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再没听说过,有谁家女孩儿嫁人,家里老娘当陪嫁跟着的……”薛王氏苦着一张脸说道。
薛宝钗只好压着性子,劝慰薛王氏放心,只道:这户人家若是不同意,自己便不嫁,只在家陪着薛王氏云云。
“对了,我那日恍惚听着那个张媒婆说,那户人家姓什么来着?”薛王氏拧着眉想了一会儿,方才不确定的说道:“是不是姓贾来着?”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我知妈妈在想什么。只是依着女儿看,该不是姨妈家的才对。姨妈刚去,表弟要守孝三年呢。再者说了,张妈妈说那户人家是书香传世……女儿记得贾家是武官出身呢。”
“唉——”薛王氏叹道,“下一回等着张媒婆过来,咱们再好生问问吧。我只要一想到那家人姓贾,心里就直打突,总是不安呢。”
“好,就听妈妈,咱们好好打听打听。”薛宝钗笑应道。
☆、260、矛盾的心思
黛玉,这几日很忙,忙得没空搭理九阿哥。
林家这是头一回操持娶儿媳的事情,多少有些忙乱。贾敏手上事情一多,便把黛玉也给拉过来跟着一道帮忙了。
给裕亲王府的聘礼单子,贾敏跟着黛玉一道商量着改了又改。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不少的好缎子,白放着真是可惜了。等下玉儿跟着娘亲一道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拿出来也好给你做几身衣裳。”贾敏一边看着聘礼单子一边跟着黛玉说道,“我瞧着你这身量似乎是又长了一些……”
黛玉一笑,娇嗔道:“娘亲这会子很不必记挂着女儿,倒是给婉容姐姐多备些缎子料子做衣裳是正经的呢。女儿的小库房里还堆着好些料子没使完呢……”再说了,九阿哥每季还要送不少的衣料,黛玉心道自己是真不缺这些东西。
贾敏又道:“……库房里还收着一些没镶嵌的东珠宝石之类的,可以装上两匣子,给裕亲王府送去,叫婉容那孩子拿去依着自己喜欢的样式做了。……玉儿也拿两匣子走,或现在打首饰,或收你小库房里都可以,你自己瞧着办就是……”
“……咱家的田庄铺子,你爹爹的意思是不叫你哥哥沾手商铺……便多给他一些庄子好了……”贾敏自言自语的说道。
黛玉在一边拿笔帮着记下贾敏说的这些,想了想说道:“女儿记得咱家好像在京郊那儿还有一个养了不少花的庄子……拿着那个庄子给婉容姐姐做聘礼倒是不错。女儿听说,裕亲王前些日子损失了不少的花……”
“那庄子上种的不过是些普通的花啊草啊的,哪里能跟人裕亲王养的花儿相提并论的?”贾敏笑着睃了一眼黛玉,“不过,玉儿这提议却也是很好的。好不好的,权当是咱家的一点子心意罢了……”
说着,贾敏忍不住心里腹诽道:嗯,听着老爷的意思,裕亲王为着那些叫人给打劫走的花已经不知道揪断了自己多少的胡子了。自家庄子上种的虽然大部分都是很普通的花种。却也有那么几株名贵极品的。
母女俩又拿着聘礼单子商量了一会儿,方算完事。
“玉儿等会儿帮着重新誊写一份,娘亲要再去裕亲王府跟着裕亲王福晋商量看看。”贾敏说道。
黛玉乖巧的应了,自在一旁用心的誊写去了。
很快的。黛玉重新写好了聘礼单子,拿给贾敏过目。
贾敏快速的扫了一眼,放下单子笑道:“很好。玉儿这字也是愈发的长进了。”
接着,贾敏又拿着林翰住的院子图纸跟着黛玉商量怎么改建的事情。
“娘亲想着把你哥哥的松涛院跟着旁边挨着的那个院子打通了,这样子地方也大一些。”贾敏说道,“玉儿跟着婉容玩过几回,可知道那孩子喜好什么?咱们也好提前在哥哥院子里备下。”
黛玉歪着头想了想,道:“女儿瞧着婉容姐姐挺喜欢那些花的……不若给哥哥的院子里多多移植些花木之类的吧……哥哥的院子原就素净的很,他自己是不在意这些,可如今马上就要娶嫂子了。总不好还是这样子……”
贾敏点了点头,“以前你哥哥就一个人,又是男孩子,我跟你爹爹总担心把他给养得娇气了,这才让他住的素净些……这会子你哥哥要成家了。是该重新把他那院子设计设计了。”
想了想,贾敏又对黛玉说道:“不如你拿着你哥哥院子的图纸去找婉容,也问问她的心思。咱们这一头热的给弄了花草,万一人家不喜欢,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黛玉自是应了。
这头的事情大抵定了,贾敏便打发人到裕亲王府上去问问西鲁克氏何时有空,自己好上门跟着她一道商量聘礼单子。
冷不丁的。贾敏突然扭头跟着黛玉说道:“对了,玉儿回头跟着九阿哥说一声,男孩子摔摔打打的,我是不介意的。只是,你哥哥眼瞅着没几日还要迎亲呢,这摔角玩闹什么的。别伤着你哥哥的脸,到时候可是不好看呢……”
话音未落,黛玉却是给一口茶呛着了。
“咳咳咳咳……”
黛玉小脸通红,也不知道是给咳的,还是给臊的。
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黛玉撇了撇嘴,应了声“知道”。
黛玉心里给九阿哥记了一笔,回头连着好几天没给九阿哥好脸色看,累的九阿哥费尽心思去哄,一时之间倒也没空去给林翰找茬了。
到了林家办喜事的正日子,家里亲戚故旧的来了不提,朝中大臣跟着林家交好的也来了不少,便是太子和恭郡王也打发人送了不少的贺礼过来。
新人拜天地时,魏珠带着康熙的口谕赐福和贺礼也到了。
得了这个消息之后,不少没有接到林家帖子参加婚宴的人家,也在事后纷纷补了贺礼送过来。
先头那些关于林家失宠要倒霉的消息也跟着彻底没了踪影。街头巷尾的,全是在传林家如何如何好的话。
“听说,林家那里去了不少的朝廷大员呢……”有人感慨道。
“朝廷大员算什么呢?没听说吗?太子和恭郡王都叫人给林家送礼道贺去了呢……”
话音未落,再一人嗤的一笑,说道:“您这消息算不得新鲜了。”
众人听了这话,扭头看过去,等着那人的下文。
“太子和恭郡王的贺礼,哪里及得上咱们万岁爷的口谕赐福呢?先头的那些子传言怕是叫万岁爷知道了呢……那些子话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传出来的,真真是离谱的很呢。”
众人全都点头附和道却是如此云云。
一座茶楼里,帏帽下的薛宝钗蹙着两道眉,在离着这些人不远的地方坐着。茶碗被她拿在手里却是没什么心思去喝,只是支着耳朵仔细的去听身后这些人对于林家的种种议论。
先头自家虽然出了不少的糟心事,但是薛宝钗还是私底下关注着林家,关注着林翰的。
听说林翰虽被今上点了探花,却是没有进翰林院,反被调去了詹士府的时候,薛宝钗的心里隐隐透出了一股子快意来。
听说林如海御前失宠,林家要倒霉的时候,薛宝钗更是在心里称愿,同时又暗自庆幸自己及时脱身没有陷进去。
可是这才多久啊,林家就这么翻身了?薛宝钗只觉得心口那里闷闷的难受。这又是联姻亲王府,又是得到万岁爷口谕赐福的……
想着林家的声势,林家的门第……还有林翰的那副模样,薛宝钗心里忍不住又泛起了丝丝的醋意。那位亲王府的郡主娘娘也不知道模样如何,性子如何,配不配得上林表弟……又想着这满人家的姑奶奶都是打小娇惯着养大的,也不爱念书什么的,更遑论如今林表弟娶的还是一位出身亲王府的郡主娘娘,只怕更是被家里人娇惯的横针不动竖针不捻的,再别说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了……这样子的人,哪里能配得上林表弟翩翩探花郎了呢……
薛宝钗正兀自想得出神呢,耳边却突然响起香菱的声音。
“姑娘,奴婢回来了。”香菱顶着一头的细汗珠子,微微喘息着说道。
被香菱唤回神志的薛宝钗心里正恼恨着呢,便斥道:“回来了便回来了,这样子喳喳呼呼的是哪家的规矩?”
香菱白着脸,忙低头去认错。
薛宝钗刚刚的声音不小,香菱虽然已经梳了妇人髻,但是她原本就长得出挑儿,如今又是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不免就引来了四周的侧目。
薛宝钗心里有气,正想再说些什么呢,眼角一瞥却发现周遭不少的人指着自己这里交头接耳低头议论着,还不时拿眼看过来。
“回去之后,再教你规矩,没得带出来给家里丢人现眼的。”薛宝钗呲了一句,这才匆匆结了银子领着香菱离开了茶楼。
薛宝钗离开了茶楼,走出去没多远呢,突然又停了下来。
“姑娘?”香菱小心的觑了一眼薛宝钗,低声问道。
“咱们到琉璃厂转转去……”说着,薛宝钗便转身拐道往琉璃厂的方向去了。
香菱蹙着眉尖儿,俯身揉了揉自己酸痛非常的小腿,咬着牙跟了上去。
离着韵古斋不远的地方,薛宝钗定定的站在那里许久,不动也不说话。
香菱虽然疑惑,却也不敢出声去催,自家大姑娘今儿个明显的心情不好,自己还是不要装上去找骂了……
“唉——”薛宝钗叹了一声,转过身,说道:“咱们回吧。”
走出几步,薛宝钗有停下来淡淡的说道:“今儿个,咱们只是去了铺子里结算银子……知道了吗?”
香菱不敢迟疑,连忙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应下。
唉——回头还是再让妈妈找媒婆,给自己说个官宦人家的吧。
九爷……到底出身不行啊。
便是找不着林家那样的,也是不能差太多的……
那个贾家的,后来怎的就没了消息了呢?难道是嫌着自己要带着妈妈一道嫁过去吗……
☆、261.香姑也为难
张媒婆在京都里很是有些名气的。因着她总爱熏了一身的香气,所以大家都打趣着唤她一声“香姑”。
这香姑,素来能说会道,一身舌灿莲花的本事,极善于发掘旁人的优点,以致于成就了京都无数的怨偶。不少的人家对香姑是恨得牙痒痒的,却也没法上衙门告她一个骗婚。因为香姑从不说假话,她只是素来报喜不报忧,专拣人的长处说罢了。这抛了半截子香半截子臭的鱼饵出来,你爱咬钩便也只能你自己认了吞了,与人香姑何干呢?
说起来这招人恨的同时,香姑其实也挺招人爱的。因为,在她的口舌底下,没有嫁不出去的姐儿,也没有娶不到媳妇的哥儿。关于这一点,香姑是非常的引以为傲的。
那些家里有恨嫁姑娘恨娶公子的,全都循着香姑的名头去找香姑帮忙说亲。而那些普通的没啥贪心的人家,等闲儿却是极不愿跟香姑打交道的,都知道她给说的多不是啥正常的人。
香姑对于自己的一身骂名也不以为意。说媒这种事儿,原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谁还能管住谁的脚了不成?
可是最近,一向心宽体胖的香姑表示自己很烦很头疼。
为啥呢?
为了贾家那位太能惹事的哥儿,也为了薛家那位心气儿极高的姐儿。
偏这两家人拐着弯儿的沾着亲,竟是认识的。要不然,贾家老太君和薛家那位太太许下的那千两银子的谢媒银子可不早就落进自己的口袋了。
唉——
香姑很怨念!
这要不是看在这贾薛两家那不菲的谢媒银子的份儿上,自己可真不爱搭理他们。
贾家那位哥儿惹事惹得太高调!你说你什么人不好调戏啊?偏要去调戏个皇阿哥,还是当朝炙手可热的恭郡王。虽说人那时候连个贝勒贝子都不是,可那也是个实打实的皇子不是?明晃晃的黄带子在腰上拴着呢,贾家的这位哥儿眼睛得有多瞎啊,才没见着哇!
早些年,在九阿哥还没有被封贝勒晋郡王那会儿。京都附近或许还能找着那么几户人家急等着用钱的,权当是把自家姑娘给卖进贾家也说不定。可是如今,人九阿哥都已经贵为恭郡王了,且看着在万岁爷和太子跟前儿愈发的得脸了。别说京都京郊这里了,就是到了稍远些的地方,连着那样卖儿卖女的人家也是找不着的了。
难道说,自己只能去糊弄一个外来户不成?香姑腹诽着。
“……我家老太太说了,女方的门第家世什么的都不重要,便是穷点儿也无妨,关键是这女孩儿的模样要好,性子也要柔善的,若能读书识字,那就更好了。”贾家的管事嬷嬷跟着香姑叮嘱道。“老太太说了,只要女孩儿人品好,贾家可以不要女方家里出陪嫁什么的,所有的都由贾家出。贾家可以再给女孩儿家里五千两银子,权当是贴补那家子的了……”
香姑笑应道:“我香姑知道该怎么做的。还请老姐姐跟着老夫人说。我香姑一准儿给宝玉少爷说个好姑娘,绝不糊弄的!”
贾家嬷嬷点了点,说道:“宝玉少爷如今还有三年的母孝要守。你且慢慢的寻,务必要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宝玉少爷虽说不是长房嫡子,我家老太太也是极疼爱的。你只办好了这桩事儿,老太太那里定不会亏待了你的……”
又叮嘱道:“薛家那样的,可是万万不行的!你别再拿着那样人来糊弄老太太了。惹恼了老太太。哼……”
香姑拍着胸口纸天誓地的保证道:自己一定会睁大眼睛挑选,再不会有这样子的事情发生了!
这说起了薛家的那位姐儿,香姑可真是满心满腹的不平了,还全都是在为着自己叫屈喊冤。这从来都是自己糊弄人家的,什么时候轮到旁人糊弄自己来着了?
谁能想到薛家的那位姑娘那样子会装腔作势的呢!自己也是叫她那满口道德仁义给骗了好吧?说什么做相辅的舅舅不仁义,等着家里父亲哥哥相继病逝了。便夺了家里的宅子铺子,又把她们孤儿寡母的给赶出了京都不管不问的……还说自己为了不叫老娘孤孤单单,这才苦守在家里伺候着……
我呸!
这要不是贾家的嬷嬷偷偷的跟自己说,自己可真是没想到这姑娘小小年纪的,看着也是一副端庄守礼的模样。却是连那十三分利的黑心利子钱都敢放的。这还不算,什么舅舅霸占家产啊,明明是自己把宅子下人都发卖了,银子还存在钱庄里头呢。她家如今在京郊的宅子也是她嘴里那个不仁不义的舅舅赠给她们孤儿寡母的呢!这姑娘倒是好了,却是满口败坏嫡亲舅舅的名声的。
真真是个白眼狼儿呢!香姑真是要一鼻子把薛家那对母女给嗤老远的了。
怪道呢,自己原还纳闷了,这两家的哥儿啊姐儿啊的,模样瞧着都是很不错的样子,听说又是两姨表亲,岂不是正好亲上加亲再做亲了?怎的这贾家老太君一听说是薛家的姑娘,就阴沉了一张老脸再不愿意了呢?啧啧啧……原来根儿在这儿呢!
一个心黑手狠敢放利子钱的姑娘呢,这搁谁家里都是不敢要的。还说什么……想找个官宦人家,最好还是嫡子?真是,没得把人一家子给带累的家破人亡了呢!
这香姑虽说只是个拉纤说媒的,却也是知道些律法的。当然了,香姑原本的意思是为了不叫自己沾染上啥摆脱不掉的麻烦的。可这利子钱,自世祖那会儿就是三令五申的“利不过三”呢,今上更是严令官员家里放利子钱,沾了便是有了来日被抄家的把柄。
香姑寻常并不爱跟官宦人家打交道,怕的便是会遇着像薛家这样子的。这做官的,谁没几个姻亲呢?自己说的亲事害得一家破了,那家里嫁出去掌了权的姑奶奶们还不得联合起来生吃了自己?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