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客舍嚎啕道:“大哥,咱们可是八拜之交,你不能这么对我。”
战青城拂了拂衣袍,又听得柳客舍道:“可是大嫂已经走了,我也寻不着个正当的理由……”
战青城指了指院子里头的七只鸡以及一只忆秋抱走又自己跑了回来的土狗:“将这些都抱过去,好生将养。”
柳客舍哆嗦了一把,扶了扶男扮女装发上的步摇簪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当真不回来了不成?”
战青城理了理衣袍,转身回了屋。
柳客舍不解其意,又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于是便将鸡啊狗的都赶回了他自个的院子里头,将宝贵的一块地僻了出来,将那七只鸡给圈了进去,那土狗初入新地,撒开了腿的折腾,将那绿草茵茵的好地给刨得不成样子了,气得柳客舍直哆嗦,转身去寻战青城,却见他将柴都抱了出来,将这屋子四周给推得满满当当的,又怕殃及旁的人,那屋子靠墙近的地方战青城正一脚将那房子给踹倒。
“你这是做什么?这不是你住的地方吗?你怎的就这样糟蹋了,那你日后可怎么办!!!”柳客舍气得发抖,这些人可真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在这长安城里头要买一方地,不知要多少银钱,怎的这一无所有的战青城还敢这么瞎折腾,倒不愧是当过将军的,总有那么几分自负摆在那里,自以为天地之大,好男儿志在四方,本身便是大将之才,何愁觅不得明主这样的荒唐话也就战青城这样的人还信!
随着战青城那几脚下去,那房子轰的一声倒得干干净净,柳客舍吐血的心都有了:“你可真下得去脚,大哥,你这么折腾,以后嫂子住哪儿。”
战青城自墙下一跃而下,将油倒在那柴火上,柳客舍琢磨了一番,觉得他若是阻止战青城,他怕是打不赢,搞不好还会将这屋子烧个干净,于是便在一旁瞧热闹,没成想战青城倒真下得去手,手里头的火折子一扔,这小旧屋便窜起了一股大火。
火势极其凶险,在这样大的长安城里头,又时逢黎明将明未明,那烟与火熏得长安城的西区格外明亮。
柳客舍瞪着这火势汹汹的房子有些无奈:“你这到底是要干嘛,人家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好歹留了个躯壳子在那儿不是。”
战青城瞧着这个昔日里妥善呵护过的屋子如今尽数淹没在火里:“我战家既便已经倒了,我战青城亦有本事重新来过!终有一天,我要让她哭着求我将她留下来。”
柳客舍那张脸被这火光映得格外清丽:“大哥,今上都已经提了圣旨你永世不得作官,不是吧,你这是要投靠敌国?乖乖,你若是同青烈火处于一块儿,那东晋可就真的所向披靡了,到时候这整个天下可真没这南晋什么事儿 了。”
毕竟南晋可用的忠臣良将已经很少了,独独一个七皇子顾烨可堪大任,只是这七皇子呢,又是战青城一手教出来的,这若是反了天去,到时候就算是七皇子领兵对抗 ,也不是办法。
战青城扫了眼那茫茫大火,转身离去。
苏凤锦其实并未走远,她站在小旧屋的转角处发着呆,细雨打在脸上,既清且寒。
那大火忽的打战青城的小旧屋里头窜了起来,苏凤锦猛的起身,朝着那小旧屋便奔了过去。
周围好些看热闹的对着大火指指点点:“哎呦,可怜见的,听说这家人的娘子跑了,这人气得一把火烧了房子,好像人也在里头没出来呢,怕是真真想不开啊。”
“是啊,你瞧瞧那外头那一堆柴火,可不就是那样儿吗,那女人也不知是铁了心了还是怎么着了……”
“我看那女的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苏凤锦拔开人群,朝着火推便冲了进去:“战青城!战……咳 咳 ……”
大火里头的屋子烧得很干脆,房梁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这屋子原也不大,可如今起了这样大的火。苏凤锦是步步维艰。
“快来人啊,有人冲进火里了。”
外头围上来的人七嘴八舌头的讨论着,其实在这东城区与西城区搭界的地方,不是落没了的高门大户便是被贬作庶人的官家,再不然便是富商巨贾的落难亲戚,平日里这儿既不如东城区来的繁华贵气挥金如土,也不如西城区来的自在逍遥艰苦快活,所以总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平日里邻里邻舍的,谁也不会去同谁聊什么,如今倒是难得这样聚在一起。
柳客舍打屋里头跑了出来,扯过一个人花容失色的问:“怎么回事?你说谁进去了?”
那人瞪着柳客舍的如花般的容貌怔了怔,结结巴巴:“就就……就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冲进去了,喊着什么城的。”
“坏了!嫂子,嫂子!!!”柳客舍扔了这人便朝那院子里头奔去,一脚踹开那堆在门前的柴火便冲了进去。
苏凤锦倒在地上,视线有些模糊,隐隐约约里瞧见了一些过往。
一个女人正端坐于太子府的大厅正椅上,在她的怀里坐着的是一个年仅三四岁的女娃娃,那女娃娃靠在那雍容华贵的女人怀里,瞧着上前来的宦官,那宦官不知说了什么,四周的人开始点火,整个府坻里头的奴才都被杀了个干净,只剩下了这母女两。
大火一点点的窜上来,将这二人渐渐淹没。
有细雨落在苏凤锦的身上,她只觉浑身又疼又热又冷,种种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她尽管一路颠簸,却又不想睁眼。
柳客舍抹了一把乌黑的脸,朝赵阮诚的车夫咆哮道:“你倒是跑得快点儿啊,若是到时候她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
那马车一路在长道上奔驰,穿过慌忙避开的人群,朝着那张大人的府坻狂奔而去。
柳客舍虽穿着女装,可是这会儿却展现了惊人的臂力,抱了苏凤锦窜下了马车,踹了踹那紧闭的大门。
田七只看了眼苏凤锦让人将苏凤锦给送去了药阁。
张纪全扫了眼她身上的伤,直皱眉:“她这烧得不轻啊。”
柳客舍抹了一把脸,焦急道:“你赶紧救人啊,我跟她说了一路的话她都不搭理我,你说她这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我大哥不得扒我一层皮啊。”
张纪全手里头捏着一枚银簪子,挑开苏凤锦的衣服瞧了瞧她的手臂,她的身上多处烫伤,有些伤血肉模糊,同衣物粘在一处,瞧着触目惊心。
“田七,你速去宫里请两位女医过来,如今她这个样子,若是不当心些怕是要留疤了。”
田七转身一阵风般跑来,柳客舍急得走来走去:“大夫,这到底如何?你赶紧救啊!若是再耽搁下去……你看她如今醒都未醒!”
初入将军府 第285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
张纪全愁得几乎要白了头发:“姑娘,你赶紧将她浸入冷水之中,先将她身上同皮肤一块儿粘着的衣服取下来!我已经差人去取治烫伤的药了,后屋里头有一药池,快去。”
柳客舍微微瞪眼:“我?去脱她的衣服?不成不成,我一介……你这府里头就没有丫鬟了吗,你派两丫鬟过来不就行了!”
张纪全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怕个什么劲!如今可真真是救人如救火 !!”
“不行不行,我不能这么做。”柳客舍扫了眼那昏在床上的苏凤锦,又急又气。
“我去找我大哥,我大嫂就托付给你了!”
赵阮诚打外头赶了进来,他险些扑倒在地上:“张大人,凤锦如何?”
张纪全一把拽住赵阮诚忙道:“你来得正好,你身旁可有丫鬟?赶紧让你丫鬟给她将身上这身衣服换了。”
赵阮诚忙朝赵舍道:“去请文樱过来,文樱也是略识一些医术的。”
这赵府好在离张纪全的府坻也不远,所以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倒是快得很。
傅文樱瞧着苏凤锦这满身的烫伤直皱眉:“怎么了这是,烫伤烫成这个样子,若是留下个伤疤的,这可如何是好。”
张纪全在傅文樱来之前替苏凤锦做了简单的应急处理,如今便只待傅文樱给苏凤锦上药了,只是她身上多处烧伤,如今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
一群人在屋子里头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时隔三个时辰,苏凤锦身上粘了皮肉的衣才被清理干净,傅文樱替她迅速上药。
那门外头张纪全打量着赵阮诚的眼,缄默不语。
赵大人原也是有脾气的,不是所有的人他都是要救的,所以对赵阮诚这样的人,赵纪全懒得出手。
那日头升起又斜了下去,那扇紧闭的大门终于开了,傅文樱满身药味儿:“已经按着张大人的吩咐上了药了。还请张大人入内替她好生瞧瞧。”
张纪全抬步迈了进去,苏凤锦许多地方都被包扎上了,只是瞧着脸色苍白得紧,张纪全在她身上下了两针,苏凤锦猛的惊醒坐了起来:“析臣!析臣!”
柳客舍忙按着苏凤锦,娇声娇气:“嚷嚷什么呀,他还能想不开死在火里头啊,你说你也是傻,怎的就往里头冲了,小命儿也不要了是不是,瞧瞧你如今伤成什么样儿了,如今我也同你一般,居无定所了,妹妹,日后咱们可就要相依为命了。”
趁着战青城不在,柳客舍悄摸摸的占了一把战青城的便宜,若是苏凤锦锅他作哥,那日后战青城不就得换他作哥,如此一来,这辈份又倒了序了。
苏凤锦兀自松了一口气:“他是烧了房子走了?”
柳客舍坐在床边,挡了傅文樱的视线,在他看来,这同赵阮诚是夫妻的傅文樱也不是什么好人,统统得防着些。
“可不是,那烧房子的速度,拦都拦不住。”柳客舍扫了眼那赵阮诚,咳了两声又道:“他说了,你若是走了,那就走了,哪日若是同这位赵大人大婚,也莫要告诉他,日后见了他有多远滚多远,嗯,还有什么来着,若是他再见了你,便将你两一对狗男女都剁了,暂时就这些了,若是再想起来,我再告诉你。”
赵阮诚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温声道:“凤锦,随我回赵府,你身上的伤定会治好。”
苏凤锦这才发觉浑身疼得厉害:“我如今这个样子,也怕是照顾不得你了。我想回云绣坊呆一段时日。”
赵阮诚垂眸轻笑:“凤锦,你为着救他连性命都不要了,却始终不愿意只留我的身边吗?”
“我只是……心里有些乱,想静一静,赵大人在府中有文樱夫人照顾着,甚好。”苏凤锦迷迷糊糊里想起倒在火场的时候瞧见的一些画面,那个坐在火堆里头镇定自若的女人,虽看不清她的容貌,可是她那非凡的气质却影响着苏凤锦。
那火场里头弥漫出来的是一种近乎于绝望的悲哀。
赵阮诚端了茶盏,面上透着苦涩:“凤锦,既然你姐姐也居无定所,不妨让她一道回赵府,你们姐妹之间,倒也有个照应。”
柳客舍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即拍案:“好!这个好,咳,妹妹,咱们就去吧,你看赵大人一片深情,你怎好如果此辜负。”
苏凤锦手微动了动,迎来一股子钻心的疼:“张大人,我这手……”
张纪全叹了叹气:“你这手我已经为你施针了,你若是再不注意着些,可怕是要废了!你这丫头,怎的总这般不当心。”
“那……”
张纪全又道:“倒也无妨,好生将养着就是了,一会儿让田七抓几包药你拿去煎去。”
苏凤锦垂眸,低声道:“张大人,烦请你记帐上,待我的手好了,这些银钱定会还你。”
赵阮诚微怒:“凤锦,银钱的事你不必管,我既说会治好,定会治好。”
张纪全冷哼:“你是大夫我是大夫?你一个侍郎也敢放这样的话出来。”
柳客舍摆了摆手:“别吵了,眼下先将人带回赵府去吧,若是再晚些,这天可就又要下雨了。”
春天的细雨纷纷扬扬没完没了,连着那天也变得不清朗起来,料梢的风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苏凤锦又回了赵府的小院,挽珠同芳姨她们都在那里,却独独少了浣纱,想来也是,浣纱如今跟在忆秋的身旁,那忆秋管着那样大的生意,哪里还有空闲让浣纱来这小院里头悠闲。
挽珠那爱哭的性子倒一点儿也没变,只是被春芽给拽了出去,两丫鬟跑到后厨煎药,也是跟着着急上火。
傅文樱留了下来,替苏凤锦掖了掖被子,温声道:“凤锦,你同阿诚如何,我并不会管,我爱的那个人,即便他回不来了,他也依旧活在我的心里头,在这赵府这么些年,如今有着一个月华,倒也无妨。虽说阿诚待你也是一心一意的,可是同那位战将军比起来,二者又差了这许多,我并非要帮着谁说话,只望你能够明白,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苏凤锦躺在床上,盯着素色的床顶帐子,面色女白:“我已经要不起了。”
“哪里有什么要不起的呢?只不过是还没有到能要得起的那个实力罢了,我当初便是因为害怕,迟迟不敢同他开口,所以他才有了未婚妻,才同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葬在了一处,而我却什么也没有做过,凤锦,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你又何必拘泥于可以,或者不可以。我们想要的,终归是要去得到的,否则,岂非是要抱憾终身。”
柳客舍打外头走了进来,傅文樱将柳客舍细细打量了一番,轻笑道:“这位姑娘瞧着好是面生,凤锦,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姐姐了?”
苏凤锦垂眸,瞧着柳客舍脚上那双青色的大码鞋子总觉有些失策,这哪个女人的脚能跟他似的,这般大。
柳客舍奔到床边,笑意艳华:“夫人有所不知,我同凤锦原是义结金兰的八拜之交,所以互称姐妹,日后我家妹妹还请文樱夫人多多照顾。”
傅文樱气息高洁,瞧着苏凤锦的眸底有温脉的乐在流淌,同魏兰馨的刻意是不同的:“我们母子承蒙凤锦当年出手相救,文樱谨记于心不敢有所怠慢。”
柳客舍打了个呵欠,朝傅文樱挥了挥手:“如今这儿有我照顾着,文樱夫人回去吧。”
傅文樱离开了主屋的小院,回头扫了眼那亮着灯盏的屋子叹了叹气。
身旁的贴身丫鬟极是不解:“夫人怎的还这样叹气,大人将那前妻迎回来好生照顾着,也不知是几个意思,若是当真动了心再娶回来,那可将咱们小姐置于何地!小姐,也就你这般能忍,若是奴婢怕是早忍不了了!”
傅文樱扫了眼那丫鬟,沉声道:“一派胡言!凤锦是我傅家的救命恩人,便是她要了我这命,我也毫无怨言,你跟在我身旁这么多年,如今竟连好坏都不分了吗?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那丫鬟猛的跪在地上,慌张道:“小姐,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胡说八道,奴婢也是担心小姐……”
傅文樱挥了挥手:“去后院做活吧,我身旁用不起你这般不识好坏之人。”
那丫鬟嚎啕大哭:“小姐,小姐,奴婢打小跟着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就是担心小姐才会如此,若是大人的前妻当真再得了宠,那日后小姐老死在这大院里头,奴婢瞧着也是要心疼的呀小姐,小姐求求你了,你别赶奴婢去后院,奴婢生是小姐的人,奴婢还要照顾小姐……”
傅文樱被她哭得有些心烦,态度却是十分坚定:“去后院呆几天吧,待你想明白了,就自个儿回来。”
“奴婢秋菊谢小姐。”
傅文樱扫了眼身后的人,沉声道:“你们便都要记得,这主院最好的院子里头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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