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禹睁大了眼:“陛下的眉毛……”
“你见过哪个姑娘有如此粗黑的眉毛?”郭圣通道,“自然是拔了。”
“什么?”邓禹大惊失色,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刘秀身着龙袍,阳刚气十足的脸上长着一双弯弯柳叶眉的样子来。
天哪!那真是太恐怖了!
“好了,你们下去,急着,脸色悲伤些,过关卡的时候,就说我们是渭南来的行商,因我的妻子忽然为对头暗算险些滑胎,为了保全胎儿,如今只能让其昏睡。可渭南医馆大夫说,华山方能有救。”郭圣通板着脸说的十分认真。
郭况努力憋笑,而邓禹的脸色已然铁青一片了。
“娘娘,”邓禹道,“为何一定要借口是滑胎?”
“因为,唯有这般,他们会因为避讳不能细查!”郭圣通正色道,“妇人之疾,他们焉敢细查?且,若不说滑胎又说什么?花柳病?”
“胡闹!”邓禹听了‘花柳病’三字险些跃起,“陛下岂是乱说的?”
郭况却听得十分爽快,点头道:“邓大人,别说了,我看阿姐这借口是再好不过的,便是如此吧。”
邓禹在‘陛下要滑胎了’和‘陛下得了花柳病’之间无奈地选了前者:“虽我觉得不妥,但娘娘既然如此说了,禹唯有遵从。”
两人出的马车,便叫人加快速度往关卡而去。
郭圣通在马车内,看着刘秀这张异常清秀憔悴的少妇脸庞笑了:“滑胎?呵,你可还记得,曾几何时,你的好华儿也让我‘不小心’滑过?如今我思来,这桩桩件件,合该也让你尝尝才对。”
半柱香后,郭圣通一行便至华山关卡。
“叫马车上的人都下车!”一个军士拿着长枪喊道。
郭圣通拉开车门,跳下车来,走上前去,有些生疏地往那人手中塞了把铁钱:“这是我请兄弟们喝酒的,车里还有一个是我内人,她身子不好,不能下车,我等急着去找华山的梅夫人。”
郭况立刻跟着上去:“这是我次兄,车里头的是我嫂嫂,我们是渭南城的人,做行商买卖的,嫂嫂有了身孕,但是兄弟你也知道,这行商嘛就容易有对头。我嫂嫂便是遭了人的暗算。兄弟几个能否开个方便之路?大兄,大兄……”
邓禹无奈也只能过来,他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他们说的都对。”
那军士收了钱,却仍道:“我须得看一眼,确认下。”
郭圣通脸上立刻漏出些不虞之色来:“内子身子孱弱,且衣冠不整,如何能让外人看?”
“次兄,次兄!”郭况忙劝道,“军爷只是看一眼,只看一眼,咱们不是还急着去找梅夫人吗?次兄……”
“说的好听!”郭圣通脸色更加难看,“那是我的内子,岂能为外人看?”
那军士心头生疑:“必须看一眼方可。”
郭况又劝了几句,郭圣通方闷闷不乐地任那军士开了车门,伸着头进去看了一眼。
“果然是个病妇,”那军士说罢手一挥,“打开,让他们进去!”
几个守在栅栏跟前的军士一听,忙搬开了栅栏,让郭圣通一行走了进去。
十二亲卫一看,也松了口气,正要进去时,忽然那军士拍了一个亲卫军的肩膀:“兄弟,你的东西掉了。”
那亲卫军心头正惴惴不安,见他伸手拍来,竟反手便将这军士给摔倒在地。那倒地的军士龇牙咧嘴一声叫唤,刚刚藏起的铁钱散落出来,他慌忙捡,忽然看到那亲卫军方才身上所掉落的木牌,他捡起来一看,惊叫道:“刘?!快拦住他们!”
郭圣通一行方过了栅栏,正欲慢慢走呢,听到这样一声,她心知恐是已露行踪,忙往猛抽牛臀,使其发怒,发足狂奔而去。
“抓住他们!”那些军士一见,忙操刀发足追来。
“不好!”邓禹大喊一声。
只见那牛车已然失去方向,猛然撞在了一旁的峭壁之上
‘砰’
郭圣通危机之中,滚下牛车来,手仍牢牢护着腹部,却一头撞在了峭壁之上。
“阿姐!”郭况见此情景直吓地魂飞魄散。
“将陛下救出,弃车行马!”邓禹当机立断对邓成道。复又看向郭况,见其呆如木鸡,愣在马上竟是半点儿动作也无。后追兵将至,他抽出剑来,格开伸到郭况身边的长枪,喊那同样呆愣的阿郑:“护好你家郎君!”
他一个俯冲,右手拿剑扯缰,左臂一揽将郭圣通抱上马背。
此时的邓成已然来不及惊讶,只抱着女装的刘秀一夹马腹,向前狂奔而去。
十二名亲卫军护在他的左右,阿郑一看邓禹等人皆前行了,只有郭况仍在发呆,只好朝着郭况的马臀狠狠给了一下……
☆、第68章
‘砰’
一匹枣红色的马双膝一软,砰然倒在了地上;溅起一阵尘土。那马上的亲卫军却已在马匹到底的瞬间;从马背上跳下来。
“不行,郎君,我的马也快承受不住了!”邓成喊道。
十六骑马;如今尚能奔驰的已不过八骑。更要命的是;邓禹明显能感觉到;他所骑的马;也很快便要支撑不住了。
身后马蹄声、呐喊声不断。追兵已是将至了。
华山的路是开凿过的;前方后方皆算坦途,右侧是山体峭壁,已无处躲藏。左侧……左侧乃陡峭之坡;寸草不生……
“下马!金吾卫掩护,自左侧下!”邓禹命道。
“诺!”
金吾卫齐齐跳下马来;拔出身侧佩剑。如今;到真有了几分金戈铁马的味道。
邓成抱着刘秀跳下马来;便是一个趔趄,阿郑忙过去接过刘秀:果然十分沉重。两人先一步下了那陡坡,不消数步,便再也站不稳,竟翻滚起来。无可奈何,只能抱紧了刘秀在中间,两人皆以身做挡……
邓禹看了此景,便知在郭圣通身上绝无可能这般下坡,他正思量该如何时,便听郭况道:“我先下去,用剑挖出道来,你力大,护好我阿姐!”
他说罢,拔出匕首,便疾步而下,每每遇到滑体之时,便深深挖出一个脚印大小的坑,邓禹听得耳后厮杀之声,不再犹豫,便立刻抱起郭圣通,按着郭况挖过之地慢慢走下去。
郭况挖了三分之一的距离时,脚下沙土一滑,便自后仰倒跌落下去。幸好这坡体沙质甚多,他立刻调转身形,往下滚落。
刘秀等人被一丛矮柏所阻,勉强定下身形。
阿郑一看此情,立刻奔上去,将郭况拦住,却不想他也未曾站稳,两人竟又同时翻滚起来。好不容易阻住,郭况眼尖,只见邓禹抱着自家阿姐,似乎已无路可走。
他‘呸’地一声吐出嘴里沙土,看着同样灰头土脸,且有不少擦伤的阿郑:“走,你我一同去给阿姐开道来!”
他起身,却似乎没有站稳,竟闪了腰,他一声不吭,强自忍住。一步步往上攀爬,阿郑见他身形不对,便立刻阻拦了他,自己几步便如猿猴般攀了上去,抽出身上匕首,继续开始挖坑。邓禹便趋步而下。郭况往上勉强走了几步,因疼痛而不能继续,却也就地继续挖起落脚之地来……
眼看走了三分之二,邓禹便喊:“金吾卫就地滚落下来。”
顷刻,便有一二浑身染血的金吾卫就地滚落,待得邓禹走到了最后,才又有金吾卫沿着郭况、阿郑所挖之地滚下,将那落脚之地趟平。
邓禹抱着郭圣通下了那陡坡,将她先放置一旁,自己喘气调息,见金吾卫下来五人,其中一人手部轻伤,再等了许久,却无人而下。就连那金吾卫的领头人也不再了。他心头喟叹一声:“走吧。”
众人互相搀扶,急速离开了这地,往下头的茂林而去……
陡坡之上,所余的金吾卫早已杀红了眼,他们大多都是已有重伤、自愿留下掩护还未受伤者,或轻伤者离去的。
唯有一名未曾受伤者在其中,他浑身浴血,手中宝剑已有些卷刃了……
“头儿,”有人喊道,“您也走吧……”
“二郎们,随我杀了这些乱臣贼子!”他双目赤红,扔了手中卷刃的剑,捡起脚边已死追军的长枪,大喊一声。
余下众人闻言皆浑身一震:“杀贼子!”
血色飞扬,一片杀声中,那些刀光剑影晃花了人眼,剑卷刃,便弃剑夺一切可夺之物,杀
‘噗嗤’
那金吾卫之领头人慢慢地低下头,看着自背后刺透身体的剑刃。他慢慢低头,然后大喊:“二郎们,我们一起杀……”
背后已无人应和,慢慢转头,却看到了同泽同追兵死死纠缠在一处的尸体。
他明白了,起身,挺着长枪,猛跑,然后将一个追兵死死地钉在了右侧峭壁之上。他身后,已被砍了数刀……
抬头,看那仿佛血染过的天,他忽然笑了:“我们不是金吾卫的败类,是大汉好儿郎!!!哈哈哈”
一路的沉寂在几名亲卫军的声音中被打破
“邓大人,前方有炊烟。”
“还有泉水之声!”
“什么?有水了!”
众人精神一振,如今剩下的亲卫军唯有五人,这五人中有一人手部轻伤。能在追兵中同人厮杀且伤甚少的亲卫军,无疑是本领极为高强的。未受伤的四个便轮流背着刘秀走。阿郑同邓成一同扶着腰部闪伤的郭况跟着走。 一行人中最辛苦的莫过于邓禹,若郭况未曾伤着,他还可与郭况换着抱会儿郭圣通。如今,他只能自己抱着郭圣通而行。不能背,怕压到郭圣通的腹部。郭圣通的头上如今是已然包扎好,索性她身子也算不不错,血很快便自动止住,只人还未醒来,众人皆是忧心不已。
“先去有水之处,我们都需要打理一番。”邓禹道。
“诺!”
山泉水甘甜,且有些微热。
“这便是传说中蜀地冬暖夏凉的山泉水啊!”阿郑自泉眼中心掬了一捧山泉水捧到郭况面前,郭况喝了一口叹息,“且极其甘美。”
邓禹暂时将郭圣通放在外衫上,他喝了水,末了又捧了些,慢慢喂给郭圣通饮下。
待众人都喝了水,休息了会儿,他方道:“去洗净身上血污来,此地不宜久留。”
阿郑早已洗干净身上灰土,如今,他们的物什都留在那马车之上,身上唯一的钱财,还是以前保留的习惯。
“邓成,我去弄些吃食来,你看着点我家郎君。”
“那我去拾点柴火。”邓成点头道。
两人分好了工,便各自去准备了。
“阿姐,阿姐,”郭况轻轻喊郭圣通,“阿姐,阿姐你醒醒。”
此番真是亏大了,为了救那个刘秀,阿姐竟然受了伤,太过不值,太过不值!
“邓禹,你不是会岐黄之术吗?我阿姐怎么还不醒?”郭况扭头看向他。
“娘娘伤了头部,流血过多,且这些日子本就未休息好,如今正在休息,只是娘娘醒后,需吃些补血之物方好。”邓禹道。
“那我阿姐的头会不会有事?”郭况忙问。
“需待娘娘醒来后方知,”邓禹道,“若现在有热水便好了。”
“炊烟处或有人家?”郭况眼神一亮,“不若去。”
如今他们去有人之地,明显便是冒险。隗嚣、公孙述之人想必正在挨家挨户的查询,可想到郭圣通如今的情况,邓禹也是无奈:“也只得如此,这华山不可久留,需早日进入三门峡好快回雒阳城去。”
三门峡,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相传大禹治水时,,凿龙门,开砥柱,在黄河中游这一段形成了“人门”、“鬼门”、“神门”三道峡谷,便称为三门峡。而后来的夏商王朝,这里更是统治中心,再往后的西周时,属焦国、虢国,春秋时它又先属虢后属晋,战国时分属韩、秦、魏;秦属三川郡。
而如今,它又属于司洲弘农郡。
地形如此特殊,也就说明了,若想从此通过,除走华山官道出去直进三门峡官道外,别无他法。而通过三门峡,便很快就能进入雒阳城了。
可如今,华山这里,却是极为危险的。想要尽快通过官道,或许,只能找到弘农郡现在的守将在景丹死后出征弘农郡的祭遵将军!
邓禹略一思考,便拿了块石头在地上画出地形图来
“我离开雒阳城时,祭遵将军已然打到了厌新。如今,恐怕不在厌新,便在柏华。”邓禹道,“我欲找三名金吾卫,分去弘农、厌新与柏华传信与祭遵将军。如此方可里应外合,迅速进入三门峡,哪三位愿去?”
当下五名金吾卫齐齐站出身来:“我愿去!”
邓禹点出三个看起来状态还算不错的:“你三人便分去三地,前去弘农的,四日为期,若无果,立刻寻回。去厌新的,六日为期,若无果,立刻回来,去柏华的,十日为期,无果立回。我在此最多等你们十二日。若先遇到祭遵将军,我便立刻离开。倒是会在此处以鱼尾为标识,见此标识,立回雒阳城!”
“诺!”
“如今,你三人立刻休息,我先写分做书信。”邓禹有了决断。
三人应了一声,就地寻了一处躺下睡了。
邓禹将里衬撕下一块,再撕成三块二指宽的小条。他咬破手指,略一思索,便做蝇头小字,分写三封交予祭遵的书信。
脚步声传来,那个轻伤的亲卫军身子便是一动,他远目看去,见是阿郑扛着猎物回来,方才放了心。
阿郑过来,轻轻将肩上的东西放下了,邓禹看过去,却是一头野猪和几只兔子,天才暖,这些猎物都不够肥硕,但量却是够了。只奇怪的是,这些东西都没有留血……
“我运气好,在猎户的陷阱里头抓到了这些,怕流血就都给打晕了。”阿郑道。
“可有留钱财?”郭况皱眉问。
那些猎户指不定就要靠这猎物谋生呢,他们自己有吃的虽重要,却不能断了别人的活路。
“给了。”阿郑说。
那两个军士听了觉得稀罕:“你都给打晕了?怎么打晕的?野猪你也能打晕了?”
阿郑没有说话,在他看来,这些问题并不重要,说话纯属是浪费时间。
邓禹看向阿郑和郭况,眼中是一丝不明之色:“竟如此厉害。”
“郎君,”邓成空手归来,“那追兵还在搜查,此处不宜久留。我刚刚不小心跌入一处山坳,里面另有桃源,且外面十分隐秘,并无人迹。我已将我所寻柴火皆以放进去了。”
邓禹当机立断:“立刻走。”
“邓大人,”那两个亲卫军忙道,“陛下……陛下是否需要换……”
邓禹看向了那仰躺在泉水边的刘秀,他身上原本就不合身的女子装束在奔跑中已然破碎,面上妆容恩,邓成和阿郑当时是抱着他翻滚下来的,已然有些不堪,是故早已被邓禹擦洗干净,如今一张阳刚无比的脸,长着双弯弯柳叶眉。一具健硕的身材,裹着件脏乱不堪的女子衣衫,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只是,如今并无多余衣衫了。又不能让刘秀什么都不穿。而要邓禹脱了自己的衣裳去穿刘秀身上的女装……额,他的心里承受力还不足够。
“如今虽值早春时节,天却不暖,”郭况道,“姐夫先这样穿着,虽说难看了些,但好歹身上暖和。”
虽知如此很是不妥,但众人也只好应了。
于是叫醒沉睡中的三人,众人便立刻跟着邓成,去了那所谓隐秘的所在。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
“大人!此处有水源!”
“先取水喝些……等等,那水里头是什么?”有一将领模样之人走到泉水跟前,正要低身舀水,却看到里头淡淡的红色,“此处有人藏匿!且给我好好的搜!”
众人同邓成来到那所谓的隐秘之处
巨大的榕树树根垂下万千,前方并无什么路。一亲卫军用手压了压那榕树跟前的山体:“是实的!”
邓成笑着走上去,拨开了榕树巨大的气生根右侧,终于,那里漏出个仅容一人侧身才能通过的道来。看上去,也是条死路。可邓禹伸手过去,却感应到了里面的气流:“这里似乎别有洞天?”
邓成立刻赞道:“郎君果然厉害,我若不是跌进去,也发现不了!只是这道委实太憋屈了些,稍稍胖些就进不去了。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入口,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只是里头并无人生活过的痕迹。”
他说罢,便侧着身走了进去,邓禹看看怀中的郭圣通,无奈只能将她扶起,努力用手撑住,幸好邓成在前头侧身走,还能帮着搀扶,三人便这样走了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