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阴丽华道,“我知道秀儿的心意,我只是不忍他为难啊。”
“这样的念头万不可有了,”刘黄道,“要知,在秀儿,在我,在伯姬心里,唯有你才配为我刘家妇。郭圣通纵是嫁给了秀儿为妻,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她这一生一世都休想入我刘家宗谱。”
阴丽华便做感动状:“大姐!”
刘伯姬道:“大姐说的是,丽华。你以后不可在胡思乱想了。”
“可,那样对郭家女岂不是不公平。”阴丽华心头大定,却仍假惺惺问道。
“郭家女,”刘黄嗤笑一声,“她毫无廉耻可言,竟逼着秀儿娶她。你又何苦同情她?”
刘伯姬亦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过善。按秀儿信中所言,那郭氏女却不是省油的灯。无论如何,日后我同大姐都护定你了。”
“丽华何德何能,竟能得大姐同小妹如此维护。”阴丽华低头佯装感动拭泪,心头却暗暗嗤笑刘黄同刘伯姬只知说这些没用的,若真是关心她,怎不去劝刘秀放弃同郭家联姻之事?
日后,呵,这日后二字用的当真是绝妙,这两个竟是默认了郭圣通会嫁给刘秀为妻?!
不过,倒也好。这样,刘秀的势力必将更为增大,她嫁给他,方才有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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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在几日后,便收到了快马加鞭传来的书信。
阴丽华在信中只说平日琐事,且再三强调刘黄同刘伯姬对她照顾有加。最后却突然话锋一转,说自己日夜担心他在外头是否能吃好穿暖。又附上情诗一首。表示自己对他处境的体谅。
而刘黄和刘伯姬心中却说了阴丽华为不做他的累赘意图寻死。又道阴丽华贤良淑德。
刘秀看罢书信,沉思良久。几欲被心中愧疚湮没。一时之间只觉得阴丽华无一不好。
连带的竟真觉得自己是被郭氏逼迫,才害的阴丽华失了正妻之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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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圣通及郭主这边听闻南阳有信至,俱是一笑。
屏退婢女后,郭主试问郭圣通:“你觉得那信件会说些什么?”
“阿母,女儿观刘秀为人,觉其不实。他本为枭雄之才,也只是方见女儿几面,便如此殷勤。想必,还是之前我们说的那传言动了他的心。”郭圣通道,“他既要将正妻之位予我,阴氏又未犯错。更遑论阴氏乃他心头多年所系之人,再加他身边大将多出自南阳。只怕他为了平息众怒,却是将所有错都推倒我身上了。”
郭主称赞:“果不错。继续。”
“女儿觉得,如今南阳众人必将更怜悯无错却被贬为妾室的阴氏,而痛恨女儿。试想,若我为阴氏,必不外如此两个结果。”
她笑道:“若阴氏果爱刘秀,她必将忍之,自己甘退后三舍,尊女儿为正室;若不爱刘秀,她必将装作忍之,博取众人好感,尊女儿为正室。”
郭主道:“那你觉得她是爱还是不爱呢?”
“爱使人愚蠢,阴氏并不愚蠢。”郭圣通道。
“所以,阴氏必将是想法让众人更为厌恶你。”郭主为此下了结论。
“不错,”郭圣通道,“而男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是有错的。特别是像刘秀这样的男人。”
更遑论刘秀这样自诩品德高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想来上辈子,她被废后并未被囚薄室,还假模假样封了个中山王太后便是因为他的‘善良’与‘不忍’。
话说回来,他与阴丽华,一个虚伪,一个伪善,当真是什么绝配了。
郭主不知她心头一时竟想到了这些往事,只看她面露讥讽之色,便笑道:“看来阿母的确可以放心了。”
“阿母,阴氏可以这样做,女儿自然也是可以的。”郭圣通道,“女儿比阴氏,却是有一个优势:女儿年龄尚小,又任性刁蛮惯了,阴氏却乃温婉知书达理的女子。她必是不会在众人面前哭闹。女儿却无惧。只是如此一来,却难免让人斥责我郭家家风了。”
郭主倒不在乎:“虚名的作用本就是为了更好的来做事。我只当是对你太过松泛,没教好你。趁此,我也可重新教导你弟弟,免他同你一般败坏家风啊。”
郭圣通听到这里不得不佩服郭主,她竟比她这个重来了一次的人,更善于利用手中的资源。
“况儿且得托付阿母,”她道,“阿母,那产业已分了?”
“还要你操心,”郭主笑道,“这几日闹这些传言,刘将军忙起来的时候,阿母早已将事宜尽数办好。就连那账务,阿母都已炮制妥当了。只是我儿,且千万记住,嫁你于刘秀乃迫不得已。若你父尚在,若你舅舅稍稍有点骨气,若不是在这乱世,阿母纵拼上一切,也要护你周全。”
郭圣通默然,她心头也知道郭主的意思,若不是在乱世,需要真定王室的庇佑。郭主这般睿智,上辈子又岂会那般无奈送她出嫁?
想必,献出郭家的一切,也俱是为了她吧。
而她上辈子做了什么?沉溺于所谓情爱中,一心只为刘秀着想……
“阿母,”郭圣通道,“我知你不放心,可通儿如今很是1清楚,自古英雄无良婿,成大事者原又不拘小节。将军乃不世英雄。自然,不可以常人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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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圣通病体刚愈,刘秀便当众求刘扬早定婚事。
“某愿以正妻之礼迎之!”刘秀道。
此言一出,除早已知情的邓禹和真定王室,其余南阳来的将领无一不面露难看之色。
下头一个五大三粗的早已不耐烦嚷出:“怨不得一个女人半天不愿嫁给将军,原来真定王室竟图谋如此之大。呵呵。将军,大不了这姻不联了,咱们直接打了他丫的真定王……”
邓禹看着他说这句话,心头也是快意无比,嘴上却斥了一句:“休得胡言,这里岂是你等说话的地方。”
这话一出,刘扬脸上原本的得意满满却全数消失。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那帐下,只见下头的南阳将士俱眼露火光,仿佛一言不合便真要和他拼了。
他不安地挪动臀部,换了个跪坐的姿态:“我真定王府定是要与将军行秦晋之好的,小将军,联姻什么的,太过粗鄙了。”
“哼!”那人道,却触及邓禹眼中的不满,复又收敛了。
刘扬有些惊慌,他反射性的看了看刘植。
刘植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刘扬方才心头定了点儿。
“将军大义,只是郭家女前次并非故意不嫁……”刘植心头安定的很,开口便拉足了调子。
“某知情,”刘秀忙道,“小姐身子不虞,是故某也一直在等。如今战局混乱,王郎之军随时便会打过来。”
这最后一句,却是威胁十足。
“那,婚期便定在三日之后如何。”刘洋迫不及待道,“我命人速去合将军与甥女的八字,若是无虞,便定在三日之后了。”
这三日已是最快,盖因出嫁光是喜堂和喜房的布置,都需要好几日了。
刘秀听了方有些满意:“某并无异议。”
“我不嫁!”忽有一女子声音传来。众人皆看过去,却见一少女着嫩黄襦裙,在婢女搀扶下,出现在门口。
“荒谬!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这个小丫头说不嫁便能不嫁的?”刘扬斥道。
“我就是不嫁,”郭圣通一步步走过来,看都不看刘秀一眼,“我听说,将军有娶妻了。”
刘秀在她出言时心便悬了起来。如今听她如此说,慌忙道:“某是真心求娶小姐,某之前娶的不过是个妾室。”
“舅舅,”郭圣通无视了南阳众人看她的敌意,走向前来,“我听说将军甚爱那位妻子,却为了娶我,将妻子降为了妾室。我郭圣通不愿让将军为难,这世上的事情,本就该讲究先来后到。我不愿天底下人说我真定王室以强权欺人,更不愿有人误会将军说他对不起结发妻子。所以舅舅,我不嫁了,你让人用纳妾的方式,将我直接抬过去就好了。”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大家都交头接耳起来,看郭圣通的目光也都越发怪异。郭圣通站在那里,带着纯然天真的表情站着,她身旁的素女倒是被这些目光惊到,竟是瑟缩了一下。
邓禹此时看郭圣通的目光也诡异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郭圣通只是个任性刁蛮的士家女,又因他出身南阳的关系,心头未免更亲近同出身南阳的阴丽华。再加上刘秀又为了给她治病割肉做药引。他心头是极端厌恶郭圣通的。
可是此时,无论他怎么看,都只看到一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少女,为了心头爱慕之人,宁愿放弃尊荣的地位,只想不让他为难……
真难想象,这世上竟会有这般天真的女子存在……
按理说这样的小白兔,他应该是鄙弃的,可如今,他内心里头竟有些微微的羡慕了。
他是清楚刘秀的算计,且这些算计他也是插了一脚,他们为了维护刘秀对外高尚的形象,将降妻为妾这些过错都推倒了这个女子身上。而这个女子,却如此天真的出现在这里,只为了不让刘秀形象有损……
仿佛是被众人的目光看的有些羞涩,郭圣通终于有些不安地低了低头:“舅舅……”
南阳其他将士心头也是万般复杂:‘这个北地的士家女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这样讨厌,将军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怎么看,她也不会是要逼迫将军让自己当正妻,否则就不嫁的那种刁蛮女啊……’
☆、第 9 章
刘秀此时颇为尴尬。
郭圣通此时会出现在这里,对他来说,真是一个意外。
而她说的那些话,却是再次深深震撼到了刘秀。从第一次见到郭圣通时,他便发现,这个少女天真的如同一张纯白色的纸。她永远那般信赖他,仿佛他说的都是对的。
可,他却没想到,她的信赖,却仿佛是没有尽头的。
认准了一个人,便不遗余力的对那个人好么?好到,明明身份贵重,却为了不让他声名受损,宁愿当个妾么?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
他心头原本因为南阳来信对郭圣通生出的那几分不满此时尽数消弭。不过,他还未感动完,便立刻想到了一件要紧的事情!
为了将做戏做的更完美。他已好几次对着南阳将士表现出为难之情了。
如今,随他来的南阳将士都知道,是郭圣通刁蛮任性,硬要正妻之位才肯嫁他。可此时,郭圣通却来了这么一出,不是当众要打他的脸吗?
好在邓禹却恰到好处的为他解围:“小姐高义。小人曾与将军听说,小姐硬要正妻之位才肯嫁与将军,本对小姐有几分……不过今日一见,小人方知,那一定是传言。”
郭圣通睁大了眼:“可是,我这些日子一直病着,我阿母和阿弟都急的不行,日日围在我跟前。阿弟是这几日才重新又去攻书的。我家下人都很好,他们怎么会说这些呢?”
刘秀此时恢复了镇定,他看着郭圣通道:“小姐不知,这世上奴大欺主之事本就屡见不鲜。”
郭圣通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还是将军聪明。”
她这副样子落入南阳将士眼中更觉得满意。
至于那个听上去就是搪塞的借口,能骗住多少人,就不管郭圣通的事了。
刘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看向刘秀:“看来郭府下人胆子都有些肥了。”
刘秀心知瞒不过他:“今次是某之错。小姐高义,为某着想,但某却不忍让小姐仅作妾室。三日后,某仍将以正室之礼迎娶小姐。”
“将军,”郭圣通有些不解,“可是,前头已经有个姐姐啦。我是正妻,姐姐是什么呢?”
“通儿,”外头传来急切的木履声,郭主额头带汗匆匆赶来,甚至没带婢女,“你怎么能跑到这里来?你舅母不是告诉你,舅舅在同众人议事了吗?”
她眉头紧蹙,说话急切带喘息。
“阿母,”郭圣通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听他们说要以正妻之礼娶我……”
“荒谬!”郭主惶惶截住她的话,“跟阿母下去,婚姻之事你张口闭口挂在嘴上,不知害臊吗?”
“阿母……”郭圣通仍犟道,“可这是通儿的婚事啊。通儿……”
“快跟阿母回去!”郭主一把抓了她的手。
“哥哥,通儿这丫头被我惯坏了,我一定会去好好教导她,请哥哥念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这次千万别罚处她了。”郭主又急急同刘扬低头道,“我这就带她下去,也请诸位将士见谅。”
真定王府一干人等慌忙道了谅解。
郭主又看向刘秀,只是那目光不同往日,竟带了些慌乱:“将军,通儿……通儿还小,我定会好好教导她为妻之道,请将军这次千万千万不要怪罪通儿,都是我的错……”
“阿母,”郭圣通插言道,“我哪儿错了啊,为何你要不断同人赔罪?”
“闭嘴!”郭主斥道。
郭圣通一瞬间便委屈的红了眼。
郭主忙抱住她:“通儿,是阿母错了,阿母不该凶你,通儿,别难过啊……”
这下子在场的人都明白了,这郭圣通怪不得这般天真无知,感情,都是被郭主惯的啊。教孩子这样教法,真的好么?
刘秀有些忧郁的看着自己未来的泰水大人和正妻,深深的犹豫了……
“将军,”邓禹小声道,“日后若是有了孩子,还是您亲自教吧。”
刘秀点头,对邓禹的话深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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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主带着郭圣通走时,就连刘扬也犹豫了:“妹妹,你家况儿也是这样被教出来的?”
郭主道:“哥哥想说什么直说吧。”
刘扬自己就是个不成器的,偏他还不觉:“妹妹要不把况儿送来,我代为教导吧?”
“哥哥,”郭主毅然拒绝,“况儿就不劳哥哥费心了。况儿身子弱。看不到他,我不放心。”
得了!纵是没见过郭况的,此时对比下郭圣通都能想出郭况的样子来……
女儿这般惯着也就算了,儿子也这般惯着……
当场有几个便打消了想同郭家结儿女亲家的念头,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正在后园攻读课文的郭况重重地打了几个喷嚏,他忍不住想是不是昨夜看书看的太晚,受了风寒:“来福!倒杯俨俨的茶来。”
来福忙应了一声,去为他倒茶。
此时的郭况并不晓得,再过一会儿,他的人生将会发生多么惊天动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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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您是在开玩笑吗?”郭况忍住挠头的冲动,看向郭主。
“况儿,阿母欲给你一百两银子,使你去南地,以刘为姓,做一番买卖。三年后,你需带着三万两银回家。”郭主并不给他任何侥幸的机会,再次说道。
“阿母!南地正逢大乱,乱世中,有什么生意能如此暴利?”郭况提高了声音,“儿从不知如何做生意,儿只会念书。”
“所以你自己去想,”郭主道,“阿母会将阿郑留给你,但你莫想靠他帮你什么,他只是确保你人身安全罢了。你自己带好银子,若是丢了,也无人能管。”
“阿姐!”郭况看向了郭圣通,“你快帮我劝劝阿母吧!”
“阿母,”郭圣通果然帮他说了话,“况儿路上的花费,能否另给银子?”
“不能,”郭主决然道,“那一百两银子尽够了。”
“阿母!”郭况怆然泪下,“阿母,您是在开玩笑的对吧。阿姐都要出嫁……对!阿姐要出嫁了,我怎么能现在就走呢!”
他眼中重燃希望。
“所以,你还能等到你阿姐出嫁,”郭主道,“你可以多请教请教别人怎么看账做生意。哦,对了,你这次和阿郑两人上路,阿郑可不会伺候你。”
郭况哀嚎一声:“来福也不带?”
“来福……”郭主道,“我郭家的小少爷是书呆子,日后在府中攻书,怎么少的了来福伺候?”
“可是我不是要被派去南地吗?”
“你个呆子,”郭圣通道,“阿母说的再明白没有了,你以为阿母是在故意为难你?你也知道这是乱世,我郭家没有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是我被迫要嫁给刘秀,以保郭家在乱世中仍有一席避雨之地。日后呢?阿母所作所为,不过是要你成长起来。”
“阿姐不是爱慕刘秀吗?为何是被迫?”郭况糊涂了,“且,阿姐若是不愿嫁,何人敢迫?舅舅可是真定王呢,而且我家也有钱啊。”
“糊涂。”郭主叹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