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山火海就不必了。”可是他如今受重伤免疫力原本就低下的情况下,还染了风寒,如果不保暖,只怕好一阵也好不了了,顺带——
还影响了他伤势的恢复。
“我冷点无所谓,不能让夫人也和我一样受风寒。”他不知想到什么,颦眉惆怅地叹了口气,“汤药真不好喝。”
傅之晓跺了跺脚,这个世上真是再也见不到她这么舍己为人的大夫了!
“行了!我们盖一床!”说完也不再去看简顷的表情,起身去将自己的被子翻起来重在简顷身上,“把我的位置留出来啊。”
简顷抿唇轻笑了一声,身子极为敏捷地闪到了一边。
“……”真不像受伤的人啊。
将外衣脱下,傅之晓走到桌前吹灭了蜡烛,屋里一片漆黑,她又小步小步试探着摸回床边,正要摸被角,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手腕。
那手极瘦,光是凭着触感亦能感觉出骨节分明,却分外冰凉,像是从冰窖里出来的尸体一般冷冰冰的,傅之晓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又听见那悦耳低沉地嗓音道:“夫人,这里。”
他刻意放柔的嗓音似乎又淡去了这一点子寒凉之感。
傅之晓顺着他手拖行的方向爬上床,躺了下来,为了怕碰到他的身体,又小心翼翼往外挪了挪,却一下子就挪到了床沿。
“夫人。”简顷冷不丁地道,“小心掉下床。”
傅之晓尴尬了一瞬,只得安静地呆着不动弹,身体僵得直直的,生怕碰着殷王身体哪个部位。
尽管一片黑暗,简顷仍然能察觉到她的动作甚至表情,似笑非笑勾了勾唇。
在傅之晓看来两人的确是单纯的医患关系没错,可是她不知——
从一开始两人的关系就不再单纯了。
从她在同意给他治病之时,她就势必是会被拽下神坛。
两人之间尽管肢体接触不少,可是傅之晓到底还是——
警惕心太重了啊。
不过也无妨。
简顷轻轻侧了身子,不出意外感觉到身旁之人浑身一僵,他轻抿起薄唇一笑,似是不经意将旁边那娇小的人拥入怀中:“好冷啊,娘。”
“……!”傅之晓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正想一把推开,却又听见一声“娘”,自然是明白对方又故态复萌了!
她脑子乱翻翻的,因着对方受伤,又浑身冰凉,竟然不敢如第一次见面一般毫无顾忌的伸手推开。
而对方忽然亲昵的在胸口蹭了蹭,她顿时惊醒,羞愤地满脸通红。
“简……殷王殿下……”她只得小声喊道,“殿下。”
没有人回应,对方的呼吸缠绕在胸前,她甚至能闻到从他身上发出来那一股沉冷馥郁的香气。
☆、第三章 魇心(二)
幽远轻渺,带着迷惑人心的魔力。
“简……”
“好冷。”两条紧搂着她腰肢的手臂用力,她仿佛要被嵌入对方怀中。
“殿下……”她几乎被勒得喘不过气,“疼。”
女儿家娇软的嗓音带着软糯与微甜,简顷松了松手臂,却依然把脸迈在傅之晓怀里。
感觉到力道松了松,傅之晓诧异了一瞬,遂小心翼翼开口道:“殿下,放开我好么?”
对方却没有像方才那样松手。
虽然有些纳闷,不过殷王断是不可能装睡,一来他似乎不喜欢与人过多肢体接触,二来——
若是一个大男人知道自己像个孩子似的往女人怀里靠嘴里还喊着“娘”只怕恨不得引刀自裁罢?!
可简顷似乎真有些冷,呼出的气息也带着凉意,身子还在轻轻颤抖,傅之晓又有些心软,自然,山间昼夜温差大,现在又是秋季,没有取暖设施,这样低下的抵抗力肯定也是难以承受。
她遂没有再挣扎。
可是没躺一会儿,是腰也酸,后背也有些发凉,因着方才简顷的大动作,被子早被褪到了腰以下,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将被子拉起来卡到简顷的下巴边,小心翼翼换了个姿势,安安静静被他搂抱着。
对方呼吸平稳,她的内心却仿佛有烈火在燃烧,灼得她浑身发烫。**
天一亮傅之晓就顶着一双熊猫眼去早市了。
又躺了半个时辰,简顷才支起身子,嗓音幽凉地道:“静女,更衣。”
他的声音不大,外面的静女却听得清楚,应声推开门恭敬地颔首:“殿下。”
简顷懒洋洋地将鬓角的乱发拨到耳后,还未起身又听见静女道:“楚宫那边传信来了,询问殿下何时归朝?”
闻言简顷冷嗤一声道:“楚宫什么时候有资格过问本王的行踪了?”他倏地神色一冷,瞥了静女一眼,“更衣。”
简顷浑身上下只松松垮垮穿了一件袍子,前胸整个露了出来,只单单遮蔽了下体,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在空气中,静女怔了怔,虽说心里早有预料可真正亲眼目睹还是吃了一惊——
殿下就是穿成这样和傅之晓睡的?
静女神色很微妙,简顷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阴森森地道:“眼珠是不想要了么?”
静女猛地一惊,后背一凉几乎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阖上门进屋去翻衣服。
和傅之晓在一起的殷王委实太过温和了些,以致于她都忘记了原本属于殷王的残暴与血腥了。
静女几乎动作僵硬地给简顷飞快换了衣服,随即垂首站在一边听候指令。
果不其然——
“楚宫那边不必理会。”简顷随意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坐得不甚舒服,不耐烦地将鞋子蹬掉把腿拿起来放到扶手上,“说说袁离那边的情况。”
其实就是想知道岐王那边的动向么?
静女暗道,殷王现在整个人的注意力完全放到傅之晓身上去了。
“岐王那边似乎在查罗刹谷的动向。”静女如实答道,“袁离大人一直引了追兵在齐京虚与委蛇,不过以属下之见,这招大概蛮不了多久。”
“罗刹谷?”殷王挑了挑眉,神色一顿,又似笑非笑起来。
“大概是……”外面的传闻静女也多多少少知道些,“怀疑夫人……”
“让他们怀疑罢。”简顷眸光幽幽,愉悦地勾起唇轻笑,“越是多疑,越是推得越远。”
静女迟疑了一下:“殿下打算一直陪着夫人住在这里么?”
简顷挑起精致的眉,似乎觉得这句话很多余:“只要她喜欢,有何不可?”
虽然是不如王府住起来舒服,不过……也罢。
“殿下?”静女一惊,瞧见简顷慵懒地神色,双眸一如既往幽幽沉沉,暗道不好——
殿下竟然是来真的?
“殿下,如果喜欢夫人,直接带回去便是,何必要呆在这儿,又穷又破,更何况还在大齐的地盘。”静女实在忍不住了,眼下众人的情况十分危险,殷王自身状况也不佳,竟然真的这样随性的折腾。
一个月前才差点在齐京丢了性命,这一次又……
殷王也是人,又能有几条命来折腾?!
简顷忽的冷艳一笑,容颜妖异,却抬手将面前的茶杯狠狠扔在静女跟前,嗓音轻渺诡谲地道:“静女,如果再在本王跟前对本王的行径指手画脚,就滚回去伺候楚宫里的老贱人!”
静女瞬间噤声。
“可……可是……”静女磕磕巴巴地继续道,“夫人据说在京都还有一门亲事,而且大齐是断不可能允许让殿下带走夫人的……”
“亲事?”简顷眯起眼,冰冷地笑起来,“哦?你说我的夫人还有门亲事?这真是件趣事,静女,袁离似乎还有很多事没告诉我,你说来听听。”
静女哑然,因为这门婚事现在似乎不成了,因而她觉得也没有提出的必要,方才只是一时兴起想要挫一挫殿下的锐气,谁知对方不按牌理出牌,反而吃起飞醋来。
简顷也没有继续追问,只幽冷地笑起来:“也罢了,本王本来想着慢慢勾引她,现在看来,倒不如直接吃干抹净带走了事,省得什么人都跑到本王面前来碎碎念。”
静女微微瞪眼,勾引?!
殿下?对傅之晓?
静女脑子有些乱,正如简顷所说,若是看上眼了,强占了便是,对殿下这样的人来说,能被宠幸实为荣耀。
可是——
殿下什么时候需要费劲心思变着法儿的靠出卖美色去勾引别人了?
简顷站起身,慢条斯理走到桌前,拈了桌上一块蜜饯含进唇里,眸光诡谲叵测,却神情慵懒地道:“本王要的是从内到外的占有。”顿了顿,他又道,“本王只是在给她时间罢了。”
静女一怔,这个意思岂非是说殿下还没有成功?
殿下用美色勾引没有成功?
静女自己也有些不信,可是和傅之晓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楚京里有些不怕死又怀了心思的小姐看殷王的眼神她自然是识得的。
而傅之晓——
并没有这样的眼神。
静女略一沉思,竟也认起真来:“殿下既然想得到傅之晓的心,与其徐徐图之,倒不如多请教些人,多看些话本子。”
简顷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本王没有这样做?”
大楚流行的几个话本他都看了个遍,倒着也能背了。
“……”静女被雷得里嫩外焦,实在无法想象殷王看着楚京流行的那几本话本的场景,沉思片刻,她又道,“可是殿下,夫人是大齐人啊。”
静女其实也没什么经验,身在楚京,看得听得多,也有了些心得:“大齐和大楚民风不一样,要是殿下用错了方式,只怕会惹得夫人反感。”顿了顿她又道,“夫人是个大夫,心肠比常人软点,可真狠起来也叫人吃不消,根据属下的观察,夫人似乎有些争强好胜,殿下若是……若是以平等之人来对待夫人,估计效果甚好。”
简顷挑眉:“本王一直对她都是平等相待。”
一来傅之晓的医术绝对拔尖儿,便是稍微给几分尊敬也不为过。
二来——
对待喜欢的女人他可不得让着点么?
静女沉思不语。
忽而又听简顷幽幽沉沉似乎极为惆怅地叹了口气:“本王也是忍耐得辛苦的。”
话题到此,静女又想起一件事,颦眉道:“殿下,若是被追兵追到此处,大齐便无法久留,可要属下提前做好准备以备他日……”
“这个么……”简顷诡谲叵测地弯起唇角,“可以。”
这么好说话?
静女诧异了两分抬眸瞧见简顷看着窗外的天色似乎在走神,遂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殿下可是想到了什么?”
“恩。”他慢吞吞拉长了声音淡淡应了声,端起茶杯轻嗅了一下,“若是本王哪天没忍住出手了,这个没准能成为带她走的借口。”
“下去准备好罢。”
“……殿下英明。”说过去说过来,也还是为了以后能顺理成章将傅之晓拎回大楚做准备。
静女轻叹了一声退了出来。“姑娘你家人口有点多啊。”卖棉絮的农家麻利地帮傅之晓束好四床被褥。
傅之晓淡淡一笑,点点头似乎并不想多说。
那农户也没有过多追问。
“我说二牛,最近是不是多了好多外村人?”旁边卖鱼的人家侧身蹲过来和卖棉絮的人家聊起天儿来。
“好像是罢,喏,那个姑娘。”叫做二牛的人压低声音道,“就是才来不久的。”
“这个我知道,别人在青西买了房住着呢,也算是本地人了罢,可最近多了很多游走的散客啊。”顿了顿,那人疑惑地道,“这个峡谷不是通不了外界么?”
“谁知道这些啊,卖你的鱼罢。”
四床被褥有些重,傅之晓提得辛苦,刚走到集市口,忽然听见有人惊异地大声喊了一声:“哎呀,那个姑娘!”
集市人很多,傅之晓横竖也没几个熟人,自认被叫的肯定不是她,遂头也不回地继续费力地走着。
“那个姑娘!就是你!”那个声音急了,“那个背着被褥的姑娘!我在叫你呢!”
☆、第四章 身份是情敌?
“……”傅之晓十分确定今儿买棉絮的就她一个。
她诧异地回过头,隔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个子小小的少年见她回头,立刻兴奋地挥了挥手:“哎!那个姑娘!”
傅之晓定睛一瞧,又是一愣,来人并非不认识,恰好是当初在青石街头偶遇,被指责为庸医的少年。
他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一个行人,眉飞色舞地大步走了过来:“姑娘,是我!你还记得我吗?”
傅之晓虽说记得这名少年,可到底是陌生人,自然称不上有多亲昵。
但对方显然十分自来熟,走过来笑眯眯地道:“上次在青石见过,你还记得我吗?我叫白术。”说着他又往傅之晓跟前凑了凑,“呐呐,你上次好厉害呀,那个臭男人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说我师父是庸医。”说完他又左右看了看,“你上次那个护卫不在吗?”
白术凑得很近,傅之晓几乎能看清楚她细密卷翘的睫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过——
这孩子唇红齿白,生得真标致,枉做男孩儿了。
傅之晓点了点头:“我记得你。”青石一行闹出那么大乱子,能不记得么?
更何况……
想到这里傅之晓又忍不住红了老脸,去青石的路上,在马车上她无意间犯下的“罪行”,每当想起来都恨不得挠墙遁地。
白术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面上泛起一层绯色,只当自己凑得太近使人女儿家不好意思了,退后两步挠了挠头:“抱歉啊姑娘,看见你我有些激动了,自从青石那一日之后,我总是想起你呢。”
“……”这疑似表白的开头是怎么回事?
傅之晓委实不想再跟这少年多说什么,倒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这少年来路不明,如今她和殷王身份敏感,还是少接触陌生人为妙,索性开口打断道:“抱歉,家中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少年明显愣了愣,傅之晓又觉得方才一番说辞太过严厉,缓和了语气又到道:“被子提着太重,我先回家了,改日再聊。”
说完就打算转身离开。
“哎!姑娘!”少年愣过之后匆忙跟了上来,一边亦步亦趋跟着,一边诚恳地解释道,“姑娘,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对你十分仰慕……”
“……”
“你的护卫身手很厉害,帮了我和师父,我很感激你。你的医术很厉害,师父说可能和他不相上下,我也很羡慕你,再者,你也很美……”
“……”真是越听越听不下去,傅之晓侧头打算问他到底要做什么,就听见一声淡淡地声音道:“好了,别吓着人家姑娘了。”
男子嗓音温润如春风轻拂,傅之晓回过头,距离她几步之遥之处,一青衣男子长身而立,容貌隽秀无双,眉眼淡淡,精致如上好的水墨丹青。
对上傅之晓的眼神,他抱歉一笑:“徒弟顽劣,如有惊扰傅姑娘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对这青年,傅之晓莫名的带了些好感,点了点头:“无妨。”
“白术,过来,给傅姑娘道个歉。”青年看向白术。
白术愣了愣,撒娇地拖长声音道:“师父……”声音里清晰可见的不解与委屈。
“没事。”傅之晓遂开口道,“只是我家中确实有急事,所以方才着急走罢了。”
她唯一的急事就是想好好回家先睡一睡。
白子明淡淡瞥了白术一眼,又道:“不曾想在此会遇见傅姑娘,倒是极为凑巧。”顿了顿,视线落到傅之晓替着的棉絮上,“傅姑娘住在这附近?”
傅之晓点头。
见她不想多说,白子明识趣地没有多问,只微微一笑:“在下那次在青石见到傅姑娘,老实说吴老爷的病虽说不太严重,可事发突然,情况较为紧迫,傅姑娘的胆识令在下佩服。”
这点傅之晓倒是能理解,毕竟开刀在这里简直天方夜谭。
她想了想:“白……公子也一样,能确切诊断出病症,并且迅速判断出行之有效的方法,可见白公子的医术也十分精湛。”
白子明笑了笑,岔了话题:“傅姑娘身上的东西很沉重罢?不如在下和徒儿替你拎一程?”
眼前的青年容貌清俊,从内到外透出的都是一股超凡脱俗的出尘气质,颇有些不识人间烟火的意味,又是同行,总之——
怎么看也不像坏人。
而她确实也提得心里窝火,遂干脆地点头:“那就麻烦公子了。”
白子明轻轻笑了起来,侧身对撇嘴站在一旁的白术道:“要是觉得重,就乖乖跟着罢。”
“我可以提的!”闻言白术立刻反驳道。
傅之晓也有些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