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青城头也不回的跑了。
宋仁义一条胳膊搭轮椅倚背上,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嘻皮笑脸:“这战府可又有好戏看了,啧啧,青梅竹马同苏氏,也不知他更偏向于谁?”
云逸曲手撑着脸,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斜眼笑:“忆秋姑娘还未从清虚观出来?”
宋仁义面色一沉:“不出来才好。”
天阴沉沉的笼在头顶,一寒多日,连着身上都带了一股子润味儿,牢里头便润得更厉害了。
战青城打牢里出来便直接回了主屋,呆在书房里坐到了日暮沉沉,苏凤锦在主屋门口站了许义,她倒也不曾唤安吉去打扰,只默默开始堆起了雪人。
安吉瞧着那堆了大半个院子的雪人,再瞅瞅那纷飞的大雪与那东一块西一片丑得惨绝人寰的地,一脸无奈,来来回回的劝了她好几次,偏生她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到了后半夜时大雪便纷然而下,那雪似棉花似的,一把一把往下掉,屋檐黛瓦染上了一屋纯白色,苏凤锦手指冻得僵硬,刻竹片弄得伤痕累累的手也不流血了,浸在寒冰彻骨的雪里,冻得葱段似的手发白僵硬。
安吉实在瞧她在雪地里衣衫单薄瑟瑟发抖,实在瞧不下去了,便悄入了屋,见战青城盯着苏凤锦的画像发呆,一时哭笑不得。
“爷,大奶奶在屋外头呆了许久了。”
战青城怔了怔,将那画细细收了起来:“让她回去。”
“爷,大奶奶堆了大半院子的雪人,如今外头又下着这样大的雪……”这话音还未落呢,战青城人已经堆开门了,安吉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将苏凤锦抱至碳盆边烤着火了。
安吉讪讪笑了笑,转身关了门去忙旁的事了。
战青城差人拿了个汤婆子予她便挥退了屋子里的人,坐在她对面,盯着她瞧。
苏凤锦抱着汤婆子嗫嚅着唇角,语气微弱:“我……我来瞧瞧你。”
“我要听实话。”战青城见她冷得慌,不由自主的又坐近了些,想起牢中之事,又离得远了几分。
苏凤锦瞧着他的动作,心里空得厉害,颤颤巍巍的伸了手握着他手,低声道:“先前原是我不懂事,从今以后,我会好好伺候你。”
战青城抽了手别过头去:“回去吧。”
苏凤锦心口忽的便好似停了一般,僵在原地,指尖微微发颤。
战青城叹了叹气,终是将她拽进了怀里,无奈低吼:“苏凤锦!你是要气死我吗!”
苏凤锦低低道:“我爹……”
“你就因着苏府那群人来这里跟我玩苦肉计玩美人计?倒真看不出来,你何时如此大善了!先前我碰你一下你都要赏我一巴掌,如今却要求着我碰你?苏凤锦,你当真是……”贱!那最后一个字跑到了嘴边,气得急火攻心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苏凤锦纠着他的衣襟,指尖打着颤:“将军,求求你救救我爹和我大哥……你若是要娶卿府二小姐也无妨的,我……我可以将将军夫人的位置空出来,我会老老实实呆在东屋,绝不会扰你们……”
战青城忽的将她抱了起来,往书房隔间的床塌走去。
苏凤锦心里头慌得厉害,握着他衣襟的手瑟瑟发抖,战青城松了手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瞧着她,心里渴望的炽热感被她的恐惧打消得一干二净,心里头什么杂念也没有了。
她忙坐了起来,握着战青城的手,哆嗦的覆在她的肩膀上,两手慢慢解衣。
屋子里着碳火暖得很,嫩白如玉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倒也不觉冷,只是慌乱得紧,战青城瞧着那烟青色的绣海棠缠枝的肚兜,心里窜起一股火,低声附了过去,嗓音低哑性感:“可知我是谁?”
“将……将军。”苏凤锦身子冷得很,被战青城带火的大掌扫过,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的小字析臣,唤析臣。”战青城见她冷,便扯了被子将两个人都盖上,掌风一过,那摇曳的烛火就这般灭了,一切都沉浸在暗沉的夜色里。
“析臣。”
这两个字就好似干柴碰上了烈火,瞬间焚烧了战青城的理智。他曾经同苏凤锦做过那样的梦,如今一夕成了真,却似个毛头小子一般,带着满腔的热火似要与她一同烧个干净!
长安城的漫漫长夜里有更漏声响起,兰馨很晚方才老夫人那儿出来,听闻战青城在主屋,便差人做了些东西提着去了,谁料却见一群伺候人的侍女站在书房的门口,她听着里头低低浅浅的声音,心里头火似的烧。
“是哪个小贱人在里头!”秋婆子咬牙切齿。
那守门的侍女低声道:“是东屋大奶奶。”
兰馨扯着帕子恨得面色发青:“不要说我今夜来过。”
秋婆子忙跟了兰馨出了主屋:“少奶奶,您息怒,那东屋的便是同爷在一块儿了原也不打紧,明日正午可是苏府问斩的日子,再说了,到时候若是卿二小姐入了府,爷哪里还有她,原就是她不甘寂寞勾的爷罢了。”
兰馨一脚踹翻了主屋院边的一个雪人,满眼恨意:“不过就是个罪臣之女!原先到底是我小瞧了她!不曾想她也有爬上去的一天!”
秋婆子只得跟在兰馨的身旁,低低的劝着:“反正那东屋的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兰馨一瞧那东屋就来气,当即回了西屋。
同是漫漫长夜,有人鸳鸯锦被翻滚共赴天明,有人闲独倚窗盼天明。
冬季的黎明普遍来得晚,更是卯时了窗外头还是阴沉沉的,和着下了一整夜的大雪,天气寒得紧。
屋子里头安吉悄悄派人重续了碳火,战青城披了件大氅悄悄起身去去了院子里,安吉笑嘻嘻的凑了过来:“爷,您今儿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瞧着气色,不知比之先前好了多少倍!”
战青城瞧着那院门口坏了的雪人眯了眯眸子:“谁干的?”
安吉咳了两声:“许是风大……这门口风向来要大些。”
战青城心情真真是好,他闲来无事,便又开始堆雪人,院子里头苏凤锦才堆了十几个,这一会儿的功夫,战青城便顶着风雪堆了几十个了,院子里头一时又满是雪人。
安吉愁得很,若是爷再来一句丢去镜湖,那他岂不是又要唤人过来忙活,想来今日是连个太阳也不会出的了,这些个雪人莫吓着人才好。
战青城堆了雪人又回了书房里头的卧房,瞧着战青城露在外头的玉臂,握着她的手塞回被子里,无意中瞧见她手上尽是伤口,那伤口倒也不大,只是瞧着心疼得紧。
他满身的寒气,也不敢离床近,便远远的坐在碳盆边守着她,她生得虽不惊艳,却是极耐看的。那双清冽的眸子被纤长的睫覆盖着,小巧的鼻子下边是小巧的嘴,先前巴掌大的鹅蛋脸,如今已经瘦得锥子一般,纤细的脖子往下便是精致的锁骨, 那上头印着斑驳的痕迹……
战青城将视线从她身上撕开,唤安吉取了些药给他,他拿了药去了里屋,握着她的手抹药,苏凤锦被那股子凉意闹醒了,微微睁眼,见是战青城,猛的坐了起来,锦被从她身上滑落,露出大片痕迹。
战青城摸了摸鼻子:“抱歉,在下一介粗人……下手……重了些。”
苏凤锦忙扯了被子掩着:“将军,我爹……”
战青城碰的一声搁药,剑眉拧作一团:“你不要告诉我,你同我原不过就是为了你爹!”
“将军,求求你救救我爹吧。”她跪坐在床上,浑身散架一般的疼,硬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提她爹。
战青城一拂手便打翻了茶盏冷笑:“苏凤锦,先前不过碰一碰你,你都嫌我脏,如今你却甘愿求我碰你,我告诉你,即便我碰了你,不救你爹,你也奈何不得我!你怕是想不到吧?不仅仅是你爹,连着赵阮诚今日正午也一并要被问斩!”
苏凤锦瞬间失了血色,穿了单薄的衣跪到了地上:“将军,你救救我爹吧……”
“怎么?你不想救赵阮诚?”战青城单膝跪在地上,掐着她的脸,笑意寒冽似窗外头刮人脸的风。
战青城只觉可笑,他掏心掏肺的待苏凤锦,苏凤锦如今却因着她爹而愿意这般作贱自己!原先那个颇有几分傲骨的人,一时竟不知去了哪里。
这般一来,倒瞧着他似个嫖客一般,占了人家便宜还不给钱。
苏凤锦只低声喃喃:“我爹……”
战青城收了手,冷眼瞧着她:“穿衣,回东屋好好呆着,你若再敢随意出府,我便打断你的腿!”
初入将军府 第164章 东屋旧事
苏凤锦将衣一件件的穿上,一头墨发散在身后,狼狈的推开书房的门,外头齐齐整整的堆了大半院子的雪人,安吉笑盈盈的同她打招呼:“大奶奶,挽珠她们已经过来了,这会儿雪大,您再稍等等。”
“不用了。”苏凤锦穿着单薄的衣站在门口,抬步往外头走。
一件温暖的大氅扔在她身上,苏凤锦回头望去,却见战青城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口,满脸的烦燥:“还想再病着不成!”
“东屋离这儿也不远。”眼看她就要将大氅扯下来。
战青城杀气腾腾的瞪着她:“披回去。敢脱下来你就别回去了!”
苏凤锦凝着他杀气腾腾的眼,默默将大氅裹得紧了些,转身走了。
她的步子很慢,大氅还有一小段拖在雪地上,好在是黑色的,脱了地上的脏泥泞倒也不显眼,只是衬着她的脸越发的苍白。
“跟着她。”战青城扫了眼目瞪口呆的安吉,转身关了书房门。
苏凤锦失魂似的回东屋,半道上才遇着挽珠,挽珠欢喜的来扶她,却见她脸色不好,芳姨朝她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路无话。
回了东屋,苏凤锦便将人都退了出去,悄悄换了一套衣便偷出了门。
安吉回屋禀报战青城,战青城捏着酒盏冷笑:“哼,左不过就是去瞧那一家子。”
“爷又是何苦呢?要不然,小的去把大奶奶叫回来,或者同大奶奶讲讲清楚?”安吉见这两个人各自折磨折各自,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那描青花的杯盏在战青城的手中摇晃,他阴沉沉道:“不必,她信不信,本将军都不稀罕!”
安吉才不信这不稀罕的鬼话,这整个长安城的人谁不知道您多稀罕东屋的,连着兵部尚书都一怒之下要同您分道扬镳了,这可也是整个朝堂有目共睹的,如今倒好,尽听苏氏的耳旁风了,一颗心朝着东屋的歪着长!
“那,小的就先去忙旁的事去了。”安吉当真是不想在这书房里头忍受这冰冷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天知道什么时候安吉就会被战青城冻成个冰人儿。
“让浣纱暗地里跟着她。”战青城闷了口酒,到底没狠下心来。
安吉心里明白,只要浣纱一日跟着苏凤锦,这就代表爷心里头便稀罕苏凤锦一日。
战青城原就是个将军,平日里上战场,那嗓门儿一吼,全军动荡,说一不二,能暴力解决的,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可如今在苏凤锦这儿却连着栽了好向个跟头,凶吧?不成,打骂?那更不成了,为此战青城是惆怅不已,好不容易压着火气,稍不注意便又冒了出来。
虽在国子监里头读了几年圣贤书,但十几岁便上了战场,那些个书袋子的闲清逸致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也就对着苏凤锦还有几分温情柔意,若是对了旁人,那可就难说了。
其实安吉不吩咐浣纱也会跟着的,至少在战青城不曾有旁的命令时,会一直跟着的。
因着今日长安城要诛杀乱党,所以街道的人都去看热闹去了。要说这长安城的百姓怎的胆子这么大呢,真真是什么热闹都敢瞧,也正是应了那句话了,一个人的好奇心足可以打败世间万物!
苏凤锦穿了套男装,削薄单薄的身子差点儿没被挤成纸片儿,得亏浣纱寻着她了,那手里一把剑凑过去,吓得众人纷纷避开了些。
苏凤锦扑到人群最里头,远远的瞧着刑场上那些衣衫单薄跪在地上的人,跪在最前头的有太子、卿相、后头就是她爹、大哥、卿大公子、卿如玉等人。
今日即便是中午了也不曾出太阳,阴沉沉的云笼在头顶,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刑场的血迹被雪覆盖着,冷得很。
而人群里头却是热闹的,众人挤作一团,碍于那跪着的人是当朝卿相与太子,便也没有人敢随意拿东西来砸,只远远的瞧着低声细语。
苏凤锦挪到了她爹比较偏的那个位置,按着狱卒的长枪急唤:“爹!!大哥!”
赵阮诚也瞧见了她,赵阮诚身旁的傅文樱怀里还抱着个孩子,见了苏凤锦,眼眶发烫:“爷,咱们的孩子还小,到底是无辜的,可否将他……”
赵阮诚扫了眼那睡得安稳的孩子,冷笑:“我恨不能亲手掐死他。”
傅文樱泪流满面,抱紧了怀里头的孩子不说话了。冰冷的风吹袭着她单薄的衣袍,于冷风之中瑟瑟发抖,失了那份傲气与高雅,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苏正清朝着苏凤锦的身旁挪了挪,他没想到行刑的日子苏凤锦会过来:“你来做什么!走!走!等我死了再来收尸吧!”
“爹……”苏凤锦僵在原地,单薄的披风被挤掉了,烟青色的袄子露在冷风中,冻得慌。
浣纱站在她身后,冷冰冰的扫了眼众人,众人不敢上前,只嘀嘀咕咕的小声议论着苏凤锦的身份。
“走!守在这里做什么!将军府是个好去处,好好过活,莫再做傻事了,得空了去看看你娘,至于我,埋得远一些,你娘定也不瞧看见我。”他跪在雪地里,一头发凌乱的散在身后,哪里还有她娘亲画中温润君子的儒雅之气,整个人狼狈而无奈,怕是如今连乞丐都要比他得意几分。
苏凤锦握着那磺在眼前的长枪泪流满面:“爹。”
“别嚎了,赶紧走!”苏正清叹了声气,扭过脸去不再瞧她。
苏明央凝着苏凤锦,浑身打着颤,他低低呜咽:“凤锦,妹妹,你救救我,你救救我,爹不怕,我怕啊,我才二十二,我还不想死,你想想法子,我娘呢?凤锦,你叫我娘想想法子……”
苏正清瞪着苏明央,恨铁不成钢:“你这没出息的!求什么求,你做出那等事来,连着老子一并被连累了,如今竟还有脸跪在这儿求救?若你死了,凤锦赏你一口薄棺材便也是恩惠了!”
苏明央原也是有几分骨气的,如今这般一说道,也不哭了,低着头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咬着牙缄默着。
此次行刑的是刑部尚书云逸,云逸坐在轮椅里,身旁的侍女们提着小碳盆儿照着他围了一圈,饶是这样,云逸也是咳嗽声不间断,他瞧着那哭哭啼啼的苏凤锦,挑了挑眉,朝露华道:“让她进来说话。”
苏凤锦被露华请了过去,她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得厉害:“云大人,我爹……”
“等。”云逸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笑似海,深不见底,酝酿着暗涌激流与风暴。
苏凤锦不明其意,露华将苏凤锦扶了起来,低声道:“夫人不必如此,既然大人说了等,那便等吧。”
苏凤锦扫了一圈,这刑场里头跪得满满当当的,却独独不见卿如玉。
赵阮诚回头瞧着苏凤锦,面带笑意,泰若自然:“将军夫人,天色尚早,可否说说话?”
云逸抱着汤婆子,咳了两声,当即有侍女送上药,那药香在刑场里头氤氲而起,苏凤锦纠着帕子来到傅文樱跟前,傅文樱怀里的孩子倒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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