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川跟童观止关系交好,现在顾凌波在白洛川面前却是这样的态度,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些真正的水匪会放过他们了?
一时间,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希冀的看着白洛川。这顾凌波都愿意让他杀死,那他说一句让他们退走,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不过,很快,他们就失望了。
白洛川面无表情,缓缓却用力的抽出顾凌波紧抓着的胳膊。
顾凌波闭着眼睛,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本能的不愿意松手。她隔了多年才握住他,不愿意放开。她也害怕,一旦放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除此之外,她还隐约的抱有一丝希冀。他突然出现在这里,会不会也是因为还想着自己,所以才特意来了?从他跟童观止的对话里,他本不该过来的,可他来了。
除非他真的要杀她,不然。她就坚持着不放手,不管接下来他会如何对待她。
她早该知道的花儿虽然看似冷漠,但是心中却十分柔软,曾经不管她怎么撒野,他都能默默的包容她就能看出来。
虽然他从来不曾对她承诺过什么,但是当他以为她陷入险境的时候,他可以不顾一切,甚至是将自己的尊严都让人踩在脚下。。。。。。现在,她愿意将命交给他,赌他心底里的挣扎,赌自己的分量。
此时,顾凌波什么仇恨和旧怨都不愿意再去想了,她龟缩在自己的壳里,心里只想着白洛川。
突然手腕被捏得生疼,她咬着牙不肯松手。可,她的力气终究比不过男人,尤其是一个毫不留情的男人。
她没有能够坚持多久,将要被甩开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看着白洛川带着乞求的低泣:“花儿,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将我的手砍下来,我不放!”
带着哭腔的话音一落,手腕也正好被生生的掰开了,她的五指还蜷曲着,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她想要看清楚白洛川的表情,可他已经一挥衣袖,偏开了视线,他并没有回答她哪怕一个字。
顾凌波心里骤然一空,喃喃道:“花儿。。。。。”
她不死心的朝着他的方向靠近。伸手将要碰到白洛川的后背。
白洛川并没有回头,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虚空,话语里透着淡淡的讥讽:“顾凌波,顾家的仇你不报了?你家里的仇,我也有份。”
顾凌波的手顿住,从方才对白洛川的情愫里被拉回了现实。一腔痴缠的儿女情愫顿时被泼了一盆凉水,变成了左右为难的纠结和痛苦。
这是摆在她面前的问题,那是她的血脉至亲!她不能不顾及他们。
如他所说,如果她不顾一切的跟白洛川在一起,他们泉下有知,不知道会有多失望!
顾凌波在遇见白洛川之前的十六年人生里,都在想着让顾家让爹娘对她满意,对她和兄长们一视同仁,当年她甚至雄心壮志的想着,她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女当家!
现在她拼了全力,不顾一切的守着仅剩下躯壳的顾家,想要留下一个清清白白的顾家,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证明她顾凌波不比男儿差,不然她何必要那么累,何必要委曲求全的强撑在青州?
白洛川虽然没有回头,却似乎也猜到了她的反应,继续道:“你二哥做的那些事情,你是亲眼目睹的。所以他死在我们手上,你觉得尚能接受,他反正也是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了。
但是你父兄和其余长辈,虽然是生出贪念,但是只在嘴上说了说。还没有来得及付诸于行动,根本也没有对我们造成伤害,你会认为他们是罪不至死。。。。。。这样一来,错的就变成了我们了,我们太心狠,太绝情了。根本就没有顾及你。。。。。。”
被戳中了心思,顾凌波的手缩了回来,痛苦的道:“别说了,花儿,我求求你别说了。”
白洛川声音更冷:“这些事情不管我说不说,都摆在眼前。你总要做一个选择。”
他顿了顿,随后清清冷冷的笑了一声,不管过去几年,她都还是那个顾凌波,一点也没有变。
“顾凌波,没人逼你。你就不会做决定了,是不是?”
当年她就是这样左右摇摆,虽然有被她的二哥逼迫的成分在,但是那一个病秧子,一开始她是能够反抗的,可她却一直都没有,只冷眼旁观他的屈辱。
直到最后那一刻,她才满脸是泪的冲出来,拦在他前面,也因此暴露了那些绑匪的身份,他们居然是一伙的,这让白洛川如何能够接受!
他离开之前,顾凌波也哭着跟他解释前因后果:“二哥从小身体就不好,我以为你能够救他,你手中的东西能够救他,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他是我们家里最聪明的人,爹让我一定要救他。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过分。我没有想到他活不了几天了,才那么着急的逼你,花儿,你原谅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是我的亲二哥,他如果知道你不是童观止,即便探不出话来,他也不会那么对你的。。。。。。”
白洛川冷静之后并不怀疑她对自己动了情。
不过,他也太明白她的摇摆不定和逃避了。
就像是现在,她可以因为潘泊生对自己的动粗而暂时忘记了家仇,甚至说出连命也不要了的话来,他相信她说的并不是假话。
如果没有那些纠葛,顾凌波也许真的对他死心塌地。
可,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如果!
白洛川无法形容此时自己的心情,说不上是烦躁还是无奈,还是失望,又或者恨意难消?
他可以强势的逼迫她做决定。他觉得也许她会听,就算是她不愿意,他可以将她拘在身边,束缚住,她也会屈从,被迫的做出选择,就像是当年她二哥对她做的那样,她需要有人帮她做决定。
而原本,白洛川的确是打算这么进行下去的。
他是大夫,知道有一种疗法叫做以毒攻毒,要是用得好,可以起到奇效。
他之所以过来嘉兴。就是打算来以毒攻毒的,就是冲着顾凌波,冲着他心里的那一根刺来的。有谁愿意一直抱着过去不放,要死不活的?
他本想着要么将这根刺给拔出去,跟顾凌波做一个了断,一了百了!别再像林二春说的那样继续自欺欺人,自我折磨。如果真的有一根蜡烛能够照亮他心中的阴影,也许可以试试顾凌波这味毒药。
她是他心里阴影的因、也是唯一的知情者。
除了顾凌波,无人知道他在那天究竟遭遇了什么,所有知情人都被折返回去的童观止带人杀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事后。童观止也不曾问过他一句。
她见证了那个阴影的产生,世上再也没有比顾凌波更毒的毒药,哪怕他心生抗拒,也愿意勉强去试一试。
可,此时,还没有开始。他已经觉得受够了这种把戏,他一点也不愿意继续下去了,随她去吧!
顾凌波敏感的发觉他的变化,心中发紧,想要说什么,这一犹豫。白洛川已经目不斜视的绕过她,往童观止身边去了。
童观止睁开眼睛,以眼神询问。
白洛川疲惫的道:“就这样吧。”
童观止也不多问,正要站起来,这时院外响起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大片的火光也逐渐靠过来。
这是有大队的人马举着火把靠近了,气氛又恢复了先前的凝滞。
潘泊生皱着眉头,冲一个小弟使了个眼色,对方赶紧跑出去查看情况去了。
他们是水匪,都是悄悄的进城,悄悄的进了童宅,这动静不是他的人弄出来的!
很快,大家就从喧哗声里听出来几句重点:“殿下,这里有水匪,跟童家的私兵打起来了!”
随后,是从远而近的传话声,一声一声,犹如浪潮一般涌过来。逐渐清晰:“所有人格杀勿论!”
第149
又是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砍杀声清晰的传到院子里来了。
突然,院门猛的被推开了。
五六个大汉一拥而入,院中静悄悄的一片,有人不自觉的就往后,往人群里缩了缩,生死关头,谁还顾得上看别人的热闹。
这几人身上都带了血,急吼吼的朝着潘泊生跑过来,为首那人喘着粗气,道:“大当家!有朝廷的人过来了,对方的人数不少,这宅子正外面都是火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此地不宜久留。”
其余几个也纷纷附和:
“趁着他们还没有将这里包围起来,咱们还能够杀出去。”
“不能再耽搁了!方才要是咱们没有那样喊话就好了,这下好,直接被朝廷的人当成童家养的人了!那些黑衣人倒是被当成了土匪,真他娘的憋屈!”
潘泊生也觉得憋屈不已,被当场童观止的下属,他十分不爽,想到童官华之前那句似笑非笑的“好计谋”的夸赞,他现在也还不知道究竟是着了这两个姓童的谁的道了。
扫了一眼还淡定的坐着的童观止,看看站在暗影里辨不清楚神色的童官华,再看看急的跳脚的几个下属,心中更是烦躁。
“好了!都闭嘴!急什么急!老子什么阵仗没有见过,就现在这点事就将你们都吓住了!”
一语将这些人震住了,他才沉下声来问道:“那些人是嘉兴衙门里的公差,还是跟前头那批人一样?”
其中一人赶紧回答:“宅子外的人不知道,听声音和脚步声,来的人不少,正门那院门口有人弓弩手,进来的那些人身手很不错。没有穿官差的那身狗皮,应该都是打过仗的老兵。”
想了想,又补充道:“跟前头的黑衣人差不多。”
潘泊生皱着眉头,扫了眼童官华,也顾不得多思,道:“刚才老子听见一两句什么殿下的称呼,去看看是哪个殿下,总要当个明白鬼。三儿,你去!”
然后继续吩咐:“去将弟兄们都撤回来,不必跟他们硬拼,也不用跟他们多说什么,撤到这里来再说,快去,别磨蹭,将他们挡在院门口。”
反正要着急也不应该只是他潘泊生,童观止和童官华可都在他手上呢。
等吩咐下去了,他先安慰已经收敛了情绪,朝他走过来的顾凌波:“大妹子,你先去屋里歇一会,这里的事情不用担心。”
顾凌波摇了摇头,她哭了两场,这会嗓子又干又哑。也没有心情说话,挺直了身躯看着院子门口。
见劝不动,潘泊生也不再劝了,他下意识的看向白洛川。
白洛川正被一个童家人拉着,那人小声嘀咕着什么。
白洛川不耐烦的道:“反正一会总也是要死的,不是死在顾氏手上,就是死在朝廷手上,我看跟顾氏合作就没有必要了。”
那人这会也豁出去了,扬高了声音:“观止肯定有后路,不会白白在这里等死,现在只要你说通了顾家。只要他们肯放行,这些人正好能够护着我们离开,大家都能逃出去,至于先前的纠葛,你们再私下理论。”
听到这话,白洛川忍不住笑了,他朝着童观止揶揄道:“真不知道他们是太了解你呢,还是太不了解你了。”
说完,他干脆双臂交叉拢在胸前,靠在门廊下的柱子上,闭着眼睛养神。
白洛川不管,这中年人看向童观止:“观止,你怎么说?真要大家都死在这里,还背上这样一个名声?”
知道童观止记仇的性子,他又赶紧表态:“之前是五叔太糊涂了,还以为童官华是个好东西,被他给蒙蔽了,你放心,就是你要将他千刀万剐,我也没意见,谁敢再护着这白眼狼,我童柏高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说着还狠瞪了童官华一眼,到底也不敢冲上来——童官华身后站着三老太爷的两个小厮,这两人一看就是护着童官华,原本总是低眉顺眼的小厮,这会竟然带着一脸肃杀之气,他早就有安排了。
童官华有恃无恐的跟他对视,一脸的嘲弄:“左右摇摆,又糊涂,贪生怕死,你们活着只会给童家拖后腿。”
“你!”
其余童氏族人也被激怒,不再观望了,纷纷表态:“对,观止,今日我们是糊涂犯了打错,日后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样咱们就怎么样,再有童官华这样的,不消你说话,我们先将他除掉!
可这回你不能不管,得大局为重啊,等出去之后,你说怎么惩罚,我们都接受。”
“我们都死了也是死有余辜,谁让我们糊涂呢,只是摊上这么个养私兵的罪名,等我们和这些水匪、假水匪死在一起,那就是死无对证,也会连累在外面的族人,童家就真的全完了。”
童观止不吭声。
童柏高忍了忍,又问潘泊生:“潘大当家,你怎么说?你将人都撤回来也没用,没有观止指路,咱们都得死在这里,你们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别人还有弓弩手。你拿下我们也救不了你的命。”
潘泊生冷冷的道:“你觉得你能做童观止的主?”
童柏高被问得一堵,反驳道:“都要死了,大家不是应该同心协力吗?”
潘泊生看看童观止,又问:“这里真的有别的出口?”
童观止掀了掀眼皮,干脆的道:“没有。”
潘泊生朝童柏高嘲弄的摊了摊手。
童柏高忍不住大声质问:“真没有?怎么会没有呢!观止,你一开始就是在这里等死?你这点心机都没有?怎么跟童官华斗,又怎么带着童家更上一层楼!”
童观止看着这恨铁不成钢的中年人,不怒也不躁。
童柏高不死心的又问:“真没有?”
“没有,不然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就直接走了。让你们扑空,那也省的看这些糟心事。”
童柏高定定的看着他,面上神色不定。
顿了一会才道:“观止,我知道今天你是怨恨五叔,恨不得我死。”
之前黑衣人要朝童家人动手的时候,除了四老太爷和童官华两爷孙之外,他是第一个被童观止给选出来的。
“只要我死了你能解恨就成,其余人都是被我说动的,他们虽然糊涂,但是罪不至死,到时候你要将他们驱逐还是别的惩罚都可以。。。。。。我相信你是有法子不连累全族的。童官华嘴上是说不会连累族中人的性命,但是他的话,老子也不信了!观止,你瞧好了!”
他突然用力的搓了搓手,发了狠朝着童官华扑过去,“就是要死,也要先收拾你这白眼狼一顿,不然老子死都不能瞑目!你害得我们童家落得这样的地步,老子跟你拼了!”
刚一靠近,就被童官华身后的一个小厮给掐住了脖子,“咔”的一声骨头的脆响,等众人反应过来,童柏高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了,脖子被扭曲成了一个惊悚的弧度。
童官华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很快就挪开了视线,朝童观止清幽幽的道:“不自量力。”
潘泊生看着童官华若有所思,想到外面那些人可能就是童官华的另一波人马,他的神色十分难看,也没有看戏的心思,见童观止不急不躁的样子,他又略略安定了些,童观止的名字他也是听过的。
从他进了童宅到现在。这人什么表现也没有,他也觉得不太正常,这么从容赴死的他不是没有见过,但是憋屈得要死,还能从容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而童家族人噤若寒蝉,童观止并不理会童官华的挑衅,他只神色凝肃的看着院子门口,那里人影重重,越来越亮。
大家好像都在等待,似乎也在比着看谁更能沉得住气。没有人再提撤离和合作的事情,静静的看着外面的动静。
潘泊生的人已经撤回来不少了,正守着门口,已经跟对方交上了手,不时就有人跑进来跟潘泊生汇报消息。
“宅子外的动静越来越大,来的人不少。”
“没有找到这里有别的出口,后门也守了人了。”
“对方很是厉害,见到人直接就动手。”
“越来越多的人靠过来了。老大,咱们该怎么办?”
潘泊生的镇定越来越薄弱,他烦躁的强撑着,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现在还没有回来。他时不时就看看童观止。终于忍不住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童观止回他一句:“不然,着急也没有办法。”
潘泊生接不下去,又看童官华:“童大人还真是好谋算,对帮助自己的族人都能痛下杀手,看来这次是所图不小,等事成之后,不知道官升几级?你那主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说话算数,东方家最会的就是卸磨杀驴,你可得当心啊。”
童官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