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也抱怨起来:“可不是嘛!奶奶最是要强,凡大夫来了,一定是要起来更衣梳洗的。这边刚折腾晚歇下,那边就又来了一拨。来看了还不说,偏偏一个个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开的方子也都是治不好吃不坏的,白白的耗了许多的日子,奶奶倒是一天比一天憔悴了。”
秦可卿在炕上急着斥责她:“少胡说!太太都是打听有名望的大夫来,不好也是我自己命薄没福。你再乱说,我少不得打发了你。”
宝珠被骂了一顿,只好闭嘴不言。眼泪汪汪的看了珂珂一眼,才默默地退了下去。
“可卿,你这是何苦?”
秦可卿道:“婶子,我就是一个命薄的人,死了都不知道阴曹收不收?”
珂珂急着去捂她的嘴:“你才多大,就说这种丧气话。横竖是有好大夫的,你放心了,我让你叔叔给你打听着。”
秦可卿似乎是知道结局一样:“因果报应,早晚会来的。”
她说的奇怪,连珂珂都糊涂了。想了一想,才发觉此话大有文章。什么报应呢?难道是因为她和贾珍的事?事到如今,珂珂也不避讳了,趁着跟前没人她就大胆问了一句:“有件事我想问你,虽说尴尬,如今我也顾不上了。你婆婆对你怎样?你和珍大哥又是怎么回事?”
秦可卿神情里带着些沮丧,看来,此事一定有很多人知道了。她苦笑一下,问:“外面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的了?”
有几个人知道,珂珂也不清楚。她能猜到,还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了书中人物的结局。书中虽说没有过多的着墨,可谁都知道秦可卿和公公私通早就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在这里现在还不是传的沸沸扬扬的。就算有人知道,也就是几个心腹之人,他们晓得利害,一时半会的也没人敢说。话又说回来,宁国府是一锅粥,叨登出来是早晚的事。
☆、美蒹
为了不让她难堪,遂开解道:“你别多心,我也就是看着你的眼神不对,自己瞎猜的。先前我是不敢说,看你这个样子我也顾不上了。可卿,咱们相处不到一年,中间不过是差了一辈儿,可是和亲姊妹没有一点区别呢。你有心事就和我说吧,也省的自己干熬着。”
秦可卿方哭道:“婶子既已明白,何必问我。我满心的话,只是不能和人诉说。”
“可卿,你想说什么,就和我说吧!”
秦可卿依然摇摇头,道:“婶子不必问了,这些都是命。你好容易来一趟,咱娘儿们也该说说高兴的事才对,偏偏我又让婶子伤心了。”
珂珂摸着她胳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便试着问:“你就不愿意和我说说吗?”
秦可卿用帕子拭去眼泪,方笑一笑说:“婶子莫为我担心,就当那些是我的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无踪迹了。”
珂珂无法,只好捏捏她的手给她鼓鼓劲。
“我想求婶子一件事,不知婶子愿不愿意帮忙?”
“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秦可卿说:“我想见一见叔叔,求他帮忙办一件事。此事了了,我身前的事也了了。”
珂珂听着觉得不大吉利,赶紧问:“你要见你叔叔也不打紧,只是什么事让你如此说?难道活着不比死好吗?”
秦可卿复又摇头:“婶子别问了,日后你也许能明白一些。”她再三的不肯说,珂珂也只好作罢。
这娶过亲的叔叔进侄儿媳妇的卧房还是有些不好听的。珂珂低头沉思一下:“你先别急,我会找个机会让他来的。”
秦可卿几乎是要趴在床上谢她,被珂珂一把扶住。“这是做什么,举手之劳也值得你感激涕零!”
外头贾母已遣人来问,原来她们早已吃过席面,听完戏文。珂珂也只好起身告辞,临走时还没忘提醒她放宽心。
秦可卿望着珂珂渐去的背影,颓然的倒在炕上。终于有人肯和她说说心里话了。即使不能说,不敢说,也总比这样昏昏沉沉的受到死的好。
窗棂里透过明媚的阳光,只是不知何时,才发觉光线一点点的沉没了,直到再也看不见。
西跨院,东厢房。
珂珂坐在炕上一脸凝重的对贾琏说:“我觉得大嫂子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你说,她对蓉儿媳妇到底是真好,还是假的?”
贾琏背着手跺了几步,才说:“早先我是顾虑这珍大哥的面子。才没和他提过此事。现在看来,还不如早说了。”
珂珂明白了,尤氏是什么都知道了。甚至比他们知道的要多的多。也许在贾蓉和秦可卿成亲之前,她就发现了什么端倪。她之所以那么着急的促成这两个人,其中的私心是可想而知的。
只是一点让珂珂不明白,贾珍吃花酒找女人,甚至公然在府里聚众群麇,她都是不闻不问装作不知道,为什么要极力的拆散贾珍和秦可卿呢?她就是手脚再隐蔽,贾珍也不至于一无所知。这样岂不是把尤氏赚的贤良名都丧失殆尽?
“可卿说想见你。”
这下到让贾琏吃了一惊,稍后他自言自语的说:“她要见我不只是想说几句话,大概是想问我九龙佩的事。”
“你的九龙佩?”
贾琏点点头:“从上次她见了九龙佩,我就觉得她有话要说。其实,我也偷偷的去打听了她,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珂珂试探着问:“会不会和她的身世有关?”
“也许是。”
珂珂一脸凝重的分析:“这可奇怪了,她的世界里怎么会和你有交集?”
贾琏急忙分辨:“珂珂,我真的和她没什么!”
珂珂切了一声,不屑的说:“我在想正事呢,你别打岔。”
贾琏只好扶额。天,这里要是能有女人当官,她岂不是也要朝包拯海瑞的方向发展。女人都是水做到 ,想象力绝对泛滥。
没多久就是宁国府贾敬的寿辰。
贾珍没能把炼丹修行的老爹请回来过大寿,就只好磕了几个头,然后回去热热闹闹的在东府上开了几桌宴席。
贾母虽爱热闹,可受不了两个府里来回的折腾,她就找了了借口不去了,自然是让邢王二夫人并珂珂一起去了。
因为是贾敬的寿辰,贾琏和宝玉也都去了。一向不掺和这些虚浮事的贾政,也不得不抽身和大哥一起去略用几杯酒,才有急急的赶了回来。
这样的时候绝对是忙中取乐、乱中寻欢的好时候。
贾蔷拉着贾芸、贾菌斗了一会牌,想着未来的媳妇,他是狠争气的跟着二叔混,找姑娘吃花酒的事他是一点都不沾。对于那几个喜欢聚在一起喜欢群P的侯府公子哥,他巴不得躲的越远越好。
他带了一个好头,贾芸自然也就近朱者赤。不仅戒了赌,也知道干点正事上进了。贾蔷跟着二叔,他就跟着蔷哥,或许有一天他也能有蔷哥的福气,讨一个和平姑娘一样温柔漂亮的媳妇。丫头怎么了,比多少人都有脸面。
贾琏先还是和他们玩了一阵,瞅着别人都忙没功夫看他,他就悄悄的对贾蔷说:“替我看着点,我去去就来。”
贾蔷一愣,莫非二叔是去胡作非为?“二叔,替你看着行,可二婶子要是知道了可怎么办?”
贾琏用手指头狠狠的敲了他的脑门一下:“臭小子,你以为你叔叔要去干什么?少废话,我有正事呢!”
二叔说有正事,那就一定有正事。因为二叔一直都是好男人中挑出来的好男人,类似于极品中的极品这个意思。
珂珂早在游廊下候着,一见他来,就说:“快进去,屋里没别人。”
贾琏忽然觉得浑身的感觉都不好了,怎么和偷情的感觉很像呢。
他推门进去,珂珂还不放心的朝四下望了望。其实这个担心是多余的,旺儿早就暗中支走了这里的小厮,剩下的就是秦氏屋里的丫鬟婆子,也一早的被平儿给找了个借口请到一边去了。
秦可卿早就换了一身整齐的对襟衫子,正歪在炕上出神,听见开门的声音她连忙起来,俯下身施了一礼,道:“叔叔来了。”
男女有别,贾琏只好探下身去虚扶了一把说:“你还病着,无需多礼。”
秦可卿歉意的说:“劳驾叔叔来了一趟,我心里真有些过意不去。”
贾琏道:“你就不必客气了。我听你婶子说,你找我有事?”贾琏早就看出秦可卿的脚下都有些站不稳了,有心想让她回去躺着,她那般要强的一个人,决计是不肯的。贾琏也不再磨磨唧唧的说些虚礼,索性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
秦可卿道:“是的。”
“有什么事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秦可卿眼睛瞟了一下贾琏腰间的九龙佩,最终却说:“别的也没什么,就是想烦请叔叔请个人。”
“请个人?谁啊?”
“北静王。”
贾琏大惊!北静王水溶是皇家宗室红带子,水溶是先帝的孙子。先帝时就封了北静、南安、东平、西宁四个郡王。到了当今即位后,就把四个兄弟封为亲王。到了下一辈,多数袭的就是郡王爵。只有北静王府是当今格外开恩,依旧袭了亲王爵。
北静王水溶一向不摆架子,为人亲和行事低调。又兼和贾琏处几次相谈甚欢,竟如密友一般。纵是如此,这样贸贸然的把一个王爷请到这里来见一个妇人,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你为什么要见北静王?”
秦可卿略一迟疑“我知道叔叔为难。你只和王爷说一个名字,如果王爷不愿意就算了。”
“你的名字?”
秦可卿没有回答,只说:“是美蒹。”
“美蒹?”
秦可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多少年了……”
贾琏还是答应了,他说:“我试试。”
等回府后,珂珂就着急又好奇的问他:“蓉儿媳妇和你说的啥?”
贾琏倒不知该怎么说了,琢磨了半晌,他才冒出了一句:“其实,我一直没有听明白她想说什么。”
珂珂比他还摸不着头脑:“是不是她太虚弱了说的不清楚?”
“这个,好像和虚弱没有关系,而是……而是她有难言之隐,不愿意把话说的更清楚。”
“那她都和你说了什么呢?巴巴的请你去,不会是说几句让你听不懂的话吧?”
贾琏说了一个让她也颇为震惊的话:“她要见北静王。”
“她要见北静王?可卿是不是病糊涂了,她生病找北静王干什么?就算你去请了,北静王会答应见她吗?”
“不知道。可是她说了一个名字,让我告诉北静王。”
“什么名字?”
“美蒹。”
“美蒹?”至于是哪两个字珂珂没有细问,反正古代不管还名还是字,基本上都有一定的寓意的,珂珂不研究这些。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红楼梦》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美蒹这个名字。“是可卿的名字还是别人的?”
“我不知道,她不想说,我就没问。”
唉!秦可卿啊秦可卿,你说你究竟有多少秘密呢?有心事你说出来不就好了吗!我觉得,你不是病死的,根本就是憋死的!珂珂就继续分析起来:“我猜这个美蒹是可卿的名字。如果是她的名字,她为什么让你告诉北静王呢?”
忽然,二人四目相对,异口同声的说:“他们以前认识!”
不会秦可卿和这个北静王也有一腿吧?反正,秦氏的谣言是不少,扯上北静王还是没有过的。
女人是擅于联想的,“你说,可卿会不会是忠义亲王的女儿?”
贾琏像是被雷击中一样,木讷的说:“难道真的是?”
原来他也在怀疑。
贾琏是想了一夜才鼓起勇气去找水溶,要不是他们的私交很好,说实话,贾琏打死都不会答应秦可卿的。他很忐忑,北静王会不会答应,更忐忑北静王会不会以为他脑子有毛病。
既然答应了,他就只好厚着脸皮去说了。还好,贾琏懂得抓住重点,他感觉美蒹这个名字大有用处,不然秦可卿也不会把这个名字当成一把钥匙。
☆、卿非可卿
“世兄;你的玉佩做的很精致,可否借我看上一看?”
贾琏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正午拜见了他的死党北静王,北静王对于贾琏的来访一点也不意外。
但是,贾琏这次来和往常不一样。一进书房;他就小声请求北静王把身边的丫头太监都给打发了。北静王稍稍愣了一下,就让所有的人都下去了。
“世兄有事?”北静王纳闷的问。
贾琏开口就问了一句:“王爷可听说过美蒹这个名字?”
北静王顿时就脸色煞白,吃惊的问:“这个名字你是如何知道的?”
贾琏想媳妇猜的不错;这个秦可卿十有八/九是和他们王府有关联。依水溶的品性,他是不会和宁国府的奶奶有风流债的。为了不吓人;贾琏缓缓的说:“是一个人让晚生来给王爷说一声的。”
“他要说什么?”
贾琏低下头;道:“是一个夫人,她说她想见您。”
北静王沉吟了一下,问:“此人是谁?”
“宁国府贾珍的长媳秦氏。”
北静王的身子似有似无的摇晃了一下,贾琏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静等北静王的回音。
“我去见她。就明天。”
贾琏出了北静王府,没有回自己家,就先急急的去了宁国府找到了贾珍。
“大哥,兄弟听你大妹妹说侄媳妇身子不大好,是吗?”
贾珍愁容满面的说:“可不是吗。看了许多的大夫都不中用,实在不行我就要找门路托人找宫里的太医了。”
贾琏心里恼怒,就你这样还敢说和人家没有关系。实话告诉你,蓉儿媳妇的病就是因为你来的,她是心病。不过,贾琏没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也懒得去断贾珍的腌臜情债。要不是看着秦可卿可怜,他才不会半道插上一脚。
“哦,是这样的,兄弟遇到一个绝好的大夫,不能说是华佗再世,也算得上妙手回春。我特特的请了他,烦他给侄媳妇瞧瞧。”
贾珍大喜过望,连声说道:“这样再好不过了。现在可能请来?”
贾琏心里微微上火,语气也不太好:“这个人清高的很,我是和他相谈甚欢他才答应来看。换成别家,就是金山银山他都未必肯答应。我已经与他说了,明天上半晌吧。”
贾珍像是见到菩萨似的,双十合十不住的念佛。“好兄弟,要花多少钱你尽管说,人情就当是哥哥欠你的。明儿我设宴,好好的款待这个先生。”
贾琏大为摇头:“你要是这样,只怕他连来都不来了。你要诚心想让他来,就不要大张旗鼓的,只当是普通的大夫。你也不用出面,所有的事都由兄弟给你办妥当了。”
贾珍又是一通千恩百谢,几乎都要跪下去了。贾琏斜着眼睛撇撇嘴,为老不尊!
第二天,贾琏带着一个先生到了秦可卿的卧房。
贾珍已经被贾琏给支了出去,尤氏也不好出面,索性就全教给贾琏去办了。
婆子带着两个人到了秦可卿的房里,才要说说她们奶奶的病情,就被贾琏给下了逐客令。“这个先生医术十分了得,不需你们多言。先生诊脉不喜跟前有人打搅,你们就都下去吧。”
婆子和丫鬟都下去后,北静王方把屋子环视了一圈。正中是一副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是秦太虚的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好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眼看见榻和帐子,心里霍然开朗。这样的屋子他见过。
榻是寿昌公主于含章殿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亲制的连珠帐。就这两件,别说一般的公府,就是等闲的王府也不能够得到。美蒹,这个要见他的人和美蒹有什么关系呢?
连珠帐后的人翩然而出,秦可卿一身蜜合色牡丹花样的长褙,里头穿着米黄色的小袄,高耸的灵蛇髻更显出万众的风情,前额垂着一条银白水晶箍子珠,却显出七分的庄重。
她盈盈上前施礼道:“参见王爷。”
北静王猛然回过神来,道:“不须多礼。”
贾琏躬身说:“王爷先说着,卑职先下去了。”
北静王轻轻点点头。贾琏有朝秦可卿说道:“王爷驾临,有话尽管说。”
秦可卿也点头笑了一下。等关门的声音落地之后,秦可卿方说道:“一别数年,王爷可好?”
北静王犹疑的问:“你是谁?怎么会知道美蒹?”
秦可卿的声音悲戚了起来:“王兄不记得美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