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息事宁人,也不是想办法消除陆老爷子对她的怀疑,而是——火上浇油。
王雪琴可是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是不可能真的和陆老爷子生活一辈子的。
今天,就是她彻底离开陆家的一个契机。
心中一定,王雪琴这才冷笑了一声,“我当老爷子今天为什么一回来就这么怒气冲冲的,原来是有人在背地里乱嚼舌根子!”
她看着陆依萍,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讽刺,“谁知道当初跟着老爷子来上海的那些人,心里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真说起来,当初要是没有老爷子把他们从东北带出来,他们现在究竟是死是活,谁能说清楚?自然得紧巴巴跟着老爷子,死皮赖脸地跟来上海。”
说到这里,王雪琴话锋一转,“但是陆依萍,我们陆家,可从来都不是做慈善的!那么多人每天睁开眼睛就要吃饭,还一点活不干,就算你们爸爸再有钱,也总不能坐吃山空吧?!我给他们安排工作,他们嫌苦嫌累不爱做,最后自己拿了你爸爸的钱走人,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么?!怎么一到了你嘴里,就好像那些人都是被我赶走的?!”
“还有那个李副官,先不说你为什么今天忽然冲过来提到他。你今天不是说带你爸爸去找他了吗?见到那个李副官,你爸爸难道没有亲自问他到底当初为什么要走?这些事情都明摆着呢,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辈来教训我?”
说完,王雪琴最后还斜睨了陆依萍一眼,“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听说傅文佩不是个大家闺秀出身么,怎么教出来的女儿,这么胡搅蛮缠不讲道理?!还是说,果然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妈是个整天眼巴巴盯着男人不松口的,女儿也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你们两个吵够了没有!”文明棍狠狠在地板上砸了下,陆老爷子厉声打断陆依萍和王雪琴的争执。
傅文佩是陆依萍的逆鳞,王雪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傅文佩,陆依萍已经气得浑身直哆嗦了,当即红着眼眶对陆老爷子道:“爸爸,当初妈就和李副官一样,都是被雪姨陷害才离开了陆家。今天,雪姨当着你的面都敢辱骂妈妈,您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陆老爷子阴鸷的目光,这才再度落在王雪琴身上,一字一顿地对她道:“雪琴,我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管怎么说,文佩都是先你一步进的陆家大门,虽然她现在没有和我们住在一起,但毕竟,在这个家,她是大,你是小!以后不要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类似刚才的那些话!不然,别怪我动家法!”
谁怕你啊!
在心底狠狠翻了个白眼,王雪琴不屑地垂下了眼睛,但是今天这股火还不够大,而且难道没有人发现吗,他们现在貌似已经有点歪楼了喂!
所以果然,把话题拐回对她兴师问罪的正轨,还是要靠她自己来吗?
王雪琴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悲催。
但即使如此,今天这场戏,她却还是必须得继续演下去才行。
陆依萍是个没事儿都能翻出几分风浪的性子,更何况刚才王雪琴还指名道姓地骂了傅文佩,虽然陆老爷子已经为此警告过王雪琴,但王雪琴清楚,今天想让这件事闹大,陆依萍心底的这股火,就不能让它这么顺利地熄了。
只有陆依萍彻底把原主当年对李副官所做的那些事情抖落出来,陆老爷子才会对王雪琴这个人彻底失望,甚至生出不再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想法。
所以王雪琴在被陆老爷子严词警告过后,非但没有像陆如萍陆梦萍阻拦的那样噤声,反而彻底发挥了一把原主骨子里的泼妇本色,“什么叫傅文佩是大我是小?她傅文佩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能站在我的头上?!老爷子,傅文佩不过是比我早进门了几天,难道我就活该被她压着一辈子?!敢情在你眼里,我这么多年的辛苦都比不上她一根指头是吧?!那你去找她啊!你还回来这里做什么?!她傅文佩是大家闺秀是善解人意是个菩萨心肠的慈善人儿,我王雪琴就活该是个戏子是个心如蛇蝎的坏女人!我呸!你还要打我?你打啊,你干脆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有能耐,今天就当着这些孩子的面,打死我啊!”
说完,王雪琴膝盖一弯,整个人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妈!你不要这样,你先起来啊!”见王雪琴是真的因为爸爸的话伤心了,陆如萍和陆梦萍赶忙跑到王雪琴身边,把她搀扶起来。
“爸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端端的,一回来就冲爸爸发什么大的火?还对妈妈说那么伤她心的话,难道在你心里,妈妈就真的比不上依萍的妈妈吗?!”一直听得莫名其妙,却因为陆依萍咄咄逼人的态度而满肚子气的陆梦萍,委屈地问陆老爷子。
“是啊爸,妈虽然脾气不好,但毕竟为了这个家操持了这么多年,把我们照顾长大,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怎么能那么说她?就算您确实为了李副官的事情生气,但那只是依萍的一面之词,你好歹也在把事情弄清楚了之后,再判妈妈的罪啊!为什么什么都还没有问,就要动加法了呢?!”陆如萍也语气急促地道。
对于刚才妈妈和陆老爷子、陆依萍的对峙,陆尓豪一直冷眼看在眼中。
虽然早知道妈妈是在演戏,但此时看到她满脸泪痕的样子,陆尓豪的心底,还是不可抑制地对陆老爷子和陆依萍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愤怒。
就见他挡在王雪琴和两个妹妹身前,冷着脸色对陆老爷子道:“我们这到底是什么家庭?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张口闭口动用家法?!”
因为王雪琴的忽然爆发,陆依萍正担心爸爸会看到她哭就忽然心软,恰好这时候陆尓豪自己蹦了出来。陆依萍这才想起来,真说起来,李副官一家悲剧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正气凛然的陆尓豪么!
今天,她一定要让爸爸看看,陆尓豪和雪姨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想到这里,陆依萍心中一定,立刻也上前一步,对陆老爷子道:“爸爸,您可能不知道吧?您当年可是有一个孙子的!可云当年可是为陆家生下了一个男孩!”
“什么?!”陆老爷子和满屋子人都震惊了。
陆依萍满意地看着这些人脸上的惊讶,这才继续对陆老爷子道:“当年,李副官一家之所以被雪姨赶走,就是因为可云怀了尓豪的孩子。”
“那,那个孩子现在在哪?!和李副官一家一起搬走了吗?!”陆老爷子当即问道。
“不……”想到可云疯疯癫癫的样子,陆依萍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那个孩子在一岁的时候生了病,李副官那时候已经没有钱了,等他们找到我妈求助的时候,那孩子已经病入膏肓……很快就去世了。在那孩子走了以后,可云就疯了……”越说声音越低,陆依萍悲伤得仿佛不能自已,但很快,她就猛地抬起头来,指着陆尓豪高声道:“而造成可云一声悲剧和李副官家凄惨生活的罪魁祸首,就是尓豪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面对陆依萍的指责,陆尓豪的脸色丝毫没有改变,反而更冷了几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逆子!你给我跪下!”终于回过神来的陆老爷子,原本正在为那个还没见过一面就已经夭折的第一个孙子心痛,抬头却看到陆尓豪这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顿时心头大怒。
“凭什么?”陆尓豪抬了抬眼皮,再多的动作却是一分都没有。
“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那可是你的孩子!我还没见过一面的孙子!难道你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就没有一丝一毫动容吗?!你还是人吗!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陆老爷子说着,上脚就要踹陆尓豪。
陆尓豪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恰好躲开了陆老爷子那用了十分力气的一脚。
陆老爷子没踹到人,顿时一个踉跄,陆依萍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却见陆老爷子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通红地狠狠瞪着陆尓豪,“反了反了,你们这一个两个,都反了天了!是不是以为我老了,就没有力气收拾你们了?!去!给我把我的马鞭拿过来!今天,我就要好好收拾这个逆子一顿!”
气氛顿时凝固起来。
只要是陆家的人,对陆老爷子的马鞭,不可谓不熟悉。
陆家所谓的家法,也就是那根跟着陆老爷子大半辈子的,被他挂在书房墙上的马鞭。
每当陆家的人犯了错误,惹怒了陆老爷子,陆老爷子都会用那根马鞭,狠狠抽那个人一顿。
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这跟马鞭,陆老爷子动用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
起码在最近的几年中,那根马鞭就只离开过书房一次——那就是在近两年前,尓豪被鞭打至离家出走那次。也是在那次之后,原来的陆尓豪,才成了现在的“陆尓豪”。
见陆老爷子竟然要拿鞭子打尓豪,王雪琴顿时心里一紧,快步上前挡在儿子面前,竖着眉毛道:“老爷子,你这是要做什么?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凭着陆依萍的几句话,你就要对我们母子俩喊打喊杀?!你今天要是敢打尓豪,就先打死我好了!不然休想动尓豪一根寒毛!”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都背着我做了什么好事?!李副官跟我出生入死大半辈子,临到老,却被你们这对禽兽不如的母子给逼到绝境!可云那么好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你儿子给糟蹋了不说,你竟然还能狠下心把他们从这里逼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怒极反笑,陆老爷子红着眼睛,死死瞪着王雪琴,“都怪我陆振华当年有眼无珠,竟然娶了你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回来!你不是想死么?!今天,我就要为李副官一家和我那个夭折的孙子报仇!打死你们这对儿下贱的东西!”
“爸爸!爸爸你这是要做什么?!”见陆老爷子已经气得快疯了,陆如萍赶忙冲到陆老爷子身边,跪在陆老爷子脚下,“爸爸,你不能因为依萍的那些话,就这么对妈和尓豪啊!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爸爸你不要打妈妈和尓豪,我们是一家人啊!你这样,难道就不怕妈和尓豪寒心吗?!”
“你给我滚开!”一脚踹在陆如萍身上,陆老爷子唯我独尊了一辈子,此时正在气头上,自然不会因为陆如萍就有所动容。
陆如萍是个身娇体弱的女孩子,被陆老爷子一脚踹在身上,顿时惨叫一声,跌了出去。
陆尓豪和王雪琴,早在陆老爷子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就觉得不好,刚想去把如萍拽回来,就看到陆老爷子竟然真的踹在了陆如萍身上。
一把搂住差点倒在地上的陆如萍,陆尓豪眼底的怒火几乎快要凝成实质,“如萍是你的亲生女儿!对她你竟然也下得了这种狠手?!”
“有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妈,她能是什么好东西?!”怒气冲天的陆老爷子,想都没想,诛心的话当即冲口而出。
原本正捂着肚子的陆如萍,听到陆老爷子那令人心寒的话,眼泪终于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从眼眶滚落。
“如萍,如萍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你告诉妈妈,哪里疼?”扑到陆如萍跟前,王雪琴也急得流出了眼泪。
今天这场戏,她早已经等了很久,也准备了很久,也知道如萍和梦萍可能会在这之后伤心难过,却没想到如萍竟然会因为维护她和尓豪而受伤。
这孩子一直都懂事得厉害,也向来温柔体贴,王雪琴早就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此时见到她被陆老爷子伤了,顿时心疼得恨不能立刻撕了陆老爷子。
“如萍,如萍你怎么样?你怎么样?!”同样扑到陆如萍跟前的陆梦萍,也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
“妈,梦萍,我没事,爸爸的力气其实不大……你们不要担心。”腹部传来的疼痛一波接一波,陆如萍其实头快疼死了,但还是强忍着疼痛,微笑着安抚道。
王雪琴一听她的话,顿时像被踩到痛脚的狮子,猛地抬起头来,厉声对陆老爷子道:“陆振华!你是不是疯了!对如萍你都下得去手?她这么柔弱,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陆老爷子在看到陆如萍倒下后虚弱的样子时,就已经有些心软了。
但被王雪琴的话一激,心底那原本就滔天的怒意,却无论如何再也压不下去,“同归于尽?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和我同归于尽?!你看看你养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儿子是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女儿也连最起码的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这样的东西,就是死了,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疼!”
“是,在你的心里,我们这些和你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哪里比得上陆依萍母女和李副官一家?!今天我就告诉你!是,当年李副官一家是被我弄走的!他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有哪个真正清白的人家,会让女儿主人家唯一的儿子整天厮混在一起?尓豪那时候才多大?谁知道可云是用了什么手段怀上尓豪的孩子的?再说,谁又能证明那孩子真的是尓豪的?可云竟然能做出这种事,谁知道她在外面和其他男人有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关系?!再说,她只不过是陆家下人的女儿,难道以为有了尓豪的孩子就能母凭子贵,当上陆家的女主人?!我呸!也不看你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王雪琴活了这么多年,两辈子加在一起,都从来没有像今天,像现在这样,这么对一个人出自真心地破口大骂。
陆老爷子不是说尓豪是逆子,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吗?那她就也想问问了,谁知道李副官一家,当年到底安的什么心?
虽然原主确实一直是个尖酸刻薄,甚至可以称得上心狠手辣的女人,但在尓豪和可云的这件事上,对可云和李副官一家的怀疑,却也并非空穴来风。
李副官当年和陆老爷子的感情那么深厚,如果真的想让可云嫁给尓豪,完全可以直接去跟陆老爷子说明这件事,毕竟那时候两个孩子两情相悦,陆老爷子又一直颇为倚重李副官,还是从小看着可云长大的,如果李副官去和陆老爷子说明白,陆老爷子肯定会让尓豪娶了可云。
但偏偏,可云在陆尓豪还没成年的时候就上了陆尓豪的床!
十几岁的姑娘,在这个年代,当了孩子妈的也不在少数。
让王雪琴真的相信,可云和尓豪发生关系的时候,一点都没想过以后会发生什么,就算是现在的王雪琴,也根本没办法百分之百相信好么!
李副官和李嫂也是,这个年代的男女大防,虽然不像清朝时候那么严格地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但已经生理成熟的两个半大孩子,整天厮混在一起,难道他们当爹当妈的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直到闹出孩子来了,才带着可云哭着喊着求王雪琴不要赶走他们!
闹呢!
“贱人!”被王雪琴的话气得浑身直哆嗦,陆老爷子厉声吼道:“原来在你眼里,李副官他们一家是下人吗?!李副官和我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我一直视他为左膀右臂,是我的兄弟亲人!我本想着,我们两个老哥俩,最后能够死在一起!所以他当年要离开的时候,我才会那么伤心!但我万万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搞鬼!这么多年,我竟然被你瞒得死死的,如果不是依萍,我甚至不知道,可云当年为我怀了一个孙子!你怎么能这么狠毒?那也是尓豪的孩子,是你的孙子!你怎么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死在外面?!”
见陆老爷子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王雪琴反而慢慢冷静了下来。
本来她并没有打算说接下来的这些话,但因为陆老爷子伤到了如萍,王雪琴干脆连一丝面子都不给陆老爷子留了,“什么尓豪的孩子,什么我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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