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那新科状元连村头钱地主家的村花闺女都看不上……”
顾二白眉心微扩。
听了半天,才听出来众人原来是在较这个真,赌这个气,觉得自己高攀了郑毅。
“走吧走吧二白,天色也不早了,回王婶家,王婶今晚正好要做乌鸡,你也一起来尝尝鲜……”
王婶见一些碎嘴婆娘说个不停,心下气恼,左右只能拉着顾二白欲离开。
“欸欸欸~狗蛋妈你生什么气啊,大家伙都是开玩笑的,二白既然不喜欢,咱们就散去,正好……”
赵叔说着,忽然拍了拍手,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
“我怎么忘了咱们家月儿回来了呢?二白你以前和月儿来往最紧密,正好让她来和你说说话。”
赵叔说完,不由分说的起了身,兴致勃勃的朝家走,也不问顾二白是否愿意。
王婶这下脸色更加难看。
第三百五十六章:庆家二白的秘密
她深知有些常年窝在乡下,目光窄浅的男女老少,就是没出息,整天想着拿自己儿女和别人攀比,好活得那么一点沾沾自得的自尊心。
月儿自打嫁了人,夫家能耐,在荣安都城开了店,昨个衣锦还乡时,赵家的炮竹差点没把顾镇都给炸懵了,现在见缝插针的就要炫耀,不就是想用月儿的光鲜来衬出二白活的狼狈么?
说到底还是嫉妒二白现在状态好,心里看不过去,想奚落一番。
王婶脸色不善的想着,众人见势不敢出声,心里却也暗搓搓的憋着坏,准备看二人两年后的落差对比,好再嘲弄顾二白一番。
顾二白想的显然没有这么多,相比较这些无聊村民闲得发慌,想拘人的小心思,她更怕待会见到月儿,会不会……露出破绽?
还有什么人,比朋友更互相了解的吗?
万一她提起以往的事情,她一无所知不就尴尬了。
赵家就在大堰河岸前面一家,赵叔的身影刚刚没入,不一会,就见一个身形略略丰腴的红衣商户女子走了出来。
她伸着头,嘴里还不停惊喜的喊着,“哪呢?哪呢?二白真回来了?”
一听这口气,就知道曾经必定是很好的朋友。
顾二白有些烦神的撑着脑袋,王婶见她这般,心里开始有些后悔把她喊过来,牵扯出这么多一档子糟心事。
那边,赵小月早已顺着自己阿爹的指向,撒奔子跑了过来,直到站在桥的对面,目光直直看着她,眼底才显现出一丝巨大的愕然。
顾二白也微微怔住了。
面前,一桥之隔的女子,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盘发圆脸,一身锦绣绸缎,脚踩木屐,身材微丰,个头不高不矮,五官平平。
平平常常,看上去没什么尖锐的攻击力,但那一双眯着的眼睛里,却透露着几分专属于商人的锐利精光。
顾二白也正是被这一对目光镇住的。
因为,她发现她看着自己的眼中,显然全是陌生。
她们就像两个初见的陌生人,遥遥相望,怎么看都不像一对好友。
顾二白承认,她也没做好准备,所以导致漏了馅。
“咋啦,以前来往这么密切,现在怎么见到都不说话了?”
身后,赵叔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小九九。
岸边,碎嘴婆娘们连连奚落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两年不见,境遇地位都不一样了,哪还来什么共同语言啊?”
赵叔笑的更加满意了,仿佛他等着就是这么句话。
“瞎说什么呢~”
“你是……二白?”
桥的那头,赵小月几乎是用怀疑的口吻问道。
赵小月精,她精在一眼便看穿了眼前的人,并不是庆家二白。
一个人的面容,可以变得越来越精致秀美;身材也可以变得愈发修长窈窕;甚至谈吐眼界都会随着境遇伸展拓宽。
但她的气场、眼神,身上最真的东西,却是跟着一辈子的。
以前的顾二白,性子怯弱,皮肤略黯,连带着眼神有些无精打采、小心翼翼的,整个人让人远远一看,就觉得气场羸弱,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
可眼前的这个女子,双眸熠熠,皮肤莹白,身姿动人,气质灵韵都是上上乘,就连她在荣安这两年,所见过的大门大户小姐,都没有能敌过她的。
那从眼底散出来的纯然、澄澈,像个没经历过人事、风雨的孩子,哪里会是庆家二白。
只不过是乍一看,五官形态有四五分相像而已。
“是,小月。”
顾二白知道她在打量自己,甚至还有可能已经认出来了,她不是庆家二白。
但此时,还不是承认的好时机。
她没猜错的话,面前这个女子应该不会揭穿她。
“小月啊,你这离乡两年,人都不认识了啊?”
王婶怕二白尴尬,便出来插科打诨,活跃着气氛。
却不想,赵小月神忽然径直朝顾二白走来。
陌生的神情一瞬间从脸上消失了去,转而变成熟络亲切,见到老友的欢快。
“我怎么会不认识呢,以前我和二白最好了呢~两年不见了,一时见到有些激动,难免愣住了。”
赵小月一边说着,一边过来熟练的挽住她的手臂,一双眼睛笑意满满,“二白,你说是吧?”
顾二白心里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她处于下风,以不动应万变,淡淡的朝她笑了笑,轻嗯一声。
赵叔见小月没能顺着他心意,前来奚落一番二白,反而故作亲厚,不禁有些不满。
不想,赵小月根本没打算在这里逗留,只朝着岸边人懂礼的颔首一下,“阿爹,婶子们,我和二白好久没见了,到那边说点悄悄话,你们聊着。”
众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小月便拉着她直接走了。
呵~
顾二白舔了舔唇,寻思着这顾镇里面的人,果然都是速度派。
二人走到了一处远离人群的芭蕉叶旁,赵小月猛地停住了匆匆的脚步,转脸口吻便笃定道,“你不是二白。”
她的神情中,没有刻板的严肃,也没有哆哆的逼问,只是心平气和的在叙述一件事。
顾二白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淡淡点头,“刚才谢谢你。”
“……你为什么伪装二白?”
见她竟如此直接的承认了,赵小月倒是显得有些吃惊。
不过看着女子的气度豁然,也着实不像遮遮掩掩的人。
“说来话长。”
顾二白望着她,目光平静。
的确说来话长,而且这么扯的事,谁相信。
赵小月顿了一下,细细的打量着她眉眼间的情绪,清淡的没有一丝丝的慌张和意乱,多年的生意人经验告诉她,这个女子怕是有恃无恐。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冒充二白,但这对你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在善意的提醒,顾二白听出来了。
提醒她可能会背负很多人的唾骂,就像刚才那样的场景,会从出不穷。
庆家二白的这个朋友,头脑倒是清晰得很。
顾二白想着,忽然眯了眯眼,抬起头来,眸底带着一丝微光,“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你认为我是蒙出来的?”
赵小月反问她。
“不是。”
她只是想,她如果真有这么灵秀,或许会知道更多的事。
“你转过去。”
赵小月不知道她微凝的眉眼处,在打什么主意。
向来是越单纯的人,心思越难懂。
顾二白望了她一眼,乖乖的转了过去。
把后背留给外人,是对那个人的信任,可她却莫名的信任这个一共见到还不到一刻钟的女子。
可能因为这个人是顾二白的朋友。
下一秒,赵小月迎着光,朝她的腰间微微探出了手。
顾二白浑身一个激灵,但并没有躲开。
赵小月的手在她的腰间摩挲了一阵,然后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倏的放开了。
顾二白皱眉转脸,奇怪的看着她时,赵小月却一副了然于心的笑了,“你看,你没躲开,二白极怕痒,别人碰一下就躲得远远的。”
顾二白望着她,眼角微眯,“就凭这个?你没碰我之前知道我不怕痒吗?”
“当然不是。”赵小月收回了笑,“你的腰间没有伤痕。”
顾二白神情一紧,“什么伤痕?”
“被蛇咬的伤口。”
“庆家二白被蛇咬过?”
“嗯。”
“你知道这个,阿娘怎么不知道?”
顾二白看她的眼神开始有些怀疑,但那只是故作怀疑,她想听她解释。
“二白并没有告诉庆婶。”
果然,赵小月知道很多事情,那怕是……庆家二白为什么跟汉子私奔的隐情也知道。
“……就像,她跟汉子跑山沟没有告诉一样?”
“我不许你这样说她!”
哪想,话落,态度一直平静的赵小月,此时语气忽然尖利了起来,甚至看上去情绪有些失态。
顾二白顿了一下,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好,她是你的朋友,我尊重她,可她丢弃了庆家二老,这是事实。”
赵小月的喉间微微动了下,紧紧地望着她,“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我不想说什么,对她做出评价,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但是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赵小月面容紧绷,像是一根弦一样,看似绷的很紧,其实,碰触一下则断。
“这是二白的秘密,我不会说,但是我听不得别人诋毁她。”
“嗯。”
顾二白点了点头,深谙她的心里,又扭了一圈脖子。
一个秘密藏了两年,膈应了两年,总是藏不住的。
像是给了她充分的时间缓解状态,顾二白最后眼神波澜不惊的看着她,“在帮她保守秘密之前,我想你们该是朋友,朋友不就是为她好吗?”
“你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以前的顾二白为什么会抛弃二老,但是我不可能代她照顾庆家二老,因为我连亲生女儿都不是。”
“你既然冒名顶替了,就应该承担责任,难道还想伤害老人家第二次?”
“不想啊,可是我连人家亲生女儿为什么抛弃他们,都不知道,又凭什么帮她赡养两个老人?或许……她有苦衷?”
顾二白心里隐隐的期待,在破土萌芽。
如果真的像她想的那样,庆家二白跟人私奔是有所苦衷,那么二老一定会容易接受她,庆家的污名,也可以轻易洗白。
她当初不就是利用苦衷赢得同情的吗?
顾二白注意到,她这番话落后,赵小月的面容明显的松动了,就像有些破冰般。
她又开口。
“初次见面,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以我承受了那么多谩骂,还坚持是庆家二白这一身份看来,我不是个碎嘴的人。
而且你告诉我当年的隐情,是最好的结果,因为没有比现在情况更坏的了,你不说,我可能明天就走了。
你朋友的父母只能接受二次伤害。”
这句话落。
赵小月被说动了。
商人本来就是基于信任和利益最大化上,产生交易,这就是一桩最稳的交易。
“我说。”
“我听着。”
“二白腰后的伤,是两年前无意掉入水中,被蛇咬的。
二白不会水,当时是场主路过救了她,并且把她送到医馆医治,二白怕庆婶担心,这件事就没说,只说了落水的事,然后……”
她说到这里,语气忽然顿了下来。
面前,那一双散发着凌厉光芒的眸子,微微有些暗淡,但却显得更加坚定了。
她看着顾二白,语气沉下来,“你起个誓,接下来的话,你永远不会跟任何人说。”
顾二白知道她要说到重点了,而且她从女子坚定的眼底,竟还看出了一丝哀求,她想,她真是庆家二白的好朋友,但她此前没想过,这丝哀求竟来自于愧疚。
“我发誓,今日赵小月与顾二白说的一言一辞,若同任何其他人说,天打雷劈,可以吗?”
“你本来就叫顾二白吗?”
“很巧。”
……
赵小月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似乎藏着隐隐不可释然的沉重,“二白从那次救命之恩后,爱上了场主。”
第三百五十七章:庆家二白的秘密(二)
赵小月话落,顾二白明显怔住了,伴随着这种氛围的,还有两梢柳叶眉,微微上挑。
“……”
清叔这个花蝴蝶,到底背着她在外面招惹了多少桃花债。
她是不是得好好修剪修剪他了?
面前的女子像是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又像是对这样的反应习以为常,脸上除了一双依旧闪闪认真的眸光,其余的看上去并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毕竟,和谁说这样的话,谁不感到可笑,没有讽刺嘲弄个底朝天,就是最好的表现了。
起码,面前的姑娘表现得还算淡定。
“你还想听下去吗?”
她还是要问一下,因为她不确定,她这么平静的反应是不是在质疑她开玩笑或者说谎。
顾二白当然想继续听下去,只是她稍稍走了下神,脑子里想着怎么整治一番桃花缘极其旺盛的某叔。
但是此时看着面前女子稍显严肃的面容,不禁拘谨的唆了唆嘴,伸手挠了挠眉梢,“你继续。”
赵小月眯着眼看了半天,姑娘面上丝毫没有变化的表情,声线平稳至极。
她有些略略迟疑的嗯了一声,那一瞬间,她觉得这个女子绝非池中物。
不仅仅是外貌气质、谈吐眼界,更是思想,她从思想上,就和她所认识的人完全不一样,或许这就是她在人群中熠熠发光的原因。
还或许,她本身不是嘉成人,不知道二白喜欢上场主,不亚于荣安城里洗脚丫鬟爱上了皇上。
她开始徐徐道来。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庆家,但是如果你事前做了些准备,应该听人说过,二白是个胆子小的人。
其实,她并不是一出生就这样。
小时候,二白性子活泼开朗、胆子也大的很,经常和我、狗蛋哥,三人一起上山下地玩耍,牵牛放羊,甚至捉蝎子玩蛇……直到她喜欢上了场主。
准确的说,二白并不是因为那次场主在河里救了她才芳心暗许的。
从很小的时候,她便对场主缔结下了深深的情根。
庆婶是顾府老夫人的丫鬟、场主的奶娘,二十多岁自打离开顾府,自立门户。
场主一直很照顾。
二白跟我说过,场主一共去过两次庆家,第一次是年庆后去送粮。
场主天人之姿,众所周知,庄园里几乎没有姑娘家不暗暗喜欢的。
但都只是女儿家心底的憧憬幻想,每个人都有自知之明,普通人家的姑娘和场主之间的距离,岂止天壤之别。
二白一开始像大多数姑娘一样,也只是暗暗地在心里藏着,只敢跟我一个人说,旁人是坚决不敢说的,更怕场主发现。
她性子很固执,喜欢一个人也常常按捺不住心怀,有时候忍不住了,就偷偷的跟在场主身后,远远地看着,她说这样她就满足了。
可是那天,江王府的郡主发现了她,不知为何,郡主竟一眼便发现了她的心思,当天就差人将她强行绑到王府中。
我不知道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二白从王府里走出来的时候,目光涣散,衣料还是好的,但身子上下全是伤痕,不敢回家被庆婶发现,只得在我家躲避两日。
我一直不敢想,这些伤痕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明明花样百般,衣料却还是完好的。
从那以后,她性情大变,不再与村里的交好的伙伴出去玩耍,性子也不再咋咋呼呼的,文静了不少,或者说是颓了。
我有时候还会看到她一个人躲起来,对着墙角喃喃细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早就听人说,江王府的郡主以后是要嫁到顾府当夫人的。
所以我想,二白那天遭到的非人的对待中,除了肉体上的,更深的是精神上的。
幸好时间是一剂良药,随着庆婶庆叔的悉心照料,二白渐渐好了起来,但是精神头再也大不如往常了,敏感怯弱的性子也再除不去了。
她开始怕一些会咬人的虫子,一些工匠使用的尖嘴工具,我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东西。
场主第二次去庆家的时候,是顾镇新屋落成,他要给庆家换一处新住处。
当时我正在庆家找二白玩闹,二白一听到场主来了,又激动又害怕,浑身都打瑟缩,我不知道她倒是兴奋地,还是害怕的。
但最后,只是把自己闷在被子中,不肯出来。
我当时去了趟恭桶,走到巷口时,听到庆婶跟场主说了二白那时的身体心理状况,十分贫瘠,她恳求场主能帮她疏导一下莫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