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思症”。
当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了的时候,这一次,命运却给了他一线生机。
那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人贩子对他们这群被拐的孩子说,要么净身去宫里当太监,要么断手断脚去大街上乞讨,如果不想断手断脚的话,一会儿敬事房的宫益公公来挑选的时候就放聪明一点。他听后,向来沉静如死水一滩的眼眸终于起了一丝微妙的波澜。
晌午十分,果然有个公公模样的人来到人贩子处挑选孩子,走了一圈,竟是一个也看不上。正当他准备打道回府时,流川鼓足勇气开口了:“公公,我想进宫!”
就是这一抹清亮的声音引起了宫益义范的注意。
宫益来到他面前,仔细打量起满面污垢的他后,只觉得眼前的孩童乃是蒙尘的明珠,着实灵秀清透。他二话不说,当即将流川买下……
寥寥数语,却让藤真感到天崩地裂,他知道,不会错了,眼前的流川枫正是他失散了二十年的弟弟,他忍不住想要兄弟相认,这时,桑田公公从不远处跑来禀告流川,说是仙道要见他。
于是流川起身,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送到藤真眼前,说道:“这是我的心意,收下吧,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只要出示这个令牌,就通行无阻了。”
流川的举动无疑是当头棒喝,打醒了藤真!他看着那令牌,甚是心酸,是啊,当年一别,没想到再见面却已是这副光景,他是官,他是民,身份地位的悬殊让他立刻收起了相认的念头,他接过令牌,再抬头时,已是面带微笑,说道:“健司谢过公子。”
流川微微点了点头,便跟着桑田往回走,可是没走两步,却听到藤真在后面唤住了自己。
“公子。”
流川回头,示意藤真继续说。
于是藤真上前,在心中好好建树了一番,问道:“如果有一天,公子见到了失散的哥哥,公子会怎样?”
“我会……”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流川一时间没了答案。
这时,桑田公公催促了起来,说是皇上那边耽误不得。
于是,流川给了藤真一个友善的微笑,然后跟着桑田离开了,尽管他未将答案说出口,但却已经了然于心,那就是“杀了他”!
☆、重生
又到了一年一度,朝廷修订户籍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填写人丁田产。南烈得知后,心念一动,于是这一晚,拿着户籍册来到藤真的房里。
没想到,藤真却告诉他,自己不是御史府的人,怎么可以替代花形老爷做这些事。
岂料,南烈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愿意填呢!”
“为什么?”藤真不明所以。
于是,南烈又道:“难道你不想把阿孝的名字加上去?”
此话一出,藤真恍然大悟,南烈说得对啊,阿孝的名字加上去之后,就名正言顺是花形透的儿子了,就可以为花形家延续香灯,岂不是天大的美事。于是藤真笑着说道:“谢谢。”
南烈似被他的笑容俘获了一般,竟看得有些痴了,直到藤真唤了他一声,他才顾左右而言他道:“那个……那个……我是怕花形老爷糊里糊涂的,回头又将三国演义里的名字写上去,就糟了……”
这下,藤真笑得更开心了,他开玩笑道:“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义父这一栏?”
“你想写你自己?”
“不是,是你,你也有份带阿孝来到这个世间的啊。你也说了阿孝很乖,等你老了……”
南烈见藤真又要喋喋不休的和他唠叨这些人生道理,立刻起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三井要我收徒弟,你又要我收义子,我看算了,还是写你自己吧,我很享受一个人的生活,我不怕孤独。回房了……”
藤真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虽说樱木是个思想大条的孩子,可也有细心的地方,他前思后想了好几天,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桂姨说晴子回乡是因为她娘病了,麻理却说是因为她爹病了,两人连口径都不一致,不是很可疑吗?于是他就去问桂姨关于晴子的归期,桂姨说不知道,去问麻理,麻理也说不知道。这河合麻理和桂姨向来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她们会那么好心放晴子去家乡探亲而不问归期吗?答案显而易见。而最最令人可疑的一点是,麻理竟然去了人贩子那里买丫头,这显然就是她们都知道晴子是不会再回来了嘛。
带着这一系列的疑问,樱木这天一大早便和桂姨、麻理嚷嚷开了,双方的争吵声引来了天香楼里的其他姑娘。
从那几个姑娘口中,樱木隐隐约约听出桂姨曾想让晴子卖身为青楼女子,这还得了,樱木的火爆脾气瞬时就被点燃,他抡起拳头就要开打,好在被一旁的人拦住了,他回头一看,制止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洋平!
原来,洋平是来提醒桂姨今天是去相国寺上香的黄道吉日。
比起樱木的为人处世,洋平似乎更能讨得桂姨的欢心,且不说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彩戏,给天香楼带来了多少生意,就是他那副清秀斯文的样子,就已经让人不得不喜欢了。
桂姨见到来者是洋平,气消了一大半,于是骂骂咧咧的去了房里,收拾行头,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再说樱木,冷静下来后,仔细想想早上那一出闹剧,庆幸多亏了洋平及时赶到,要不然他就该被桂姨告上公堂了。可是晴子依旧没有音讯,他不能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坐,他忽然想起洋平说桂姨此刻去了相国寺,于是他趁桂姨出门后不久,便跟了上去……
那么桂姨当真去了相国寺吗?
当然没有,她去了后山小屋,去看看晴子怎样了,若是妥协了,自然是最好的,要是饿死渴死了,她就没法和清田信长交代了……
桂姨一路紧赶慢赶,直到日上三竿才走到后山的小屋,她打开门,看到晴子依旧被绑在柱子上,只是较之先前,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发干,奄奄一息。
桂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跟前,放下竹篮,拿出水壶,倒了一碗清水,送到晴子眼前,说道:“别犟了,喝点水吧。”
晴子侧着脑袋,不理她。
怎奈,桂姨担心她渴死,硬是将茶碗送到她嘴边。
晴子也是争气,不但誓死不喝,还用力撞了过去。
桂姨不敌,手里的茶碗摔在地上,碎了一地,于是她气呼呼的骂道:“死丫头,不知好歹!”
晴子有气无力的回答她:“我知道我的命生得不好……爹娘在我出世后没多久就死了……哥哥又被抓去当兵……杳无音信……可我从来没怨过……我不要什么山珍海味……青菜豆腐我一样吃得开心……无论你们再怎么说……我是绝不会卖身做花姑娘的……”
桂姨听了这番话,立刻起身,丢下一句:“不识抬举!”便离开了小屋……
之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铁链声。
晴子无力的靠着柱子,四天四夜没吃过东西,也没喝过水的她知道,大限就要到了。也罢,反正她父母和哥哥早就不在人世了,留她一个苟活于世,也是凄凄惨惨,倒不如就让她这样安安静静的走掉,也算成全了他们一家团圆。可是那个人呢?晴子在朦朦胧胧中,竟看到一个红发身影正在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是他吗?那个她心中念念不忘的男人,那个唤作樱木花道的男人……
……
洋平站在树林深处,看到樱木背着晴子离开了那间小屋时,他终于露出了一抹宽慰的笑容……
原来,洋平一早就洞悉到了桂姨和麻理的诡计,并找到了这个小屋,可是碍于身份,他不能贸然前去救人,于是他千方百计暗示樱木,希望他能为这个善良的姑娘挺身而出。
如今,看到樱木救出了晴子,他也可以放心的离去了……
当然,这件事还没有完,因为罪魁祸首还没有登场,那就是清田信长。
清田信长听说晴子已经四天没吃没喝了,担心她会死,于是硬拽着桂姨,带着手下来到了后山的小屋,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地上还有一堆被人解开的麻绳。
顿时,清田恼羞成怒,狠批桂姨,说是如果晴子不见了,她的天香楼就等着关门大吉吧!然后,他派手下四处寻找,想着晴子手脚无力,一定跑不远。
……
果然,不出两个时辰,他们就找到了躲在树林里的樱木和晴子。
纵使樱木有些拳脚功夫,可终究不是清田一伙的对手,不出几个回合,便被生擒。
清田声称,晴子的卖身契早就在他手中,已是他的人,如今樱木不但拐走了她,还在这个树林里玷污她的清白,简直无媒苟合,伤风败俗。
樱木听后,奈何被他手下擒住,不然一定给他一个头槌,他大声的说道:“你们逼良为娼,囚禁虐待,本天才一定要到官府去告你们!”
清田大笑一声,试想他一个朝廷命官,官拜三品,难道还怕了那些小小县官不成?他压根不把樱木的话当回事,问一旁的桂姨道:“你说,按风俗,应该怎么处置?”
桂姨万万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如此严重。此刻的她早已被吓得直哆嗦,颤颤巍巍的说道:“按……按风俗……浸……浸……浸猪笼。”
清田大手一挥,对手下说道:“带走!”
……
出了这么大的事,桂姨是断然不敢再隐瞒美雪,她回来后,立刻向美雪道明一切。
美雪得知后,吓得六神无主,为了替自己壮胆,她连夜来到刑部司狱,恳求三井陪她一同去求清田信长。
次日晌午,两人终于如愿见到了清田信长。
却怎奈,清田信长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美雪和三井怎样好说歹说,就是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一副非要弄死樱木不可的架势。
两人见苦求无果,于是灰心丧气的回到了刑部司狱,恰好遇到了藤真和南烈。
藤真听闻此事,明白再去官府告他,等同于白费,别说知县大人见到清田信长害怕,就是清田信长手里拽着的那张卖身契,就足以让所有人无话可说。思来想去,藤真觉得为今之计只有一个人可以救樱木和晴子了,那就是流川枫!
藤真马不停蹄的赶到皇宫,出示令牌,却被告知流川今天陪同仙道去祭祖了,不到戌时是不会回皇宫的。
藤真听到这个消息,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好在他不灰心,他知道,只要见到流川,樱木就有救了,于是他在枫雅殿门口的长廊上坐下,耐心的等待……
这一天的夜晚特别宁静,透过屋顶镂空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天上的繁星正在对着樱木和晴子眨眼。尽管他们被捆在木桩上,但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浅淡的笑容,只因各自身边这个唯一的人。
晴子看着天上的繁星,说道:“对不起,樱木,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不会这样。”
“别这么说。”樱木抬起头,看了一眼星空,继续说道:“人都有一死,我本来就是个已经死了的人,是遇到了姐姐,我才活到了二十几岁,说起来,我已经赚了。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晴子苦笑一声,说道:“什么后福?”
“就是认识你咯。明天,我能和你一同上路,就什么都不怕,就算去地府见阎王,本天才也不怕。你明白吗?”
晴子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明白,能够在京城遇到你,我已经知足了。”说完,一阵冷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晴子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樱木见后,有些心疼,立刻问道:“你冷?”
“嗯,有一点,不过我希望今晚可以再冷一点,这样就能看到雪了。”晴子回答,虽然她知道,这个愿望如今只能是痴心妄想了。
樱木听了她的话,看了一眼天空,明白今晚是根本不可能下雪的,可是随后他瞥到身旁货架顶上的大麻袋,里面塞满了棉花,于是他兴奋的对晴子说道:“我马上让你看到下雪。”说完,他使劲踢了踢那货架,果然,麻袋里的棉花被抖了出来,他又狠狠踢了好几脚,这一次,棉花就如同雪花一般纷纷扬扬的从屋顶飘了下来。
晴子看着这“漫天大雪”,早已是泣不成声,她断断续续的说道:“好美……真的好美……谢谢你……樱木……”
话音未落,只见门被人一脚踹开了,来者正是清田信长。
樱木有没有侵犯晴子,清田信长还能不知道吗?他不过是借口除去樱木罢了,至于晴子,他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就算让她和樱木一起死,也要先让他吃干抹净……
晴子被清田一巴掌打倒在床榻上,她忍住眩晕,狠狠瞪着清田说道:“如果你敢乱来,我就杀了你!”
怎奈清田根本不把她的威胁当回事,又或者说,晴子的威胁在清田眼里等同于儿戏,他用力捏住晴子的下巴,抬起,说道:“和樱木上床了?他在床上哄得你很舒服?”
“哼,亏你还是朝廷命官,不过如此!”晴子瞥了他一眼,眼中尽是鄙夷。
“看来,还是要让我好好驯服你啊。”说完,清田贪婪的吻上晴子的唇,晴子奋力一咬,舌头尖感到淡淡猩红的血迹。
清田伸手在嘴边一抹,目光开始变得狰狞,他二话不说,抬起一巴掌将晴子打晕,然后低下头去,疯狂的噬咬着晴子的颈部,锁骨……
这时,门外响起了打斗声……
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藤真不得不承认,他从未这样紧张过,当他拿着流川的手谕,从枫雅殿赶回来时,心跳仿佛都要停止了。回到家中,他未作片刻逗留,拉起南烈,直奔清田信长的住处。
“藤真公子,我家少爷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清田信长为了得到晴子,竟招来了几十个手下,把守在房门口。
“信不信,半盏茶的时间就可以撂倒你们?”
南烈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拉着藤真笔直往里走。
清田的手下此时竟是一个也不敢上前,只因南烈周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少见的杀气……
晴子这一晕,一直晕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清醒。醒来后,她吓得从床上弹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她下意识觉得自己被清田玷污了,眼泪便跟着落了下来,幸好这时,门打开了,小莲走了进来。
小莲是来给晴子送换洗衣服的,她见晴子醒了,于是像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经过告诉了晴子。
原来,清田信长的父亲是流川的门生,在尚和城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清田信长才会这般嚣张狂妄。以往,流川碍于面子,多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一次,流川觉得实在闹得太过,因此秉公办理了此事,不仅制止了清田的胡作非为,还勒令他立刻将卖身契还给晴子,从此晴子就是个清清白白的自由人了。
晴子万万也没想到,自己竟有死而复生的一天,她连连向小莲道谢,小莲不敢当,直说这是藤真和南烈的功劳。
两人说笑间,只见樱木端着一个木桶走了进来,说是给晴子洗漱用的。
晴子一听,顿时感动得又要落泪,幸好小莲实相,打了个哈哈,便往外走,把接下来的美好时光全部交给了房里那对苦命鸳鸯……
看到小莲笑眯眯的走出房间,藤真便知道晴子已经没有大碍了,这时,恰好看到南烈走进院子,于是他上前对南烈说:“晴子一时间还没有落脚处,所以会住在御史府,你没意见的哦?”
南烈微微一笑,说道:“这是你家,你想让谁住,我无权阻止。”
藤真见他不反对,于是又说道:“樱木得罪了桂姨,天香楼是回不去了,之后他也会住在这儿,你也不介意的哦?”
南烈还是微微一笑,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