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藤真见南烈迟迟没有进门,于是多披了一件衣服,来到了乌衣巷,果然,看到南烈独自坐在那里喝酒,于是他向面摊老板要了一副碗筷,然后在南烈坐的那张桌子边坐下了。
“你怎么来了?”南烈问到。
“家里太闷,出来透透气。”藤真胡扯了一个理由。
好在南烈不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因此没有戳穿他这个蹩脚的理由。待面摊老板送上酒杯后,他往藤真的酒杯里满上了白干,却没想到,藤真拿起酒杯,一仰而尽,于是他露出一抹浅笑说到:“喝这么快,很容易醉的。”
“你放心,我清醒得很。”说到这里,藤真突然停顿了一下,继而说到:“你是对的,如果将来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我被刑讯逼供,光是那几鞭子,我就已经受不了了。”
“你真的想通了?”南烈斜睨了藤真一眼。
“对……”
“那你打算将那个孩子送到哪里?庙里?还是哪户人家?”南烈追问一句。
“御史府!”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藤真告诉南烈,花形在世时,一生耿直。所以,与其让他麻木不仁,偷安一时,毁一生清白,倒不如坦然赴厄,带着风骨而去,如果花形知道他今天的选择,也一定会支持他。
“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些?”南烈问到。
藤真听后,摇了摇头,说到:“我来,是想让你帮我一件事。”
“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南烈的嘴角挂上一抹苦笑。
藤真凝视着这一抹苦笑,在心中建树了一番说到:“有,到了我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替我补一刀。”
补一刀!?南烈听后竟是笑出了声,将周遭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
藤真似被他感染了一般,笑着问道:“你笑什么?你不愿意?”
“愿意。”南烈说着,一只手悄悄握住了藤真的手,认真的凝视着他,说道:“我愿意永远留在你身边。”
……
☆、庆生
入冬以后不久,离十月十四也就越来越近了,那天是美雪的生辰。说来还真是巧了,这一天竟然也是南烈的生辰。要说樱木是怎么知道的,这还多亏了三井。
那天樱木和美雪两人来到城中的绸缎庄,准备买两匹好点的绸缎做新衣服过年时,恰好遇到了三井和彩子,还有小宝宝宇昂。几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过生辰的事,三井忽然想起南烈好像也是在这一天生日,他知道樱木一直都想讨南烈的欢心,于是答应替樱木回去复查一下档案,好让他给这位未来师父制造一个惊喜。
要说不知道南烈的生辰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当然要好好筹划一番,可是樱木左思右想也没个准数,于是这一天,他见晴子一早就提着篮子去了菜市场,便跟了上去,寻思着姑娘的心思是最细腻的,也许晴子有好主意。
两人边走边聊,晴子说送一壶酒,然后再请南烈好好吃一顿大餐。樱木觉得太过普通。
晴子又说那就送个金寿桃,或者金刀。樱木又嫌太俗套。
于是,晴子心生一计,说请南烈来天香楼潇洒一晚。然而,还是被樱木否决了,他告诉晴子,南烈逛青楼只是吃饭,从不过夜。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晴子一下恼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出主意了。樱木无奈,乞求般的说到:“你就当是你自己过生辰啊,收到什么礼物最感动?”
晴子停住脚步,灵机一动,说到:“要是我的话,我就希望我生辰那天,一起床就看到地已经拖好,桌子已经收拾好,水已经烧好,连衣服都已经洗好了,什么事都有人帮我做了,那我就最感动了。”
樱木一听为难了,难道让他半夜溜进南烈的房间,帮他拖地,擦桌子,烧水,洗衣服?
于是晴子提议,那就一起去看下雪啊,她说她出生在江南,还没有见过下雪呢。樱木说他是凡人,怎么控制老天下雪;晴子一想也对,又提议道那就一起看日落,这下樱木懵圈儿了,难道要他和南烈两个大男人一同去看日落,岂不是让南烈怀疑他有断袖之癖?不行不行。
就这样,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行,两人讨论了半天,楞是什么主意都没有……
很快就到了生辰的这一天。话说这一天虽然是南烈的生辰,可是这种生辰不过也罢,所以他压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一切照常。
然而,他不把生辰当一回事,有人却把他的生辰当作一回事。
这不,南烈刚踏进衙门,就见德男顶着个笑脸跑了过来,说到:“南哥,今晚我们一定早到,替你贺寿。”
接着其他几个衙役也纷纷过来,说什么“祝南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贺词。
南烈懵了,他不知道是谁透露的风声,使得大家都知道这一天是他的生辰。正纳闷之际,就见樱木从内堂跑了出来,对他说到:“师父,今晚,我请了大家一同去一品楼替你贺寿,等到上点心的时候,我还预备了一个节目……”
南烈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是你师父,我也不过生辰。”说完,便离开了衙门。
被樱木这么一闹,南烈的心情瞬间变得很遭,一来,生辰之事勾起了他十年前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二来,刚才这一出,让他在其他同僚面前显得不近人情。所以,郁闷至极的南烈只得回到了御史府。
回到御史府后,他觉得有些渴,可是刚走进厨房,就看到一大盘子的红鸡蛋和正在揉面做寿包的小莲。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最最不愿意提起的生辰,现在却是人尽皆知,正当他烦闷之时,藤真走了进来。
藤真一见是他,便随口问到:“饿了?想吃什么?”
“不,我是来倒水的。”南烈回答。
于是藤真点了点头,提醒一句:“你倒水归倒水,可别把寿包弄坏了。小莲一会儿要送人的。”
南烈这才知道,原来桌子上的红鸡蛋和小莲正在做的寿包是送美雪的,原来今天也是美雪的生辰。南烈忽然为自己的自作多情,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
当晚,美雪的生辰还是很热闹的,三井、彩子、樱木、晴子、藤真以及几个平时经常往来的好友都去了,除了一个人,那就是南烈,倒不是他故意不给美雪面子,而是他下午刚斩了一个犯人,怕和寿星相冲,所以没有出席。
三井在酒席间将南烈不愿庆生的缘由娓娓道来。
藤真这才知道,原来今天也是南烈的生日,原来南烈有着那样的过去,原来他每次来美雪这里不是温存,而是蒙头吃白饭。这让藤真心里不禁有了一丝动容……
大家难得聚在一起,难免闹得有点晚,所以待藤真回到御史府时已将近亥时,却看到南烈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厨房里,就着明明灭灭的烛火,蒙头吃白饭。那一刻,藤真心中一痛,于是他走进厨房,兀自下了一碗面,一边下,一边对南烈说:“吃碗面吧,长寿面。”
南烈站起身说道:“我不庆生。”
“谁说给你庆生了,这碗面是慰劳你娘的,十月怀胎,含辛茹苦,把你养那么大,不容易,她现在不在,你做儿子的坐下来替她吃碗面吧。”
南烈霎时愣住了,他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藤真见他楞在那儿,继续说到:“你是不是当真这么不孝顺,替你娘吃碗面也要想半天?”
南烈终究拗不过藤真,于是妥协道:“好吧。”
不一会儿,面条出锅了。
看着南烈吃着香喷喷的面条,藤真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他悄无声息的剥了一个红鸡蛋,丢到了南烈的面碗中……
这时,屋外“嘭”的一声炸响,藤真抬头,发现天空中有火光,于是起身来到院子里,这才知道,原来有人在外面放了烟花。
他立刻回头说道:“南烈,有人放烟花啊。”
虽然,尚和城很繁华,但是烟花终究不多见,于是藤真很有兴致的站在院子里,观赏起了烟花。
长街长,烟花繁,你抬头观看;
短亭短,红尘辗,我一声笑叹;
南烈走到门口,看着藤真的背影露出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至于,为什么这一晚会有烟花绽放,当然不是巧合,那便是樱木的礼物……
自从黄河水灾爆发后,仙道就十分关注灾情。
这几日,据抗灾前线的官员所报,黄河汛期已缓,洪水渐渐退去,沿岸百姓的灾情已得到控制,各省府衙也都安排逃难的灾民陆续回家,并将米粮派发到灾民手中。
其实,自大齐开国以来,时常天灾不断,因此,仙道登基后,就着重拨款,勤治水利,丝毫没有疏忽筑堤疏浚的工程。但此次洪水一至,急如劲风,沿岸堤坝竟然起不到一丝一毫的缓解作用,这一点令他十分费解,因此,这一天,他召见安西光毅,想听听他的意见。
却没想到,安西对他说道:“黄河泛滥虽是天灾,但是灾情严重,实乃人祸。”
原来,治河工程进度缓慢,屡屡延误,大部分堤坝未能按时竣工,而这其中的原因,竟是有人以权谋私,中饱私囊,致令工程有所延误,祸及苍生。
“何人如此斗胆?”仙道问。
“丞相高头力!”安西作揖道。
仙道吃了一惊,照理说高头力是朝廷重臣,位列三台,先帝在位时兢兢业业,为何如今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仙道不明所以,可是不管怎样,如今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查出水利账目中的纰漏,将贪污一党,悉数查办。于是仙道站起身,对身边的越野说到:“摆驾工部!”
不一刻,仙道偕同安西一起来到了工部,道明来意后,只见工部尚书池上亮二支支吾吾,说是施工造册并不在工部。
仙道盛怒,正要下令将他免职查办之际,只见高头力走了进来,作揖道:“造册在此,请皇上过目。”
安西见状,立刻一针见血的点出:“为何账册会在丞相大人之手?”
高头力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说是自己拿回家细细查阅之后,未能及时交还给工部,所以让工部尚书池上为难了。
高头的及时出现,确实令人费解,似乎就像早已知道仙道会来工部查账一般。
仙道向他道明查账的缘由后,便拿着账本坐到工部尚书的位置上慢慢翻阅起来。可是细细查阅了半晌,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整本账目可谓是清楚分明,从动工之日开始就记录着工程的各细项,合拢之后的花费,民夫工钱,材料用度,就连祭祀河神所花的银两都一一在案。
这时高头说道:“老臣一开始就严令工部一定要将账目详述,待查阅之日能一目了然,免去不必要的误会。”说到这里高头故意瞄了安西光毅一眼。
于是安西问道:“既然账目无误,那敢问高头大人,何以工程会延误?”
“进度滞后,皆因施工物料,工匠薪酬上调,朝廷所拨经费又不敷应用,致令工程延误。”高头力沉着回答。
安西又说:“朝廷拨款已经预留余隙,理应够用。”
高头答:“王爷久居王府,民间实情难免有所不详,民间工料物价非同一般,既要供百姓自用,又要上缴中央,拨款余额跟不上上调幅度,又何足为奇?”
这时,仙道问道:“若物价再涨,堤坝不及竣工,明年黄河又再决堤,岂不是又要闹饥荒,造成生灵涂炭?”
“所以事到如今,老臣认为皇上一定要再行拨款,方能解燃眉之急”高头趁势作揖道。
“一账未清,又起一账,难道真要耗尽国库?”安西反问。
高头答:“皇上圣德,福泽绵绵,修堤尽早完工,百姓方可勤耕积谷,国库充盈,指日可待。”
安西不以为意,直接向仙道作揖道:“皇上,依老臣所见倒不如从头核查工部账目,老臣愿意日夜勤查……”
安西尚未说完,高头立刻打断道:“皇上,施工造册已列明各项支出,分毫不假,望皇上定夺”
仙道见两人剑拔弩张,立刻打住道:“两位卿家勿需争执,再行拨款的确有所难为”
仙道这一句正中高头下怀,他立马说道:“事关紧急,只好权宜行事,老臣认为现今四海升平,是否可以考虑一下暂调军费?”
“朝廷兵马乃是国之根基栋梁,军费怎可乱动!?”一抹清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后一个清瘦的身影走进大殿,原来,是从边关凯旋而归的流川枫。
流川因为迅速击退了滋扰边关的楼兰人,所以没到三个月便返回了京城,怎奈才到宣政殿门口就被告知仙道来了工部,于是他立刻赶到了这里,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斗胆向仙道进言要动用他的军费,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此刻,看见是高头力,于是嘴角挂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后,作揖对仙道说:“皇上,动用军费恐怕只会影响军心士气,动摇国家基石,而且此例一开,倘若将来其他大臣遇到什么事,都要提出动用军费解决,岂不是后患无穷?”
仙道一听在理,对高头说道:“大司马所言甚是,况且就算朕愿意,兵部和朝中其他大臣也会极力反对。”
没想到,高头立刻表态他可以先向兵部尚书交涉,再到兵营,解说朝廷之困,望共度艰难,释军士疑虑。
流川忍不住嘲讽一句:“丞相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高头立刻解释:“老臣只望以德服众,并非以权欺压。”
事已至此,仙道也不好再说什么,于公于私,高头都有义务办好这件事,既然他现在表示有信心能办好,那自然最好不过,于是仙道点头应下了……
会议散去后,安西和高头自然各自打道回府。
流川看了一眼仙道,心知他被高头力这么一闹,心情必定不会好,于是向他提议明日一同出游狩猎,借此疏散烦闷,仙道当即应允。
仙道摆驾回宫后,流川便离开了工部,恰好在回枫雅殿的路上再次遇到了安西和高头,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此时安西和高头又在为什么事而起争执——
高头说:“刚才皇上已经翻阅工部造册,账目清晰,无可挑剔,看来王爷对本官是心存多虑了。”
安西说:“施工造价工料,工匠薪酬可能确有上调,但绝不会如此之高,恐怕是朝中有人同气连枝,企图隐瞒事实真相”
这下高头恼了,说道:“本官问心无愧,如果王爷找到证据的话,尽管向皇上参奏,否则,本官恕难奉陪!”说完,便气呼呼的离开了。
流川见他走了,于是上前一步来到安西身边,作揖道:“师父。”
怎奈安西见到他后,故意两眼直视前方,淡淡的说道:“本王何德何能,敢在大司马面前妄称师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枫儿只是想告诉师父,枫儿不辱使命,边关大捷。”流川语气中极尽谦卑,却仍然感动不了安西。
安西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辅佐皇上吧。”是的,安西用的是“辅佐”,而非“侍奉”,那是因为他始终不认可流川这段离经背道的感情。
安西说完,便离开了,言语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切之情,冷然得如同陌生人一般,让此刻的流川心如刀绞!他明白,他们之间的师徒情分早已是覆水难收……
再说高头力为何会如此及时的赶到工部,这还有赖于皇后相田弥生。
原来,一个时辰前,弥生得知仙道欲往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