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是个行动派,看人不顺眼向来是直接下脚踹,没什么废话的。
这次也一样。
他见张德辉不给自己银子,直接撸了袖子就打算给这个每次都用鼻孔看自己的家伙一个深刻的教训。却不想。张德辉手上很有几分功夫。薛蟠没能把人给收拾了,反倒是被人给狠收拾了一顿。
薛蟠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但生得皮糙肉厚的。这被人收拾了一顿,他却也只是有些个皮肉疼。
见自己在张德辉面前讨不着什么便宜,薛蟠便扭头跑自个儿老娘那儿哭闹了一场。
薛王氏宠儿子不假,但是薛蟠那股子败家的劲头儿也着实是吓着薛王氏了。在薛王氏的心里,这儿子是重要,可这银子也不是能叫人拿来玩儿的呀,总不能叫宝贝儿子把自家的银子全败光了,然后一家子跟着喝西北风去啊。如此想来,她便想借着张德辉这个人来稍加管束一下儿子花钱的手脚。
薛蟠在薛王氏那里闹了半天,要把张德辉撵走,薛王氏却是任他怎么样也没肯松口应下这事儿。不但如此,薛蟠还被他那一向端庄懂事的妹妹给训斥了一遭,啥不懂事啊,不感恩之类的,直说得薛蟠心火直冒。
这要搁在平日里,薛宝钗说些什么训诫的话,薛蟠也就只是笑笑听了,没什么脾气好说话的很。
只是今日,薛蟠因着银子的事情本就心里不痛快,身上被张德辉打的地方还在不时抽抽的疼,哪里还能有什么好脾气的哄着这个一贯爱摆着端庄架子压着自己的妹妹?
“妹妹自诩知书达理,整日里口口声声规矩体统的,怎么也不见你好好按着女子的三从四德来行事?这斥责兄长,也是你一个识礼的姑娘能做出来的?哼,快些住嘴吧。省得叫我说出些不好听的来。”
薛蟠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满是鄙夷不屑之色。
薛宝钗当即被狠狠的一噎,小脸刷的就白了,几次张嘴,却都说不出什么来。
“妈——”薛宝钗低头扑进薛王氏的怀里,声音悲戚的哭喊了一声,似有千般委屈难以诉说一般。
“哼!”薛蟠冷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如往日那般上前去劝哄,只是转身头也没回的就走了。
薛宝钗愈发的悲从中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连那早已好了许多的咳症都带了出来。
“快去拿药丸子和水来!”薛王氏见状,忙不迭的使唤莺儿道。转过头,薛王氏又劝慰女儿道:
“我的儿,你哥哥这是魔怔了。你且好好歇着,晚些时候我定叫你哥哥来给你赔个不是……”
薛宝钗面儿上乖巧的答应了,心下却是暗恨。薛蟠今儿个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自己也不用做人了。一个不遵守三从四德的姑娘。谁家会要呢?
薛蟠在家碰了一鼻子灰。气恼万分的在大街上瞎逛了起来。
“哟!这不是薛大爷嘛。薛大爷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好的样子。这是哪个不长眼惹您生气了?……”
薛蟠抬眼一瞅。发现是石方。
咦?自己怎么跑到云想容这儿来了?
心下虽疑惑了一下,但是石方刚刚那句“不长眼”的,却是叫薛蟠顺气了不少,那个张德辉可不就是个不长眼的东西嘛!
所以。在石方的盛情相邀之下,薛蟠便跟着石方进了云想容喝杯茶去了。
“唉!这奴大欺主也是常有的事儿。”石方听完薛蟠的抱怨,方叹了一句。“只是,说是帮着掌管铺子经营,可这管到了正经主子爷们的银钱往来,可就有些过了。那个张大管事,不会是有什么别的想头吧?……”
薛蟠没好气的又是一声冷哼,心下觉着石方真是自己的知己,这话说的真是在理极了。
石方借着倒茶。冷眼瞅了下被自己挑的火气更旺的薛蟠,又接着说道:“可这话儿说回来,到底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奴才不是?这做主子的,要想打发一个奴才,总是有办法的……”
薛蟠一听这话儿。耳朵赶紧支了起来,急声问道:
“石掌柜的,可是有什么好法子?”薛蟠实在是太想把那个碍眼的张德辉给弄走了。
“某不才,没什么好法子。”石方忙忙摆手说道。
薛蟠脸色跟着一暗,眸子满是厉色,心想着大不了找人直接做掉那个死奴才!
“不过,某听说了一个坊间的传闻。说的正是一位富贵人家的少主如何被家中势大的刁奴给辖制,而后那位少主又是如何使计除掉这个刁奴的……”
这天晚上,薛蟠一扫白天的颓废,很是志得意满的回家去了。
对着薛王氏和薛宝钗,薛蟠赔笑作揖的讨好了一番,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往日那样,兄妹俩又和和气气的了。
薛王氏不免嗔怪了一番。
“这下子可是好了。白日里你跟魔怔了一样,着实是吓着我们一跳,以后再不许的了。”
薛蟠自是乐呵呵的笑允了。
他能不乐吗?
张德辉那个死奴才,以为背后靠着甄家世伯,爷们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吗?
爷们非整得叫你有苦也说不出!
而后,薛蟠在家安分了两日,便又跟往日的那些狐朋狗友混到一起去了。
一切好像都跟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改变。
张德辉其实并没有把薛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瞧在眼里,只觉着这么个酒囊饭袋一样的家伙又能整出些什么花样来?所以,他也不防着薛蟠。
只是,过了没半个月的时间,张德辉在一个傍晚时间神秘失踪了。
张德辉也是有些自大了。他觉着不过是去城郊的庄子里看看罢了,能出了什么事儿,因此身边便带着什么人,只一个车夫而已。
结果,张德辉并着那个车夫一起不见了踪影。
张德辉一直没有成家,所以他的失踪并没啥人知道。直到了这个月底铺子里盘账的时候,几个铺面的掌柜迟迟没等到张德辉人来,这才找人去他家的时候发现了这事儿。
甄应嘉听说张德辉不见了的时候,呆了那么一下下。可是,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心腹来报:郊外用来铸银的那个庄子被官兵包围了。而且,庄子里有刚刚被送过去的一批盐税官银。这下子正好被人给拿了个正着。
紧接着,甄府上来了官差,把甄应嘉给有礼的请到扬州盐政衙门去了。
最后,林如海一堆的人证物证兜头砸了下来,叫甄应嘉连个辩驳的借口也找不出来了。
聪明了一世的甄应嘉,显赫了一时的甄氏一族,因着一个小纨绔,就这么完了。
甄应嘉到死都不知道,害的自己一败涂地失了性命的人,正是自己一手纵出来的纨绔败家子。
☆、第七十二章 回京(二)
林如海奉旨回京去了,比原定的时间早了两个月。
这道旨意来得突然,林如海倒是无妨,打点了行装便坐着官船押着犯人走了。林家却是一阵子的兵荒马乱,饶是贾敏处事干练,也被闹了个措手不及。
现下,贾敏正为着京都那里的一摊子事儿和扬州这里的一摊子事儿头疼着呢。
京都那边的老宅虽然没有完全收拾妥当,但是外书房那里倒是已经规整好了的。林如海回去之后,却是可以先安置在外书房那里。有林波在,老宅那里也不至于无人管家。
只是,这管家理事的容易,老宅那里到底缺少一个名正言顺可以主持中馈的女主人。
贾敏心里其实也想着快点回京都老宅里去掌家理事呢,这要看顾着林如海是原因之一,到底还是不放心林翰才是真的。可是,扬州这一大摊子的事儿,纵然贾敏有三头六臂,却也不是这一时半刻就能全部处理妥当的。
唉——
这田产庄子什么的好办,不过是安排些老实可靠的人做管事就可以了。江南这一带多是良田沃土的,轻易也没啥人家会卖掉。贾敏自然也不会做那败家的事儿,她还想着以后把这些田产庄子留给黛玉做陪嫁呢,所以安排的那些管事都是她精心挑选的,老实可靠,忠心自是更不用说了。
叫贾敏头疼的是那些铺子,要怎么处理呢?林家在扬州待了快有八年了,经营的铺面不少,什么胭脂铺子、成衣铺子、饰品玉器铺子等等等等。这些铺子无论是它们所在的地段,还是铺面儿各自经营的利润,更有那多年经营下的客户人脉,全都是极好的。贾敏原是想着慢慢寻着买主谈个好些的价钱再出手处理的,毕竟等着自家回京之后,这些产业铺面儿什么的总是还要重新置办起来的,其中所要抛费的银两也很是不少。京都地价贵啊!贾敏原想着卖了扬州的铺面儿。等着以后在京都置办铺面儿的时候,好歹也能贴补一些的。
可是,现下却是顾不得这些了。
为了能赶紧跟着回京都,贾敏只好叫林清看着那些信誉比较好的买主,稍稍降低些价钱尽快脱手处理掉算了。总不好为了这些个铺面银钱的,丢下林如海一个人在京都老宅里孤家寡人一个的过日子。
还有府里的那些个下人仆妇的去处,家生子什么的好安排,贾敏留下了一些人在各个庄子里做事,还有一些人已经安排了船,后脚就跟着林如海后面先行回京都老宅去伺候了。余下的人等着贾敏回去的时候再跟着一起带走。至于签了活契的。还有那些签了死契却不愿跟着回京的。贾敏或叫他们自赎自身,或找人牙子发卖,总是要一个一个慢慢处理妥当了方才好呢。
“老爷如今已经回京都去了,咱们这里也不能耽搁得太久。老宅里总没个人应酬往来的。叫人瞧着不像。”贾敏蹙眉说道,“那些已经收拾妥当的家具行李物件儿什么的,叫林清安排船先送回京都老宅去,总不好叫老宅那里空荡荡的跟个雪窟似的。”
“松涛苑里的家具物件儿那些东西赶紧着些收拾好,连同松涛苑里伺候的那些人,跟着这次的船也一起送回去。老爷既然已经回京了,翰哥儿总不好再住在舅舅家里。翰哥儿要回家去住,这屋子摆设的,还有下人伺候的。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他前儿个走的时候,也就带了林平林安两个近身伺候的小厮,衣服鞋袜什么的也就只带了两个箱笼,能抵个什么?倒是他书房里的那些书叫他全都搬走了。真是的……”
“叫大管家安排人赶紧给林波带个信儿,先紧着拾掇好少爷的院子是正经的。主屋什么的先靠后吧。”
“还有花园子什么的,如今天气刚好,叫他赶紧找花匠弄起来,图纸什么就按着我给他的那份。还有预备给玉儿住的燕子坞,也一并把花草什么的给植起来。”
“再就是京都那里的采买牙行什么的,林波也要抓紧时间找找了。省得临到用的时候抓瞎。”
贾敏一叠声的吩咐完,方才接过大丫鬟竹染递过来的香茗呷了一口。
“现在府上的那些下人,我听着那些签订活契的好像已经都处理好了,只几个签了死契的,还没个着落,可是?”贾敏问道,看向了林清家的眼中带着疑惑。
“回太太的话,余下这几个签了死契的,年纪都有些大了,不大愿意离开扬州跟去京都。而且,也正是因为她们年纪大了,所以也没有牙行愿意接手……”林清家的回道。
贾敏垂眸思索了片刻,问道:“这几人素日里,在哪里当差?品行如何?”
“几个人都是在各个院子里做洒扫的,为人倒是老实的很,只是平庸了些,不太机灵。”林清家的嘴里说道,心里暗自吐糟了几句。何止是不太机灵啊,这但凡有些眼力劲儿的,也不至于做了那么多年的洒扫,如今竟连个二等丫鬟也没混上了。
“她们如此年纪,怎么都没有婚配?”既然预备是要卖与牙行的,便都是姑娘家了。林府每年都会安排适龄的丫鬟配人,这几个人年纪大到连牙行都不愿意接手,却还是没有婚配,着实是可疑的很。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不成?想及此处,贾敏抬眼看向林清家的时候,眼中便带上了几分审视。
“不敢瞒太太。府里几次给丫鬟们配人的时候,奴婢都有帮她们牵线的。只是,一来这几个人为人着实是木衲了些,就是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响儿动来;二来她们这长相也实在是算不得标致,虽说长得也不至于到那歪瓜裂枣的份儿上,却也是普通的过一眼就能叫人给忘得干净,所以一直以来她们都无人问津。如此一来,她们几次配人不成便就此生生错过了花期。太太也是知道的,咱们府里的那些大小丫鬟们,虽然说算不得什么国色天香,但是绝大多数的也都能够被赞一句清秀佳人的。而且,咱们府里的规矩一向是极好的,太太小姐也都是擅于调教人儿的。咱们府上的这些丫鬟们不是奴婢自夸,拿出去比那一般小户人家的女孩子都要强出几座山去的。所以咱们府上的这些丫鬟们到了配人的时候,真真是不差人来求娶。只是,有这么些个丫头对比着,便更没什么人愿意多瞧她们一眼了……”林清家的生怕自己被贾敏就这么疑了去,连忙嘚吧嘚吧的道出了这其中的原委,中间还不忘小小的拍了一记主子的马屁。
“咚,咚,咚,……”贾敏放在桌上的右手。轻轻的点了几下。沉吟了片刻后方才开口说道:
“你把这几个人的身契还了她们吧。再给她们五十两银子,打发她们出府自去谋生吧。”贾敏还算是宽厚的说道。“到底不能叫她们流落街头不是……”
“林清家的,你且去跟她们分说分说。”
“行了,先就这些了。你们赶紧着去忙吧。”贾敏见事情吩咐的差不多了,便叫人散了。
“对了,林清家的,你回去叫大管家也赶紧着把铺子的事情都处理了。可没时间再拖了。”
“是,太太。”
林清家的,并着底下站着的其他几个管事婆子,俱是福身应道,而后便连忙各自回去做事去了。
外院那里,林清得了贾敏的话。却也烦恼的紧呢。
府里的那些铺面都是极好的,如今太太叫自己降低些价钱,只求尽快处理掉。只是,这价钱要降多少才算好呢?这问题,叫林清愁得眉间硬是多了几道褶子。
唉——
外头的买主一听说自家要尽快处理铺子的事情。无不是压低了价钱的。只是,这价钱压得未免太低了,倒叫林清恼得不行,竟是硬扛着不愿出售。
就在林清一边头疼着时间不够,来不及处理铺面;一边又懊恼着买主给的价钱太低,这么着处理铺面吃亏太多的时候,老熟人穆特来了。
这回,穆特不是一个人来的,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人,自称郭络罗英杰,是金陵一品楼的大掌柜。
“府里如今乱糟糟的,倒叫二位笑话了。”林清是知道穆特的来历的,所以亲自接待了两人,同时安排了小子去二门那里传话,报给贾敏知道。
“大管家说的哪里话,呵呵……”穆特不以为意的说道,“倒是咱们来得突然,反是叨扰了大管家才是。”
郭络罗英杰亦是坐在一旁笑着附和着。
三人客气了一番,林清这才问道:“二位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穆特摇摇头,摊了摊手,说道:“大管家别瞧我,兄弟这次就是个带路的,有事儿找府上的是英杰兄弟。”
听见这话,林清转而看向一脸书生气的郭络罗英杰。
“听说府上正在处理一批铺面儿,不知这事儿可是准的?”郭络罗英杰也不卖关子,直接问道。
林清点了点头,说道:“不瞒二位,确实如此。我这儿正为这事儿犯愁呢。”
“因为价钱?”郭络罗英杰问道。他本就是得了后头主子的吩咐特意来扬州走这一趟的,到林府之前,他在市面上转悠了一番,很是打听到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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