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胤禟却是毫不心软。他领着胤誐的脖领儿来到房门口,抬腿一脚踹在胤誐的胖屁股上,“少在爷这儿装可怜了,滚回去吃自己的去。爷这儿今儿个晚上只有萝卜青菜和豆腐……”
发兵东瀛,是势在必行的事儿。
只是,这事儿除了皇帝也就是军机处的人知道了。
旁人都以为,东瀛的事情还得按着以往的例子,拿出来一议再议,拖上个把月,那完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那些但凡有份儿参与往东瀛走商的人家,权贵也好,宗亲也罢,这时候全是愁云惨雾哭声一片。
女人们哭天抹泪的咒骂着倭人海盗。
男人们愁眉苦脸的抱头想着要如何挽回些损失。
肃郡王府里的气氛,也是紧张得叫人窒息。
不过,却并不是因为肃郡王手下有商队在东瀛淘金翻了船的事情。
肃郡王素来看不上商贾,即使知道这往东瀛淘金砂是一本万利赚银子极快的事儿,他也没让手下门人参与进去。
不过,肃郡王不在意,不代表后院的女人们也不在意。这每人的月银都是有数的,就算有嫁妆在手,也架不住坐吃山空啊。更何况那些以侍妾身份进府伺候的,可是连傍身的嫁妆也没有的,只能靠郡王爷和福晋的赏赐,以及自己那点可怜的月俸银子过活。
听人说往东瀛淘金来钱很快,且利润很是丰厚,这些女人们便纷纷拿出了自己体己银子做份子钱,与人合作参与到往东瀛走商的事情里头去。
一回两回之后,眼瞅着那丰厚的利润回报,这些后宅女人们投进去的银子也跟着越来越多。她们只盼着哪一天,能真的给自己挣一座金山回来。到时候,自己也好再不用去看着福晋的脸色过活了。
不过,这肃郡王府后宅里的淘金热,却只瞒着肃郡王本人和福晋乌拉那拉氏两个人。
钮祜禄毓敏虽然知道东瀛淘金的事情,却没有跟着一道儿参与进去。倒不是她清高瞧不上铜臭,而是她知足常乐的性子使然罢了。
所以,毓敏只在旁边冷眼看着那些女人时不时的去薛氏的屋子串门子,打听着往东瀛去的商队何时能回来等等。就连原本最不待见薛氏的李侧福晋和佟庶福晋,如今都跟薛氏好的跟亲姐妹似的。
是了,肃郡王府后院的那些女人之所以会知道东瀛淘金的事情,并且能够参与进去,全是薛宝钗一手促成的。
薛家虽然没有能力组织自己的商队往东瀛去淘金,可薛宝钗多少还认识一些商场上的人。她打听到鼎丰斋在找人入份子想做大自家往东瀛去的商队,便使了法子出门往鼎丰斋亲自找掌柜的商谈了一番。
薛宝钗自己在钱庄里存着的十万两银子,在鼎丰斋掌柜的眼里,真正算不得什么,“这位夫人,咱们鼎丰斋可不是那些小商小铺,您也出去打听打听,咱们鼎丰斋背后的东家是谁。区区十万两,可是不够看的……”
薛宝钗面色一赧,又羞又气。只是想着自己听来的那丰厚的利益,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里那猛窜起来的火气,温声跟那掌柜的商量起来。她问道:“不知贵宝斋的份子钱最少需要个什么数儿?掌柜的告诉我,也叫我心里头有个底。”
掌柜的呵呵一笑,伸手比了一个数,“这是最少的了。当然了,这投入的越多,等着商队回来了,能分到的金砂或是银子也就越多了……”
东瀛走商的利润好像是天上掉下来不要钱的一样,薛宝钗实在是舍不得那白花花的银子。回到府里,她辗转反侧了一宿,决定将这肃郡王府后院里的女人全都拉下水。当然,这利润过了薛宝钗的手,自然是要被削掉一成的,不过这是后话了。
薛宝钗一番巧舌如簧,倒是真的说动了不少人。
李氏和佟氏原本从娘家那里就听说了东瀛淘金的事情,不过她们都是出嫁女,家里头再怎么赚银子也与她们无关。她们不过是白听着,干看着罢了。
有薛氏的蛊惑撺掇,又有自己的贪心在里头作祟,李氏和佟氏等人都不约而同的对薛宝钗放下了往日里那些的恩恩怨怨,纷纷跟在薛宝钗的后头拿出自己的银子来投入到东瀛的淘金热里头去了。
薛宝钗倚坐在床头,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自己这一次大约又能分得多少银子。因为有孕在身,又看碧月老实,所以她如今都是打发了碧月去鼎丰斋那里拿回分得的银票。
房门吱呀一声响起。
薛宝钗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过去,“回来了。”
原本意料中的回答没有响起,薛宝钗正疑惑呢,就听噗通一声闷响。她转脸一看,却是碧月哆哆嗦嗦的跪在那里,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不像个样子。
薛宝钗倏地坐直身子,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碧月不停抽泣着,半晌儿方才止了哭声,回道:“主子,不好了!鼎丰斋倒了!咱们的银子,都没了啊——”
碧月哭得如丧考妣。自从知道了薛宝钗这种参银子进去借着商行的商队往东瀛淘金的法子,她便劝着自家的老子娘拿了家里多年的积蓄出来,也偷偷参了一份进去。原本是指着靠这东瀛走商的机会赚了银子回来,好给碧月攒些嫁妆的呢。
如今,却是转眼成了一场空。
碧月跪伏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薛宝钗呆呆的坐在床头看着碧月,半晌儿说不出话来。
☆、415、一着不慎
薛宝钗,没了。
连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一道儿,香消玉殒了。
黛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事发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先头胤禟拿着自己要在家闭门思过当幌子,只一心在家跟黛玉一块儿腻歪温存,啥人不见啥事不理的。皇帝陛下又十分善解人意的下了一道儿旨意,让人没事儿别上恭亲王府串门子去,明着说是叫胤禟好好反省,实则不过是顺着胤禟的心意先给人一个甜枣吃,如此也好方便皇帝陛下日后可着劲儿的使唤人干活儿。
对于皇帝打的这个主意,胤禟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所以,他很心安理得的关门闭户,拿着圣旨挡去了外界各种或真心或假意的上门问候。按着恭亲王府何大管家的说法是,您送给咱们王爷的礼,咱们收了,也谢谢您。您要见咱们王爷?真是对不住您了,咱们王爷正在面壁思过,诚心诚意的反省自个儿的错儿呢……
何顺儿一番绵里藏针的说辞,叫那些打着主意上门来想撺掇着叫胤禟出头找皇帝去闹着起兵东瀛的人又急又气,却又没法子可施。
想仗着身份硬闯亲王府,那绝对是不现实滴。
先不论当朝无人能比这位恭亲王的爵位高,圣宠浓,也不论这亲王府外头站着的那些皇帝派下来的侍卫不会干看着不管,只说这亲王府隔壁住着的那位吧。
那位,可是敦郡王,跟着恭亲王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爷。那位爷素来就是个不管不顾的主儿,恼起来能先把人摁在地上揍一顿再说的。依着敦郡王跟恭亲王的交情,还有恭亲王在万岁爷跟前儿的地位。到时候恭亲王往上帮敦郡王求个情说个话,自个儿这顿揍就得白挨。那啥闭门思过啊,罚俸啊,根本就跟蚊子咬一口一样,无关痛痒啊!
因此,找上恭亲王府的那些人最后只能悻悻然的回各自的家里去,然后躲在屋子里捶胸顿足一番。再骂一顿胤禟不知好歹拿腔拿调云云。
不过这些事情。胤禟却是不理会的。
每天,他只陪着黛玉一起拂花看景,妙笔丹青。偶尔兴致起来了。两人还会在九曲流觞亭里琴瑟和鸣一曲。小日子过的,端的是逍遥肆意。
皇帝陛下一直关心着胤禟身上的伤,所以时不时的要找来李德全询问一番恭亲王今儿个干啥啥了,身上可有不舒服啊之类的。只是每回。皇帝陛下都会被李德全的回答给闹得心里头好一阵子的嫉妒。
臭小子,忒会享福了。有没有?
朕这里每天忙得要死要活的,连后宫有时候都没时间能顾得上了。偏这个臭小子倒是好了,抱着如花美眷,整日里不是琴棋就是书画的。倒是逍遥的紧。
忒让人羡慕嫉妒恨了,有没有?
眼红闹心的皇帝陛下,扳着龙爪上指头数着日子。日盼夜盼的,终于盼来了胤禟一个月闭门思过的罚期期满之日。
胤禟就这样被皇帝陛下当苦力似的拉去干活儿了。
可是。家里只一个黛玉叫他很不放心。
虽然,隔壁老十家的博尔济吉特氏,还有惜春也常来看望黛玉,可是博尔济吉特氏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性情,而惜春是真的还没长大的孩子,两个人都不是能叫胤禟放心托付黛玉的好人选。
所以,胤禟让人给林家和贾家送了信去,让两家女眷有事没事儿的过来陪黛玉说说话什么的,如此即能照看些黛玉又能给黛玉解个闷。
林家来的自然是贾敏。女儿这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贾敏如何能放心不亲自过来瞧上一瞧的。想着女儿先头又是遇着了白莲教刺客,又是被胤禟牵连让太上皇训斥的,贾敏心里头真是一阵一阵的犯疼。正好林翰与婉容的年纪愈长,林如海和贾敏有意把林家的事务交到这小夫妻俩的手上。如今,贾敏索性直接借着眼下的这个机会撩开了手,让婉容接过了林家所有的内宅家务,她自己正好腾出时间来多陪陪女儿。
贾家来的,就是凤姐儿了。凤姐儿如今要帮着张氏打理贾家的内务,倒是不能常来陪伴黛玉。
“……我如今也不能常回伯娘家看看,要不然,也不会到了这会儿才知道这事儿的。”凤姐儿叹了一回。
黛玉并不喜欢薛宝钗。只是这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还是一尸两命,黛玉到底还是要问问这里头是个怎么回事儿的。
“还能怎么回事儿,银子闹得呗!”说起薛宝钗的事情,凤姐儿真是一脸看不上的表情,“当日要不是大伯一家子出手,怕是连薛姨妈都要折进去了。”
说着,凤姐儿又啧啧两声,叹道:“……姨妈也是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儿女牵扯进这种事情里头去……唉——真是前世修下的孽债啊!”
这个姨妈一辈子糊涂,偏生生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的闺女。到头来,这闺女却把一家子连人带着家财全都折了进去。先头要不是薛宝钗自作聪明的要放高利贷,薛蟠也不会死在狱中了。这一回,又是因着薛宝钗的自作聪明,连着薛王氏最后的傍身银子也给弄没了不说,连薛王氏本人都差点儿叫其他因薛宝钗而遭殃的人家给卖了还钱。
凤姐儿摇着头,叹着气,心里头如是想道。
这薛宝钗,真真是薛家前世的冤家了,天生来讨债的。
其实,薛宝钗的死,远不止是因为赔了银子这么简单的。
那日碧月将鼎丰斋关门的事情一说,薛宝钗呆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是,薛宝钗也算是经了不少事儿的人了,心智还算是坚定的。
连本带利几百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她虽然心疼的差点儿死掉,到底还是凭着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这里头可不仅仅是自己的银子啊!还有这郡王府后宅里多位侧福晋庶福晋格格侍妾们的银子,还有自己娘家的几十万两银子……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事儿给瞒下来。
至少,在自己弄明白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并且想出应对的法子之前,这事儿绝对不能叫这后宅里的其他女人知道了去。
要不然……
薛宝钗眯起眼睛,冷冷斥道:“还不闭嘴!这郡王府的规矩,想来你是全都忘记了不成!”
碧月被薛宝钗突然冷下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怯怯的睃了一眼在上头正襟危坐着的薛宝钗,碧月微微动了动嘴,终是敢怒而不敢言的低下了头去。
看着兀自跪在那里抽抽搭搭的碧月,薛宝钗心里头一阵子的厌烦,只是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她还要从碧月这里知道,这才耐着性子软下声音让碧月先起来说话。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好歹也告诉我知道。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纵是有法子可想,也不知道该往哪儿使力不是?”薛宝钗笑不达眼底的说道。
碧月一听薛宝钗这里兴许还有法子让自己得回银子,立刻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碧月抬起袖子,囫囵擦了擦自己的两颊。然后,她方才把自己如何发现鼎丰斋关门,以及鼎丰斋关门的理由说了一遭。
“……可不止鼎丰斋一家关了门,旁边好些铺子都是关着的……”
“……不少人坐在鼎丰斋的门前儿,在那里哭天抹泪的,还有人嚷嚷着要报官呢……可是,鼎丰斋的东家是庄亲王。听说,顺天府那里不接鼎丰斋的状子……”
“……说是海上出现了盗贼,把往东瀛去的船都给劫了。船上的人也大都给杀了,只几个会水的人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命给救了回来……”
碧月这里嘚吧嘚吧的一通说话,薛宝钗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心里也跟着越来越绝望。
这是天要亡我吗?
碧月这丫头哪里知道,顺天府不接鼎丰斋的状子不是因为看着其背后的东家是庄亲王,而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在入份子的时候,是签了字画了押的,鼎丰斋赚了钱,大家自然有的分,可鼎丰斋若是赔了钱,大家也是要一道儿分摊的。
可恨的是,自己当初竟一时糊涂,为了自抬身份,竟没有跟着后宅里的其他人说鼎丰斋的事情,只说是薛家的商队……
真正是恼人啊!
什么叫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薛宝钗此时真是悔得牙根痒痒。
碧月说完,怯怯生生的站在旁边,不敢出声打扰了薛宝钗的沉思。她还一心指着能拿回自己投进去的那五十两银子呢。
只是,薛宝钗这头还没想出什么可行的法子呢,那头房门却被人从外头大力的推了开来。
薛宝钗心头一跳,抬眼朝房门望去。待看清来人,她顿时就恼了起来。
一个穿着水绿色衣衫的小丫鬟,端着一脸的假笑,走进了薛宝钗的屋子。她对薛宝钗草草福了一礼,也不等薛宝钗说话,就直接站了起来,看着薛宝钗道:“我家主子算着,今儿个该是结账的日子了。所以,遣了奴婢来薛侍妾这里拿银票。”
☆、416、各打五十大板
那穿着水绿色衣衫的小丫鬟说完,就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看着薛宝钗,完全不见前些时候的卑躬屈膝。
薛宝钗恨得银牙暗咬,偏她这时候半点儿火气也不敢发作,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声“小贱人”权且出出气罢了。
薛宝钗温文一笑,好似没事人儿一样。她双手覆在自己的小腹处,身子向后靠着床柱,坐在那里笑道:“今儿个,原该是结账的日子不假。只是,你也看到了,我这身子如今是愈发的重了。今儿个早上起来的时候,这肚子里的孩子又闹腾了一阵……这不,到现在我还没来得及打发碧月出门去呢……”
那小丫鬟挑高眉梢儿,皮笑肉不笑的斜睨了一眼站在旁边低垂着头不吭声的碧月,拖长了音怪腔怪调的“哦”了一声。
薛宝钗双眸微微一眯,手上用劲扯紧了手里的帕子,心里恨不得直接赏那丫头一个大耳刮子,只是她的脸上依旧端的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
那小丫鬟呵呵冷笑了两声,神色不甚恭敬的看着薛宝钗,“可我怎么听侧门那里的马婆子说,这碧月是才刚从外头回来的呢——”
上扬的尾音,叫薛宝钗的心跟着高高的悬了起来。此时,她也顾不得去跟那丫头计较没有自称“奴婢”的事情了。
该死的!
竟是早就盯上了碧月?!
不待薛宝钗再找借口,那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