐店时薪的两倍。
如果应聘这个工作,可以得到不错的酬劳,也不辛苦,最重要的是,还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可以接点外面的活计到档案室里面画。这实在是一份不错的兼职,只可惜老板是张映风。
结果最后张映风还是招不到人,他自己来找我,问我要不要干。
我犹豫了一刻,终于答应了。不完全因为这是一份不错的兼职,更存在点讨好心理,希望他能发我学位证。
一如张映风所说,这档案室是一间小型办公室改造的。一进门就是一张很大的办公桌,深红的桌面没有放一点文具,上面落满了灰尘。桌子旁边放着几张沙发,还有一台饮水机,营造成一个小型休息室的样子。桌子后面有堵墙,墙后面是一排排的档案架,上面排放着整齐的档案夹,上面同样落满了灰尘。我看着这么脏的环境,悄悄吸了口凉气,一低头,发现地上数上来第二三排档案夹都放乱了,有些都掉地上了。
张映风对我说:“这些就是你该收拾的。”
档案室最里面还有一扇小门,被五六重的档案架掩藏着。张映风告诉我,门里是杂务室,一般都关着,门锁也早坏掉了,打不开,要清洁用具得到楼层的厕所里拿。
我开始在这间档案室里上班了。花大力气搞好清洁后,发现环境还不错。室内有两扇窗,一扇对着学校的东湖,一扇对着校道,风景都不错,看静物久了就可以看人。而系里的人很少往这边走的,入夜后,这间档案室简直比图书馆自修室还安静。
不久后我还找到了一份替人设计公司图标的活。每天把那些档案夹擦一遍,把地拖一遍,我便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前开始设计。老板张映风最近很忙,不但没有要我们到画室报到,也不曾来监督工作,我乐得逍遥。
只除了,每次从设计图纸上抬起头来,看到学生情侣手牵着手笑嘻嘻地从校道上经过的时候,我总会想起甄眉。
想起她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套头薄毛衣,站在绿树下,说我是个不错的人。
甄眉,真是好久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了。
在档案室工作大半个月了,我也渐渐适应了,开始有了得心应手的感觉,躲在这间小小的斗室里,我居然觉得挺满意的。这天晚上,我画设计过于投入,突然被一些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墙上的钟已经快指到两点了。
我伸了一下懒腰,觉得今天的效率不错,打算到沙发上躺一下再继续奋斗。
刚一躺上沙发,那冰凉黏腻的感觉刺了我一下,觉得冷。同时脑子里突然想起,刚才我听到的是什么声音?嗯,好像是有人在打闹的声音。这么晚了,宿舍都关门了,怎么会还有人在打闹呢?
我还没有细想,那些声音又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这回终于听清楚了。
我猛地坐了起来。
那是几个年轻女孩子哧哧笑的声音。她们好像听到什么开心事情似的,叽叽咕咕地在笑,有人的声音清脆得好像银铃一样,有人的声音带点沙哑,听上去很有吸引力。她们全都笑得无忧无虑,畅快极了。
好奇怪!什么人在外面笑呢?难道是那些刚入学的大一学生在开晚会吗?真是调皮的女孩子。
我打开门,走廊里只亮着一盏廊灯,惨白的灯光照在地上,什么人也没有。
我循声找去,越走离那些声音越远,转头摸到安全楼梯,发现那些笑声离自己很近,但是已经没有路可以再走。
我想了想,头皮突然一炸,那些笑声,好像是从那间门坏掉的杂务室里发出来的。
我转身往档案室跑,推开档案室的门,一股寒气迎面扑来,直往我的衣服里面钻,甚至感觉到自己的骨头也冻得发抖。我不禁又打了个寒战,不祥的预感再度浮上心头,我把桌上的东西匆匆丢进书包,关上档案室的门,跑着离开了系大楼。
一直跑到校道上,校道两侧的路灯把昏黄温暖的灯光照了一身,我才觉得没那么冷了,不禁回头看了看我逃出来的档案室。
没有什么异样啊,我的目光游离,突然,我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那扇正对着这边的窗户里透出一个女生的面容,脸色苍白,眼珠深深凹陷在眼眶里,幽幽地盯着我。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的头痛得像要从中裂开两半。昨晚的噩梦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醒来好久还是觉得胸口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但是我却完全记不起噩梦的内容。
我想昨晚看到的和听到的大概是我用功过度所引发的另一个噩梦吧。
但是当下午五点,我心情复杂地再次推开档案室的门时,一眼就看到了墙上鲜红的“3”字。鲜红的颜料淋漓,从一人高的墙上一直淌到地上。我心里突然一阵气愤。一定是昨天晚上某个女学生的恶作剧,这回有得清理了。
我去找张映风,问他档案室的钥匙还有谁有,在知道那份钥匙还有一条挂在系办公室的墙上,很容易得到时,我点头说:“果然。”
回去后,我花了大力气去刷洗那些颜料,很明显里面添加了某些化学药剂,经过十几小时,那颜料还没有完全凝固,还是黏腻腻的。最后我把颜料刷洗掉大部分,准备等墙干了,明天弄点白漆再刷一遍墙。
忙完这一切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手脚都有点酸,坐下来,我写了张大大的警告告示贴在门上。
刚贴好,张映风就来了。这还是他请我工作了这么久后,第一次来看我。
他认真地看了遍我写的警告,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把昨晚听到的声音,看到的女孩,还有今天出现在墙上的红字都告诉了他。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对我说:“反正档案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往后你就提早一小时下班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心里隐隐掠过一丝阴影。
“这里还真的有管理员呀!”突然一个女孩的头探进门来,看见我的时候愣了一下。
“是你呀,师兄。”女孩子落落大方地闪了出来。
我看着这个女孩子圆圆的脸蛋,不认得。
“去年入学的时候要接新生,你接的人就是我。”脸圆圆的女孩子说,“我叫李欣。”
“你还真敢来这里上班呀。”李欣又说,“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这里的故事?”
“什么故事?”我有点紧张。
“这个档案室,以前是张映风的私人休息室。”李欣说。
“那有什么可怕的。”我装作不屑地笑了笑,“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要!”李欣猛地一退,把我吓了一跳。
李欣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不进来了,站在这里说就行。”她很害怕档案室,不敢踏进门内,就那样子站在走廊里告诉了我一个可怕的故事。
档案室从以前就放着这么多的档案,但是从来不需要专门的管理员,因为档案室的使用者喜欢带他的学生来这里,而那些清一色都是活泼可爱的女学生,她们心思灵巧又勤劳,每次来都会把档案室打扫得干干净净,整理得整整齐齐。
张映风那时候才是个副教授,但是黏着他的女生很多。早个十年,大学生们都是包毕业分配的,他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副教授,但是手里却掌握着毕业生毕业去向分配的权力。张映风的坏名声,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响起来的。
后来终于出了事。一个快要毕业的女孩子平白失踪了。她寝室的同学说她是接到一个电话才匆匆跑出去的,但是现在她连人带手机都失踪了。她的男友急得发疯,还给公安叫去屡屡盘问,精神快要崩溃了。后来一次问话中,突然眼睛发直地喊:“我知道是谁!一定是那个狼心狗肺的张映风!他说要给王茜留校名额!”
公安继续去调查张映风,果然那段日子王茜屡次主动去找张映风,当天还有人看见她在张映风的档案室里出没。但是单凭这些,都无法成为定罪的证据。
王茜的案子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张映风就从那时候起,不再教本科生,改为带硕士班,而从此也就没有女生敢报他的班了。
“但是这跟档案室有什么关系呢?”我奇怪地问,“难道那个女生是在这里失踪的?”
这么一问,李欣的脸色就有点变了。
她拍拍胸口说:“你别打岔,先让我说完。”
女生王茜失踪的案件虽然当时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但是警方无法破案,事情始终无法解决,日子过得久了,舆论便慢慢放过了当事人。
直到某一天,大家在档案室里发现了一个被关在里面的人。
我头发一下子竖了起来:“王茜!”
“不是。”李欣撅了撅嘴,“是一个男人。”
那时档案室已经基本脱离了私人休息室的功能,出事之后,张映风关闭了档案室以避风头。大家觉得那里是个不祥之地,也很少打那边过。直到有一天,两个男生在校道上比脚法,一个不小心把球踢破了窗户,掉进系楼来了。
两个男生进来捡球,经过一排大门紧闭的办公室,忽然听到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窸窸窣窣,好像一个大虫子在地上爬,身体摩擦地板发出的声音。
两个男生比较胆大,起了好奇心,便从窗户看进去。空旷的办公室里面没有人。两人又发觉声音似乎从隔壁传来了,便一间挨一间地看过去,结果每看一间都觉得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就这样越走越远。
说也奇怪,办公室里面全是空的。
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们听到声音原来是从安全楼梯另一侧的档案室里发出来的。
两个人对看一眼,心里都有点发毛,但是都看了那么多间了,也不缺最后一间。但是这最后一间在走廊上并没有窗子,要看里面,得绕到校道上去。
他们拿着球,出了系楼,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道上时,心一下子安定了很多,决定去看那间档案室。隔远从窗户往里望,没见人,但细心一听,那奇怪的声音确实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两人便把脸贴到玻璃上,视线往下扫。
“真的有人啊!”两人跳了起来,飞一般跑去找老师。
把门打开,里面有个男人躺在地上,没有被捆住,但是手脚都软软得不能动。看见有人来了,男人就把脑袋往地上一拱,弓起身体,肉虫子一般一点点地往沙发下面蠕动。
男人旁边放着一个袋子,袋子里面放了两部手机还有个电子词典。
“是小偷!”老师立即叫保安来。
地上的男人“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一面哭一面大叫:“求求你们让我离开这里,求求你们!我在这里再待一分钟就会死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拖出休息室,发现他下身全都湿了,散发出阵阵臭气。
男人瘫在走廊上喘了几口气,脸色才没有那么像死人,但仍然苍白得吓人。
这时张映风闻风赶来,怒道:“你这死小偷,居然偷到我的头上来了!”一面说一面往小偷身上踢了几脚。
小偷虫子一样在地上滚了几滚,身上又掉下来一部手机。这部手机是红色的,韩国的VK560女式手机。
张映风一看到这部手机,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这时学校保安来了,把男人拖走,所有的证物都放进那个袋子里,准备一起交给公安处理。
张映风一直盯着那个袋子,眼神很古怪。
后来那个小偷的供词流传开来,据说他在学校潜伏了一段时间,在教室里不停游逛,找准了机会,趁几个晚自习的学生上厕所的时间,偷走了他们的手机和电子词典。他觉得系大楼里面应该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就趁机进来看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可一起拿走。
小偷走进系大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大楼里的廊灯也刚好坏了,过道上漆黑一片,只有走廊末端的厕所的灯光隐隐地透出来。小偷对这种环境很满意,就算廊灯没有坏,他也会马上把灯关掉的,现在里面黑糊糊的,外面的人就更不会注意到里面有人了。
他揣摩着找了间最大的办公室开始撬门,然而里面不过是一间公共的办公室,他连撬了几个抽屉也没有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对了,只有那种私人的办公室才会有值钱的东西。小偷一面想,一面想找一间最小的办公室。
最后他在消防楼梯下面发现一扇门,按墙的面积来看,里面是一间小型的办公室。他开始撬门。突然他感觉到脖子上凉凉的,好像有人对着他的脖子吹气。他猛地转过身,用手电筒一照,身后什么都没有。一定是做贼心虚了,小偷继续撬着,终于打开了小办公室的门。门一打开,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好像迎面打开了一个大冰箱似的。小偷打了个冷战,随即看见了一张巨大的横在门前的办公桌。小偷心头一喜,便去撬办公桌的抽屉。谁知这些抽屉竟然比大办公室里面的更空,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小偷气得狠狠地把抽屉合上。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小偷吓得连忙缩了回来,蹲在办公桌下面,心里不断祈求那人快走过去。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系楼呢?难道是保安?一想到这里,他的冷汗直冒。
那脚步声走到门外,突然就停住不走了。
难道那个人发现门被撬开了吗?小偷紧紧地抓住手里的袋子和手电,袋子里面有撬门的工具还有把铁锤,必要的时候,就得把锤子给掏出来了。
在他紧张得血液都要凝固的时候,忽然听见那个人在门外说起话来。
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自言自语,低声细语,还咯咯地笑。
小偷壮着胆子,往打开的门缝里挪过一只眼睛。他看到一个苗条的背影背着门在打手机,那个女孩子头发乌黑,发尾挑染了几绺调皮的金色,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衬衣和蓝色的牛仔裤,看样子是个学生。
这时小偷的心里很矛盾,一面想这个女学生打完电话就走了,他再躲一下就可以顺利离开;一面又想一不做二不休,从背后把这个女孩子打晕,再把她的手机也抢走。
正在矛盾不已,那个女学生忽然缓缓地转过脸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哇!小偷顿时吓得半死。
女孩子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死白死白的,稍稍凸出的眼睛却是红的,红得好像两个血球,似乎里面充满的血液随时会涨破眼球飞溅到他脸上。她的嘴唇很薄,却是乌青的,唇角还淌出一条青黑的细线。
小偷张大嘴惨叫,却无法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
女孩子向他一步步走过来,他想往后退,但手脚都不听使唤,身体软得像被抽掉了脊骨,动也不能动。
在女孩子把那个红色的手机塞到他衣服胸前的口袋时,他觉得那个女孩子的手冰凉冰凉的,硬得像石头,寒气透过衣服抚摸着他的心脏。他一下子晕了过去。
后来小偷的供词并没有被采用,他被认为是精神出了问题。
小偷偷到的手机和电子词典都交还了失主,只有最后那部红色的手机无人认领。这部手机里面的手机卡早已经被取出来了,里面所有的记录也已被消除,外面也没有什么附带的手机附件,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手机的背面有一道很明显的刮痕。
那个小偷后来被判定精神不正常,警方最后把他送精神病院。至于那部无人认领的女式手机,就放在系办公室里,由校方保管,等待它的主人自己出来认领。
本来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然而某天当系主任打开系办公室的门时,却发生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放着那部手机的保险柜上面,用鲜红的颜料写着两行字:把手机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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