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行。北平说:“阿娇,这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问题,是……责任,我是男人,我得对你负责任。”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
“可是我觉得需要!再说了,你不能一辈子都不结婚。我,我会对你好的。发誓!”
“如果,我就是一辈子都不结婚呢?”她看着他。心想这不是较劲么。说来说去又绕了回去。本想拉开距离,反而越拴越紧。
“那我等你一辈子!”他并不含糊,连犹豫都没有,“如果以后国家让咱知青回城了,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上海,北京,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只要有你,我不怕吃苦。“他忽然越说越激动,“阿娇,你有想过吗,如果容川在天有灵,他也希望你被人照顾,而不是孤孤单单这么活着,我——”
“别说了!”王娇大喝一声,“容川,又是容川!你有什么脸提他的名字!”手里的杯子和水果刀往桌上一放,再无更多话,转身就要走。北平忽然站了起来,用双臂从后面死死抱住了她,“我不让你走!”
“松开!”
“不松!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几个拉扯间,北平几乎疼死过去,关节像是要断开,后背一阵撕裂地疼。他终是忍不住,痛苦地呜咽了一声。王娇无奈,她这是怎么了,跟一个病人较劲。
“纪北平,把手松开。”
“不……”
他的执着让她无奈,他到底喜欢她什么?还是觉得她可怜?“你先松开,把你想说的话都说完,然后我再走行吗。”
“这么抱着也能说。”他疼得满头大汗,好在拼命的结果并不赖。他下巴抵在她头顶,闻着她清新的发香。记忆飘然而至,让北平又想起了那个月光明亮的夜晚。情不自禁吻吻她头发,“阿娇,我……”一句话没说完,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一片寂静。
“妈?您……怎么来了。”北平反应过来,迅速放开王娇。
沈雪梅脸色铁青,似乎是不相信刚才看到的情景。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吩咐后面两位随行人员把从北京给儿子带的营养品拿进屋。整整半个行李箱,跌打损伤丸,虎骨膏,正骨水……当着王娇的面一样一样拿出,然后开始与儿子亲密交谈。北平想看王娇,却发现母亲的脸总是恰如其分挡在中间。
后来医生也来了,详细为这位从北京远道而来的“夫人”讲解她儿子的病情。沈雪梅几度落泪,与周围所有人都说了话,惟独没正眼瞧王娇一眼。王娇心里明白。说实话,还挺感激沈雪梅出现的时候。趁着屋子里乱糟糟的,她悄悄转身离开了。
刚走出医院大门,身后有人喊她。“王阿娇同志。”是沈雪梅带来的一个随从人员。追上王娇气喘吁吁地说:“麻烦你稍微等一下,沈阿姨有几句话想跟你说。”王娇心里清楚沈雪梅要跟自己说什么。刚要回一嘴:“我没时间。”却见沈雪梅已经仪态万千地走了过来。
她个子太高了,又带着地位赐给她的气势,王娇皱起眉头。
随从人员走后,沈雪梅直接开门见山。“刚才那一幕我只当没看到。瞅在容川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怎么,容川这座靠山没了,又来打我儿子的主意?告诉你。王阿娇,我们家北平不说要娶门当户对的姑娘,但起码是一个干净的姑娘。”
“沈阿姨,谁不干净,我吗?”
“我没有说是你,只是提醒你离北平远一点。他和你是不一样的。”
王娇笑了:“哪点不一样?他是长了三个鼻子还是四条腿?”
“你……”沈雪梅脸色铁青,眼睛狠狠盯着王娇:“没规矩!怎么跟大人说话?难道你没爹妈教育吗?”
王娇扬起头看她,“您说对了,我爹妈死得早,确实没人教育。”
沈雪梅冷笑,“果然是个害人精。害完爹妈,害容川,下一步呢,准备害我儿子吗?告诉你,如果你跟北平再有任何瓜葛,我会用一切方法让你们分开。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只要听话,阿姨也不会亏待你。部队那么多好小伙,模样,家室,个顶个的好。你这小姑娘孤苦伶仃也怪可怜的,阿姨是长辈,愿意帮你一把。”
这番美意让王娇忍不住勾起嘴角——嘲讽地笑道:“谢谢阿姨,但我不需要。既然您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跟您说句心里话。这辈子,我只会嫁给容川一个男人,我也只会爱他这一个男人。所以您大可放心,您的宝贝儿子,我不稀罕。”
第98章 。098
沈雪梅回来的时候脸色依旧是铁青的。那丫头嘴皮太厉害,似乎天不怕地不怕。沈雪梅是过来人,知道这种女孩的魅力在哪里,同时她也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对那种人没有抵抗力。想容川就是那样的,看似柔和没有攻击力,实则强势的很。
她不是瞎子,刚才那一幕看得一清二楚。儿子似乎陷的很深……
沈雪梅觉得焦头烂额!
尽管背疼得像是被火烧,但北平依旧强忍疼痛坐在床边,手扣着床沿,全身微微颤抖。当看到只有母亲一个人回来时,几乎是站了起来惊愕地问:“阿娇呢?她怎么没回来?”
阿娇,阿娇,阿娇,他眼睛里,脑子里,都只有那个女孩!沈雪梅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坚定了刚才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示意两个随从赶紧将北平扶到床上趴好,沈雪梅稳了稳情绪才说:“妈妈追出去,本来想请她吃饭,结果阿娇说,马上秋收,连队太忙了,然后就走了。”
“真的?”北平似乎不信。
沈雪梅说:“瞧你,妈妈还能骗你?好了,乖乖躺在床上养病,不要想那么多没用的事情。等病好后,回到连队去,想看什么看不见?”她想明白了,此刻得顺着儿子,一切以养伤为主。至于后面的事,她自有安排。
北平没再说话,眼睛看着桌上阿娇买的苹果,慢慢陷入沉思。
王娇回到连队时已经是下午了。张小可从牛棚劳动回来。洗了手就把她叫了出去。“怎么样,北平恢复的好吗?”
“还行。但关节处还有积水。医生的意思是,还要再观察几周。”顿一下,又说:“他妈妈来了。”
张小可惊讶:“那个老巫婆!”
王娇不知道该不该笑。“班长,这个称呼好像有点不尊重人。跟我说说就算了,千万别出去瞎胡说,小心挨整!”
其实,王娇也认为这个称呼恰如其分。老巫婆。真的挺像!
张小可并不害怕,掩嘴笑一下才说:“没事,我们小时候在背地里都那么叫她。对了!她没为难你吧?毕竟……”
北平为了救王娇受伤,想到从前沈雪梅的强硬,张小可不免担忧。要知道,那个老巫婆可是什么狠话都说得出口。从不顾及别人的脸面和自尊。
王娇笑笑,摇头说:“没有难为我。”
“真的?”
她耸耸肩,半开玩笑:“其实,是我跑得比较快。”
两个姑娘在这边低声聊天,齐连长推开办公室的们朝她们走出来。王娇与张小可马上立正站好。齐连长挥挥手:“不要拘谨。”然后目光停在王娇脸上,意味深长。“阿娇,跟我过来一下。”
王娇犹豫一瞬,心中是不好的预感。跟着齐连长来到办公室,他没走进去,而是指指屋子里,“你的电话,过去接一下。”
“我的?”她惊讶。会是谁?上海的舅舅?不可能,他一定希望她死在北大荒,怎么还能联系?那是谁?许瑞芳?或者,徐媛阿姨。想到徐媛,王娇几乎是冲进屋里拿起电话,有点激动地“喂”了一声。
对面的人深呼吸两下,才说:“是我,阿娇。”似乎有些胆怯。
王娇的脸顿时变了颜色,口吻也冷淡了。原来是他,真是阴魂不散。“有事么。”
彼时纪北平正站在医生办公室,整个身体靠在办公桌上,否则会摔倒。他是趁母亲和随从人员外出然后扶着墙一路走来这里求医生打个电话。本来,这是违反纪律的。但医生看他走过来真不容易,一般人早疼哭,可这个小伙子愣是咬牙坚持。这么拼命,想必是无比重要的事,连连叹气后,给了他三分钟时间。
疼啊!北平倒吸凉气,问:“你今天中午咋就走了,不是说好一起吃午饭吗?是不是我妈跟你说啥了?要是说了难听的话,你千万别生气,她那人就那样,嘴上不饶人。我跟她说了,我不是因为救你才受伤的!你,你……”说道一半,背上一阵钻心疼。话说不出,只剩喘气的份。
王娇静静听着,那浓重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回响。仿佛他就站在身边,热气扑在脸上,吹起鬓角碎发。
其实,她还有一些话今天没来得及跟他说。回头看一眼门口,齐连长不在,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深吸口气,把眼泪憋回去,才说:“北平,谢谢你那天救了我。但是,咱俩真不可能。我和你不一样,如果没有连队,我什么也不是。你好好养伤吧,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沈阿姨没对我说难听的话……就这样吧,再见。”
挂了电话,王娇情绪低落。按理说不该这样的。又不是第一次拒绝,怎么有点罪孽深重的感觉?她盯着电话静默半响,直到此时才想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起床都困难,又去哪里打的这个电话?
老齐正蹲在墙角抽烟,见王娇走出来,他也站了起来。“电话打完了。”
“嗯。”
“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去麦厂劳动。”他口吻慈祥,什么也没问。
王娇心里一阵感动,在那个年代,老齐有权利知道电话内容,并将它公布于众。“齐连长……”王娇声音有点哽咽,“我想调到其他连队去。你看行吗?”
老齐深吸口烟,目光深沉。思索片刻,他没问为什么,也没直截了当地说“行”或者“不行”而是延续之前的温和,对王娇说:“今天食堂炖了猪肉粉条,快开饭了,先去吃饭。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调离不是难事,如果想走,我和指导员会帮你,不过马上进入秋收,还是劳动要紧。对吧。”
王娇离开时,老齐盯着她背影看了许久,又想到北平的电话。他也算过来人,某些事,似乎不难看明白。哎。。。。。。
就像商量好,北平出院前,沈雪梅刚走,老齐就提着一袋子苹果和点心来医院看他。
北平笑嘻嘻的,拿一块点心对着老齐臭贫,“来北大荒这么多年,没想到连长还能给我送礼,荣幸。”
老齐拉过板凳坐下,看着北平圆润的脸,审视片刻,欣慰一笑:“嗯,胖了。”
北平吃着点心,人很兴奋,“连长,我的伤都好了,今天就跟您一起坐车回连队吧!”
“不急。”
他瞪眼睛,“我着急啊!秋收没赶上,心里都是负罪感。想着其他人都在农田里奋战,我是躺在床上,怎么想怎么别扭。正好现在冬天了,过几天得去河边拉煤,正好我去。您放心,拉回的煤只多不会少。”
老齐慈爱地看着北平,想他和容川长得真像啊,那眉,那眼,原先北平瘦一些,所以五官看着只是酷似,如今胖一些了,简直就是一个人。老齐看着北平,想到了容川,然后又想到老班长。
“北平……”
“嗯?”北平发现老齐欲言又止的,笑道:“连长,你有啥话就直接说呗。”
老齐沉默一瞬,说:“北平,我打算给你调到其他地方去。当然,不是很远,还是七连,就原先你们的独立三营。”
北平正大口吃点心,听见这话,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又无助地看着老齐,“您说什么?”
老齐耐心重复一遍。大概是北平的目光太明亮,说到最后,老齐把视线转移到窗外纷纷扬扬飘洒的雪花上。冬天来了,又下雪了,这一年又快过去了。
沉默一瞬,北平说;“我不走。”声音很轻,但坚定无比。
老齐语气同样很轻,“你必须走。而且养好病直接就去那里报到。”
“为啥?!”北平从床上站了起来。表情愤怒。
老齐扬起看他。一字一句:“因为你不走,王阿娇就得走。如果她离开连队,可就是离开北星农场,如果你回独立三营,想回来看她还不算难事,若她调去别处,恐怕你一年也见不到她一次。北平,话说到这份上,该怎么抉择,你自己掂量!”
这番话如同当头一棒,砸得北平七荤八素。重新坐下,冷静片刻,某些事似乎终于想明白了。为何母亲没有逼问他与阿娇的关系,为何临走时,母亲说她终于放心了。原来……北平忽然觉得愤怒,质问老齐:“这里究竟是国家的连队,还是我妈妈的连队?她想怎样就怎样?”
“嫂子也是为你好。毕竟你以后是要回北京的。”
“我不回去。”
老齐笑:“这恐怕由不得你。”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抖出两颗,递给北平一支。但谁也没点燃。老齐捏着烟思索片刻,问:“你喜欢阿娇?”
“……”
“喜欢就说嘛,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说出心里话?这点都不敢承认,以后哪好意思追人家。”
北平脸红,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屋子里沉默许久,老齐整整抽完一支烟才说:“北平,容川走了快一年了,这一年阿娇过得很苦,我想,你自己也看的很清楚。本来,嫂子是要把阿娇调到别处去,但我没同意。阿娇是女孩,自小没了爹妈,好不容易遇到容川,可川子……她已经够苦了,我不能再难为她,不然就对不起这身军装。”
深深叹口气,“北平,如果你真喜欢阿娇,就应该保护好她,而不是害她。再说,你喜欢人家,人家喜欢你吗?”看一眼北平落寞的神情,得出结论,“看来是不喜欢。既然这样,你就更不能一根筋。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容川毕竟走了没多久,你要给人家缓冲的时间。逼得太紧,容易适得其反。若把姑娘的心逼硬了,你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北平十个手指紧紧扣住被褥,像是要把什么死死抓在手心。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情绪低落地说:“行,我走。”
第99章 。099
“听说了么,北平没回来,不是因为伤没养好,而是调回原来的独立三营了。”
“啊?为啥?”
“那谁知道……”
“真笨,还能为啥,十有**是因为那个王阿娇呗,北平妈妈肯定是怕她……你们懂。”
“哎呦,真没看出来王阿娇还挺水性杨花的,容川刚死了没一年,马上就盯上纪北平了。哎李永玲,你原来跟王阿娇一个班,她那人到底咋样?”
李永玲张张嘴,又闭上,像是躲什么,低下头继续锄地。
“你们看,连永玲这么老实的女生都不评价,可想而知王阿娇到底是个啥样人!真替容川感到不值。”
“她本来就是第三者!”
“啧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心那。”
不远处,王娇带着草帽在骄阳下沉默地锄地,阴影下,看不清脸色变化。张小可听不下去,锄头往地上一杵,指着那群女生高声嚷道:“你们几个不劳动,站在树下胡说八道啥呢!这个月工资还想不想要了!如果想要,就赶紧干活去!”
听见这话,几个女生顿时作鸟兽散。张小可对王娇说:“别理她们,上学时就都不是省油的灯。东家问一嘴,西家说一句。挑拨离间,没出息的很!”
“谢谢班长。”若说没往心里去是假的,但王娇早已没了与人吵架的精神。这种事,就算吵赢了又能怎样?容川回的来吗?红霞呢?还有她和纪北平,很多事发生了,若想忘掉,只能用一辈子。王娇抬起头,看了看远处的李永玲。比起那些伤人的话。曾经的朋友变成陌路人,其实更令她难过。
晚上吃饭时,张小可匆匆从指导员办公室跑回来,推门便对大家说:“快点吃啊,一会儿全连开会。”
“啥内容?”黄小芬问。
张小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才说:“还不清楚,估计和考大学有关!记得不?年初时,李旭去团部开会,无意中听见两个领导聊到这件事,当时咱们还觉得是天方夜谭,国家把咱们下放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哪还能让咱回去上大学。可现在看,想必**不离十了!”
这番话让宿舍里的姑娘们热血沸腾。“这么说,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