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宛白气质淡雅、知性,面容只能说是一般的清秀,而云映绿却是不折不扣的清丽美人,翦翦双瞳,眉目如画。
她深吸口气,屏息以待。
“朕不这样认为。”刘煊宸回忆着刚才那惊鸿几瞥,“朕对外表并不在意,朕更渴盼心灵的契合。谈美人,宫里面的妃嫔哪一个不是风情万种的佳丽,朕就是动不了心。宛白,朕为你心动时,朕还把你当作一个少年呢,记得吗?”
雨声中,他的声音好磁性,却不是和激情有关。
云映绿点点头,“我虽然有云映绿的外表,但骨子里还是不折不扣的姬宛白,是的,外表不重要。煊宸,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自我介绍一下。”
“就是骨子里的姬宛白,才牢牢地吸引着朕。宛白,你……不会再穿越回去吧?”
“穿越是件诡异的事,哪是想穿越就能穿越。煊宸,你别急,”她见他蹙起了眉头,忙依进他的怀中,贴上他的胸膛,“就是能穿越,我也会拒绝的。因为我已经嫁给了你,夫妻怎么能分隔一千多年呢?真正的云映绿在那边过得好象也很幸福,命运作弄,我和她就欣然接受这样的安排好了。”
“分隔一天都如三秋,一千年……”刘煊宸的声音极轻,竭力忍着什么。
“煊宸,这个龙盆是个轮回盆,你想不想看看你的前世、来生是谁?”
“不,朕不感兴趣。来世、前生都是另外一个人,与今生没有任何关系。”刘煊宸拉着她的手,步出陈列室。“朕把这辈子过得充实、开心就好了。”
门外,一片朦胧,一片的秋风瑟雨。
风拂来,雨蓦地溅上她的脸,她偏头一闪,躲在他的颈窝中。
“煊宸,你真的认为我能胜任你的皇后吗?”她抬起眼,问出了压在心底中几天的顾虑,“我爹爹只是一介商贾,对你没有任何帮助。我来自另一个世界,脑子里没有你们这里根深蒂固的三从四德、贤良大度。我想过,不如你另立皇后,我出宫,在民间做一个医生,我们做永远的恋人。”
“你带朕来这里,不是什么自我介绍,真正想的是出宫的心思吧?”刘煊宸收敛起温柔,咄咄地瞪着她。
“也……不全是……”云映绿心虚地吞了吞口水,不敢对视他愤怒的眼神。
“后天都成亲了,你到现在还说出这种话,你要气死朕吗?”刘煊宸提高了音量,搂住她肩膀上的手指一紧,如利爪一般将她的肩膀抓得生疼。
“煊宸,放开我,痛……”她抽痛地呻吟着。
“你也知道痛?”刘煊宸指指心口,咬牙切齿地道,“朕这里比你这还痛上几倍呢,你就能毫不留情地刺着朕。朕长这么大,没有刻意想拥有过什么,唯独想拥有一个叫姬宛白的女子,结果她却把朕的心踩在地下,你说朕怎么能不心痛呢?”
“煊宸,我没有,我爱你,真的爱你。”
“爱朕为什么不肯留在皇宫?”他猛地咬住她的耳朵,将她压向书案,抓住她的手,狂暴地吻住她的唇,似要吸去她所有的呼吸和力气。
“你到底要朕怎么做,才能心甘情愿呢?”他呢哝着,又是恼怒又是怜惜。
“煊宸,”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说了出来,“我只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的煊宸,不和任何人分享。这不是妒忌,也不是想专宠。我对你付出一份完整的感情,我也想要同样的回报。可是,你身为君王,无法做到这样。宫里,为了夺夫,每天都在上演争风吃醋的闹剧,有时甚至还会赔上性命。我呆在这里,看着那一切,不快乐,一点都不快乐……”
刘煊宸玩味地倾倾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现在拥有的朕,难道是一部分吗?”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很好,可是以后……”她咬着唇瓣,许久才开口。
“是对自己不自信,还是对朕不自信?朕在这魏朝,还能找到第二个从一千年后穿越过来的女子吗?朕知道嫁给朕让你很委屈,宛白,让朕自私点吧,委屈替朕忍下去,朕会用专一的爱来弥补你的。”
她看着他深邃的双瞳,为他语气里隐含的深情,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第136章 话说偷天换日(二)
云映绿是隔天的晌午前才回的家,同行的还有一帮宫女和太监,负责指点新皇宫入宫的各项礼节。
云府里,已不是一个“忙”字可以形容。大总管累得一靠上棵树就能呼呼大睡,下人们讲话的语速比平时提高了几倍。
云员外夫妇的情绪有些复杂,又是激动又是不舍。最最难过的是竹青了,两天不见,小脸瘦了一圈。她倚在绣楼的门扉上,看着满玉和其他宫女围着云映绿,她一句话也插不上。
小姐曾是她的全部,当全部从她生命中抽离时,她茫然失措,不经意间,她倚上一棵高拨英挺的大树,现在,这大树也消失了。
以后,她该怎么办呢?
“好了,满玉,带大家下去歇会吃点东西,我想休息一下。”云映绿微笑着对满玉说。
一干人离去后,云映绿向竹青招招手,两人一同坐在床沿上。竹青脸上的表情让她蹙起了眉头。
“竹青,秦公子好吗?”她这两天都没有去得成秦府,刘煊宸突然变得粘人得很,抬头低头,都要她在眼前晃着。今日回府,他还一直送到宫门口,侍卫们忍笑到内伤,她羞得眼睛都不敢乱看。
“他明天会来云府,精神还好。”竹青勉强挤出笑容。
“他疯了!”云映绿愕然地惊呼,“他现在必须卧床休息,怎么能乱跑?”
“他说不想错过你穿嫁衣的样子,一生只有一次,不然太遗憾了。秦府的下人用担架把他抬过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有什么好看的,只不过素衣换成了红衣。”云映绿挪挪嘴角。
“对于秦公子来说,意义不同。”竹青红了眼眶,低下头去。
云映绿从抽屉中拿出一块帕子,塞到她手中,“竹青,感情的事很怪异,秦公子对我,我对杜公子,你对秦公子,总有一个人在付出,却得不到回应。这不是应该不应该,也不是谁对谁错,没有缘就没有感觉,注定要擦肩而过。但以后,我们都会遇到一个你对他有感觉、他对你也有感觉的人。不要难过,什么都会过去的。”
“小姐,我就是心疼秦公子傻傻的。”竹青哽咽着。
云映绿叹了口气,她实在不知劝慰竹青什么,只好换了个话题,“如果你愿意,随我进宫,好吗?”
竹青讶然地抬起头,进宫,可以和小姐天天在一起,也可以暂时不见秦公子,心里的痛会减轻一点。“小姐,真的可以吗?”
“当然啦,你以后有了心上人,再出宫。”
“会有那一天吗?”竹青苦涩地倾倾嘴角。
“一定有的。”云映绿站起身,看窗外,天近黄昏,一阵秋风灌进房中,她眨了眨眼,瞟到院墙泛黄的几缕藤蔓。“竹青,我们去后园散散步。”
“小姐,别去后园了,这两夜,杜公子在院墙边,一站就是大半夜,看得人心戚戚的。”竹青拉住她的手。
“今夜,他会来吗?”云映绿想起水晶球中看到的一幕,替杜子彬叹息着。
满月西斜,夜风微微。
杜子彬长身立在院墙边,这边笑声喧天,那边满园清冷。
凄婉的感觉涌上全身。
“杜大哥。”
熟悉的声音不是来自对面,而是来自身后。
杜子彬一怔,暮色中,云映绿沿着院中的池塘向他走来。
如银的月光,洒在她如墨的发丝上,显得有一丝缥缈,杜子彬蓦地眼眶一热。
从此后,这样的夜,再也不会有了。
若时间能在此刻停下,不知有多好。
他鼓起勇气,缓缓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手被执起的刹那,云映绿宽慰地回握住他。
双手交握的瞬间,两人皆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下。
他们皆以为,颤抖的人是自己,而非对方。
现在讲什么都显得多余,两人默默伫立着。
“我昨天在一个轮回盆中看到……云映绿了,真正的云映绿,她已经适应了那边的生活,过得很好,你不需要太牵挂……”
她站在他身边,明明只是一臂的距离,却远如天边一般。
“映绿是聪慧的女子,她会让自己过得好的。”一颗心如浸在冰水中又寒又痛。“宛白,我们第一次在御花园中见面,你对我说过覆水是可以收的,只不过比较复杂。时光如覆水,我不怕复杂,只要它能倒流,但可能吗?”
“爱情不是人生的唯一,友情、亲情比爱情更来得久远、绵长。杜大哥,不管我是云映绿,还是姬宛白,我会一直尊重你、敬爱你。”
“敬爱……”杜子彬落莫地喃喃自语,再也忍不住,夜色中,他泪如雨下。
这一刻,他不在意狼狈,也不在意形象,不怕她贻笑,只想把心里的痛楚和悔意,淋漓尽致地挥洒出来,这样,才好受一点。
爱情不是唯一,但一旦失去,便是一生。
云映绿绞着十指,蹙结着眉宇,一切言语都很苍白,她陪着他就好。
许久,杜子彬才收敛住情绪,别过身,拭去泪,口吻又恢复了一贯的自制、清冷。“宛白,明天……我和另一位尚书替你护轿,皇上会在宫门口迎接于你。明晚,宫中将……”
杜子彬欲言又止。
“将有什么?”云映绿追问道,心中荡起一层怪异的感觉。明晚难道不是单纯的婚礼吗?
杜子彬怜惜地看了看她,“明晚宫中将会举行盛大的晚宴,文武百官都会悉数到席,我会在下面看着你,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明晚会有事情发生吗?”云映绿心中疑云加重。
杜子彬松开她的手,避重就轻,“宫深如海,哪天没有事发生。明天礼节繁复,你会很累,早点回去歇息。我送送你。”
她拧拧眉,转过身。
衣袖被一扯,他在后面轻轻说道:“宛白,不要多想,皇上已经做好了一切周密的安排。”
不多想才怪呢,结婚怎么弄得象进行某项诡秘的活动一般?
云映绿仰头,深深呼吸。
她确是有一点多想了。
隔天的婚礼还是个婚礼,奢华、隆重的程度,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想像的。云府外面的巷子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迎亲的队伍足足有一条街那么长。禁卫军在前面开道,两位尚书骑马护在凤辇的两边,宫女、太监排着长队,在辇后步行。
魏朝的新皇后身份正式揭晓,原来就是前两天为秦氏药庄的少东家做手术的云太医。
太医成皇后,不仅全东阳的居民瞠目结舌,满朝文武也是半天回不过神。
不过,皇上那天说得没错,新皇后的名气真的是如日中天。
秦论真的被下人抬进了云府,躺在担架上,微笑着,看着云映绿身着庄重的宫装,头戴凤冠从绣楼下来,他一直说“恭喜、恭喜。”
杜子彬又是不苟言笑的刑部尚书了,恭敬地替云映绿掀起帘子。云映绿恋恋不舍回首,张望着云府的亭台楼阁、一草一木。
云员外夫妇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跟在辇后。
凤辇在万民膜拜的景仰下,驶过东阳城的主要街道,一路上,欢呼声山呼海啸。
宫门上,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挂满了城楼。刘煊宸身着簇新的龙袍,头戴皇冠,站在宫门边。身后,满朝文武跪了一地。
“宛白,你回来啦!”他上前,掀开轿帘,扶出云映绿,轻轻揽住她的腰,眉眼弯弯,如春日的暖阳。
“煊宸,我回来了。”她捏住他的手指。
以后,长长久久的岁月,皇宫便是她的家。
皇帝成亲真的是复杂,一通程序全部下来,暮色已沉沉。
满玉与竹青侍候她换下施礼的宫装,另着一身宴席上的宫装,沉重的凤冠拿了下来,云映绿深呼吸一下。
宴会殿上,接受满朝文武与后宫众妃嫔的道贺,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刘煊宸已先行一步。
今夜是个暗夜,无月无星。
云映绿被宫女、太监簇拥着向宴会殿走去,走着,走着,她拧起了眉,平时在宫中行走时,不时总会遇到一队队表情板板的、身着铠甲的禁卫军。从寝殿到宴会殿,两重宫门呢,走了很久,她都没见着一个,莫谈一队了。
难道今晚全民皆欢,都喝酒去了?
“娘娘,恭喜了!”路边的林子里树叶一闪,奉命守林子的江勇从里面钻了出来,抱拳向云映绿施礼。
“江侍卫,你怎么没去喝酒?”云映绿问道。
“微臣没得到皇上的允许,是不可以擅离职守的。”
“那辛苦了。”云映绿点点头。
走了几步,她回过头,发现江勇并没有回到林子中,而是大步往外走去。
前方,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般的大殿便是宴会殿了,还没靠近,便闻到醇香的美酒芬芳。
她对这里,算是故地重游。刘煊宸迎娶三位淑仪时,她曾有幸来做过客。今日,她反客为主了。只是不知也要来个才艺表演,她要找个客人,来演示下如何急救病人吗?
“皇后,”当着人面,刘煊宸不唤她的名字。“宛白”两个字是私下亲昵的悄语,他轻轻念叨时,如同魔咒,她立时柔成一汪春水般。
“皇上!”她回以端庄温婉的微笑,由他牵着走上正中的龙案,两人并肩坐上龙榻。
“皇上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满殿大臣、妃嫔络绎离席,齐齐跪下,向二人膜拜。
刘煊宸抬抬手,“众卿平身,请回座。”
他向边上立着的罗公公一瞟眼神,罗公公会意地点点头,朗声颂道:“酒宴开始。”
喜庆的笙乐响起,歌女们挥舞着长绫,扭动腰肢,从里殿飘了出来,宫女、太监们端着碗碗碟碟走进殿内。
酒还没到一巡,殿外一串灿亮的烟火飞升上夜空,照亮殿中一张张胀红的面容,座中抿嘴冷笑的齐王站起身,紧跟着,殿门后,一把把火炬亮起,如朝日初升,亮光满地,把外面列着的密密麻麻的人影照了个隐隐约约。
众人眨眨眼,看错了吗?
殿门外是个个持刀的士兵,不是禁卫军。
胀红的脸张张发白、发灰,桌下的双腿抖得桌上都“咯咯”作响。
齐王抬抬手,乐声戛然而止,歌女们木木地立在中央。他笑笑,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拱手向刘煊宸,“皇上今日大婚,小王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一个大大的惊喜!”
刘煊宸平静地倾倾嘴角,没有丝毫慌乱的神情,仿佛坐在议政殿中,听大臣奏事般的平常。
“好啊,呈上你的‘惊喜’”,刘煊宸淡声说道。
☆、第137章 话说偷天换日(三)
刘煊宸与云映绿并坐在龙榻上,中间没有扶手,两人肩挨着肩,手自然地就握在一起,反正有龙案挡着,下面的人也瞧不见他们会做什么小动作。
云映绿在和平环境里长大,没见过什么动乱。到了魏朝之后,算经历过几次险境,长了见识。但与眼前的一幕相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微微侧过头,偷觑刘煊宸。他平静地直视着前方,神态如常,握着她小手的掌心却是一手的汗濡。
他是紧张的、不安的。
云映绿小手一返,用力地包住他的手掌,背挺得直直的,丽容一派淡然、端庄。
刘煊宸常对她耳提面命,说夫妻不仅要同享福,也是要同患难、同挡风雨。
这场风雨,雷色响了许久,今夜突然来势凶猛,她相信,还不至于能把他们淋倒。
大殿内的气氛已经相当凝重了,几位妃嫔吓得晕了过去,万太后颤栗得坐都坐不住。除了祁左相、九门提督还有几位兵部的侍郎脸露得意之色,其他的大臣没几个能保持常态的。
从前虽没目睹过,但史书上可是描述得很仔细,这就是传说中的夺宫。为了皇位,父子相弑,兄弟相残,然后血流成河,成者为皇,败者成灰。
齐王高昂起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皇上,小王先提醒你一下,免得你急躁,此刻,九重宫门、四面城门,都已被小王的人夺取了,你已如牢中之鸟,展翅也无处可飞了。”
满坐皆惊,个个有如石化一般。
刘煊宸眉头微地一拢,神色自然道:“这算是一个惊喜吗?”
齐王哈哈大笑,“你还真沉得住气,很好,但愿你还能多撑几刻!”他面向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