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屋里头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一蹦一跳的走了出来,糯糯的唤肖富贵爹爹,苏凤锦傻了眼:“你……你什么时候生的女儿,竟这般大了?”
肖富贵抱着怀里的宝贝疙瘩笑意里浮着一抹愧疚:“素儿,快叫姑姑。”
小孩儿倒是乖,糯糯的唤了一声姑姑,又在地上磕了个头,礼数十分周到。
苏凤锦细想起当年纨绔风流的肖家少年郎,如今一转眼的功夫,他竟当了爹了!
“快,快起来,素儿是吗?你娘亲呢?”苏凤锦将人扶了起来。
这孩子生得很瘦小,个子也是小小的,一头长发微泛着些黄,眼睛阴郁得紧,瞧着苏凤锦乖得不像话:“我娘亲回娘家了,爹爹说了,过些时日她就会回来的。”
苏凤锦哭笑不得:“你可知回娘家是去了哪里?”
“我娘亲原就是长安城秦淮河边唱小曲儿的,她唱的小曲儿可好听了。”小姑娘年幼,不知那秦淮河边唱小曲儿这几个字在旁人眼中瞧来身份会被贬低成什么样儿,只提及她娘亲时眸底风华无限,单纯又好看。
苏凤锦蹲下身来与她平视,猛的想起她在还将军府的时候,顿时恍然大悟:“她娘亲原是上次那个……”
肖富贵满眼怜爱的摸着素儿的发:“年少时不懂事,辜负了许多。如今天色不早了,素儿快去睡了。”
素儿乖巧的同苏凤锦拜了拜:“素儿告退。”
这孩子当真是乖,安安静静的站着,不吵也不闹的,生怕肖富贵又不要她和她娘亲了。
肖富贵瞧了瞧天色,朝苏凤锦笑得腼腆:“姐姐莫要提当初那些事儿了,如今素儿的外公初初殁了,素儿她娘还不知道这事儿,我如今也算是尘埃落定,只是不知你……”
苏凤锦眸色微暗,苦笑道:“随缘罢,你可莫要再亏了她们母女,若是再让我瞧见你做混帐事,我可定揪着你的耳朵好生训教。”
肖富贵笑意渐浓:“是是是,姐姐说的是,当年原是弟弟混帐,如今可不敢再犯浑了,如今天色已晚了,不如歇一晚再走?”
苏凤锦忽道:“伏令司的消息历来是最灵通的,你可知我师父如今身在何处。”
“容尘道长云游四海却鲜有人能得知其踪迹,你那位二师兄我倒是知道,如今已经还俗了,在薛家堡里头当了上门女婿,日了过得真真是热闹,那薛家堡成天鸡飞狗跳的。”苏凤锦那二师兄是个极其纨绔的,曾经同苏凤锦一道儿下山,将苏凤锦偷带进了花阁里头,哄骗着苏凤锦饮酒,将她灌醉,他倒好,同美人共赴云雨去了,那缺心眼儿的事儿可真不少。
“二师兄的祖宗乃是凉王座下第一相,却不想这多年,风流得了个十成十,才华却比不上他那风流纨绔万分之一。”苏凤锦最愁的便是这个二师兄了,先前在齐英山的清虚观里头便见天的抓野味儿烤着吃,喝酒瞧小话本儿更是不在话下,因此苏凤锦也跟着他学着看了不少的小话本儿。
那话本子里头不都是那般说的吗,相爱的两个人,总会因着这样那样的一桩子事到了后来便互相恨上了,那恨如果洪水猛兽 ,疾风过境,堪比千军万马,轻易的便击溃了主角的那些良知与仁善。
得不到的,从来都是珍贵的,得到了握在手心里头的,往往是一文不值的。
肖富贵讪讪一笑:“你在赵府过得可好?府中人可有欺负你?”
“不曾。”
肖富贵领了她入了里间,又差人煮了茶来,予苏凤锦亲倒了一盏:“昨儿下朝明央哥拦了我,他问你的情况呢。”
苏凤锦历来是整个长安城的焦点,不过却是反面的,众人但凡是有个什么不妥当的,便指着苏凤锦的名姓教孩子,你可真是个苏凤锦,你可真是个不听话的,回来喊了那苏凤锦过来,必要害了你家破人亡才好!
骂人的时候甚至还有人将苏凤锦这三个字带了进去,好在苏凤锦不曾在外头转悠倒也不曾听见这些如果针扎心的话。
“父亲可还好?”
“苏姑父好着呢,你必挂念他们,只是你自己,要多当心些才好。旁人说的那些话,你也无须放在心上,只管做你自个儿想做的就是了,在我这心里头,女人也好,男人也好,原都是一样的,这女人家做的事儿,也不比咱们男人少。”一个人随着年纪的增长见识与精神便也会随之升华,而肖富贵便是这一种,人长大了,精神也随之到了另一个境界,那些往事如今细细想来,又觉诸多愧疚。
谁又能想到,年少时常欺负逗弄的,如今自个儿却巴心巴肝的唤着她姐姐,将当初亲姐姐一般的待着,生怕她在旁人好儿受了委屈去。
“自古男尊女卑,你倒难得有一番这样的见解。”苏凤锦心下微诧,想来这个无甚血缘的弟弟真真是长大了,懂得疼人照顾人了,也有了责任心。
肖富贵嘿嘿一笑:“姐姐过奖,天色晚了,我已差人备了厢房,姐姐不妨先睡下,明儿早晨我再送你去赵府。”
苏凤锦狐疑的瞧着他:“你先前不是最烦厌他?怎的如今倒有这样的自知。”
肖富贵面色微僵,忙牵出一抹笑来掩饰:“有吗?那赵阮诚,我瞧着近来待你也是极好的,又因着你瞎了一双眼,如今瞧着也是怪可怜的,他不是已经上请辞官了吗?今上已经同意了,那我又与他还有什么可争执的。”
苏凤锦挑了挑眉:“我这性子是软和了些,旁人我不知道,你我却是知道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我如今已是伏令司的少司主,除了今上与大司主,我谁也不怕,又能有什么事儿瞒着你的,你快去睡吧,明儿可就张榜了,你有那闲功夫,不妨猜一猜谁能当得那个状元。”肖富贵笑眯了眼,将苏凤锦拉出了里屋,领着她去已经备下的房间。
苏凤锦将信将疑:“当真没有?”
“没有,我以我祖宗的清誉起誓……”
苏凤锦忙按着他的手,微怒:“瞎起什么誓,呸呸呸。”
挽珠扶了苏凤锦进屋,朝肖富贵打趣道:“如今我家小姐可是最忌讳这些的,肖少爷快回去歇着吧,这儿奴婢伺候着。”
肖富贵微微颌首:“有劳挽珠姑娘了,在下告辞。”
挽珠凝着肖富贵远去的身影眸色微暗,苏凤锦伸了手在她跟晃了晃:“人已经走远了。”
挽珠忙道:“奴婢……奴婢就是关个门,小姐想到哪儿去了。”
苏凤锦坐回床上,忽道:“其实你若当真喜欢他,倒也是一个好去处,只是他如今有妻有女的,怕是生不出旁的心思来了,挽珠,这些年,也是苦了你。”
世间万物,最苦的,唯有相思。单相思苦,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也是苦的。
挽珠细细将门窗关好,这才更了衣来到苏凤锦身旁躺下。
“奴婢不打紧。”
初入将军府 第295章 终不似少年游
长安城的雨渐渐的越下越大,原先沙沙声如今转眼换作了淅淅沥沥的调调,当那更漏声过了丑时,一时守在床边的魏兰馨忽的发现战青城醒了。
战青城的视线打四周扫了一圈,并没有瞧见苏凤锦的影子。
魏兰馨欣喜的握着战青城的手,几乎喜极而泣:“青城哥哥,你可知你躺了两日了,如今可还有哪里不适?我去请张大人过来……”
战青城微微拧眉:“你怎么在这?”
魏兰馨折了回来,倒了杯水予他,战青城唇角干得起了皮,却侧过脸,避开了那碗水:“回去吧。”
魏兰馨坐在床边,固执得紧:“青城哥哥,我要在这儿陪着你,先前在战府的时候你便很少去找我,不过也不打紧的,如今我便有好长一段时日可以陪着你了。”
战青城拧眉,沉声道:“浣纱!”
浣纱沉着一张脸推门而入,她的情况比战青城好很多,只是手臂同肚子上缠绕了纱布罢了,柳客舍急匆匆的跟着她嚎啕道:“哎呦姑奶奶,你慢点儿,你别什么都听他的,如今他一个病人,说风就是雨的,让你去死你也去吗?”
浣纱避开柳客舍的手淡道:“姑娘自重。”
柳客舍扫了眼那诧异的魏兰馨,嚷嚷道:“瞧什么瞧什么,没见过追姑娘的?”
魏兰馨眸色微变:“你!你一个女人,你恶不恶心!”
柳客舍一把将浣纱拽进怀里,低头吧唧就是一口:“怎么了怎么了?我追怎么了?我还亲呢,你在这儿做甚,也不怕污了这儿的风气!”
魏兰馨瞪着柳客舍,气得手发抖:“你你简直不知礼数!”
浣纱一脚将柳客舍踹了出去,顺手合了门:“爷,可有吩咐。”
柳客舍打那外头的墙上滑下来,爬起来又奔向了门口,门板儿拍得啪啪作响。
战青城被吵得头疼:“让他进来。”
浣纱只得去开了门,柳客舍相当豪气的往那病床上一坐,抱着手臂睨了眼魏兰馨,挑了挑眉:“魏姑娘,你不好好在魏府里头呆着,怎的跑这儿来了。”
魏兰馨轻抚着肚子,笑道:“青城哥哥原是我孩子的父亲,他如今不好,我自是要上前照顾着的。”
柳客舍摸着下巴盯着她的肚子意味深长:“哦,那可得恭喜战大哥了,如今竟连孩子都有了呢。”
战青城微微凝眉:“魏小姐,你确定,这孩子当真是我的?”
魏兰届面色微僵:“这……这是自然,青城哥哥,你可是不要我们母子了……”
战青城凝着她那微微凸起的肚子,眸色幽暗:“浣纱,将魏小姐送回魏府去。”
柳客舍忙按着战青城:“唉,等会,浣纱如今一身的伤可比你好不到哪儿去,你不心疼那我还心疼呢!”
战青城扯了扯被子:“那你送。”
魏兰馨扑至床边,痛哭道:“青城哥哥,你别赶我走,我只求能留下来照顾你,我魏府为了你掏心掏肺的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战青城冷笑:“你可知是谁举告滇南候府?是谁设计了今上被老虎扑咬的那场戏?若是不知,就回去问一问魏大人,至于你腹中之子,那天晚上发生什么想来你比我更清楚,你若是执意称是我的,好,那就生下来滴血验亲。”
魏兰馨退了一步惶恐至极:“不可能,不可能,我父亲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那些日子我父亲为着战府与滇南候府的事儿忙得脚不沾地,怎会害了你们去!定是你们诓骗于我的是不是!青城哥哥,你不能这样,我是你的妻啊……”
柳客舍扯了扯魏兰馨的发,半曲着腿玩味的凝着她:“我说魏小姐,你是自个儿回府里头去,还是大爷把你打晕了差个朋友把你送回去?”
柳客舍的朋友都是些江湖亡命之徒,虽犯事杀人无数,却也讲侠义二字,同这柳客舍的交情颇深。
“你,你做什么,我可是魏府的大小姐,你,你若敢……”
浣纱一挥手将人打晕在地上,表情冷漠的提着魏兰馨的衣领子将人丢了出去,因着顾忌她腹中的孩子,只将人轻丢在了门口,红豆同海棠忙一左一右将人扶着。
浣纱居高临下,眼神冷漠:“带上她,滚。”
红豆伸手便朝浣纱一掌击去,两人瞬间扭作一团,战青城是真真没想到,这失了声的红豆竟也有两把刷子,竟同如今重伤在身的浣纱打了个平手,两人在雨里过招,你来我往之下红豆出招凌厉狠毒,招招朝着浣纱的要害击去。
浣纱避过那攻击,扫了眼打亭子里头冲出来的柳客舍:“你出来做什么!”
“帮你啊,你也不看看你这一身的伤,你是想半年都下不了床吗!站我身后去,我倒要看看这女人到底有几把刷……啊!”柳客舍刚义薄云天的将浣纱护在身后,结果对面的人朝着他的脸就是一拳,顿时那美艳的脸便青了一大块儿,这般瞧着,可怜巴巴的。
那红豆朝着柳客舍又是一脚,浣纱扯着他退了两步,踹了他一脚,他的脚直直伸向红豆。
一来二去之下柳客舍便成了这二人中间隔山打牛的道具,红豆给浣纱一拳没打着,打在了柳客舍的脸上,浣纱给红豆一拳没打着,打柳客舍的脸上……
这柳客舍一张俊脸,打得鼻青脸肿。
浣纱一脚将柳客舍踹开,田七打药阁里头窜了出来,沉声道:“都住手!”
两人集了手,柳客舍捂着鼻青脸肿的俊颜在浣纱跟前委屈的晃:“脸疼……”
浣纱扫了眼那红豆,收了手转身进了屋。
柳客舍委屈巴巴的跟在后头。
田七扫了眼那昏过去的魏兰馨,又担心她一个孕妇,所以扶起来时顺便号了号脉,又觉脉像格外奇怪,想来是他学医薄浅,得空了再问问他师父才好。
那屋子里头柳客舍坐在床头,浑身湿搭搭的,待浣纱换了件干衣服出来,他又委屈巴巴的瞧着她:“浣纱,我可是你主子的弟弟!弟弟懂不懂?八拜之交的铁关系,你最好对我客气些!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这话虽有些分量,可是那语气却跟求饶似的,一点儿底气也没有。好像那猫儿,原是生气的,又怕你生它的气,所以小心翼翼的靠近你,委屈又愤怒的瞧着你,别提多可爱了。
浣纱有些头疼:“姑娘……”
柳客舍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比浣纱还要高上一个头,那一身长裙粘在身上,也不知胸口塞了个什么东西,瞧着壮观的很。
“谁说我是姑娘,睁开眼瞧瞧,爷到底是谁!你个没良心的,这才多久,一转眼的功夫你就不认得我了。”他原是照顾苏凤锦的,后来得了小道消息说是战青城与那贴身护卫伤得很严重,所以就扔了苏凤锦过来了,谁知道被打成个样子。
浣纱一脸狐疑:“不可能,男人没这么弱。”
柳客舍将头上的簪子扯了下来,又开始扯外套,浣纱站在门口,眸色幽沉:“出去。”
柳客舍伸手关了门,将她抵在门口,学着她的样儿,眸色装了一把幽沉,嗓音也变得清朗不少:“那我便证明一下,我到底是爷们还是姑娘如何?”
浣纱眸色单纯,虽见识过不少这样那样的事儿,可是身临其境时反应却又迟钝了。再加上她有轻微的脸盲症,一上战场,除了她们这一边穿的兵服,见了其他的兵服一律杀!所以这会儿还不曾想起来眼前这人便是那恬不知耻臭不要脸的柳客舍。
柳客舍抓着她的手,往下边按了按。
纯情如浣纱,顺手便掐了一把,柳客舍顿时双腿一夹,面色苍白如纸:“你,你……”
浣纱将人推开,一抬脚便将人踹了出去:“我瞧着你除了多了个东西,旁的同女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柳客舍躺在地上直打滚:“你你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这才过了多久你就不认得我了?你真认得还是假不认得?”
浣纱睨着他,身上的伤疼得厉害,脾气也暴了些:“不认得。”
柳客舍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大爷姓柳,名客舍,字色新,取意客舍青青柳色新一诗!!你先前躲了我大半月你知不知道,因着你,大爷白给那不要脸的做了那么久的下人,他还敢让爷给他洗碗晾衣服打水烧火……”
浣纱凑近前去,将他细瞧了两眼,点了点头:“瞧着这长相,确是。你既奉了爷的意守在她身旁,就该好生守着,如此三心二意,实非大丈夫所为。”
柳客舍气得一张俊脸一阵青一阵白:“我原就是来看看你,你伤的那般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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