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声音中颇有一国之母的威严,宫女们上了茶之后,便被皇后给打发下去了,而此时苏慕凡已经明白她要说的正题来了。
皇后看着静静饮着茶的苏慕凡,一时有些百感交集,眼前的这个女子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按理说自己跟她应该是亲近的,毕竟母亲就只生下自己跟她两个女儿。可是自从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自己就没办法对她产生好感,没有人知道自己在得知她就是那个被送到乡下的自己亲妹妹的时候,心里有多么地后怕,那时自己便暗暗地想,如果她跟自己一样是在丞相府长大的话,那受尽宠爱、或者说能坐上皇后位置的人就不一定是自己了,她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妹妹是第一次进宫吧,觉得这皇宫怎么样?”皇后也是轻抿了一口茶水。
“很好,却不是我所喜欢的。”这样说应该够清楚了吧。
皇后愣了愣,轻笑,“妹妹还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
苏慕凡微扯起嘴角,“倒也不是特别,只是每个人追求的不一样而已,这皇宫对我来说太过奢华了。”就像一个华丽的牢笼,美则美矣,却是令人窒息。
皇后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凄凉,“妹妹果然比常人要通透得多,怪不得……”皇后突然止住了要说的话,看了苏慕凡一眼,继续道:“殊不知这些年,本宫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自己倒没什么,只是怕连累了苏家满门。”
苏慕凡不予置评,世间所有的事情大都是这样的,有得必有失,既然选择了那风光无限的位置,就要承受那与之相对的苦楚,后宫三千佳丽也是够她头疼的了,再加上这个不与她亲近的小皇子,她的日子只怕也是不好过,不过这些,跟自己都没什么关系,皇宫里的事情她是不能也不想参与的。
“姐姐受累了。”苏慕凡不咸不淡地说到。
“看得出来弘儿他很喜欢你,以后妹妹没事的时候也要常来皇宫里坐坐,那孩子一定会很高兴的。”说来说去在意的还是这件事。
苏慕凡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正色道:“皇后娘娘,你大可不必在意这些,不管小皇子喜欢亲近我,或是不喜欢亲近我,他都是你的儿子,而我不过是他偶尔能见上一面的皇婶,只要你对他好,他自然会记在心里,不管以后如何,他都会把你当做他的母妃,而不是我,皇后娘娘没有必要徒增烦恼。”
苏慕凡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又继续道:“其实我与姐姐乃是一母同胞,又怎会夺了姐姐的什么东西,如今我已经嫁予容王,自然一心一意对他,断不会存了其他的念想,想必姐姐也看得出,我对容王的心意。”语气真挚,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皇后盯着苏慕凡看了半晌,终是叹了一口气,脸上已是轻松的笑意,“是姐姐多心了。”皇后心中也是暗叹,也许是自己防着后宫的那些女人防惯了,总觉得皇上看苏慕凡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其实大概也是自己心里不安的感觉作祟吧,自己一向自视貌美,如今自己的妹妹却也是不逞多让,甚至是更胜一筹,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甚至想到当初她没有被送去乡下的话,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就是她了,就有些莫名的敌视与防备,不过她说得对,自己怎能看不出她对容王的情意,那样的眼神……自己也曾有过。
苏慕凡回去的时候有些迷路了,正打算找一个宫女问问,却是碰上了殷泽沛,苏慕凡不由得皱眉,他怎能留殷容疏一个人,明知道他腿脚不便,“容王殿下呢?”
“你放心吧,三哥他在雨微宫看书呢。”他觉得无趣便想出来转转,真不知道三哥他是怎么能坐得住的,在容王府里整天看书,到了皇宫也是这样。
苏慕凡暗瞪他一眼,心中想到了什么,嘴角浮起诡异的笑容,殷泽沛浑身一凛,如临大敌一般,这笑也实在是有些太吓人了,“怎……怎么了?”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殷泽沛暗呸一声,鄙视自己。
“我忘了告诉泽王殿下你一件事……”苏慕凡故意顿了一下。
“什么事?”殷泽沛果然上钩,他直觉是跟南宫夏菡有关的。
“本来夏菡想让我今天跟她一起去书墨阁的,我说我有事,她就一个人去了,听说那里有很多满腹诗书、英俊潇洒的男子,夏菡最喜欢那样的了,说不定这时候已经……”苏慕凡话没有说完,殷泽沛就一溜烟地跑了,还不忘回头跟苏慕凡道:“你跟三哥说一声,我晚一点再回来。”
苏慕凡轻笑,心中暗道,这还能再回来吗?
苏慕凡继续往前走了没多远,便遇到了一个宫女,询问了她雨微宫的方向。
一路走过去,景色颇好,皇后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了,只是苏慕凡没想到更大的麻烦却是在后面。
苏慕凡进到雨微宫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想到殷泽沛说他在看书,苏慕凡就目测了一下书房的位置,径直而去,却没想到在书房的门口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苏慕凡的后背陡然一凉。
☆、016 只此一杯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吗?”语气很是缓慢,透着一股子阴冷,隔着一扇门,苏慕凡都是脊背发凉。
“皇上可以试试看。”殷容疏的语气坦率平稳,但是苏慕凡却从中听到了威胁之意,原来他也有对人这么不友好的时候,苏慕凡暗暗地想。
房间内,两个男人互不相让的对视,似乎在较量着什么一般,却只见那九五至尊之人嘴角突然浮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眼角瞥向门口的方向,“你竟然把那块血玉送给了她。”语气有些耐人寻味。
“不要打她的主意!”是苏慕凡从未听过的殷容疏染了怒气的声音。
苏慕凡心中一跳,抬手欲叩上门扉,房门却是被突然打开了,苏慕凡装作惊讶地看着面前之人,“见过皇上。”
那皇上微微点头,眼睛却是似有若无的扫向苏慕凡腰间血红的玉佩,脸上少有地浮现笑意,“容王妃真是好福气。”
苏慕凡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暗自猜测着他的话里究竟暗藏了什么深意。
“发什么愣呢?”熟悉的声音传来,苏慕凡惊觉殷容疏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柔和平静,一点都不像刚刚跟人发生过争执的样子,但是苏慕凡心里却是有些担忧。
苏慕凡上下打量着殷容疏,半晌之后悠悠开口道:“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那双眼睛太过于清透,殷容疏轻笑着避开,“你想知道什么?”
“这枚玉佩是怎么回事?”那鲜红的颜色握在苏慕凡的手里仿佛在流动一般,这是殷容疏送给她的开张贺礼,尽管知道名贵,但当时苏慕凡也没有多想,不过听皇上刚刚提起这枚玉佩时的语气,明显是另有隐情。
“这块血玉是当初父皇送给我的,后来我让人雕成了玉佩,一直放着没动,前段时间想起来了,正好送了你作为天衣阁开张的贺礼。”殷容疏说得坦诚。
苏慕凡哪里就轻易地相信了他的说辞,不过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脸上漾起笑意,“那你岂不是亏大了,这么好的东西,白白送给了我。”
殷容疏却是转移话题,“皇后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苏慕凡转身走至书架前看了看,随意道:“她跟我还能说些什么,客套话而已,哦,对了,忘了告诉一件事,”苏慕凡表情有趣地看向殷容疏,“今天晚上的宫宴,泽王殿下大概是来不了了。”
“因为南宫夏菡?”殷容疏也是笑。
苏慕凡打了一个响指,“答对了。”说罢,苏慕凡的脸上迅速换了无力的神色,“其实我宁愿跟夏菡一起去书墨阁的。”
“因为可以看到俊朗不凡的男子?”殷容疏也是打趣。
苏慕凡却是突然认真地看着殷容疏道:“不,要说俊朗不凡,天下哪有任何一个男子及得上你。”
殷容疏想笑,却是笑不出来,只见苏慕凡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把头放在他的膝盖上,散落在肩头的青丝几乎垂到地上,表情有些柔弱可怜,殷容疏似乎受到牵引一般,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抚摸她柔软的青丝,一下一下,有着纵容的味道在里面。
苏慕凡隐约地听到殷容疏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就高兴了。
夜幕降临,殷泽沛果然没有回来,此时百官大概也都到齐了,有宫女前来通报说宫宴要开始了,苏慕凡哀叹一声,“什么宫宴啊,一定会消化不良的,还不如在家啃馒头呢。”光是想想那样的场面就头疼,动不动就要行礼什么的,还要时时注意自己头上的脑袋,简直太折磨人了,南宫夏菡说得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夷陵郡跟京城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啊。
殷容疏轻笑,“别担心,你只顾着吃就好了,还有我在呢。”他最见不得苏慕凡萎靡不振的样子。
等他们出现在宫宴的时候,那场面跟巨星出场差不多,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他们,一个不良于行的病弱王爷,一个命里带煞的丞相千金,这组合还真是耀眼。
殷容疏,在场大多数的人都见过,先皇在世的时候总喜欢把他带在身边,御书房也没少呆。不过苏慕凡可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个传闻中命里带煞的丞相千金似乎看起来很不一样,本以为从小养在乡下的女子总是有些粗野的,不过看她的举止动作,虽然不是处处都合规合矩,但是却让人看着舒心,旁边有些女眷已经交头接耳地讨论了起来。
宫宴还没有正式开始,在场的人也都随意了一些,独孤介就端着酒杯过来了,问道:“泽王呢?怎么到现在都没看到他人?”宫宴马上就开始了,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苏慕凡仿若不闻,只是低着头喝茶,殷容疏代为回答,“他今天晚上大概不会来了,南宫夏菡那边出了一些状况。”
独孤介面上露出了解的神色,跟殷容疏碰了一杯酒之后便走开了,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旁边的平南王见自己的儿子神色似乎有些不对,便出声相问,独孤介只道是没什么,举杯的瞬间却又是忍不住看向苏慕凡的方向,刚刚还在低头冷漠不语的人,此刻却是言笑晏晏地看着身旁的男子,眼睛里满是柔和的情意。
独孤介仰头饮尽杯中酒,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原来,原来她早已看出自己的心思,却是这样不动声色地拒绝。
而这边的苏慕凡怎能看不出独孤介的心思,心里一时有些烦躁,举起酒杯就欲送到嘴边,却是被殷容疏拦住,“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我不喝,不等于我不会喝。”苏慕凡执意从殷容疏的手里拿回酒杯,殷容疏却是执意不给。
别看殷容疏一副病弱的样子,要真论起力气来,苏慕凡还真不是他的对手,苏慕凡气恼得暗瞪他,殷容疏被她孩子气的样子逗笑,心中柔软一片,“好了,只此一杯好不好?”语气中带着轻哄。
殷容疏一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苏慕凡就没辙了。
☆、017 你眼瞎
就在苏慕凡从殷容疏的手里拿回酒杯的时候,这场宫宴的几大主角终于到场,苏慕凡心想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的寿辰,有必要搞这么大排场吗?眼睛看向冷冷不说话的小皇子,他本人也没见得有多高兴。
不过,皇后今天打扮得真的是明艳动人,有句诗怎么说来着,云鬓花颜金步摇,嗯……下面一句是什么呢?苏慕凡低头想了想,云鬓花颜金步摇,为何放弃了治疗?苏慕凡轻咬下唇,好吧,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太顺口了嘛。
“怎么了?”殷容疏看着苏慕凡要笑又努力忍着笑的样子,轻声问道。
苏慕凡轻咳了一声,义正言辞、严肃无比道:“在想一首诗,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你觉得这首诗怎么样?”
殷容疏愣愣地看了苏慕凡半晌之后,默默转过头去没有回答,苏慕凡狐疑地看着他,然后发现他……脸红了!不会吧,如此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的男子竟然这么纯洁,不过是几句诗就能让他脸红。
苏慕凡觉得有趣极了,故意盯着他道:“其实前面还有几句呢,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说完之后不忘打趣身边的人:“其实我更喜欢的是这几句,你觉得怎么样?”
殷容疏修长的手指握着玲珑的酒杯送道嘴边,微凉的液体进入体内却是带了一种灼烧的热度,感觉自己的脸都烧起来了,殷容疏放下酒杯,微皱着眉头道:“以后不要再看这样的诗了。”太旖旎香艳了。
苏慕凡觉得他此刻的样子真是太有趣了,自己现在是不是在调戏他啊,这样一想,嘴边的笑意愈加地明媚了,殷容疏愣了片刻,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姐姐在笑什么?”突如其来的稚嫩的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殷容疏跟苏慕凡两个人的身上,苏慕凡依旧笑得倾国倾城,明眸看向小皇子,缓缓道:“皇婶是在想,以后我们小皇子长大了一定一个玉树临风、英俊非凡的男子,到时不知道要夺了多少芳心呢。”
这番话说得旁边的太后眉开眼笑的,喜爱地轻抚着自己宝贝皇孙的小脸道:“容王妃这话倒说得不错。”
下面的众人也是笑着附和,心中暗道,这容王妃当真是好会说话,既少了客套,又讨了太后、皇上欢心。
只见这容王妃嘴畔有着微微的笑意,万千青丝垂在肩头,尤其是那双眼睛最为通透,只是闲闲地坐着,竟是把在座这些精心打扮过的女眷都比了下去,想起当初皇后未出阁时,京中盛传,丞相家的嫡长女绝艳无双当为京城第一美人儿,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有好奇之人似有若无地看向丞相跟丞相夫人那一桌,却发现他们夫妇二人也只是笑着,没什么特别的。
本来这场宫宴是可以无风无波、平静度过的,苏慕凡适应了这样的场合,倒也生出几分趣味,看着那些甩着水袖的舞女,身姿轻盈地旋转,苏慕凡也没有觉得有多无聊了,只是后来出现了一个插曲,让这场宫宴添了一些惊心动魄的气氛,也让苏慕凡更加崇拜自己夫君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为了祝贺小皇子的生辰,有地方官员进献了一只刚捉到不久的活生生的白虎,经过一段时间的驯化,本来是没有多大危险的,却哪里知道这只白虎在宫宴上竟然突然发起了狂,笼子都被它摇晃得快要散架,张着血盆大口,吼得甚为吓人,有些胆小的女眷已经被吓晕过去了。
旁边的驯养人也是惊到了,怎么也没办法安抚这只发狂的白虎,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就在这时众人只听得有清脆的声音响起,清亮的、有节奏的,仿若春风泣露,而慢慢的那只发狂的白虎也安静了下来,最终静静地卧在那里不动了。
殷容疏淡定自若地把手中的筷子放回原处,在一片寂静无声中,苏慕凡愣愣地看着身旁的男子,她觉得自家夫君简直太强大了,以音御兽的事情她也听说过,不过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而且他用的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乐器,确实很震撼。
但是苏慕凡今晚的震撼还不止于此,有一件十分撒狗血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她。
话说,苏慕凡带着崇敬之意跟殷容疏一起回到容王府后,一直在大厅里等着她的南宫夏菡一路小跑到她身边,眼睛里带着少见的柔弱和可怜看着她,一只强有力地手也扣上苏慕凡的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