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把头发挽上?”刘煊宸想一定是小太医这一头的青丝扰了他的心,这是罪魁祸首,绾上就不会心绪大乱了。
清水一样的长发,容颜明亮如刚打捞上来的珊瑚。秀眸如星,他被她眼波承载,温暖消融。小太医至直到纯的言语,其实也是至阴至媚的诱惑。
他的心在颤抖,在一点点屈服于情潮的狂涌。
明净的容颜原来是需要素净的黑发来点染。
衣着素净,清爽直发,才是美的极限。
云映绿脸一红,她以前都是蓄短发,不会摆弄长发。每天这梳长发的事,都是竹青的事,她了不得找根帕子扎一下,可今天帕子都湿了。
“我的头发比较厚,干得慢,一会干了,我直接塞医帽里,不绾了。”她坐在炉火边,呵着手。今夜雨淋得太多,热度控制不住了,她抖得上下牙齿都在格格作响。
“朕帮你绾。”刘煊宸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他会绾发吗?但他只是怔了一下,渴望抚摸小太医长发的冲动让他肯定他会的。
砂锅中的粥开始沸腾了,热气蔓延在室内,云映绿把火调小了一点,“我怎么好意思让你绾,别理它了,留给我的丫头折腾它去。”
“没事,朕闲着也是闲着。梳子呢?”刘煊宸尽量保持面平如镜。
云映绿斜过脸,难得,俏脸一红,不,也可能是火光烤的,或者是热度,反正小脸红艳如花一般。“你会梳吗?”她盯着那双修长的大手,那双随时拿把刀,动不动要杀你,要杀他的手,不知梳子在他手中会成什么样?
“朕试试。”刘煊宸自信满满地说道。
云映绿迟疑了下,起身走进里室拿过梳子和簪子,递给他。她感到头已经烫到不行了,神智一片混沌。
刘煊宸站到她的身后,一手按着她后脑,一手握着梳子,静静地凝视着那一头长发,静静将长发一把一把梳开梳亮,每梳一下,他的心就柔一次。
他没做过这些下人做的事,也觉着男人的一双手不该碰触这些妆品。可今天,这样做也没什么,他反而觉得满溢着快乐、开心,自然得仿佛已做过多次。
他俯望着小太医清丽淡雅的秀颜,在炉火的照射下,她苍白如月的脸容,绽放着星月的清辉。
他忍不住低下头,轻吻着她的发心。
“刘皇上,你晚上要和我说什么了?”这刘皇上的力度和竹青有得一拼,云映绿舒服地闭上眼。
刘煊宸窘迫地抬起头,“朕是说……你过两天和朕出宫一趟。”他本来还想和小太医聊点心里话,但狂跳的心让他想不起要说什么了。
“白天还是晚上?”云映绿问道,头越来越沉了,她用手撑着脸腮。
“晚上!”
“刘皇上,我加太多夜班了,不公平。”云映绿嘀咕道,眼皮加重。
“你……以后就搬进宫中住吧,朕的寝宫房间多着呢,怎样?”刘煊宸顺着心,期待地问道。
好半天,都没人应声。
他低头一看,云映绿脸红得象个小火球,呼吸频繁。
“罗公公!”刘煊宸慌地轻呼一声。
罗公公闻声跑了进来,一瞧,试了试云映绿的额头,惊道,“皇上,云太医在发高热呢!”
“这……该怎么办?”常人生病找医生,医生生病了,找谁去?
“这里面是煎的药吗?”罗公公眼一转,看到炉火上的两个锅,都在往外喷着沫子,忙熄了火,粥和药都好了。
“对,对!”刘煊宸小心地抱起云映绿,“云太医刚刚有提到药,还让朕喝一点预防下,你快倒下来,让药冷冷,朕来喂。”
罗公公脸上掠过愕然,但就一会,他低眉顺眼,依照君意行事。
刘煊宸替云映绿绾上青丝、喂了药,抱着她走进值夜的里间,亲自替她盖上床被,合衣守候了一夜。
守夜的时候,他还把云映绿熬好的粥,捧场地吃个精光。
东方发白时,他揉着酸痛的脖颈走出太医院,脸色虽然憔悴,但两眼晶亮,神情愉悦。
阳光从窗户纸中透进室内,云映绿缓缓睁开眼,感到身子舒适了许多。小德子站在她的床前,表情怪怪的,告诉她,皇上有旨,给她两天假期,让她回府歇息去了。
她眨巴眨巴眼,她今天真的能出宫了。
这就是古丽想的办法吗?
☆、第39章 话说拍拖(一)
不得不承认,秦论秦大公子是个天才。
做生意是个天才。
谈恋爱也是个天才。
云员外一脸过意不去地告诉他,小女云映绿说,与秦大公子还不太熟稔,彼此不太了解,为了日后长长的几十年着想,定婚一事暂缓。
这是云员外斟酌了许久,考虑到秦论的自尊心,才想好的一些番说辞,云映绿的原话是,她不想和一个算不上认识的男人莫名其妙地过一辈子。
秦论听了,俊眉一挑。不太熟稔,不太了解,是吧,好办,多点机会在一起,加强联系,不就可以增加彼此间的了解了。这次,他不再迂回周转地找机会了,直截了当地向云员外提出,希望以后能不避嫌疑地带云映绿出去走走。说白了,就是我要和你家女儿约会、拍拖,你给行个方便。
这约会、拍拖的行为,可是现代词,但那时人家秦公子就无师自通了。
云员外和云夫人巴不得呀,一百个赞成,还共守联盟,为秦论提供一切情报。
这不,云映绿破天荒地有了两天休假,云府早有人跑到秦府,告诉秦公子。
对于秦论,现在万事之中,重中之重,就是博取佳人芳心。一听,放下手中的事务,换了件簇新的蓝色丝袍,坐着马车就过来了。
秦论进云府时,云映绿已换上女装,竹青替她梳好了头发,陪着云夫人在后花园的池塘边看秦论前两天送的几尾金鲤。
这里,插一句,关于昨晚绾的那个男子发髻,竹青用了各种形容词,来说明那个发髻有多难看,说,小姐,你以后还是别显丑了,这事我做比较合适。云映绿抿着嘴直乐,服了药,睡了一觉,她啥事都没有了,身子骨好好的。
“秦公子来了。”竹青眼尖,欣喜地叫道。
云映绿转身,急不迭地跑过来,“秦公子,我正要找你呢!”
这话有点让秦论受宠若惊,有点让云夫人和竹青大感意外。
“怎么,想我了不成?”秦论笑吟吟的,哑声低问道,声量恰好不让云夫人和竹青听到。
云映绿向来对于这些玩笑话充耳不闻,她上前扯住秦论的衣袖,踮起脚,凑近秦论的耳边说:“一会陪我去个地方。”
“好啊!”就是地狱都行。“什么时候出发?”
“你去向我娘亲说一声,说带我去药庄坐诊。”云映绿不知秦论和自己爹娘之间的交易,还紧张兮兮地让秦论编个理由。
秦论心中那个偷乐呀,他配合默契地向云夫人问了好,然后礼貌地问可不可以带云小姐去药庄帮下忙,有许多患者一直嚷着要见云太医呢!
云夫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说去吧,别象上次那么晚回来就行。
秦论抱歉地向竹青瞟了一眼,说,今天已经劳驾云小姐了,就不再麻烦竹青姑娘。
竹青傻傻地瞪大眼,她知道秦公子是把她给甩开了,想和小姐独处,这可以吗?她询问地看向夫人。
云夫人温婉地一笑:“秦公子,映绿没什么独自出过门,你好好照顾她。”
“伯母放下,小侄一定会把映绿守护得好好的。”秦论温柔地凝视着云映绿。
竹青叹了口气,她又失去了一天侍候小姐的机会。
秦公子把小姐一带出府,不到月上中天是不会送回来的。
“我们先去城郊那家客栈。”两人上了马车,云映绿就对秦论说道。
“那个波斯人住的客栈!”秦论就知云映绿主动找他绝不会是因为想他,“你和他还有联系?”
“没有联系,是他中了箭,我去帮他上点药,昨晚刚拨的箭头。”云映绿从宫中回来就想到,要去客栈,得找秦论帮忙。秦论那天晚和她一起去过那里,属于知情人之一,不是她透露秘密,古丽怪罪不到她。
秦论一皱眉,敏锐地感到事情不简单,“他怎么中的箭?”
云映绿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个不重要,医生只要负责医好病患就行了。”
秦论无奈地直叹气,“映绿,是箭伤啊,不是普通的伤,你怎么能不问清楚呢,万一他是犯了法,被官府捉来的罪犯,你怎么办?”
“那也要把他治好了,再绳之以法。这捉罪犯是杜子彬的事,不关我的事。”云映绿说得理所当然。
秦论挫败地耸耸肩,“杜子彬,那个刑部尚书?你对他还牵挂着呢?”
“我没有,只是就事论事。”云映绿说道。
秦论可不相信,无语地咂咂嘴。
“你在宫中时,有没想过我?”
云映绿低下头,揉搓着腰间的丝绦,“我有……点忙。”她支支吾吾地说。
不要多问了,秦论闭上眼,伸手拉过云映绿的小手按在心口,“你在宫里的每一时每一刻,我这里都牵着你。为了公平,你以后也得在不忙的时候,牵挂一下我。想想我今天在干吗呀,忙不忙,累不累,心情好不好……听到吗?”遇到这么一位笨娘子,他得好好地调教。
有些无力,可也有些庆幸。
她就是块被蒙住的美玉,需要人打开才能发出光辉,他欣慰他是打开的第一人,也是唯一的一个人。
云映绿怪异地斜睨着他,他这么个大男人,累点忙点又怎么了,每天笑成这样,心情怎么会不好。
“记下没有?”秦论细心地追问一句。
“嗯嗯!”她怕他没完没了,忙点点头。
马车在客栈外停下,两人下了车,走进拓夫居住的院子。几个波斯男子警觉地提着刀站在廊下,看到是云映绿,脸色一松,但看到后面的秦论,几人神情又绷住了。
拓夫的贴身侍卫迎了出来。“云太医,为什么要带别人过来?”侍卫见过秦论,但他不愿意拓夫受伤的事被太多人知道。
“秦公子是我朋友,我请他送我过来的。”云映绿解释道。
“哦,那让他不要乱说话。”侍卫叮嘱道。
云映绿不觉有些反感,她帮人治病,好象是窥探别人的秘密来了,这事有什么好说的,她和秦论都不是这样的闲人。
“人醒来没有?”她冷冷地问。
“醒了,伤处受口了,热度也退了。”
云映绿走进里间,秦论被持卫挡在了室外。
拓夫一见到云映绿,眼中一喜,“云太医,你从宫中来的吗,见到公主没有,她何时来?”
“我今天休息。”问题太多,不知回答哪一个好,云映绿索性一句话堵住了拓夫的嘴。
拓夫失望地低下眼睛。
云映绿解开他的胸衣,擦洗了下伤口,重新上了药。
“云太医,你如果进宫,一定要捎个信给公主,说我在等她,一直在等,永远在等。让她找个机会能出宫来,我好想她。”拓夫语气激烈地说。
云映绿微微抬了下眼,“我可能帮不了你,我要连续休息两天呢!”是大周末啊。
拓夫抿紧唇,不知是伤口痛,还是别的,表情痛楚地扭曲着。
“那些人不简单,以后绝对不可以再过来了。你现在也算是个朝庭的什么小官,要注意行为举止,免得祸从天降。也许是我多心,但是,我总要多长一双眼、一个心眼儿才能以全万一。”秦论和云映绿走出各栈,秦论再次喋喋不休道。
云映绿皱皱眉,“你想太多了。”帮人看个病,能犯多大的错。
秦论挽住她的手,“希望如此。”
马车缓缓驶向市区,秦论让车夫在闹市口停下。他没有放开她的手,两人随意在街上走着,秦论对附近的商铺特别熟悉,云映绿就去过一次聚贤楼,好奇地随着秦论的指点看这看那。
“东市从事杂耍卖艺的特别多,西市做小买卖的多,那里的手工艺品别具一格,价钱又便宜,我们吃过午膳去看看。这条街上,有家旺盛斋,他们牛肉做得一绝,我们午膳去那里吃。哇,说到牛肉,我都想咽口水了。”秦论对着她挤挤眼,惹得云映绿忍不住灿然一笑,但笑时她发现秦论看她的眼神格外怪异,不禁又收起笑意,赶快别过脸去。
旺盛斋的生意向来火热,好在他们来得早,客人还不算多。
掌柜的认得秦论,见他牵着个清雅的姑娘家,心知肚明,乐呵呵地迎上来,“秦公子,今儿还要点卤牛肉吗?”
“这位是云氏珠宝行的云小姐,第一次来你们店,挑好的招牌菜送上桌就好。”秦论故意抬出云映绿的身份。
“啊,原来是云小姐呀!”掌柜的何等精明,瞟着两人手牵手,笑道,“我一会进厨房叮嘱伙计去,今儿可得用心点了。秦公子,你怕是马上要请小的喝杯水酒了吧。”
“映绿,你说何时好呢?”秦论牵着云映绿走进堂内,挑了临街的桌子坐下,轻巧巧地把球跳给云映绿。
“随时都可以呀!”他请客干吗咨询她的意见,云映绿很是纳闷,随嘴说道。
“云小姐真是个大方的姑娘家。”掌柜的轻叹,难得见到谈论婚事脸不红的千金小姐,果真是大家风范。
秦论失笑,他知道云映绿是没懂他话中的玄机。他挥挥手,让掌柜的忙去。
“映绿,知道吗?这家店在东阳城已经有了百年了,是个老字号,他的味道和质量,一直是老主顾津津乐道的,你今天一定要好好尝尝。吃完了,我们逛西市,然后我也要带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云映绿一怔,正要询问,突然看到店门外站着几个彪形大汉,杜子彬身着灰色的便袍跟在后面。
杜子彬抬起眼,正四下巡睃,四道视线突地就直直地撞上了。
杜子彬一愣,抬步走进厅堂,云映绿礼貌地站起身,秦论讶异地扭过头,见是杜子彬,俊目一眯,拱了下手,“映绿,这位公子你认识?”他柔声问道。
云映绿斜了他一眼,“这是……”秦论明知顾问,刚刚在车上还说好牵挂杜子彬呢。
“我们是邻居,在下姓杜。”杜子彬穿了便服,不宜暴露身份。他抢声说道。他认得这个笑得满面春风般的秦公子,心中犹如被打翻了五味瓶。叛徒云映绿,前晚还说不想嫁给秦公子,现在居然堂而皇之地与人家在人面招摇地吃饭、幽会,真是呕死他了。
“哦,久仰,久仰!”秦论笑得很雍容。
杜子彬脸色发寒,抿着嘴,斥责地瞪着云映绿。
“你也来这里吃饭的吗?”云映绿问道。
“不,我在和差役寻找一个中了箭的异域男子。”杜子彬低声回答。
秦论还没收敛的笑意愕然冻结在嘴边,他缓缓看向云映绿。
云映绿猛地打了个寒颤。
☆、第40章 话说拍拖(二)
云映绿第一次意识到自已与犯罪的边缘如此接近。
东阳城中的异域人不多,又中了箭,她又想到古丽横在她脖颈上的刀,心底不由咝咝地往外冒着凉气。
“杜公子,你……瞧见那个犯人了吗?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云映绿控制不住的声音打结。
杜子彬警惕地盯住云映绿,“这人是个刺客,前夜欲撞皇宫刺杀皇上,被禁卫军发现,在逃脱时,禁卫军听到他与同伙对话,那不是东阳的语言,但他有同伙接应,趁着夜色逃出了皇宫,胸膛上中了一箭。”
云映绿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不要再存什么侥幸了,她正如古丽所说,现在和他们是坐到一条船上了。如果这次行刺活动是一个计划的话,她也就是计划的一部分,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先是做拓夫的信使,然后又替拓夫治病,是知情人,也是帮凶。
现在怎么办呢?
杜子彬眼中有从未有过的凌厉,身上迫人的气势令人心悸,她要坦白从宽吗?
云映绿心里敲起了鼓,手一慌,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茶水泼了一桌,茶盏“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有看到这个犯人吗?”杜子彬劈头问了句,他觉得云映绿姿势僵硬,眼神闪烁,神情太异常了。
云映绿呆了几秒,蹲下身子捡起茶盏,身子突地摇晃了下,“我……”
秦论一个抢步,蓦地一把拉过她,把她的头按在怀里,柔声说道:“头晕了是不是?就知道你饿坏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