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洛天沁出声屏退了左右,才敛去了那副作伪的神态,面色阴冷:“女儿有罪,请父皇责罚。”
老皇上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开口:“沁儿伶俐多才,何罪之有?只是……”余下的话又悉数吞了回去。
捧在手心里十八年、爱惹祸闹事儿撒娇卖萌的软猫咪,被人琼浆玉露素菜珍果地养着,一朝长出牙口,竟是只要吃人的小老虎,任是谁也得做点心理建设。
“…沨儿的伤——”老皇上沉吟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
“皇兄的伤势严重,至今尚未脱离危险,”洛天沁眸光愈冷。
……那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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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婚是王道
空寂的殿上,老皇帝手扶龙椅,脸色深沉,目光说不上是哀伤或是别的什么:“……终究是伤了沨儿,天赐他——”
声音仿佛被什么忽然扼住般戛然而止,大殿里只剩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沁儿一求父皇赐官,掌监司大夫之职,肃清内外弊患;二求父皇下旨放权——从今日起,天沁再不顾什么血缘羁绊、朝权所在,必以铁血洗清风卓上下,还天下以清平和乐——绝无容贷!”……
一炷香前,他最宠的女儿就站在这里,冷颜冷眸,如是说。
“寡人的孩子们呐。”老皇帝垂声叹道。
“生在帝王之家,不懂把握一个‘度’字,总会被践踏在铁蹄之下。”面无表情的侍官面向窗外层层掩映的碧瓦,嘴角忽泛起幽幽的笑意。
天佑三十二年四月初九,天卓皇帝颁旨,命皇女洛天沁任监司大夫之职,查察朝廷内外弊患,并赐漱令,持令者可查职权上至天子下抵庶民,一时朝野震荡。
翌日,宫中传出二皇子洛天沨突而病危、将不久于人世之论,朝廷内外大加震动。
清心宫内。
“师父——”洛天沁跪叩在地,双目微红,“宫中太医皆已束手无策,沁儿也没有办法了……”
“人或有命,”慕寒天长叹一声,“世间能治天沨之毒的唯有一人,那人……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那他就没救了?”洛天沁不甘心地抬头,声音几近嘶哑,“洛天赐下的毒,他会不知解救之法么?!”
“世间至毒之物本就是无解,能为他延息,为师…业已尽平生之力。想让他醒来,已无人可为。”
洛天沁半晌无言,而后垂眸起身,转向外走,一路出了殿门——“…我不信。”
踏出宫门,她抬眸望了望天,唇角染上清冷到令人寒栗的笑意:“太医院的前辈们上了年纪,难免花了眼,也该换换新人了——代表我风卓王朝医界的佼佼者,怎能是连个毒都解不了的废物呢?”
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侍从上前一步:“请殿下明示。”
“传我敕令,本月末他们若对二皇子的毒提不出什么有用的见解,就收拾细软回他们的老家吧。”语气里让人隐隐感觉到有一丝遗憾的错觉,表情上却只露出分毫的厉色,“违者,杀一儆百。”
“是,殿下。”侍从接过女子随手抛来的玉牌,凉意入骨。
天佑三十二年五月初,太医院内一众告老还乡,帝准奏;同年六月,敕令下达,查察太医院首掌官吏王传博、付建、杜悦等人,三人家中搜出大量贿金,并翻出了年前的旧案,以草菅人命之罪相继入狱,论秋后问斩;继此,太医院又有一批官宦离职;同月,帝颁旨天下,广纳医贤,入殿经三试,通过者即入太医院供职。
值得一提的是,三场比试的监考官都是皇女洛天沁。
将太医院最为优秀也是硕果仅存的几位老人聚在一起,洛天沁垂眸玩着手指:“本宫不在乎整个太医院之前是为谁卖命……解了二皇子的毒之前,这里,由我做主——相信几位大人都是聪明人,有二心的三位已经先行一步,几位大人不想步他们的后尘吧?”
纵是见惯了皇室兵不血刃的战争,几位老人家在皇女冰冷的目光下也不禁瑟缩了下。
“同样的,”洛天沁忽展笑颜,“二皇子的毒,不管是你们解了,或是你们选上的人解了,本宫承诺——在座每一位官升两品,赏银万两,府邸一座,美眷十数——几位大人意下如何?”
“…谨遵殿下敕令。”一众太医对视几眼,纷纷行了礼,应道。
若不是亲眼见,谁会相信这就是当初那恣肆享乐庸碌无能的安乐公主呢?
——生在帝王家,看惯了明枪暗箭杀伐诡谲还能平安成长的,又有几个是单纯无知?只在一个争与不争罢了。
八岁初来这世界,那宴会上她撒了一地玉珠子让洛天沨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太监袖下凛冽的寒光。
十一岁时,若不是她将他推进湖中,那破风而来的竹枝足够把他扎个透心凉。
十二岁出巡外府,她那当众的一脚把他从不远处疾驾而来的车轮边扔了出去……
而今,她不过去宫外查了一笔账的疏忽,他便落了重伤。
她不是圣人,退让是她的容忍不是她的大度,她的哥哥是她绝不容人伤的底线——践此底线者,诛无赦。
阴影里她的嘴角牵起一丝阴冷的笑——他受的伤,定要在那些人身上乘以千百倍拿回来。
——来日方长。
时间一天天过去,解毒之事却毫无进展,看那些顺利通过两试却无一例外地在那毒上止了步的众人沉下去的表情,洛天沁的希冀也一寸寸凉了下去。
她在这世上相依为命的血脉至亲,终究还是要离开了么?
千寻无获,直到太医院引荐了一个人。
“殿下,请跟我来,凤大夫就住在这里。”
洛天沁点头,跨步跟上去——这一路出了京城数十里,初始繁华后渐入荒山,那传说中须发皆白的世外高人都是住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吗?
穿过石子铺就的小路,一行人行至竹屋前,引路的躬身对洛天沁道:“殿下,这里便是了。”
洛天沁颔首,唇角抹开算得上慈祥的笑容,轻吸了一口气,向那引路的使了个眼色,那人伸手敲了敲门:“凤先生,殿……我们进来了。”
洛天沁上前一步,轻推开门,笑颜转向屋内的人影:“凤老先生,初访贵府,未曾准备…些…物什……”尾音已是扭曲到极致。
坐在榻上的那人逆光望来,缎子似的墨发如流水缓缓滑过肩,而洛天沁残余的神智里只记得那一瞬,那人的眸子里仿佛晕了两点墨色冰珠,就在那柔软的光线里化作两潭寒凉的水。
后来已不知过了多久,她方回过神来,目光细细扫过那人一身无双风华,不肯放过一处,那人在她紧逼的视线里,神情漠然如初,不见一分尴尬或是别的表露。
鉴于安乐公主“美”名在外,两位当事人虽还无甚反应,洛天沁身后的随从却急了——这传话的也没说凤大夫是如此一位美人啊,看这一身风华气度,若是被公主逼紧了,跳了西北井挂了东南枝,他可就成罪人了,早知道让这一位先带个面纱也成啊……
想到这儿也顾不得什么僭越,那人清了清嗓子就开口:“凤大夫,这位便是我风卓——”
“如此惊才绝艳,”洛天沁上前几步,毫不避讳地俯身下去,对着那人勾了勾唇线,“竟得轻许人间,嗯?”
那模样,活脱脱是个街头调戏小娘子的恶霸——随从们齐齐抹了把脸,不忍直视。
洛天沁依旧保持那个姿势——她能从近在咫尺的那双清澈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从始至终无一丝波动。
师父所说的冷心冷情,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可这是她来这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某个人产生了兴趣,她直觉这个人会成为她的世界里不可或缺的一位,再难啃的骨头她也认了——
“凤封是么,以后我就叫你凤凤吧,”女子笑得一脸坦然,“我想要追求你,给我一个嫁出去的机会吧!”
身后一片下巴磕地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迎娶回京?
对面那双墨色的眼睛里依旧不起波澜:“……”
“你长得真好看,要不我娶你也行,反正我喜欢你。”她丝毫不受打击地迎上目光,笑得一脸流氓相。
“…喜欢?”和神情一般古井无波的音线。
“对呀,喜欢,”女子背着光笑弯了眼,“窈窕公子,淑女好逑嘛。”
“……”他的眸子里拂过云絮一般轻淡的情绪,而后——“嗯。”
听到那声应答,洛天沁先是一怔,而后笑得更欢了——作为一只牙还没长全的幼型犬,她选择先往自己看好的骨头上舔个口水痕,却没想到,那骨头迎上来让她留了个牙印——真不愧是她看上的好骨头。
像是想到了什么,女子嘴角的笑容多了一丝调弄的狡黠味道:“无论是娶是嫁,以后我和你就是一家人了——你应该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既然是一家人,你不能不帮我。”
他只淡淡睨了她一眼,却不言语。
读懂那随意的一眼,洛天沁收敛些笑容:“首先,刚才说喜欢是认真的,不是想要诓你做些什么——你就算救不得,我依然是你的追求者;其次,请你救的人…是我的孪生哥哥,对我来说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找过很多方法都救他不得,只希望……你能尽力。”
她难能认真地说完这么长一段话,那人神情却依旧没什么变化,着实让她有些挫败。
“……”他将视线撇开,移到指尖下的柳木琴上,给所有人近乎漠然的沉默。
令人窒息的寂静里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就在她垂眸思考大概不得不采取什么破坏感情的不温柔手段时,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划破一室的沉寂。
“我会救他。”说这话时他突然就抬头看她,眸子里有斑驳的碎光。
反应不及的洛天沁像是忽然跌落进幽暗的深潭,陷足在那双湛黑的眸子里不可自拔,片刻后才回了神;藏起略微的懊恼,她上扬唇线,一脸调笑:“一家人嘛,给妻兄解个毒也算分内的事不是?”
两人身后的侍从们已经言语不能了。
耳朵捕捉到身后的抽气声,她笑着看他的反应。
“嗯,”他微抿唇,神色淡定,“我的嫁妆。”
“……”
来这世上第一次,她被反调戏了=。=
回京那日,凤封近乎是被一溜儿八人抬的喜轿迎回来的,再加上某位公主事先安排好的“礼仪队”,场面之宏伟壮观,足以被载入风卓史册里的和亲篇。
事情是这样的——
不知从何而起,在礼仪队进京前几个时辰,当朝那剽悍劲儿十足的公主从临边小国抢了个美人皇子的小道消息便已在整个京城内闹得风风雨雨。
得了消息早早就跑出来看热闹的京城百姓们,全涌到了城门口,一个个翘首盼着他们“明媒正娶”的驸马爷登场,一时城中混乱不堪,正常的公共秩序都无法维持。
无奈,企图放任不顾的老皇帝只好派了几队还算亲和友好的侍卫军前去维序——这无疑从另一个角度增加了围观迎亲的队伍。
于是,待到大部队进城,放眼望去便是人山人海的壮阔景象,着实是让除了某两位之外的没见过世面人士们不淡定起来。
其实洛天沁也未料到会有这么轰动的效果,只能说,京城的百姓们是被这严苛压迫的紧了,以致这八卦之心一发而不可收拾了吧……
不过,这样也不错。
她跨着棕色骏马,眉眼带笑地望前方抬在空中的颇具异域风情的垂帷纱帐……里的人,嘴角也掩饰不住笑痕,她很是好奇,待会儿若是……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啊,真是好期待呀好期待。
——当然,她绝对不会承认她是在报反调戏之仇的。
而此刻所有人视线焦点所在的位置,那纱帐将人掩映得隐隐约约,不甚分明,只影绰得见那人横卧在软榻上,对一城人的注目毫无反应。
“看来真是番邦来的蛮子,空有脸蛋,不识礼数。”——此刻,多半人评价如是。
等到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停在宫门外,洛天沁的座驾也已到了纱帐前。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衣袂飞扬,洛天沁站在纱帐前,嘴角的笑容张扬而恣意。
噙着那样的笑,女子的动作缓慢到似乎被无限拉长,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包括帐内那双终于张开、尚带着初醒似的慵懒的眸子——洛天沁行了一个繁复的男式西方宫廷礼,垂眼看着地面,连声音里也是不容忽视的笑意。
“睡美人,我可以——”说这话时她抬眸望去,眼底晕笑,扬声半里,“吻醒你么?”
刹那间,熙熙攘攘的帝都,一片死寂。
帐内那似是僵直的身影愉悦了站直身的洛天沁,与屏息的众人一样,她含笑等着他的反应。
片刻后,一只葱白如玉的手拂开纱帐,伸了出来,停在她眼睛正前方,同来的声音寒凉如雪——
“吻吧。”
“……”
洛天沁扬着的嘴角抽了抽。
所有人的眼角跟着抽了抽。
众人:“蛮夷蛮夷蛮夷……”
错把腹黑作温良,这奏是下场——洛天沁认命地上去扶住那人的手,仍维持着笑容将他引了下来。
“蛮夷蛮夷蛮——……”
满城的怨念,在触见那人墨发素袍而一身风华矜贵时,悉数戛然而止。
那容貌绝非艳丽,只是整个人站在那儿,便从骨子里透出一份凉,一分一寸都好似细而精致的碎雪凝作,一动一停都仿佛锐而浓郁的墨色勾勒——这般气度,当世无二,真正是冰肌玉骨好绝色。
是蛮夷他们也忍了,毕竟不是每个公主都能找到这么一位谪仙似的蛮夷的……
迅速摆好心态的众人于是乐呵呵地将他们以为的驸马目送进了宫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尼玛JJ小受你又抽了——你还我的文章属性来T皿T
☆、 下辈子好好学语文
“你都不惊讶么?”指尖把玩着那人的发丝,暗紫色长袍的女子痴缠在素袍公子的身旁,笑容狡黠中带一点暗沉,“什么时候知道我皇女的身份了呢?”
似乎是丝毫不在乎被人握着一缕青丝,素袍公子连视线都未偏移:“现在。”
“……”
她示威性地用他的头发泄了下愤,凤封微蹙了眉,转眸看她。
第一次见这人脸上有别的表情,连皱眉头都比别人要好看,洛天沁先是怔了怔,片刻后不禁笑得眉眼弯弯……若他真是她那位“好”后妈派来的人,那她也认了,这人实在是再对她的胃口不过,这么合她心思的人可能在这世上都再找不到第二个,最多她牺牲些什么,从她亲爱的后妈那里把他“讨”来……更何况,他究竟是不是大皇子那边的人,她也不知道不是?
她心根儿里甚至有那么点阴暗的想法——若他真是那边的人就好了,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各种罪名把这人不择手段地抢过来圈禁,不让别人觊觎——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刚刚宫门外那些不加掩饰的倾慕目光就是让她心底那只独占欲极强的小兽很是抓狂。
凤封看着身前女子眼底风起云涌,不知转过了多少思绪,他微蹙的眉尖还是慢慢拢平下来,转过视线,移了步子走开……明明是骄纵得过分的女子,偏偏让他生不出分毫厌恶的情绪,是这心绪平和得太过了么?
“殿下,凤大夫走远了。”一随从的声音将洛天沁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这才回神跟了上去。
“他怎么样?”
雕栏锦榻边,两道身影一坐一立,见那人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