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自然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儿就违逆了黛玉的心思,便接过筷子,道了一声好。
九阿哥一手拉着黛玉坐到桌边,一手拿筷子捞了两口面吃下,又道:“这里离着京城有半天的路程呢。咱们不过午就要往回赶了,中午早些叫厨房摆饭吧。”
“好。”黛玉点了点头,温顺的道。
☆、339、名花有主
九阿哥一行人收拾好行装,有下人来报车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了。
就在几人准备动身的时候,庄子上的管事抹着一脑门子的汗珠子小跑着过来,“九爷,咱们庄子外头来了一位自称是工部侍郎年大人家的公子。那位公子说他们家的马车坏了,因为有女眷在,所以想借九爷您府上的马车一道儿回京城去。”
年家的人?
十阿哥凑到九阿哥跟前儿嘀咕道:“年家的人没事儿跑这儿来做什么?”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便是最近的大相国寺也还隔着一座山头呢。
今儿个清晨出去打猎的时候,十阿哥就发现了这个庄子的位置实在是好。庄子依着山建的,问了九阿哥才知道翻了山头出去就是往关外去的官道,另有一条水路,是通往运河可以往南下去的。
而且就十阿哥自己的观察,这个庄子的位置算得上是隐秘的了。且庄子外头看着不显,又有林子遮挡着,等闲儿还真不怎么好找。
想着自己跟九哥不过是在这里住了一晚,年家的人第二天就找过来了。想着年家是跟老四交好的,十阿哥心里头不免就阴谋了。“该不会是老四又想怎么着了吧……”
九阿哥垂眸想了想,没有理会十阿哥的问题,反是去问庄子上的管事,知不知道外头是年家的老大还是老二。
“是年家的二公子。”管事回道。
年羹尧?
黛玉眉心一蹙。突然就想起了四阿哥府里的那个年氏,还有那年生日府上摆宴时毓敏跟自己含含糊糊说的那些话。
九阿哥桃花眼半眯着,不自觉的转起了拇指上的扳指。
十阿哥嗤笑了一声。道:“这个年羹尧面儿上倒是不与老四亲近,可年家的女孩子在老四府里头待着呢,年遐龄跟年家老大都在工部,和老四的关系也不错……”年家这是打算跟佟家一样,打着几家讨好的盘算呢。
九阿哥倒是没往四阿哥的身上去想。自从因为乌雅氏的事情被八旗亲贵们当朝下了面子给了难堪之后,这些日子以来,老四着实是深居浅出了起来。听说。老四最近开始念佛了,还打算写本书来着。再说了。年羹尧当年也是瞧中了玉儿的……
“年家的女孩子,不就是那时候在大相国寺冲撞了我们,还说什么日后能掌咱们生死富贵的那个女人?”博尔济吉特氏扭过头问黛玉道。
黛玉点了点头,“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你还记着?人如今已经在四哥的府里了。”
博尔济吉特氏皱了皱鼻子,撇嘴道:“我原是不记得了的。只是听见十爷刚刚一说,我又想起来了。”
又道:“四哥也是,那时候为着年家的女孩子跟着多少人拧着干,还话里话外的说是八嫂子冤枉了年家的女孩子。而我,就是个不明是非被人一挑拨就甩鞭子抽人的没脑子……嘁!我那时候还以为四哥是看上了年家的女孩子了呢,还想着是不是等着选秀的时候,四哥会给年家的女孩子请封个侧福晋什么的呢……没想到,最后也就给了一个格格的位份罢了。”四阿哥的所作所为。真是叫人看不懂。
黛玉自然不会说四阿哥当年那么维护年诗音是因为错认了人的缘故,只好拿着别的事情给四阿哥开脱了一番,又劝解了博尔济吉特氏一回。
“九嫂你就是性子太好了。年家的那个死丫头可是弄伤了你的,你也不计较。”博尔济吉特氏都替黛玉叫屈。
“以前从没听有人说过我性子好。”黛玉抿嘴笑了笑,道,“倒是有人说我刻薄小性儿不容人来着……”
博尔济吉特氏一双杏眼直接瞪起来了,“说这话的,一准儿都是嫉妒九嫂的。”
“好了好了。听说年家的姑娘打小就没了亲娘,年大人也一直没有续弦。年家的姑娘少了长辈在上头看着,性子难免乖张了一些。”黛玉拉着博尔济吉特氏劝慰道,“我虽然性子不是很好,做不来什么以德报怨的事情。可年氏如今跟着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必为着那么一个不相干的人浪费咱们自己的时间?有那份功夫,做什么不好?再者说了,老是想那些叫自己不痛快的事情,到头来难为的还不是咱们自己吗?……”
黛玉跟博尔济吉特氏说话的这会功夫,九阿哥和十阿哥也已经有了决定。
“既然人家都已经求上门来了,总不能真的放着不理的。要不然,回头指不定要传出你我什么话来了呢?”九阿哥的笑容叫人捉摸不透他真正的心思,“叫下人们腾出一辆车子来,给年家的女眷用。”
管你年羹尧打的什么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庄子外头,年羹尧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致一边等着庄子上管事的回信。
“二爷,这庄子里的人也太不拿咱们当回事儿了。不过就是跟他们主家借一辆马车吗?就这样推三阻四的。亏得二爷还说,可以付车资什么的。”年羹尧身边的一个叫六子的小子对着庄子方向的轻啐了一口,极是不满的说道。
“闭嘴!”年羹尧冷着脸斥责道,“出门在外不说收敛一些,反倒是张狂起来了。咱家的规矩就是这样子的?再说了,你是个什么身份,爷还没有不满的呢,你倒是先抱怨上了!”
六子脸色一白,不过仍旧没觉得自己有错,“奴才也是为二爷抱屈。二爷是什么身份,那人不过一个庄头,也敢给二爷甩脸子的……”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年羹尧一掌打翻到了地上,一张脸直接就肿了半边。六子倒在地上,手捂着被打肿的半边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年羹尧,“二爷……”
年羹尧狠狠的瞪了六子一眼,“不知死活的狗奴才!一点儿眼力劲儿没有也就罢了,居然还张狂跋扈的什么话都敢说。爷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可你这个奴才认清了你自己的身份没有?”
年羹尧伸手一指庄子前头停着的那三辆马车,冷笑道:“能坐在那种车子里的人,不说爷了,就是家里的老爷、大爷,也只有恭恭敬敬的陪在末座的份儿。”
啊?!
六子一脸吃惊的扭头往马车的方向看了看,心里顿时惶惶不安了起来。难道说,那个庄子里住着的还是哪位贵人不成?可这深山老林的,要不是自己一行人迷了路,也找不到这儿来啊。哪家的贵人,有这份闲心雅致的,跑这鬼地方住着啊……
年羹尧的脸色阴沉沉的,鼻子冷哼了一声出来,“你这个性子,爷是不敢再用了的。回头自个儿收拾了包袱,找你老子娘去。”
许是年羹尧的眼神太过凶恶,或是自己心里头实在是被自己的想法给吓着了,总之六子哭丧着一张脸,却也没敢再吱一声出来。
这时候,一个模样清丽的丫鬟袅袅娜娜的走过来,先是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六子,心里冷笑了一声,然后才端着一张可人的小脸对年羹尧福了一礼,道:“太太打发奴婢过来问问二爷,那个车子什么时候能得?太太还说,身上觉得不爽利,回头要打发人请了太医过府瞧瞧……”
说完,那丫鬟冲年羹尧飞了一眼,又含羞带怯的低下头去,露出衣领后一段粉嫩的脖颈。
这个丫鬟名唤珠儿。她口中说的太太,是年羹尧的继室,辅国公苏燕膝下的一个庶女。原先的纳喇氏过门没有两年,就因为难产去了,还是一尸两命。年羹尧守了一年的妻孝,之后为了挣一个前程求娶到了这位。虽说模样还行,但是因着其庶女的出身,在见识上就短浅了一些,且动不动就爱那娘家的身份说事,所以并不得年羹尧的喜欢。
“回去告诉你们太太,叫她再等等。”年羹尧口气淡淡的说道,“安分些。”
要不是她闹着要看什么景儿之类的,自己一行人也不会迷了路绕到了这里,更不会坏了马车,在穷乡僻壤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了。
珠儿咬了咬唇,睃了一眼年羹尧的脸色,不甘心的应了一声“是”。
打发走了珠儿和六子,年羹尧转身又看了看那三辆乌木马车,以及护卫在周围的侍卫。年羹尧没有在马车上找到家徽标记,不过想着能在这种不年不节的时候跑出来玩儿的,满京城也就那位爷了吧……
如果是那位爷的话,又有马车随行,那人只怕是也在的了?
年羹尧不禁想起了那年,在满山偏野的红枫中漫步潜行的一抹湖蓝色的倩影。当年因为小妹的事情,自己没能来得及打听出佳人的消息。等着自己终于知道了佳人身份的时候,名花早已有主,还是个自家完全不能得罪的贵主。
唉——!
年羹尧忍不住叹了一声出来。
“好端端的,爷叹什么气儿呢?”一个女声突兀的响起,叫年羹尧立刻皱起了眉头。
☆、340、觉悟
年少时,慧芳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个什么样子。要英俊威武,要温文尔雅,要知书识礼,要文武双全,要……不一定要很富贵,也不求权势多大,只要能一心一意对自己好就成。
慧芳猜中了一半。
年羹尧确实是英俊威武,文武双全,待人也很温文尔雅。年家扎根在工部,算不得有权有钱的人家,年羹尧虽中了同进士出身,却一直没有拿到实缺……这些慧芳都不在意。
慧芳只在意一件事,那就是夫君不喜欢自己。尤其是在夫君发现,这桩亲事并不会给他带去他希求了许久的前程之后,自己更是连一个正眼都得不到了。
因为这个,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慧芳都是哭着睡过去的。
只是,若仅仅是因为自己不能给夫君带去前程富贵而被夫君嫌弃也就罢了。慧芳自个儿身边的人也都是不安分,巴不得她不好的。
慧芳身边的陪嫁丫鬟除了自己奶嬷嬷的女儿小秋以外,其余的都是嫡母给安排的,个顶个的千娇百媚,能说会道,心思也都极多。这些丫鬟也不是嫡母特意给安排的,不过是正好借着慧芳成亲的机会,打发几个国公府里的小妖精罢了。不只是慧芳,国公府其他几个女孩子出嫁时也都有美艳的丫鬟跟着陪嫁过去。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叫慧芳的阿玛,辅国公苏燕是个极有爱“美”之心的人呢。他府里的侍妾丫鬟。梅兰竹菊,环肥燕瘦,真是各有千秋。一窝的美人。在宗室亲贵里那都是出了名儿的。与此同时,苏燕后院的乱也是乱的人尽皆知。他空有一颗色心,却没有足够的手腕,既压不住大的,也镇不住小的,妻妾争锋吃醋,闹得阖府不宁也是常有的事情了。
福晋自有福晋的手段。国公府里有不少待嫁的女孩儿。福晋便趁着这些女孩子出阁的机会,把那些叫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小妖精们当做女孩子们的陪嫁给打发出去。
不过。通常都是福晋前脚打发了几个小妖精走了之后,后脚辅国公就又买了几个更娇媚更水嫩的小美人回来伺候。
再说这次跟着慧芳陪嫁过来的几个丫头吧,其中最有心机的一个便是那个叫珠儿的了。
慧芳的名字里虽有个“慧”字,本人却算不得很聪明。在家学规矩的时候。也是挨了不少板子,花费了比别的姐妹要多上许多的时间,才过了嬷嬷们那一关的。别的如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什么的,慧芳也就是中等平平的水准。再加上她的姿色只能算是中上,因此在国公府的众多女孩子里真的是很不起眼的一个。甚至是在年羹尧上门求娶国公府的一个女孩儿之前,慧芳的阿玛压根儿就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模样才艺都不出众的女儿。
不很聪明的慧芳还是直到最近才发现自己那些陪嫁丫鬟的小动作的。尤其是珠儿,经常拿着自己做幌子,到夫君跟前儿去卖乖,顺道儿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给自己上眼药。至于珠儿和那些陪嫁丫鬟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慧芳便是再傻也能猜出来一二。就像刚才,明明是珠儿自己说要去前头问问车子的事情。结果等到了夫君跟前儿,却变成了自己急不可耐的去催促了……自己不过是跟着小秋随口说了一句,肚子不舒服,到了珠儿的嘴里就是自己闹着要请太医上门……
“主子,不能再任那几个小蹄子这样子在姑爷跟前儿败坏您的名声了。听听她说的那些都是什么?”丫鬟小秋很替自己的主子抱不平,“主子还是去跟姑爷说清楚的比较好……”
要是搁在从前。慧芳定不会听从小秋的这个建议。慧芳从小到大在国公府里素来就是透明人一个,她性子软绵。且自认不够聪明,所以什么也不敢求什么也不敢想,只是安分随时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嫁进年家不得夫君喜欢,固然叫她伤心难过,但是真要叫她去主动争取什么,也是不敢或是不愿意的。
只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几个陪嫁丫鬟素来看不上自己,明着暗着的给自己下绊子难看,还踩着自己去勾/引自己的夫君……慧芳也不是个死的,不满累积到今天终于是爆发了。
拼着这一腔的火气,慧芳找到了自己的夫君。
这还是她自成亲以来,第一次主动寻到自己的夫君说话。以前,她只会笨拙的守在自己的屋子里,默默的等候着夫君的到来……
“好端端的,爷叹什么气儿呢?”慧芳扶着小秋的手,慢慢走到年羹尧的身旁,说道。
年羹尧一脸的不耐烦,语气也不是很好,“没事儿就回你车子里的待着去。别人家的车子也不是就一定要带着咱们的,你这一趟两趟的催催催的,好像就你自己多金贵似的……”
慧芳咬着唇,死命忍着眼里的泪珠儿,手上的帕子给她自己绞得没了样子。若是依着慧芳往日的性子,夫君都这样嫌弃自己给自己没脸了,她定是要躲回自己的地方哭去了。只是这会儿,慧芳脑子里满是几个陪嫁丫鬟对自己种种嘲讽种种不屑的画面,倒是意外的给了她几分勇气,敢去为自己开口辩白几句。
“妾身不知道爷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远的且不论,就拿眼前的事情来说吧,妾身万不敢有催促爷的意思,更遑论一趟两趟的催了。妾身会过来,不过是想告诉爷一声,咱家的那辆车子坏的并不是很要紧的地方。若是请了庄子上懂行的人修一修,也还是可以走的。”慧芳说着说着,情绪慢慢的就镇定了下来,“妾身虽不懂得木料什么的,却也知道那车子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慧芳瞅了一眼庄子门口排成一列的三辆乌木马车,又道:“只怕是一家子出来游玩的,未必能再容得下妾身和妾身身边的两个丫鬟……若是遇上了贵人的家眷,妾身自认还没有资格与人共乘一辆车……”
自己的这个福晋竟然能说出这样子明理的一番话,年羹尧心里不是不震惊。而且,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在说她身边有人在故意使坏歪曲她的话……想着刚才珠儿的一番作态,年羹尧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不过,他暂时是顾不上这些的,因为庄子的管事出来了,后头还跟着一行人,有男有女,衣着虽不是很华贵,但是打头的两位,腰间却拴着明晃晃的黄带子。
果然是那位爷,年羹尧心里暗道。不自觉的眼神被一抹烟紫色的身影吸引了过去,还是那副绝色倾城的容颜,跟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什么不同,只不再是做姑娘的装扮。年羹尧的心里不禁升起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