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挽歌看着被一只只黑鸦包围住的北棠妖,心中升起一抹钝痛,仿佛看着他置身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之中挣扎,却不肯走出来。
北棠妖缓缓上前两步,距离江鱼儿更近了一些,轻声道:“哦,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御医给你用的伤药其实只会让你的溃烂越来越重,直到所有的皮肉全都腐烂为止。”
江鱼儿狰狞的看向北棠妖:“北棠妖,你这个魔鬼!我诅咒你!我要诅咒你永生永世孤苦一人,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所爱!”
北棠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明显阴鸷了几分。
江鱼儿的眼中留下滚烫的泪水,不敢置信的看着北棠妖,原来,原来她身上的溃烂并非是所谓的天谴,而是他所为。。。
‘啊!’
江鱼儿尚且来不及想通,一只黑鸦已经啄向了她的眼睛!
一瞬间,江鱼儿少了一只眼睛,黑漆漆的眼眶中满是外溢的鲜血,看起来狰狞而骇人。
偶尔有飞舞的黑鸦落在北棠妖的肩头,发出呜呜的叫声。
渐渐的,鱼儿身上的皮肉越来越少,露出森然的白骨,大殿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有些渗人。
江鱼儿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一点点成为这些乌鸦口中的食物,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所谓的成为皇后的命格,竟然不过是一场嘲笑她的阴谋罢了。
他从未爱她,也从未怜惜过她,所有的温柔和体贴不过都是他假的,都是假的啊!
她如愿以偿的成为了皇后,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落下个这样的结局。
那些她这一辈子所向往的泼天富贵,那些她所幻想的黄金玉器,那些她所奢望的滔天权势,在她朦胧的目光中越来越远,一点点幻灭,直到最后灰飞烟灭。
终于是要失去了么。。她好不甘啊。。她真的好不甘啊。。她明明已经做了皇后。。为什么还是要失去。。。
看着那皇后的宝座离自己越来越远,江鱼儿伸出只剩下根根白骨的手指,朝着空中缓缓探去,她是皇后,她是北燕的皇后,她命格极贵,一切天成,她命格之中注定坐拥天下,她乃大富大贵之命。。。
江鱼儿的手缓缓落下,剩下的一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虞挽歌的方向,虞挽歌,到底为什么。。我最终还是输给你。。。
江鱼儿的脑中缓缓浮现出,当日在御膳房,她第一次瞧见她的模样,她同所有人一样一身宫装,却偏偏让她移不开目光,她记得清楚她低头洗碗的样子,记得她手腕上那抹鲜红的血镯。。。
还有此后,乘坐御撵而来,宛若妖精的北棠妖,她清楚的看到,他看着她时目光里的温柔。。
也许,在那一刻,深藏在心底的***终于破土而出,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渐渐的,鱼儿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大殿正中的地面上只剩下一片血泊,浇灌着地上奢华的金色绒毯,绒毯上的刺绣花朵仿佛在这一片血泊中缓缓盛开。
飞舞的黑鸦随着苍镰的口哨声渐渐散去,几根白骨安静的躺在血泊之中,一只牡丹金钗静静的依靠在一根白骨之上,花心摇曳,滴落在血泊之中,无端的伤感着。
大殿之中一片静谧,老皇帝一时间也没有开口。
虞挽歌的心头升起一抹淡淡的悲凉,那些爱着的,恨着的人,终有一日会归于尘土,此生善恶,灰飞烟灭,可活着的人,却依旧沉浸在爱恨权欲的海洋中沉浮飘荡,在红尘世俗的无奈中继续沉沦。
北棠妖的目光落在虞挽歌身上缓缓道:“挽挽,跟我回北燕吧,我的皇后,从来都只能是你。”
虞挽歌听着他那略显疲惫
的声音,沉默着没有开口。
北棠妖,你是不是也累了,若是累了,便好好歇歇,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大殿之中的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了两人身上,心中还带着没有散去的骇然。
今日,总算是得见传闻中的北燕新帝,也总算明白为何一个年纪轻轻的帝王,却如此让人忌惮,每每使人闻之变色。
郝连城的目光落在北棠妖的身上,看着他落在虞挽歌身上的目光,莫名的不喜,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檀木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北棠妖收回目光,不再去看虞挽歌,大步转身离开,经过郝连城时,微微顿了顿脚步,开口道:“太子殿下可真是下的一盘好棋。”
郝连城神色不变,嘴边的笑容就连弧度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唯独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
北棠妖冷笑着离开,只留下一句让人摸不清根由的话。
北棠妖离开大殿之后,回到行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鸟语花香开口道:“事情调查的怎么样?”
“诚如少主所料,如今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如今这局势的背后确实有郝连城的手笔。”
北棠妖没有开口,看老皇帝的态度,不难推测老皇帝有让北棠海继承大统的意思,否则又怎么会执意要将挽挽嫁给他。
而北棠雪竟然也摇身一变,变成了西齐备受瞩目的驸马,手握兵权,分量不轻。
此前他曾偶然间发现,郝连城的人竟然同江鱼儿接触过,如果他所料不错,对于如今北燕的局势郝连城必定了如指掌,甚至于对自己的身份也清楚的知道。
只是,到如今,他仍然不能确定,郝连城到底知道多少。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看似相互之间没有联系的事,却有这个男人在背后的一手主导,否则,怎么会如此之巧,他们北棠家的三只血脉,割据天下,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势。
从神龙宗的杀手中计,太子北棠叶意外被杀开始,到江鱼儿偶然撞破自己同挽挽的身份,到如今北棠雪摇身一变成为西齐的驸马之后,他倒是好奇的很,哪一件事背后没有这个不声不响男人的手笔!
“少主,在调查郝连城的时候,属下意外发现一件事。”苍镰开口道。
北棠妖转过身,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此前在四国围猎之时,我们曾在密林之中对郝连城进行过刺杀,并有意误导他们密林中的杀手来自南昭本国。”
北棠妖颔首不语,苍镰继续道:“虽然郝连城并未中计,却也没有放过这个可能,回到南昭之后,一直在秘密调查当日的刺杀一事。”
北棠妖眯起眸子,依照郝连城的谨慎,对于刺杀一事进行调查并无不妥,那么苍镰想要说的是什么?
“郝连城似乎在调查中发现了什么秘密,如今依旧在调查刺杀一事,可实际上却是打着这件事的幌子,在秘密调查着他的母妃还有南昭皇帝。”
北棠妖眯起眸子,没有开口。
对于郝连城母妃当年被虞府监斩一事他也曾调查过,当年郝连城的母妃衡佳氏一族,因为虞府的上奏,被例行查处,最后几乎全府覆灭,也因此,郝连城对此一直怀恨在心,才会如此报复挽挽。
可是大仇已报,郝连城断然没有再翻查当年往事的理由,可他如今这么做了,就证明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隐藏的秘密。
“立即加派人手,调查当年之事。”北棠妖蹙眉道。
苍镰应声退下,北棠妖却开口将他叫住:“此事一定要避开神龙宗长老的耳目。”
苍镰一顿,点头应下。
北棠妖的眉头皱的极深,江鱼儿所做的一切对于如今的局面可谓是起到了极大的作用,那么她又是如何知晓自己同挽挽的身份?
如果她真的是从神龙宗长老的口中得知,那么这一切未免太巧了,她机缘巧合之下知道自己和挽挽的身份,而后逼得挽挽和北棠海远走,再加上北棠雪的摇身一变,造成了如今对郝连城最为有利的局面。
反复摩挲着手中的碧玉扳指,北棠妖的目光幽深不已,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神龙宗的长老里必定有人叛变,投靠了郝连城。
也只有如此,郝连城才能对自己神龙宗少主的身份了如指掌,才能
刻意将自己同挽挽姐弟的身份透露给江鱼儿,才能移花接木利用神龙宗的身份杀掉北棠叶!
北棠妖的眼中闪过一抹凌厉,郝连城,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搅乱这天下的局势,却将自己藏的如此之好。
---
鱼儿终于死了,该放鞭炮了。。
243 疑云重重!
北棠妖走后,大殿陷入一片沉寂,老皇帝命人收拾好江渔儿留下的血迹,寿宴的一切如旧进行。
大殿歌里舞声声,衣香鬓影,灵动的乐曲此起彼伏的飘荡着,影影错错,让人忍不住眼花缭乱。
人人把酒言欢,纷纷笑容满面,老脸挤出一堆堆褶子似乎还嫌不够,纷纷露出一口口白牙,来表现自己的若无其事亦或者宠辱不惊誓。
各国使臣纷纷像老皇帝进献起寿礼,或者奢华或者高贵,或者别出心意。太子和阳山王更是为此花费了不小的心思,都盼着老皇帝手中那四十万兵权,亦或者他什么时候能早日驾鹤归西,让这悬而未决的皇位能早日尘埃落定。
虞挽歌坐在北棠海身侧,正对着北棠雪和那天真烂漫的西齐公主,看着满朝权贵,虞挽歌的心思却飘出老远,回想起北棠妖今日的所为,她总觉得她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敦。
不过话说回来,江渔儿死的确实惨烈,即便她精通改命之法,终究却改变不了自己惨死的命数,也许命有薄厚,有些人注定承受不住太多荣华,有些人,则注定无法背负太多杀戮。
虞挽歌垂下眸子,她坚持走来的复仇之路,如今回头看看,当初浓烈的恨意在这日复一日的消磨中仿佛也变得不再滚烫灼人,那些自己以为此生所不能接受的事情自己也在逐渐接受,曾经一心想要守护的国家,如今却在千方百计,绞尽脑汁的试图摧毁。
回头看看,这一路所留下的似乎只剩下满身疲惫,北棠妖,何处才是你我的归程?
一场歌舞欢庆,珍馐满目的盛宴,却在随着北棠妖的离去后,让不少人也没了赏乐的心思。
老皇帝面不改色,依旧是满面笑容,唯独偶尔的轻咳声让几多人变了变脸色。
宴会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了,北棠海放心不下老皇帝的病情,对着虞挽歌开口道:“我让人送你回去,我留下陪外公待上一会。”
虞挽歌点点头,带着小盛子等人转身离去。
待到众人散去,只留下老皇帝一人坐在奢华空荡的大殿之中,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坐着一位老人,看起来莫名的有几分伤感。
北棠海缓缓走向老皇帝,最后跪在了玉阶之下,神色间有一抹哀戚:“外公!”
老皇帝慈爱的看着面前最喜爱的外孙,像是寻常老人家一般慈祥,招了招手:“来,到外公这来,再让外公好好看看你。”
北棠海起身走上玉阶,跪坐在龙椅之下。
老人有些枯萎的手轻轻摩挲着北棠海的头,目光看向大开的木门,目光悠远深邃:“海儿啊……外公老了……”
北棠海鼻子一酸,抬头看向老皇帝:“外公,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今日我瞧见你咳的厉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悲怆:“外公活这一辈子,遇到不少真心相待之人,像你外婆,还有后来的光远太妃,像你母亲,还有惠明师太,张宁等臣,还有你,老天爷待我不薄,匆匆数十载,便遇到这么多真心为我之人。”
“外公……”北棠海心中酸涩的难受,说不出来的感伤,却不受控制的想到自己的几个舅舅,太子,阳山王……难道!
北棠海隐约间好似想起了什么,猛然抬起头看向老皇帝:“难道……难道外公的病是……”
老皇帝没有回答,北棠海却攥紧了拳头,舅舅…舅舅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外公,外公曾经是多么宠爱舅舅啊……
老皇帝浅笑着:“人这一辈子哪能什么都得到啊,外公已经坐享了天下人羡慕的荣华,又怎么能再奢望享受天伦之乐?海儿也不必伤感,就如外公所说,外公这一辈子,已经拥有的够多了。虽然遗憾未能昌盛东陵,却也算尽心尽力,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外公,不要再说这些了,你的病到底如何?”北棠海急切的开口。
老皇帝依旧没有给出答案,只是看着北棠海的目光,让他感到恐惧。
北棠海不安的抓紧老皇帝的手,轻轻的握紧老皇帝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外公,你不要离开海儿。”
一向冷峻强硬的男人此刻看起来格外脆弱,面对着世事的无常,不得不颓然的恐惧着。
老皇帝握紧北棠海的手,另一只手缓缓将一只令牌交给到了北棠海手中,亲自将他的手一点点收紧。
北棠海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令牌,眼中
tang闪过一抹震惊:“外公。。”
说着,北棠海就要将手中的令牌交还回去,老皇帝却紧紧握紧他的手:“海儿,这是外公最后的嘱托,难道你也要拒绝么?”
北棠海眼中湿润,低头看向手中的猛虎形状令牌。
是虎符,是可以调动四十万大军的虎符,太子和阳山王迟迟不敢异动,就是因为外公手中一直把持着四十万大军,可想不到,外公一直苦苦守住的四十万大军,却交到了自己手中。
老皇帝看着北棠海继续道:“这四十万大军交给你,否则手中没有兵权你也很难立足,这些将领都是忠心耿耿之人,可以信任,你大可以放心。”
北棠海攥紧手中的兵符点了点头,老皇帝从一旁公公的手中接过一个匣子,递到北棠海面前。
北棠海双手接过,老皇帝看着盒子许久,最后缓缓开口道:“这是太子多年来给朕下毒的证据,还有朕亲笔所写废太子的诏书,一旦朕驾鹤归西,你便手执圣旨,废了太子。阳山王也由你处置。”
北棠海重重点了点头,眼眶湿润:“孙儿记住了,废掉太子孙儿可以做到,只是外公要孙儿继承大统,孙儿怕是难当重任啊。”
老皇帝摇摇头道:“没有人会比你做的更好,若是连你也不能守住东陵,外公相信,那也就没有人能够守住东陵了。不过也不要担心,即便有朝一日你不能守住东陵了,外公也相信,你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外公。。。”北棠海扑倒在老人的膝盖上,一向铁骨的男人却不受控制的流下一行清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老人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发丝,目光依然柔和,透过北棠海,仿佛看到了当年他最爱的那个女儿,他看着她降临,看着她蹒跚学步,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变得亭亭玉立,又看着她为了东陵的和平,无辜的百姓,不得不毅然远走,嫁到北燕。
岁月往复,透过那熟悉的面庞,他仿佛又看到一个个他此生深爱过的女子,她们或者温柔,或者惊艳,都曾为他倾付真心,只是有的死在了宫闱倾轧之中,有的红颜薄命早逝,有的看破红尘落发为尼,他爱过很多人,也负过很多人。
末了,只剩下许许多多经年的记忆浮现在眼前,历久弥新,带着点淡淡的遗憾,缱绻而温暖。
祖孙两人静静的相对坐了许久,时而谈起那些或者血腥或者温暖的陈年往事,岁月的画卷就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在香炉氤氲的香气里,淡淡的铺陈成一笔画卷。
虞挽歌离开大殿后,走在繁盛的宫路上,看着万家灯火,恍然间,仿佛觉得自己身在北燕,熟悉的宫墙,同样明亮的灯火,相似的奔波的人们,熟悉或陌生的脸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