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娇差点笑喷了,故意沉默半响才娇羞地“嗯”了一声。
容川嘿嘿笑,然后用力抱紧王娇,就在两人准备好迎接伟大时刻的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容慧站在客厅高喊一声:“哥,嫂子,一会儿舅舅过来,你们俩……赶紧出来啊!”
王娇差点死过去,想聪明的容慧一定什么都知道了。心中郁闷哪,无处发泄,只好挥起拳头捶在肇事者胸前。“都赖你!丢死人了!”容川脸上也发烫,抓住女友的小粉拳,吻一吻低声安慰:“怕什么,都是自家人。”轻咳一声,假模假式地对容慧应道:“知道啦,我们这就出来。哎呀!回去要带的东西太多,收拾不完呢!阿娇,把那本历史书给我拿过来。”
你就瞒天过海地装吧!王娇翻一个白眼。
“哥,需要帮忙吗?”容慧站在门口乖巧地问。
容川撑起身子,火辣辣地视线在王娇洁白如玉的身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不了……我自己能行。”王娇笑,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她听到他低叹一声,近乎发誓那样说:“阿娇,你这辈子都是我李容川的女人,别想跑。”
第二天,吃过早饭,一家人就去了开在大栅栏里的中国照相馆。
因还在特殊时期,王娇与容慧没敢穿得太鲜艳,棉袄里是颜色低调的花格褂子。拍照前,王娇把容川送的粉色塑料发卡别在头发一侧,容川细细看了看,骄傲地说:“嗯,倍儿漂亮!”
正是春节,照相馆比平日忙碌,拍照需要等待。
站在王娇身旁的是一对刚做父母的年轻人,今天是带着孩子来拍满月照。小家伙生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王娇逗他时,他已能咯咯地笑。小脸红扑扑,像秋天晒熟的苹果。待夫妻抱着孩子进到里面拍照时,容川小声对她说:“咱们以后生一个更漂亮的。”
小时候,王娇听过一段相声,讲的就是在特殊时期照相馆里发生的趣事。当时有几项规定,拍照不能笑,不能穿鲜艳衣服,不能化妆,拍照时有固定动作,什么拿着红缨枪啊,捧着红宝书什么的。
所以没进摄影棚前,王娇还琢磨了一下他们四个人一会儿拍照时,谁拿红缨枪,谁拿红宝书谁又一脸虔诚做出革命接班人的样子。哈!想那画面一定有趣极了,王娇噗嗤笑出了声。容川站在一旁,淡淡撇她一眼,“这么高兴啊?若是以后拍结婚照,大牙会不会掉?”
王娇瞪他一眼:“要掉也是你!”
容川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笑道:“如果能天天和你抱在一起睡,我宁愿牙齿全掉光。”
不过进入摄影棚后,王娇就长舒了一口气。尽管角落里摆放着红缨枪,绿军装等充满革命时期特征的道具,但摄影师傅招呼他们在相机前站好时,没提什么要求,只跟徐媛商量四个人怎么站。
徐媛最后一次来照相馆是容慧刚出生时,她和丈夫还有容川一家四口照了一张全家福。那时运动还没开始,所以照相也没那么多规矩。现在还是特殊时期,徐媛不敢冒昧,对摄影师说:“一切听您安排。”
摄影师笑道:“哎,也没什么可安排的,您是长辈您坐中间,三个孩子一字排开站后面。男生站中间。对了!四位同志都佩戴主席像章了吗?”
“带了。”徐媛指一下自己和孩子们胸前闪闪发亮的像章。然后摄影师笑眯眯地招呼他们在蓝色的背景布前站好。容川昨晚比较闹腾……所以头发有一缕不太乖顺,冲天翘起来。王娇用梳子加唾沫帮他捋了半天才总算服帖。
王娇边捋头发边小声嘀咕:“头发跟人一样不听话,到处惹是生非。坏死了!”
容川摸摸鼻子,一脸委屈,轻声反驳:“哪里是到处,不许污蔑我,明明只跟你在卧室么……”
他俩在那儿嘀嘀咕咕,摄影师不明所以,对徐媛说:“大姐,你真有福气,看他们兄妹关系多好。不想有些人家,孩子长大了,彼此的关系反而疏远。见面也没话说,生分的很。”
容慧噗嗤一笑,兄妹?后转念一想,对啊,情哥哥,情妹妹,感情能不好么。
徐媛看了王娇和容川一眼,然后拉过容慧的手,欣慰地一笑:“知足者常乐,我现在很幸福。”
照相时,容川偷偷拉住王娇的手,两个人都有点小激动,毕竟是恋爱后第一次合照。那个年代,照相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相机。去故宫游览玩时,两人本想在护城河边留影纪念,可一问价格立马打了退堂鼓。王娇想,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等78年改革开放后,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她和容川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合影。而且,是彩色的。
回来的路上,容慧忽然说要去新华书店买词典。因为容川和王娇第二天就要坐火车走,徐媛怕他们累,就让他们先回去了。回到大院时,正好碰到纪如海的车,他让司机停下,打开车门下了车。
“纪伯伯。”容川笑着打招呼。
纪如海拍拍他厚实的肩膀,笑道:“又长个了,这回真是大小伙子了!边疆果然锻炼人。”然后目光落在王娇那里,笑容依旧挂在脸上。
“纪伯伯,这位是我的女朋友,王阿娇。”容川大方地作介绍。
“你好,小王同志。”纪如海笑着伸出右手,很正式地打招呼。
“您好,纪伯伯。”王娇多少有些意外,关于这位英雄,她在兵团时就从其他知青那里听得一二。后来容川和容慧也跟她讲了一些。当真是金戈铁马的一生。本以为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肯定是严肃,不好接触的。却意外发现他和蔼可亲的要命,就像邻居家性格温和热情的老大叔。
纪如海仔仔细细地看了王娇一眼,然后很欣慰地点点头对容川说:“川子,回到兵团以后好好照顾王阿娇同志,在生活中不许耍花花肠子。有矛盾了,要以女孩子的想法为准,不许欺负她!”
“是!请首长放心,保准完成任务!”容川俏皮地敬了一个军礼。待纪如海上车走后,他才有些懊恼地对王娇说:“这次回来太忙,每天都安排了很多事。明年吧,咱们回北京后先去纪叔叔家看他。”
王娇撅嘴,纪如海当然没问题,可是……“我有点怕那个沈阿姨,你说,她会欢迎我们两个一起去吗?”
“为啥不欢迎?”容川不理解地皱起眉头,拉过王娇的手紧紧握住,“你是我女朋友,是我的爱人,关系光明正大。她欢不欢迎的咱们也得一起去。”又摸摸她头,安慰:“没事,有我呢。再说,纪叔叔在家,纪北平也在家,沈阿姨就算不喜欢咱们,也不能说啥。”
第二天,他们临出发去火车站前,周耀晖忽然找到容川。
“川子,帮我把这封信交给雨晴。”
容川笑:“终于想清楚了?”
耀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哎,你说的对,我是个男人,应该大胆迈出那一步。这几年也苦了雨晴,我插队地方的通讯不便利,两个月才看见一次邮递员,你跟雨晴说,如果收不到回信,不是我没写,是邮递员没来。”
容川笑道:“既然都迈出那一步了,还用得着我说什么嘛?你在信里写清楚不就好了。”
耀晖点头,红着脸,“都写了,都写了。这不怕雨晴不相信我的话么。你也知道,这几年我总是骗她,让她已经不相信我了。”叹口气,又苦笑道:“如果她闹情绪,你帮忙劝劝她。北大荒劳动也挺辛苦,她从小身体不好,我怕她为我俩的事伤透脑筋毁了身体。”
容川无奈地摇摇头:“耀晖哥,难道你还不清楚?对于雨晴来说,你每个月多给她写几封信,在信里多说点甜蜜的心里的话,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补药了。还有,人的信任是有限度的,雨晴一直相信你,是因为她爱你。耀晖哥,人家姑娘都不怕,咱一个大男人怕啥呢!勇敢一些。”
耀晖心中一阵感动,紧紧抱住容川的肩膀,“川子,我会勇敢的!你在边疆好好的,明年我争取还回北京。咱俩再好好聊。对了,带上王阿娇同志。那天挺对不起她,明年我好好补偿。”
屋子里,王娇正蹲在地上对行李箱做最后一边检查,容川晃荡进来,如往常一样,先从后面抱了她一下,亲亲脸颊,然后把耀晖交给他的信夹在里侧那摞书中。王娇问:“耀晖哥给的?”
容川点点头,一五一十告诉她刚才自己和耀晖说的那些话。
王娇想了想,然后说:“我觉得周耀晖这人性格捉摸不定,尤其对爱情,对雨晴,似乎心意不够坚定。那天如果不是你劝他,想必他不会给雨晴写这封信。这对雨晴太不公平了!容川,你在男生宿舍住,好多事你都不知道,其实雨晴常常在夜里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估计就是为他伤心呢。结果,他还唯唯诺诺,怕这个怕那个,哪里像个男人!”
容川理解她的愤怒,揉揉她头发说:“这件事,耀晖哥确实做得不对,可他原来并不是这样的人,都是家庭变故所致,再加上去那么偏远地区,从前所学的知识根本无用武之地。你知道吗,耀晖哥一直想做莫泊桑那样文豪,可是他现在劳动的村庄,几十户人家,识字的不到3个人。可以说,他跟那些人,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想说心里话都不知找谁,很痛苦的。”
“我知道他痛苦他不容易,可既然当初决定与雨晴分手,如今又反悔算怎么回事?”
容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娇:“阿娇,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耀晖哥爱着雨晴,雨晴也爱耀晖哥,有情人应该终成眷属,你不说帮忙,咋还棒打鸳鸯?”
王娇叹口气,知道以容川积极乐观的性格,理解不了什么叫“当断则断”。其实,在感情的世界里,也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说法。耀晖和雨晴虽然相爱,可这几年的分别以及耀晖的不确定,已然让这段感情蒙上了阴影。何况又是相隔甚远的异地恋。不稳定因素太多,再加上耀晖那个摇摆不定的性格,以及家庭变故带来的心理创伤,都让王娇觉得这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王娇怕雨晴吃亏。不如现在就断了,省的以后更伤心。
长久沉默中,王娇独自检查完行李箱。起身正要去厨房洗手,容川忽然拉住她胳膊然后往怀里一带。
“生气了?”他有些懊恼。
“没有。”
他捧起她的脸,仔细瞅一瞅,“还说没生气,嘴巴都撅起来了。”轻轻啄一下,“别生气了,刚才是我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这事就算告一段落吧,今后我也不搀和雨晴和耀晖的事了。他们爱咋地咋地,反正我帮过就是了。”
王娇欣慰地笑一下,伸手双臂环住他的腰。两个人细细吻了一阵,然后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哎,这几天时时刻刻吃糖,回到兵团可咋整?王娇把头靠在容川怀中,体会他胸膛的温暖。“容川,我们会分开吗?”
“当然不会。”他很笃定地,“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第90章 。90
七月,又一年夏锄。
窗外天空阴霾,暴雨如注。
“今天雨水真他妈多!从五月就开始这么下,跟天漏了一个大窟窿似的,估计今年要减产了!”宝良坐在宿舍里,闷闷掐灭手里的烟。春生坐在一旁写日记,抬起头来先看一眼窗外,然后叹口气,说:“昨天已经确定三号地绝收了,我和北平一起去的,你是没看见地里水,往里面扔几条金鱼都能开鱼塘了!”
两人正说着,披着蓑衣的容川和纪北平推门走进来,摘掉帽子,两人头发湿漉漉的,雨水顺着脸颊滴答落在地上。春生忙递过两条干毛巾,问:“川子,四号地和五号地咋样?淹的严重吗?”
容川擦着头发叹口气:“五号地还行,四号和六号是够呛了!我刚跟北平看了眼,那水淹的比三号地还厉害。昨天是鱼塘,今天是游泳池!还有七号地旁边的花生试验田,估计也得绝收。”
北平脱下湿透的衬衣,甩甩水然后晾在绳子上,神色凝重地说:“土地的水分已经快饱和了,如果再下个四五天雨,估计今年产量得减五分之一!”
减五分之一还是轻的,大家都不是第一年待在北大荒,知道雨水的威猛,对庄稼的冲击是致命的!保守估计,今年能有去年一半的产量,知青们就烧香磕头了。想起春播时的信誓旦旦,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屋子里没人说话,闷闷围坐在一起,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容川郁闷地叹口气,想这么多雨水,若是下到耀晖劳动的陕西农村该多好。那里的人们,最缺的就是水啊。
晚上开完班会,容川翻阅记事本时忽然发现三天后是沈支书的生日,又想起上个月去四松村二柱还特意跟他说多带几个知青过来喝酒,支书这次过五十岁生日,是大寿,容川当时一口答应,如今却有点后悔,抬头望一眼瀑布似的大雨,深深叹一口气。
“川子,还想农田的事呢?别烦心了,这算天灾,今年收成不好,咱们明年再努力!”宝良走过来安慰道。
容川点起一根烟,告诉宝良自己正在想沈支书生日的事,“这雨万一不停,咱可咋开车过去?”若在从前,容川绝不会为这样的小事烦心,可最近不知咋了,也许是连日大雨和农田被淹的事扰得他烦心,干什么都不踏实。
宝良心胸开阔,笑道:“就这事啊?那有啥可烦的,雨停了咱们就去,不停咱们就在宿舍待着。等啥时候天气好,跟队里请假,带上两壶玉米酒和打的狍子肉再去看沈叔不就成了?他那人通情达理,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抬头望一眼黑乎乎的窗外,“哎,说不定明天雨就停了。”
意外的是,第二天,雨还真停了。
早晨洗脸时,容川忍不住哈哈笑,推一下宝良肩膀,“你小子,能掐会算,快成活神仙了!”
宝良一脸严肃,透过睫毛上沾满的肥皂沫子看容川,“是啊,现在雨停了,但是别高兴太早,万一沈叔过生日那天又下雨,你还是去不了。”
因为大雨,知青们已有两天没去地里劳动。别看大家平时总抱怨农活辛苦,可两天不挥起锄头铲铲庄稼,这胳膊腿啥的就别扭,用黄小芬的话说,“咱们那,一群贱骨头,天生受苦的命!”
田里涝得非常厉害,放眼望去,许多地方已经变成一片泽国。眼看还有两个月就要大丰收,如今却遭遇水灾让之前的劳动成果付之东流,知青们心里都非常难过,许多女生还哭了鼻子。指导员站在队伍前面安慰大家别伤心,今年产量低,明年,后年,大后年,大家继续努力,争取让粮食产量翻倍!
农田变成泥塘,当务之急是多挖沟加快排水速度。大家热火朝天忙了一上午,直到吃饭时才觉出累。王娇在玉米地挖沟,雨靴上全是黄色的泥巴,脸上也蹭了几道,乍一看,像只贪吃的小花猫。容川往手心啐两口唾沫,帮她抹干净,却被王娇毫不客气地打掉“爪子”。
“脏死了!”
“哪里脏?”容川眯眼坏笑,“都是唾沫,为何用嘴行,用手就不行?”
回北大荒这半年,两人的感情因了解和陪伴的增多如今变得愈加甜蜜和牢固。曾经王娇担心过,若每天与容川腻在一起,他会不会某一天忽然感到厌烦或疲惫而开始故意疏远她。恋爱专家们都说,男女间热恋期超不过三个月,越往后相处就越平淡,这也是为什么闪婚不靠谱的原因,一旦激情退去,平淡的感情容易让人恐慌。而恐慌必定造成猜疑和愤怒。
王娇没什么恋爱经验,大学和工作后各谈过一场持续时间不过四个月的恋爱。所以她对自己,对感情,都非常不自信。怕热恋期一过,容川也会像那两位男孩一样,因受不了平淡和她分手。
其实王娇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趣,性格中又没什么特点的人。很平凡,只是长得还行,容易吸引男生注意,但接触过后,就知道她没啥意思,不活泼,开不起玩笑,思想保守,为人呆板。
所以,前两段恋情维持的时间都很短,分手时,男生的托辞也一样,“阿娇,你是一个好女孩,特别好,但我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