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侍卫探出头,看了看悬挂着的小盛子。
只见他双唇干涸,皮肤被秋风刮的有些黑红,紧闭着双眼,耷拉着脑袋,任由风将他吹的四处摇摆。
侍卫对苍镰道:“苍大人,他好像要不行了。”
“今日是第几天?”
“今天是第五天了。”侍卫开口道。
这几日,小盛子几乎没有进食,除了中间下过一场秋雨,甚至连水也没有喝过,这样看来,怕是要到了极限了吧。
“有没有四殿下的消息?”苍镰开口道。
侍卫摇头:“四殿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始终没有半点踪迹,洛水城一带我们也大力张贴了告示,可是始终没有半点消息,通往东陵的道路上,我们也加强了打探的力度,却依旧没有找到。”
苍镰蹙起了眉头,这虞挽歌和北棠海能跑到哪去?
当日主子本是计划好一切,想要以一招偷梁换柱,将虞挽歌打入皇陵陪葬。
实际上,主子已经准备好假死的毒药,并在猎场外的皇陵之中挖好了地道。
如此一来,虞挽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埋入皇陵处死,日后只要再以另一个身份付出,纵然有人怀疑,却也没有人有证据证明,毕竟当初挽妃被埋入皇陵,是众人亲眼所见。
可恨主子花费如此大的心血计划这一切,虞挽歌却在关键时刻背弃主子,同北棠海离开。
因为北棠妖昏迷不醒,虞挽歌失踪,之后的计划并没有如期进行,民间也都谣言纷纷,只道是北棠海同挽妃私通,劫持了天牢后两人私奔。
苍镰的目光落在小盛子身上:“将他放下来。”
紧闭着双眼的小盛子并没有真的死掉,他的意识依然存在,纵然有些模糊,却还是清醒的。
听见苍镰和侍卫的对话,小盛子的心头松了一口气,主子没有中计,真好。
刚一落在地面,小盛子便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在苍镰的示意下,一名侍卫对着他泼了一盆冷水。
小盛子贪婪的饮下嘴边的水,干涸的嗓子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眨了眨睫毛,透过晶莹的水珠隐约可以瞧见天空中的太阳,抬起被捆着的两只手,遮挡住那刺目的阳光,而后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过来。
抬眸看去,只见苍镰一身劲装,双手后背的站在他面前,威武的身躯比他不知要健硕多少倍。
侍卫将小盛子扶了起来,靠在城墙的墙根之下,给他扔了一个馒头和一碗凉水。
小盛子低着头,有些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因为太久没有吃过东西,干瘪的馒头卡在嗓子处几乎咽不下去,小盛子却紧闭着嘴,一次次的咀嚼,夹杂着嗓子里的阵阵血腥气,喝了口凉水,将馒头咽了下去。
苍镰站在一旁看着他,可小盛子却若无其事的埋头吃着。
苍镰双手抱怀,一手拿着宝剑,只觉得这小太监倒也是个有趣的。
等到吃完之后,小盛子仰头看向苍镰道:“还有么?”
一旁的侍卫想要说些什么,苍镰却又扔给了他两个馒头。
小盛子慢条斯理的吃着,吃的极其认真,太久没吃东西,若是吃的猛了,不知会不会一下暴毙而死,他还得活着,给主子打探消息呢。
待到这两个馒头也都吃了下去,苍镰看着面前的小盛子道:“你知道虞挽歌去哪了么?”
小盛子白了他一眼:“不是说主子从悬崖上跳下去了么?我怎么会知道去哪了?”
苍镰眯着眼睛看他,半晌没有说话。
小盛子不在意的用已经褪色的袖子抹了抹嘴。
过了一会,苍镰蹲在了他面前,看着那暴瘦了一圈的脸道:“这个你不知道我不难为你,可当初天牢守备森严,你们是怎么将消息传进去的你总该知道吧?”
“这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主子能耐大,自有她的办法。”小盛子开口道。
苍镰也不恼,离小盛子贴的更近了一些:“这些人可都是我亲自挑选,每一个都是身家清白,极为忠诚的,你不可能买通任何一个将消息送进去!”
小盛子向后躲了躲,眯着眼看着苍镰:“那要看拿什么买,主子曾说过,这世间没有谈不拢的买卖,只有谈不拢的价钱。”
“哦?”苍镰似乎颇感兴趣。
小盛子闭上眸子,没有再开口的打算。
苍镰蹙着眉,事情之后,他曾调查过每一名看守的侍卫,可是每一个的家人都安然无恙,每一个都没有意外之财,每一个也都没有遭惹过横祸。
甚至于到现在,他都无法查出为虞挽歌和外界传递消息的人到底是谁。
小盛子闭上眸子,想起那日自己放出的那把弓形信号。
那日,主子被抓之后,他被丢了出去。
冷静下来,知道自己纵然是再进去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忽然就想起主子曾经对他说的话。
他跑回挽月宫,在主子床下的缝隙里翻到了一只烟火信号,不由得想起了当日的情景。
“小盛子,在这宫中生存的久了,难免有朝一日我也逃脱不掉一死的宿命。”虞挽歌看着窗外开的连成片的白色玉兰,轻声道。
他沉默着,过了片刻才开口:“主子有自己的苦衷,同旁人终是不同的,古往今来,权势掀起无数硝烟,死伤惨烈,可总有人会留名千古,成为这些人之中的胜者。在小盛子心里,主子就是那最后的胜者。”
虞挽歌轻笑道:“胜者?我从未奢望过我能成为胜者,这一路的恩仇也从不是为了胜负,哪怕一死,也只是求得能够完成我的心愿,休要让那负我之人再在这天下之间猖狂!”
他垂首听着她说话,总觉得无论她说些什么,都是字字珠玑。
虞挽歌平缓了心境,转头对他道:“我不怕死,可我却不能死,若有朝一日我真的难逃那一死的宿命,能否换得一线生机,就要靠你了。”
小盛子一愣,抬眸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奴才?”
虞挽歌微微颔首,从床下拿住一只烟火信号,交到小盛子手中。
想想这一路走来,自己的权势确实是越来越大,可是真的能让自己舍弃性命信任的似乎也就只有小盛子一个。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朝着自己预想的发展,自己以北棠妖为棋开局的这一场厮杀,似乎取得了心满意足的结果。
可是,也正是他,这个本该为棋的男人,却成了她全盘之中最大的变数。
诚如她所说,她不能死,活着于她而言,也许是最大的惩罚,可是她却必须要承受这惩罚。
“这是?”他有些不解的看向虞挽歌。
虞挽歌坐在窗前,轻声讲述起虞府真正的身份。
南昭虞府
毫不夸张的说,虞府可以是一个千百年的大族,自从南昭开国皇帝登基之后,虞府便一直存在着。
在南昭开国皇帝之时,虞府就深受器重,极其受帝王的信任。
在南昭第三代帝王之时,曾发生一场叛乱,那是南昭史上最大的一次叛乱。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刚刚登基不久的帝王转眼就被屠戮。
衷心耿耿的大臣保护先帝血脉十七皇子一路北逃,而先帝的弟弟昭静王则是主导这场谋反的最大主谋。
昭静王煽动朝中大臣,甚至勾结东陵,北燕等朝臣,内外夹击,除掉新帝后,追杀先帝所剩的唯一血脉,便是十七皇子。
那是一场极为惨烈的叛乱,血水染红了山峦河流,十七皇子带着一众朝臣不得不逃离帝都,躲在偏远的山林之中,依靠河水野菜过活。
虞府一脉衷心耿耿的拥护十七皇子,更是在后来同昭静王交战中死伤无数。
在连续三年的流,亡之后,十七皇子终于积蓄了力量,煽动百姓,借助百姓的力量推翻谋朝篡位的昭静王!
十七皇子登基复位后,纷纷重赏了当年一路追随他的忠臣义士,而虞府当年死伤最为惨重,人丁兴旺的虞府在一次次交战中,死去了四子两女,最后竟只剩下虞府的老太爷和一个外孙。
新帝感念虞府衷心,对这一路中虞府的付出十分动容,曾亲口言,这天下中,谁都可能背叛朕,唯独虞家不会!
老太爷始终不肯将旁系的子嗣过继过来,带着两个儿媳,精心调教着自己嫡亲的孙子。
而新帝反思当年昭静王谋反叛乱一事,认为耳目过少,受人鼓动者居多。
新帝在大元殿内面对佛像反思了七日,七日未曾上朝,最后一道圣旨,宣召虞府老太爷入宫觐见。
房门大关,两人在房中秘密商讨了又一个七日,撒下了一张惊世的大网!
小盛子全神贯注的听着,在女子沙哑的声音中,仿佛能够瞧见,当年风华正茂,年轻义气的少年帝王是怎样同那痛失满门血脉的虞府老太爷枯树皮般的手紧紧交握。
小盛子有些焦急的追问道:“那年轻的帝王和主子的先祖定下了什么计划?”
虞挽歌眸色悠远,仿佛穿透了千百年:“他们创造了一个宗派,叫做猎人。”
小盛子有些惊异,猎人?原来主子的先祖也是宗族之人,在他的印象里,一些隐世宗派都是在传说中存在的,就好比神龙宗。
没想到,这些上古的宗派竟然真的是存在的,只是猎人这个名字,他几乎并未听闻过。
虞挽歌淡淡的开口:“猎人的名声远不及神龙宗的响亮,很多人也从不知道猎人的存在,可是,它却是继神龙宗之后,崛起最快,势力最大,最让人忌惮的宗族。”
小盛子点点头,没有插嘴,虞挽歌想起当日父亲曾告诉她和哥哥,神龙宗的历史虽然远比猎人要更加源远流长,底蕴也更加深厚,可是神龙宗却不得不承认,这是神龙宗历经千百年来,最为之忌惮的一个宗族。
之所以叫做猎人,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捕捉猎物的。
十七皇子登基为帝后,反思认为,叛乱者勾结外朝最为难以控制,时日一久,甚至可以利用内外夹击造成不可更改的态势。
所以,新帝同虞老太爷撒下一张大网,历经百年,在各国培植无数心腹,将他们安放在各国。
大到朝廷要员,小到街头乞丐,如此往复。
这些人,世代扎根在一处,在几百年的交融下,子孙绵延,真正的融入所在的国家。
就好比北燕,北燕如今人丁兴旺,可是在这些人中,有很多是千百年前虞府老太爷安插在北燕之内的,他们世代绵延,鲜少同虞府或南昭的人员联系,就像是寻常的北燕百姓一般,踏踏实实的生活在这里,耕田织布,娶妻生子,考取功名,经营买卖。
在无数年的沉淀下,没有半点异常,他们就是最地地道道的北燕百姓!
可是,在这些人的家族之中,从千百年前扎根过来的祖先开始,都会世世代代的告诉他们,他们忠于虞府,忠于南昭虞府,他们可以为北燕生,为北燕死,只要虞府不曾下令,他们就会尽心尽力的为自己或者为北燕谋取福利,就是一个真正的北燕人。
无论是舍身相救,忠肝义胆,还是宁死不屈,他们从不需要多考虑分毫。
可是,只要一旦虞府的命令发布,他们就是猎人,亦或者成为虞府手中的箭矢,他们随时可以抽刀杀掉身边最亲近的人,也随时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他们是潜伏在世界各地的狩猎者,是真正的猎人!
小盛子愣在了那里,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宗派。。。简直有些骇人听闻。。。
猎人的存在自然是为了抓捕猎物,而对于当时的南昭帝王来说,它存在的意义就是用来抓捕叛逃者,守护南昭安宁。
只是历经千百年,猎人的势力越来越大,当初洒下的网,如今结成千百张网,每一个人都会娶妻生子,世代绵延之后,力量之强,令人心惊。
216 奈何情深!
艳骨欢,阴毒孽妃;216 奈何情深!
北棠妖摇摇晃晃的从软榻上走了下来,宽大的衣襟随风而动。ai悫鹉琻
随手扔掉手中的白玉酒壶,站定在一排粉衣宫婢面前。
宫婢们纷纷垂眸不语,双手捧着新晋的各种香料,北棠妖走过的时候,时不时抬眸看向他,媚眼含情,只盼着一朝被帝王看中,飞上枝头变凤凰。
北棠妖在一个宫婢面前停下脚步,抬手拿起盒子里的宝蓝色熏香,轻轻嗅了嗅。
端着熏香的宫婢脸颊微红,抬眸小心翼翼的打量起这位年轻的帝王畛。
狭长的眸子里带着几分醉意,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许是因为喝了酒,脸颊有些红润,并不像传闻中所说的杀人不眨眼,反而是分开可爱。
“这香叫什么?”北棠妖轻声开口,将香料扔了回去,轻嗅着指尖残留的香气。
宫婢一愣,没有想到传言中喜怒无常的帝王竟然这般温柔,红着脸开口道:“这是迦南香,是西域的使臣进贡而来。钗”
北棠妖点点头:“就这个吧,这个香好,和挽挽身上的味道最像。”
苏公公手一招,小太监很快就将屋子里的龙涎香换掉,转而点起迦南香。
渐渐的,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含着一种如罂粟般的魅惑,诱人却又清冽,让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北棠妖转身走回塌子上,抬手拿起一旁的碧玉酒壶,再次开始喝起酒来。
手捧迦南香的宫婢有些不甘,大着胆子上前一步,跪在北棠妖面前:“陛下,让奴婢伺候您左右吧。”
旁的宫婢纷纷蹙起眉头看向这个宫婢,等待着她的下场。
苏公公亦是蹙起眉头,想要厉声问责,打量着北棠妖的神色却瞧见他在朦胧中,仰首看向一旁的粉衣宫婢。
柳叶眉,杏花眼,尖尖小小的下巴,看起来十分精致,倒是生得一副好样貌。
苏公公等了许久,见着北棠妖没有开口的意思,正要命人将这宫婢拖下去,谁知一开口,北棠妖却漫不经心的道:“那就留下吧。”
宫婢眼中一喜,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苏公公一句话噎在嗓子眼,有些难受,看了看丫鬟开口道:“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先跟嬷嬷去学学规矩,待到规矩学好了,自然有人为你安排住处。”
宫婢点着头,眼中闪过浓浓的兴奋:“奴婢明白。”
一行人退了下去,北棠妖摇摇晃晃的了下来,一面缀满珠玉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装裱的十分精致的画卷。
北棠妖站在画卷前,抬眸看着画卷中的女子,一身七彩的霞衣,明艳的仿佛踏着九天霓虹而来,眉如远黛,目光清冷,带着横贯长空的傲气凛然,衣袂翻飞,素手轻点,仿佛囊括了一整个江山。
这副画正是当初鱼儿所做,进献给北燕帝的那副画,画中的女子正是明艳动人的虞挽歌。
自从北棠妖登基后,便将这幅画精心保存了下来,一直挂在寝宫之中,就连悬挂它的墙壁,都被他命人镶嵌满了珠宝玉石,散发着盈盈的光辉。
仰首喝了一口酒,胃里火辣辣的,仿佛一切都在灼烧着。
挽挽,你看,如今我做了帝王,无数女人想要投怀送抱,可是,为什么你却要远离我。
想着想着,北棠妖的脑海中回想起当初的一幕幕,她的温柔,她的冷漠,她的关切,她的柔软,一切恍如昨日,可转瞬间,一切却又好似一场惊梦,
为什么。。为什么我得到一切之后,你却要离开。。。
‘为什么!’北棠妖一把将手中的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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