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凡走出花厅之后,立刻有冷风侵袭,前几日下的雪还未完全消融,苏慕凡嘱咐府里的下人不用打扫,也让这些白雪在人间呆得时间久一些。
苏慕凡离开花厅以后,整个花厅里就只剩下贺天佑和幻薇两个人,幻薇似有若无的轻叹了一口气,“坐吧。”
贺天佑却是不坐,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幻薇,“你答应过我的,若是我进士及第,定会给我一个答案的。”
幻薇听了他的话,微微低垂的眉眼有片刻的凝滞,放榜那日,夫人让自己带了东西前去贺府祝贺,他跟自己说他之所以会闭关这么长时间,刻苦读书都是为了向自己表明,他并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他还说,当初夫人问他,究竟喜欢自己什么的时候,他说不出来,后来他自己一个人思考了很久,他说他就是喜欢自己,不是因为自己的容貌,不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而产生的胜负欲,而是喜欢自己这个人,当时自己听了他的这番话之后,心情很是复杂,不知道怎么的,就哭了出来,以至于回到容王府以后,自己整个人都是有些神思抽离的,没想到他今日竟是真的来找自己要答案了。
“幻薇,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心里,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角落,可曾有我?你可愿意跟我共度一生?”这是贺天佑想了许久的事情,当时他想清楚自己对幻薇的心意之后,发现在幻薇的眼里自己就是一个不学无术、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闲的的纨绔子弟,从那时起,自己便是下定决定,一定要改变自己在她心里的印象。
这几个月来,自己闭关在家念书,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给幻薇可以依靠的感觉,如今自己终于可以站在她的面前,堂堂正正地问出这句话。
幻薇低着头沉默不语,贺天佑看不到她的眼睛,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更多的是忐忑吧,但是上次自己对她诉说自己的心意的时候,她不是哭了吗?这就代表其实在她的心里对自己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吧,那天看到幻薇在自己的面前流泪的时候,贺天佑很是心疼,因为幻薇从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似乎不会笑,也不会哭,如今再他的面前落下泪来,他怎么能不心疼,心疼之中,却也有一些欣喜,这是不是代表,其实在她的心里,自己还是有些位置的,她在苏慕凡的面前应该也没有哭过吧?
“幻薇,你看着我,我想听到你的回答。”
“没有。”幻薇的声音很轻,可是贺天佑却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心中猛地颤了一下。
“什么?”贺天佑下意识地问道。
此时幻薇已经抬起了头来,一双冷眸直直地看向贺天佑,那里如万年的寒潭一般,看不到一丝波澜,“我的心里没有你的位置,从来也没有。”
她的眼神很冷,她说的话更冷,外面呼啸而过的冷风似乎在呼应着幻薇的话一般,光是听到那声音都有些令人发颤,就算这花厅里燃了这么多的银炭,可是贺天佑的心却是被冻住了,整个人都冷得不行。
可是就算冷得快要被冻住,贺天佑依旧看着幻薇的眼睛,“你这话可是真心话?”
幻薇点头。
“好,我贺天佑也不是死缠烂打之辈,如今你给我一个痛快的答案,我心中的一件大事也算是定了,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是我也了无遗憾了,那……我走了。”贺天佑深深地看了幻薇一眼后,果决地转身离开,走出花厅,迅速消失在一片冷风凄厉之中,幻薇在花厅里看着他离开,就这样站了很久,终于还是回到了苏慕凡的身边,他们两个总共也就只说了几句话,甚至连坐下的时间都没有。
温暖的房间里,苏慕凡躺在床上在给澈儿念故事,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看贺天佑那般神情,应该是跟幻薇来挑明的,可是却不知道幻薇是怎么想的,这两人……
还未等苏慕凡想完,幻薇便是进到房间里来,苏慕凡诧异,怎么这么快就说完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贺天佑呢?”苏慕凡放下手中的书看向站在那里的幻薇。
“贺公子已经回去了。”幻薇的声音和是平静,表情看起来似乎也跟往常一样,但是苏慕凡总觉得她的眼睛里似乎藏了一种跟以往不一样的情绪,看到幻薇这般,苏慕凡也没有多问,想必问幻薇的话,她也不会跟自己说实话,等以后有空了,还是跟贺天佑聊聊吧。
当天晚上,殷容疏从皇宫回来的时候,苏慕凡跟初羽公主都已经用过晚膳了,苏慕凡想了一下亲手给殷容疏做了几道菜,色香味俱全,看得殷容疏食指大动,“今日怎么想起来亲手给我做饭了?”
“咦,看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很少能想起来给你做饭似的。”
殷容疏作势仔细回忆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嗯,是不多。”
好吧,苏慕凡也承认,的确是不多,“今天我在家闲着没事,手有些痒痒了,就去厨房做了菜,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殷容疏轻笑,果然是没事闲得慌才给亲手给自己做菜的吗?夹了菜送入口中,殷容疏点头,“你的手艺还跟以前一样。”
“以前,夏菡还建议我开一间酒楼,说是如果我亲自下厨的话,一定能打败其他所有的竞争者,笑傲群雄。”
“这可不行,你的手艺怎么能让其他人尝了去。”
苏慕凡夹了菜到殷容疏面前的碟子里,“其实我这个人还是很懒的啊,想想也就作罢了。”正好这段时间天气冷,自己也不用每天都去药铺,反正那里有自己请来的几个大夫盯着,正好可以在王府里躲懒,偶尔为殷容疏做一桌子的菜等着他回来,日子过得简直是舒服极了,但是苏慕凡知道,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那个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还会突然地出现,而且羌卢国现在的状况也很让人担心,虽然容疏跟自己说,六王子暂时没有被杀掉的危险,可是难保以后的情势会怎么样,这些事情都是要容疏来操心的。
“凡儿,如果是你的话,你希望欧阳北榆入朝为官吗?”殷容疏一边吃着菜,一边问道。
“哎,摄政王殿下,女人不能干政,这个问题你可不能问我,一个不小心,我就成了这千古罪人了。”苏慕凡轻笑。
“现在又不是在朝堂上,我问的又不是朝中的大臣,我问的是我妻子的意见,何来千古罪人之说?”
苏慕凡轻叹一口气,“容疏,你迟早会害我成为一个红颜祸水,只怕现在那些官员、百姓们在暗地里不知道都怎么非议我呢。”
“这只能说明我们伉俪情深。”殷容疏微微挑眉。
苏慕凡腹诽:感情被他们说成祸水的人不是你摄政王殿下。
“好吧,既然你问了,我也跟你说一下我的想法。其实那天在客栈的时候,皇上已经说了,求贤不在乎贵贱或者是其他,只要能为朝廷、为百姓做贡献的人,准他坐着上朝又有什么关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果这个欧阳北榆能为民好、为社稷好,那在君的面前坐一下又怎么样?只要百姓们过得好,江山社稷安稳,那为君者自然是高枕无忧了,人家都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了,准人家坐一下都不行吗?”苏慕凡夹了菜送入自己的口中,眼睛却是看向殷容疏。
殷容疏直直地看着苏慕凡,似乎想要看透她一般,苏慕凡有片刻的愣怔,“你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凡儿,有的时候我都觉得你不是普通的女子,你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情,让我完全意料不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样的话从来都没有说过,也很少有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吧,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竟是这么自然,有很多事情,凡儿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的。
苏慕凡的手滞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我不是普通的女子,难道还是下凡的仙女不成?”
“有的时候,我真的会这么想。”殷容疏的语气很是认真。
苏慕凡突然大笑出声,笑得东倒西歪,最后殷容疏实在看不下去,才把她扶进自己的怀里,以免她从凳子上掉下去,“有这么好笑吗?”
“你真的想过我有可能是仙女?”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容疏竟然有过这种想法!
殷容疏见苏慕凡笑得如此畅快,脸上也是露出一丝笑痕,“好了,别笑了,再笑岔了气。”
苏慕凡在殷容疏的怀里止住笑意,从他的怀里直起身子来,“不管他能不能在朝为官,我们把那个轮椅送给他吧,这样他行动起来也能方便很多。”
“这怎么行,那是你送给我的东西,这天下只有一件。”他至今还记得,当初在书房的时候,凡儿画出那轮椅的草图的样子,凡儿当时的画工实在是不敢恭维,当然,现在也不怎么样。
苏慕凡捏捏殷容疏的耳朵,“大不了让人再新做一个了,其实是因为他跟你一样从小就不能走路,我才生出这样的想法的。容疏,其实我常常在想,如果在你小的时候,我就能遇见你的话,那就太好了。”
殷容疏轻轻握住苏慕凡的手,这天地如此之大,上天能让我遇到你已经是我莫大的幸运,我又怎能再奢求许多?
日次,早朝之上,关于能否让欧阳北榆入朝为官的事情便是被提了出来,这也是现下许多临夏国百姓都很关心的事情。
当然,朝中大多数的大臣都是不赞成让欧阳北榆入朝为官的,一个官员在皇上的面前坐着像什么样子,有的官员就提出,不如让欧阳北榆去地方郡县做官好了。可是按照规矩,一甲的前三名是一定要留京任职,如果单单让欧阳北榆去地方任职,未免为百姓们诟病,最重要的,欧阳北榆本人心中也难免怨恨,如此一来还不如直接就不让他做官好了。
朝堂上的官员说来说去,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这是殷容疏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然后看向御座上的小皇帝,“皇上认为这件事该当如何?”
“朕同意让欧阳北榆上朝,既然他是今年科考的状元,自然应该按照规矩来办,至于他的腿脚不便,可以特准他在上朝的时候可以坐着,虽然说所有的大臣都必须要站着上朝,但是祖制也没有说不可以有例外。”小皇帝仍是带着稚嫩的声音说道。
“本王也认为理应让欧阳北榆上朝议政,昨天,有人跟本王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只有百姓们过得好,江山社稷稳固,那君王的地位自然是牢不可破,只要能为百姓们好、为江山社稷有贡献的人,他就是保住了君王的宝座,既然他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那在君王的面前坐一下又有什么呢?欧阳北榆的治世之才,我想各位大人在昨天殿试的时候也看到了,他的确是很有才能,为了留住这样有才能的人为朝廷所用,为百姓们谋福祉,特批让他可以坐着议政也没有什么不妥吧?更何况,刚刚皇上也说了,准许欧阳北榆可以坐着议政。”殷容疏清润的声音响在宽敞的大殿里,显得各位地清亮。
在场的官员皆是沉默不语,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可是把皇上的地位处于百姓之下了啊,可是仔细琢磨一下,却也是这个意思。
“如果各位大人同意让欧阳北榆上朝议政的话,就站在东边,如果不同意他上朝议政的话,就站在西边。”殷容疏见各位大臣都是不说话了,也只有这么做了。
在场的大臣均是面面相觑,思索了一会儿之后,终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结果赞同欧阳北榆上朝议政的要远远多于不赞同的,也许是刚刚殷容疏的话让他们的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想法,所以局势从一开始大多数都不同意,变成了大多数都同意,不管怎么样,这结果算是定下来了,也就意味着从此以后,每日早朝的时候,朝堂上将会有一名官员是坐着议政的。
而随着这件事的尘埃落定,那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也在临夏国的百姓间流传,对于百姓们来说,听到这样的话,心中定时很高兴的,如果当政者能这么想,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也会好很多,殷容疏的百姓们心中的地位也瞬间高了不少。
苏慕凡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心中暗道:没想到自己盗用的一句话,竟是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其实想想,这也不算是一件坏事,最起码能给后世的皇帝一些警告,如果不把百姓们放在第一重要的位置,那么这皇位便是要坐不稳了。
而这一天,归海承禹从齐蓝国送来的回信也是到了苏慕凡的手中,关于初羽和苏辛成的婚事,他是同意了的。苏慕凡把信也给初羽公主看了一下,这下她才算是真的放心了,其实最近几天苏辛成已经在跟她商量定亲的事情了,本来她心里还有些忐忑,想着皇兄应该不会不答应吧,如今终于放下了心来。
“苏姐姐,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害怕。”这些事情她都不恩能够跟苏辛成说,就只能跟苏慕凡说说了。
“你怕什么?一切不都很顺利吗?”
“我担心,苏大人的爹娘会不喜欢我。”她从小就是一个不被喜欢的人,心里已经有了阴影,难免会有这样的担心。
苏慕凡抬手理顺初羽公主肩头的青丝,“放心吧,你这么好,他们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再说了,不是还有苏辛成吗?他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苏辛成一直都没有娶妻的意思,如今他能主动提出要娶亲,丞相大人和二姨娘开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回嫌弃初羽,再说了,以初羽的身份嫁给苏辛成,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苏大人说,等忙过这段时间之后就会来提亲了,定亲的时候免不得要见到他的父母,我一想到这里,就有些害怕。”自己并不是能迅速跟别人很好相处的人,她生怕自己会不符合苏丞相对儿媳的要求。
苏慕凡轻拍初羽公主的后背,“你可是临夏国的公主,要有自信一些,既然你能让苏辛成喜欢上你,就说明你是有让人喜欢的本事的,不然我也不会对你这么好是不是?还有夏菡、惜夜她们不都很喜欢你吗?你这么讨人喜欢,担心这个做什么?”
“那是你们包容我的不好。”初羽公主很庆幸当初自己不顾一切地要跟苏慕凡来到临夏国,认识了夏菡姐姐还有惜夜姐姐,还有……苏辛成,他们对自己都是极好,从来不会责备自己,或者看不起自己,从他们那里让自己找到了自信,可是一想起苏辛成的父亲,这种自信瞬间又是没了。
苏慕凡轻笑,“大概全天下的女子要见公婆之前都是你这种心情吧,放轻松一点,他们又不会吃了你,再说了,到时候不还有我陪着你吗?”初羽在临夏国没有亲人,自己就是她的亲人了。
“还好有你。”有苏姐姐陪在自己身边,自己就安心了。
两日之后,所有进士及第的考生都要进宫赴宴,这代表了一种无上的荣光,皇上、摄政王、还有文武百官都会出席。
自从殷熙瀚去世以后,这是皇宫里第一次举行宴会,毕竟先皇刚去世没有多久,所以这些的宴会也没有弄得很热闹,大家都是说一些寒暄的话,彼此认识一下。
而欧阳北榆无疑是当晚最受瞩目的一个,由于常年闭门不出,他的肤色要比一般男子的白上很多,在宫灯的映衬下,似乎有一种透明的感觉,一双眼睛中透着沉稳和睿智,五官俊秀,皮肤竟是比女子的还要好,静静地往那里一坐,竟是能同天上的明月争辉,在场的人皆是感叹,怪不得上天要让他的腿残了,否则的话,这所有的好处不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说起来,这欧阳北榆跟摄政王殿下还真是有些像,都是自小就受到上天的宠爱,一个被奉为神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