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出嫁的几个女孩子,无论嫡庶,可都比自己的馨儿好太多了。自己的馨儿一直最得老爷子的欢心,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叫她叫自己,以后可怎么在妯娌姐妹里抬头挺胸的做人呢!
那个女孩子,就是被撂了牌子,还得了太后申斥的章佳馨儿。这时候,她红着一双杏眼,死命咬着下唇,却只是不说话。
“这事儿,我已经决定了,没得商量。”统泰面无表情的沉声说道,好像下头跪着的并不是自己原先最宠爱的那个孙女,“你有这时间在我这里闹腾,倒是不如赶紧给三丫头选门还能看得过眼的人家嫁了,你婆婆那里的名单可都已经准备好了……”
☆、297、董鄂氏的恨
“不行!馨儿做错什么了?当初,不也是阿玛和额娘叫馨儿去争的吗?”美妇人瞪着一双眼,厉声说道,“怎么?这时候,事败了,阿玛就不管馨儿的死活了吗……”
“放肆!”统泰怒斥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什么?你也是大家子出来的,三丫头会有今日这一劫,全赖你没教好她!”
“是谁把咱家在内务府里的人脉告诉三丫头的啊?内务府是个什么地方?也是三丫头能去指手画脚的?”统泰指着那美妇人的鼻子训斥道,“便是三丫头真的侥幸上记名了,内务府里安插的那些人也只能用来打听打听消息,却是不能做别的用处的!”
“……她倒是好了,居然使着内务府的人去算计别的秀女?!这事儿闹出来了,万岁爷要怎么想?啊?今儿个这丫头能指着内务府去对付一个秀女,明儿个她就能指着内务府去对付宫里任何一位贵主儿,甚至是万岁爷!!”
“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株连九族的罪名!!”
馨儿的一张小脸刷的一下就变得惨白惨白的了。那个美妇人也是软了身子,瘫坐在地上,喃喃道:“……阿玛好歹也是地方大员,守疆护土的,纵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贵人们……贵人们怎么也不能这样子……”
“住口!”统泰又气又急,“这种话也是随随便便能说出口的?跟着皇家讨功劳?你脑子摔坏了吧!你别忘记了。咱们虽然是位列八大世家,可说到底还是皇家的奴才!这奴才帮着主子做事儿原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做的再好,也都是奴才分内的事儿!”
“这也能算是什么了不得的恩典吗?真要说到对皇家有恩的。林家先祖的救驾之功,那才是真正的恩呢!”统泰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时候,他便是再不情愿也得承认,今上会一力维护林家扶持林家,全是因为林昊当年舍命救了今上,在他年华正好的时候。
“咱们这些人,别说没有救驾之功了。便是真的有了什么了不得的擎天之功,你今儿个说的这些话只要透了出去。叫万岁爷知道了半个字,咱家就是自恃功高,忘乎所以……甚至是忘记了上下尊卑!你且想想,要是你自个儿身边出了这样子心大的奴才。你能不能容得下罢?”
看着瘫软在地上,面色惨白的两个人,统泰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这才说道:“给我管好你的嘴巴!要不然,为了不叫你拖累了整个家族……”
统泰冷冷的看着美妇人,说出口的话冰冷无情,“我不介意叫你永远闭嘴。”
说完,统泰掸了掸袖子。起身离开了。临出房门的时候,统泰停顿了一下,又道:“三丫头的亲事。你若是没空理会,我便直接做主了。”
说完,也不待美妇人有什么反应,统泰直接就拂袖离开了。
离着平安街不远的三条胡同里,有一所四进的宅子。里头住着的,正是董鄂七十送给林家添妆的两个女孩子。
“格格。格格……”一个刚留头的女孩子急头白脸的一溜小跑着过来了,“不好了。格格,不好了!”
被唤作格格的,是一个好像江南女子一样秀雅的女孩子。她,就是因为偷窃秀女财物而被革了秀女资格的,董鄂七十的女儿,董鄂芳儿。
此时,听着外头小丫头由远及近一叠声儿的叫唤,董鄂芳儿的两道柳叶眉极不耐烦的蹙到了一块儿,“嚷嚷什么呢?什么叫格格不好了?本格格好的很呢!!”
那个小丫头名叫四儿,名义上是董鄂家送来的陪嫁丫头,实际上她却是董鄂芳儿的贴身丫鬟。
四儿见自家姑娘恼了,身子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格格消消气儿,是奴婢嘴笨,不会说话……”
董鄂芳儿冷冷的哼了一声,扭过头继续对着窗外发呆。
想着刚刚管事传过来的消息,四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回格格,管事刚刚过来说,林家把咱家的礼都退了……”
半晌儿之后,董鄂芳儿才确定自己的耳朵没听错,“你说什么?林家退了咱家的礼?!”
“啪”的一声,四儿的左脸上登时浮起了一个五指印,通红通红的。
四儿膝下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她也不敢叫董鄂芳儿听出哭音来,只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着:“格格息怒,格格息怒……”
董鄂家的下人都知道,自家的这位小姐看着一副温温柔柔娇娇怯怯的样子,却是个脾气暴虐心狠手辣的。再她身边儿伺候的丫鬟没有一个能得了善终的,不是被活活打死了,就是被发卖了……以致于这位小姐长到这么大,光是贴身丫鬟就换了好几拨人,更别提那些粗使丫鬟了。
四儿是这次新提拔上来的。刚听说自己要做董鄂芳儿的贴身丫鬟的时候,四儿的老子娘就抱着四儿狠哭了一场。天呐!这哪里是去伺候主子小姐啊?根本就是在伺候阎王鬼差的好吧!
所以,四儿自上任之后,一直都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家里的老子娘早在四儿上任之初,便权当她已经是个死的了。要不然,这见天儿的提心吊胆的,谁能受得了哇……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啊!怎么就能让林家把咱家的礼给退了呢!林家的人难道没看清楚咱家的礼单吗?这么些东西加起来,买下十个林家也够了!”董鄂芳儿砸了手边儿的茶杯,怒斥道:“……一个个的,全都是些没用的废物!”
四儿只觉得额头上好像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下来了,可是这会子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还是跪在那里,拼命的磕头求饶,“格格息怒,格格息怒……”
可是,董鄂芳儿不但没消气,反而是火气更旺了。她上前一脚把四儿踹翻过去,骂道:“除了这一句,你还会说些别的吗?你白长了那个舌头,有个什么用呢?……”
四儿忍着身上的疼,艰难的重新跪好。这一回,她不敢再发出半点儿声音,只是默默的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要不是自个儿不能缺个人伺候,董鄂芳儿真想立时把这丫头给打死,忒糟心了!
“去外头叫管事的备车,我要去诚郡王府。”董鄂芳儿竭力遏制着怒气,吩咐道。
今儿个,三福晋董鄂氏回了一趟娘家。结果,等着回来时,董鄂氏原本明媚的好似六月天的脸色,已经阴云密布的好似要刮风下冰雹子了一样。
回到诚郡王府,董鄂氏气咻咻的一路直奔主院,然后关起门来乒呤乓啷的砸了一地的碎瓷片子。
“我的格格哟,为着那一家子的下贱坯子,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可是不值当的哟……”董鄂氏奶嬷嬷心疼的劝道,“格格且消消气,消消气啊……”
“我能不气吗!”董鄂氏带着哭音在那里怒道,“玛法疼那个庶出的,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玛法偏心眼儿竟能偏成那个样子……便是我出嫁的时候,玛法也没给过那么多的好东西给我做陪嫁。那个小贱人却能……”
董鄂氏给气的脑袋犯晕,身子晃晃了,看着就要倒下去了,把奶嬷嬷给唬得赶忙上前扶着董鄂氏坐下,又一下一下的抹着董鄂氏的后心口那处,帮着董鄂氏顺气。
董鄂氏缓了缓,终于缓过了这阵子的眩晕,这才又道:“不是我眼皮子浅,非要计较那些黄白之物。我阿玛才是家里正经袭爵的嫡子啊,分家的时候,玛法却不顾我阿玛的脸面,愣是分了一半儿的家产给那个庶出的贱婢之子!私底下还另外补贴了不知道有多少的好东西……”
“我的格格啊,老公爷好歹是您的长辈呢,您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奶嬷嬷心里也为自己奶大的小主子抱不平,可是除了劝主子宽心,又能怎样呢?“老公爷知道了,怕是又要……”
“哼!”董鄂氏拍案怒道,“玛法原就不喜欢我。这一点,我五岁的时候就认清了。在玛法他老人家的心里头,只董鄂芳儿那个贱人是他的亲孙女呢,咱们这些人都是外头捡来的,能算个什么呢?”
“董鄂芳儿那个贱人,稍大一些便会使阴的。但凡我看上的,她都要抢。每每还在玛法跟前儿给我上眼药,叫玛法训我罚我……要不是有玛嬷护着,指不定我能不能活到出嫁的年纪呢……”
“……在玛法心里,董鄂芳儿那个贱人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女孩儿,我们却都是最恶毒最坏心的,只会欺负董鄂芳儿那个贱人。我便是跪下来,给董鄂芳儿那个贱人做牛做马,也是落不着什么好的。更何况,我凭什么给那个贱人做牛做马的啊?好歹我也是嫡支嫡女呢!她一个流着奴才秧子血脉的贱人,也配叫我给她低头的?呵呵……做她的白日梦去吧!”
☆、298、我不认识
董鄂氏接过奶嬷嬷奉上来的热茶,冷笑了两声,恨声道:“别叫我逮着了机会。要不然,我非治死了那个小贱人不可!”
“格格消消火吧,为着那起子卑贱之人……不值当的。”奶嬷嬷仍旧劝道。
主仆俩正说话呢,一个婆子在屋外头请示道:“外头有一位姑娘,自称是福晋的堂妹,说是有急事儿要跟福晋说。”
屋里,董鄂氏和奶嬷嬷面面相觑,眼里满是不解和疑惑。
“格格不是才刚从勇勤公府回来的吗?”奶嬷嬷小心的问道,“莫不是公爷有什么事情忘记交代给格格了,这才打发了哪位小主子过来……”
董鄂氏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会的。阿玛这会儿正为着那张单子上的东西恼火着呢,哪里还有闲心想到别的什么事儿啊?”
“那外头的那位是……”奶嬷嬷忽然想到一个人,却又暗自摇了摇头,心道:该不会是那位的吧……
董鄂氏突然坐直了身子,眼神一厉,冷笑道:“只怕是那个小贱人了。”
奶嬷嬷面儿上一怔,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董鄂氏。
“嬷嬷也别不信我这话。”董鄂氏说道,“嬷嬷只想想,真要是别的叔叔家的姐妹来了,可是会这样子报上来的?往常姐妹们要是过府来,谁不是把家门报的清清楚楚的?也就那个贱人会这样拿腔拿调的了。还那什么?我的堂妹?嘁!那个贱人素来就喜欢拿捏着架子说话。只当天底下就她一个人是金尊玉贵的……堂妹?哈!当我跟她很熟的吗?”
董鄂氏越说越气,直气得她脑门子发热,手里拿着帕子呼啦呼啦的在那里扇着风。
奶嬷嬷偏头想了想。心道这话不错,那一位可不就是那么个性子吗?回头又见董鄂氏明显是正在气头上,想着自家主子也不待见那一位,奶嬷嬷不免便提议道:“要不,奴婢叫人把外头那位给打发了罢。格格这才回来,还没歇口气儿呢,府里还有不少的事情正等着您的示下呢。哪有那份闲功夫。跟着那人做耗消磨的?”
说着,奶嬷嬷便扭着胖身子走到房门口。准备去唤人来。
“嬷嬷且慢。”董鄂氏抬手止住了奶嬷嬷的动作。
“格格……”
董鄂氏想了片刻,叹息了一声,对着自己的奶嬷嬷道:“叫她到偏厅那儿候着吧。我进去换了衣裳,再过去见她。”
“格格您这是——?”奶嬷嬷不懂了。董鄂氏瞧着就是不想见那人的样子,怎么还委屈自己非要去受那份闲气呢?“格格,不是奴婢多嘴。您如今好歹也是郡王福晋了,很应该拿出些主子款儿来。您要是真不乐意见那人,打发她走就是了,何苦叫自己这么憋屈着呢……”
“总要知道她又在打什么盘算才好。”董鄂氏也是一脸疲惫无奈的说道:“若是我能事先知道那个贱人的谋划,等着告诉给了老九知道,也算是间接缓和一下咱们府里跟毓庆宫的关系不是……一切都是为了三爷……”
三爷如今窝在理藩院那等清闲的可以长出蘑菇来的清水衙门里,真真是太屈才了!
再怎么委屈自己都无妨。只要能帮着自家三爷缓和缓和跟太子的关系,一切都是值得的。
毫无意外的,董鄂氏与董鄂芳儿的会面并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是剑拔弩张的了。
董鄂芳儿没有再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立时就怒了。她砸了一套茶具,又放了几句狠话,这才揣着一肚子的怒意不满走了。临走时,她还扬言要写信回去把这一切告诉两人的玛法,定叫玛法给她自个儿讨一个公道来呢。
董鄂芳儿的倒打一耙。把董鄂氏给气的是头晕眼花心慌气短,被大丫头扶着回到主屋之后。就一直躺在榻上“哎哟哎哟”的直哼哼。
“真是没了王法了,主子您好歹也是皇子福晋,正儿八经的主子。那个贱人就敢这样子出言无状的顶撞您,真是眼里没人了!”董鄂氏的奶嬷嬷心疼的替董鄂氏揉着心口顺气,心里一时气愤难耐便也顾不得犯上不犯上的了,直接就连着董鄂氏的祖父,哲尔本,一道儿给骂上了,“老公爷真是眼瘸得没边儿了,竟一门心思只宠着这么个东西!”
董鄂氏就着大丫鬟的手,喝下了一碗宁神汤,又躺在榻上歇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缓过劲儿来。“虽说被那个贱人给气了一场,到底也算是知道了那一家子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了。如此,也不算是白气了一场的。”
一听董鄂氏说到这个,奶嬷嬷的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立刻是爬满了不屑,只听她在那里撇着嘴,嘲讽道:“啧啧啧啧……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呢!那位瞧着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可这不要脸皮起来,连着外头那些花楼里的窑姐儿都是及不上那位三分的!……虽说咱们满人在男女大防上不像汉人那样严苛,满人家的姑奶奶也不兴汉家女子的那套扭扭妮妮。可这青天白日的,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就这么没羞没臊的嚷嚷着要嫁给一个男子的,也真是有够没有廉耻的了。”
董鄂氏冷笑了一声,道:“这就是玛法一直没口子的夸赞说是这天底下最善良最美好的女孩儿了。嘁——被革了秀女资格,失了名声,居然还有脸打着那样子的算盘?什么叫做不要脸?呵,我今儿个可真是见识到了。”
“前阵子传出来的消息,说是那个贱人在被撂了牌子之后,一回到家就被她阿玛给关进了家庙,还要绞了她的头发逼她去做姑子以赎前罪。我那个时候就说,这消息一准儿是假的,嬷嬷还不信我。如今,嬷嬷可算是相信我了吧。人家那是使了一招李代桃僵,拿着他们家里一个庶出的女孩子替了那个贱人去落发出家的。还说什么,以赎前罪呢!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外头人看罢了。我就说嘛,那个贱人怎么可能遁入空门一心念佛啊!她可是打小就一门心思的想着压我一头的。听我额娘说,先头那一家子可是打定了主意,要把那个贱人送进老九府里的……”
董鄂氏扶着奶嬷嬷的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这才又道:“今儿个,在我阿玛那里见到那张那一家子送给林家的添妆礼的礼单时,我还纳闷了呢。要说那钮祜禄氏族里给林家送两个丫头做陪嫁的,倒还能说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