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护卫云映绿安全的几位侍卫圆瞪双目,冲上去欲斥责祁初听,云映绿拦住。
“齐王妃,那需要我先向你恭喜吗?按现实,我家皇上确实要比你们机会少一些,齐王爷还在东阳城,至少可以为自已投上一票,我家皇上出门在外,这无形之中就少了一票。而且齐王爷出手豪放,拥护的人当然就更多了。”
竹青和满玉对视一眼,直咧嘴。皇后娘娘讽刺人可是很厉害的。
“我家王爷出手豪放怎么了?你妒忌呀,谁象你们穷得还象个讨饭的在街头要钱,我们家的是银子。”祁初听越说越得意,越说音量越高,投票的人不禁都看向了这里。
“你们家把国库搬回家了吗?”满玉笑着逗弄她。
“国库那就是我家的一个仓库,我家王爷想取多少便取多少……唔……”祁初听还没说完,刘煊羿从远处飞奔而来,捂住她的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该说的,她已经说出来了。
刘煊羿那时假扮祁初听时,和祁左相谈论事情都在祁初听的绣楼。无意中,她听到齐王说起从国库中挪走几千万两银子,一直藏在齐王府的地窖之中,她便记在心中了。今日看到云映绿一急,她不知觉说溜了嘴。
看刘煊羿恨不得当场掴她两个耳光的愤怒样,她怯怯地闭上嘴,惶恐不安地看着刘煊羿。
“齐王别这样,你把齐王妃吓着了,没有人会把齐王妃的话当真,以为王爷会偷盗国库的银子。”一声戏谑的轻笑,杜子彬一身儒衫,走了过来。
刘煊羿难堪地挤出笑容,瞟到不远处还有几位大臣站着。“呵呵,那是,那是,国库戒备森严,本王怎么进得去呢?”
“齐王以前分管国库时,到是可以随便进出,现在要费点周折吧!”杜子彬咄咄地盯着他。
“国库是什么好地方吗?本王没事进去干吗?王妃,你还不随本王回府吗?”刘煊羿有些沮丧地拖着吓得眼直白的祁初听挤出了人群。
杜子彬含笑摇头,“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没有偷。唉,齐王爷这火也快包不住了!”他侧身,看向云映绿,“娘娘,你投过票了吗?”
云映绿点点头,“我正要回宫去,今天不上朝,杜大哥就好好歇息。”
“你也是,眼中都是血丝。”杜子彬怜惜地说道,陪着她向前走着,“幸好你想起这个两全的法子,不然这局面不知要僵持到什么时候。这样避免了流血,又让人无语反驳。宛白……”
“杜大哥,别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现在象一根刺,刺得她心头都是洞。
杜子彬叹息。
“我空长了一双眼,却不识人。映绿,允许我今日放肆一回,以后我不会再提起了。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以前没有看清你,原来是我在害怕。看你越清晰,越会不由自主的深陷。而我这样一个读死书的迂夫子,哪里配得上你的聪慧与宽容!”
云映绿淡淡一笑,“我不喜欢别人这样夸我,讲得我真象是一个完美得不可挑剔的人,从而我都不敢犯错了。不是的,我没你们以为的那样好。我会犯错,也想犯错。这一刻,我巴不得能……呵,不说了,我回宫去了。杜大哥,再见!”
她嫣然颔首,又混进了宫女之中,想找寻她,很难了。
她巴不得怎样?她想犯什么错?杜子彬薄唇紧抿,自云映绿监国以来,只要坐在议政殿上,她就是一脸恬静淡雅,没有因为皇上的出走而脸露忧色,仿佛所有的事都拦不倒她似的。
不,不是的,她是把所有的一切都生生咽在肚中,她在忍,她想任性,想哭喊,巴不得不理不问这一切吗?
今天过节,因为选举,没有上朝,晚上因为节日,培训班的课也暂停,但是明天是药草识别的测试,内务府在宴会殿准备了几桌酒席,让后宫的妃嫔们全聚到一块团圆。
万太后出宫到虞府与虞曼菱团圆去了,阮若南说吃斋就呆在佛堂,云映绿过来陪大家一起用晚膳。妃嫔们顾虑到明天的测试,没什么闹酒,简单地拜过月后就各自回殿了。
云映绿难得有这么轻松的夜晚,竹青和满玉还有那帮哑太监、宫女、小德子全上了露台上赏月,她独自坐在书房之中,从床下拖出医箱,打开,在里面取出一个包裹,解开结。
包裹里是为帮秦论做手术定做的医疗器具,还有那本《神农本草经》。这器具还是罗公公出去做的,是刘皇上的御用工匠,那个时候,刘皇上对她的所有事都用心良苦,每一个细节都体贴得让她动容。太医院里一起吃粥,他为她绾青丝,园中漫步、凉亭上的拥抱,他陪她坐牢,人工呼吸那个不算吻的偷吻,他潜进她的绣楼,看她穿嫁衣,行宫中安静的洞房之夜,他在秦府外等她回宫……云映绿嘴角慢慢绽出一丝温柔的轻笑,她与刘皇上之间,细细想来,有许多许多温馨甜美的回忆。
因为有了这么多的回忆,才愿意嫁进皇宫的。可是当她嫁进皇宫,为什么回忆就戛然而止呢?
以后还会不会继续?
云映绿小心地抚摸着器具,跌入了沉思之中。
“小姐!”竹青轻轻地走了进来,在云映绿身边坐下,“你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小姐的表情很忧郁,看着真让人心疼。
云映绿一脸茫然地摇摇头,“竹青,你说我要求爹爹给我开个医馆,他会同意吗?”
竹青惊讶地握着云映绿的手,“小姐,你不做皇后了吗?”
“做呀,皇后是身份,医生是我的工作,这个不冲突。”
“小姐,你做医生当然好啦,可是你现在这样不也很好吗,瞧你做了监国以来,多出色呀!”竹青可是对小姐很崇拜的。
“你那是不懂才这样说,我再撑个几天,就露馅了。做医生才是我的正职,我也没别的想法,只想好好地做个医生。做医生,替人看病,非常非常单纯的事,一心一意地诊治就行,不象别的,太复杂,我应付不了。竹青,我其实挺笨的,什么都慢一拍。别人很快就领会的事,我总是要很久才能明白。只有替人看病,我才能找到自信。现在的我,还有我以前的影子吗?”云映绿慢慢系上包裹,珍惜着放进医箱。
竹青觉得小姐今晚有点惹人心怜,她伸出手臂,抱住云映绿,“小姐,等皇上回来,我们就出去开医馆,你看诊,我在外面喊号,写处方……”她心中突地一酸,说不下去了。
在秦氏药庄义诊的一幕,再也不会出现了。
云映绿微微闭了下眼,轻笑着抬起头。
窗外,一轮寂然清朗的满月高悬在夜空。群星簇拥,但它却显得异常孤单。
三日后,各城的选票全部运送到京,就在御街上进行公开唱票。十里御街,人挤为患,宫墙的城楼上站满了朝臣与侍卫,每个人都在翘首以待唱票的结果。
云映绿没有去,她呆在御书房中看医书,有几本奏折搁在一边,她心下偷懒,不想批阅。
下午时分,她有些微困,趴在书案上打着盹,忽听到外面有人拼命地喊着“娘娘,皇后娘娘……”
她一震,醒了过来,走出御书房,院若南站在宫门里端,丽容上满脸是泪。
“出什么事了吗?”她忙紧步上前。
“娘娘……”阮若南一边抹着泪,一边在笑,“唱票结果出来了,是……皇上,是皇上呀,超过齐王许多许多票呢!”
云映绿静静看了她半晌,说道:“这个消息,你怎么不先去告诉他,而来告诉我呢?”
“娘娘……”阮若南俏脸一僵,刹地灰白。
☆、第147章 话说全民大选(三)
刘煊宸在位五年,如果他是一位贤能的君王,自然会有人拥戴;如果不是,再加上现在绯闻满天飞,硬刺刺地坐上那皇位,也不会长久。老百姓可不管什么皇室高贵的血脉,他们只要坐在皇位上的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那就是好皇帝。刘煊宸这五年,魏朝一日比一日强盛、边境安定、商业繁荣,他爱民如子、体贴朝臣,而那个齐王装病六七年,除了别有用心的大臣们还记得先皇有这么一位皇子,老百姓们早忘了这号人。
这场大选完全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大选。
云映绿在灵光一闪,冒出这个念头时,就预知了结果。
皇宫外,为了庆贺刘煊宸大选,已是锣鼓喧天、爆竹齐鸣,后宫妃嫔们也是喜出望外、奔走相告。
只有她面容淡漠、心,平静如水,仿佛眼下发生的一切与她毫无关系。
阮若南听了她漠然的一句问话,心中大惊,张了张口,竟问出一句:“娘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映绿皱了皱眉,走进宫门,沿着一条种满银杏的石径往御花园深处走去,“安南公主,你不要紧张。你原本就是皇上的妃嫔,如果皇上他对你仍有情,你就削去公主的封号,还做你的贵妃。”
“娘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阮若南急得直摆手,脸直红到耳朵根子。
“我对一些事是慢一拍,但慢慢的总会想到。皇上赐你腰牌,让你自由出入皇宫,江侍卫保护你的安全,以便于你每天下午都去与他见面。皇上应该就在东阳城市郊的某个地方,离皇宫不太远。现在天色不太晚,你出宫,天黑之前能见上他的。”云映绿回眸一笑,“去吧,告诉他,我在宫里等他回来。”
阮若南情绪镇定了些,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一个劲地只是苦笑,笑着,笑着,眼泪落了下来。
云映绿专注地看着银杏树上一枝累累的果实,夏天干旱成那样,这银杏却结了这么多、这么大,真是不可思议。
许久,阮若南恍恍惚惚开了口,“娘娘,臣妾在进宫前,就对皇上有爱慕之意,可是后来命运戏弄,臣妾心灰意冷,削发向佛。臣妾承认,臣妾仍有一颗盼望皇上怜惜的贪心。但是,那只是臣妾的痴心妄想罢了。皇上……他的心中只有娘娘你呀!臣妾是日日出宫,可是你知臣妾是干吗去了?”
云映绿抬手摘下一枚白色的尖壳银杏果,放在掌心,细细看着,似乎没有听见阮若南在说什么。
“皇上进食很少,如一个苦行僧一般,也不讲话,可是一到下午,他就会丢下一切,站到山口,等着臣妾与江侍卫的到来,听臣妾说皇后娘娘今天穿了什么衣衫、膳食用了多少、上朝遇到了什么事、心情好不好、妃嫔们惹她生气没有……娘娘的点点滴滴,臣妾要一点不拉地悉数道来。几十里的山路,臣妾每次坐马车都坐得腰酸腿痛,皇上却从来没有问过臣妾一句累不累?臣妾有时多嘴,说几句体贴的话,皇上就冷冷地瞪着臣妾,仿佛臣妾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娘娘,回望历朝历代,哪位帝王不是妃嫔如云、佳人如潮,象皇上这样专情的帝王真是绝无仅有。这近一个月来,臣妾在一次次奔波中,越来越醒悟,皇上如日,娘娘是月,我们这些妃嫔只是簇拥着你们的星星。臣妾仅存的一点梦,现在早已灰飞烟灭。臣妾只有……只有羡慕娘娘……臣妾的使命应该完成了,这个消息,臣妾想只有娘娘告诉皇上比较合适……”
阮若南捂着嘴,跑出了御花园,心里面很痛很酸。
在皇上大婚的那个晚上,皇上跌跌撞撞地跑进佛堂,她还心中一喜,以为皇上终于想到了她,舍不下她。皇上呆呆地看着菩萨,说他要出宫几日。在这几日内,要她多关注皇后,每天把皇后的消息一点一滴地收集好,江侍卫会带她去某个地方,他在那里等着她的汇报。那个地方,她一直没有搞清楚是哪里。每次去都是被蒙上眼睛的。
原来皇上不是注意到她,而只是把她当作了一个信使,一个他与皇后之间联系的纽带。但是她还是高兴的,皇上在最无助的时候,只想到她不是吗?她暗暗欣喜着,不顾疲累,一次次往返着皇宫与皇上的住所,但渐渐的,她明白了,她是会错了皇上的意。
她就只是一个信使,其他什么也不是。甚至在皇上眼中,她连个女人都不是。皇上一句怜香惜玉的话都未曾和她说过。
一颗心,飘飘荡荡,终于落地。从此,一片冰心对青灯。
午后平地里刮过一阵冷风,转眼天边低低地压了层灰云,不一会儿,便飘起了萧萧的雨丝。这种无声无息的雨,称为“哑巴雨”,一下便没了停的势头,铺天盖地,绵绵不绝。
宫外聚集的人群已慢慢散去,但各个小饭铺中却是座无虚席,东阳城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辆轻便的小马车在雨中悄悄出了皇宫,依然是四个高壮的侍卫。
车外的雨声渐渐变得零落,不一会儿竟一点都听不见了,云映绿嘴角泛起一个浅浅的微笑,坐在她对面的虞晋轩看得心中发凉。
“娘娘,人在最无助的时候,有些人是渴盼在家人的关爱中汲取温暖,而一个骄傲的人,只能选择躲起来独自疗伤。”
“象元帅当初一个人在外流浪多年吗?”云映绿笑问,“元帅,你是多大知道自己和皇上是孪生兄弟的?恨过皇上吗?”
虞晋轩深吸口气,堂堂大元帅,不骑马,窝在一辆小马车中,真不舒服。“我是在十岁那年知道的。我们家看似一团和睦,其实为了皇上,娘亲和爹爹时常争吵,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有一夜,我读书读晚了,有点兴奋,睡不着,我在园子里转悠,听见娘亲的哭声很大,我跑过去,想敲门,很巧地听到娘亲在数落爹爹,说爹爹心狠,一个儿子送给别人,一个儿子毁了脸……呵,我才知道我原来不是虞府的养子,那个时常到府中玩耍的小皇子是我的孪生弟弟,我也有那样一张英俊的脸。我没有恨过皇上,他是我的弟弟,反过来想,如果当初摇签选中的是我,那么毁容的就是皇上了,我不愿意他受那种苦痛。但是我还是比皇上幸福,因为爹娘特别的爱我,还有我……还有曼菱和一起我长大,我们朝夕相处,最后,她嫁给了我。皇上呢?在宫中那种日子,你都是知道的。不过,以后他会幸福的,他有你了,娘娘!”
车窗开着,云映绿象吸了一口冷风,掩嘴咳了一下,“你们兄弟俩真的很像,都是隐忍型的,但是你比他有人情味,皇上他事业心比你重。”她静静地抿嘴轻笑。
虞晋轩皱眉,琢磨了半天,没太明白云映绿这话什么意思。
“娘娘,皇上他……已经失去了许多,你……”虞晋轩不知该如何表达,后悔怎么没带曼菱来呢,女人与女人交流比较好沟通,他感到云映绿是不开心的,虽然她一直温和地笑着。
云映绿长睫一颤颤的,十指绞得发白,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了唐楷。那恋爱的三年,他经常开着车在医院的门口等着她,一看到她,深情款款迎上来,替她拎包、开车门,为她递水,疼惜地问这问那,让医院的一帮护士羡煞。他们共同出席过许多场合,他们手牵手,他一直揽着她的腰,目光只停留在她的身上。他知道她爱吃什么菜、喜欢什么颜色,出差在外,他也会特地去逛下大书店,买上一两本医书送她。
谁会想到温柔、体贴的背后是肮脏的利用的呢?
恩爱也是可以作假的。
她是慢一拍,但时间久了,也会懂的。
“皇上,他想要的都会有的。元帅你不要担心。”她宽慰地笑着回答,“我们该到了吗?”
马车已经出了东阳城,正在驶向树木蓊郁的山中。
入山处,竟然有小贩在此设摊,专卖过路人茶水和干粮,山中风景清雅,座落着几簇道观庙宇,几缕轻烟与山岚缭绕,随风自在飘飞。
雨真的停了,西方还悄然泛出了几丝晚霞,红艳艳的,格外诱人。
“还有一刻,就该到了。”虞晋轩模棱两可地回道。
车越往里走,人烟愈见稀少。
在一处向上的石径前,山路到头,马车再也上不去了,只能下来步行。云映绿蓦然回首一望,山脚下的东阳城竟成了尺寸山水。
山林的静寂,一片落叶的声音都听得分清。几人沿着崎岖的石径向上,沿途遇到一两名樵夫与猎户,他们笑吟吟地让到一边。渐渐的石径也没了,一条萋萋芳草侵没的古道上,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