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女人迟疑了,「贺……我想回家。」
医生连忙点头如捣蒜,「对,回家好。」
贺盛泽笑了出来,「你知道自己家在哪里吗?」
此时一个声音插入,「苏小姐,你,你醒啦?」
男人闻言转头,「妈,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正是贺盛泽的母亲,贺美玉。
儿子那天回家,只说自己出了小车祸,没事,两天后她才从报章杂志上知道车子上还有个女孩子,记者绘声绘影的说,快捷总裁对这个小明星一见钟情,聊没几句话就约出来,这下她哪里还待得住,马上打给汪仕柏问是记者编的,还是真有其事。
汪仕柏笑嘻嘻的说,「是啊,盛泽对那小明星特别好,没什么耐性的人却让她拉着说了好久的话,一边嫌人家没灵气,可又不让人家走,如果这都不算有意思,那我就不懂什么才是真的有意思了,阿姨,我看盛泽这速度,说不定要导演早早就
赐死这笨婉仪,让她结束工作后好娶回家生孩子呢。」
「那小明星,人品好吗?」
「人品不好说,在这行很多身不由己,别看她光鲜亮丽,现在都还住不起有保全的公寓呢,至于报章杂志,当参考罢了,那个气质小天后缠佳茔的丑态阿姨您又不是没见过,电视上仙女似的,谁想得到她会跑去贺家门口打滚。」
贺美玉想想也是,报章杂志不过就是炒作,楚如怜十几年前就给他们好好上了一课——她原本不想儿子这么早结婚,但楚如怜哭着说,自己在育幼院长大,真的很想有个家,她心软,就同意了。
后来她说想当演员,参加训练班得要三十几万,家里哪有这些钱,楚如怜就拜托她陪自己一起去银行担任保人,那一百万,被楚如怜拿去缴各种学费,学演戏,学唱歌,学打扮,很快就有了演出机会。
原本自己跟儿子都以为这是因为楚如怜认真的关系,到那导演的老婆跳出来指责,他们才知道这些演出全部都是她陪枕营业交换来的。
那女人为了保住自己正在上升的演艺事业,把她贺美玉以及两个姓凌的孩子形容成三个变态,盛晴在学校甚至因此被孤立,不得以只好搬家,换工作,转学,好不容易才让生活回到正轨,真是恶梦一场。
盛泽对那件事情十分内疚,而自从跟那女人离婚后,儿子就没再恋爱了,赚了一堆钱,给她奢华的生活,宠弟弟,宠妹妹,但就感觉没成家打算,她有时候都担心儿子会不会就这样下去,没想到儿子居然有一见钟情的女孩子,真是太好了。
贺美玉辗转了一整晚,天一亮就冲到医院,看到好好一个女孩子昏迷不醒,觉得难受,陪了她一整天,又看她睡梦中居然哭了一次,内心更觉得不忍心,今天一早就在帮佣黄妈的陪伴下去了市场,买了人参又买了鸡,炖了三小时后把汤拿了过来,想说如果人家醒了,可以补一补,这下不正好。
「苏小姐你醒了真的是老天保佑,我昨天晚上,只要想到是我们盛泽害得你躺在这里,真的没办法睡觉,你能醒来太好了。」
贺盛泽发现,睁眼后始终皱眉的苏若蔷,眉心居然松开了,看着自家母亲的样子,似乎……很安心?
贺美玉一边打开装鸡汤的保温壶,一边叨叨念念,「苏小姐家里人我们已经想办法联络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你在美国的哥哥一直没接电话,手机也没设语音,所以没办法留言,康秘书是跟我说,外国人注重休闲,如果是休假,有可能就是不带手机,我已经让人留讯息了,只要你哥哥开机,总会联络上的,几天没吃东西肚子饿了吧,阿姨给你炖了人参鸡汤,油都捞掉了,不会肥的,喝一点吧。」
医生极力建议出院与贺盛泽倾向检查脑部这两件事情,因为贺美玉的出现而中断了,所有人都看着苏若蔷喝鸡汤,直到她喝完那一碗,问题才又再度被提起,留院?还是回家?
苏若蔷很坚决的表示,不留院。
贺盛泽无奈,「好吧,那我帮你请两个看护,二十四小时轮流陪着你。」
男人原本以为这是好安排,没想到女人却否决了,「我要住你家。」
「不行。」
「是你害我得躺在这里的,在我痊愈之前,让你负责照顾我不算过分。」
「我说了,会给你请专人照顾。」
「我不要……专,专仍。」
男人皱起眉,专仍?历史剧演员的基本要素就是字正腔圆,专仍是哪来的发音?虽然说差别不大,但他就是有种感觉,苏若蔷似乎有点幼儿化。
说幼儿化也不太对,她的组织能力,还是没问题的,但她的言行举止却是高度模仿的结果——看到板子,知道自己叫苏若蔷,没人介绍,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那句「是你害得我躺在这里」,也是重复母亲的「是我们盛泽害得你躺在这里」。
男人几乎肯定,她不知道什么叫做专人,因为不知道,所以不要。
他莫名想起她好像不会用吸管这件事情……
「盛泽,你就带苏小姐回家吧。」
「妈,我怎么可能带她回家。」
「怎么说人家也是在我们车上出事的,家人又联络不上,说来说去,我们照顾也是应该的,佳笙的女朋友下个月就放寒假了,妈妈已经邀她来台湾玩,到时候住我们家里,没有客房给苏小姐住了。」
「我一个人住惯了。」
「就因为你只有一个人住,房间多嘛。」
贺美玉的想法很简单,近水楼台,日久生情。
佳笙感情稳定,盛晴准备年底要订婚,就盛泽还没动静,怎么能不急。
而且莫名地,她觉得自己跟苏若蔷有缘分,那些杂志不知道怎么搞得都把她拍得妖气冲天,但本人明明就是个沉稳的孩子,仕柏说她是没灵气的草包也不对,虽然稍显憔悴,但神韵还是在的,喝汤的样子,十分闺秀。
「不行,妈你放心,我不习惯有别人一起住,我会给她安排最好的饭店,最优秀的专业人士照顾。」
「盛泽……」
「妈,我工作时间不固定,有时候公司人还到家里来开会,这样进进出出,不是反而吵着她吗。」
「开会难道会吵到整楼层?你家里几个房间,你那几个特助有时候开会晚了都住在客房,多一个人会怎么样?」
「怎么一样,那是因为我们要跟欧洲厂商开视频会议才会让他们三更半夜还醒着熬夜,他们两人家住得远,怎么可能让他们在这种精神状态下开车?何况我这两天要去香港。」
母子正在拉巨,苏若蔷出声了,「阿姨,我不要紧的。」
男人直觉不妙,刚刚明明坚持要去他家,怎么突然间又不要紧了?
「既然盛泽这么不愿意我去,那我就回自己家里,我也是大人了,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
以退为进?
后来,是贺盛泽屈服了——因为当苏若蔷这么说之后,贺美玉立即表示,那没关系,到阿姨家来,阿姨照顾你。
医生评估了这两母子讨论状况,见缝插针,急忙说,「贺女士,苏小姐受伤后在精神上难免有些微创伤,照顾起来并不容易,您不是专业人士,恐怕会有很多棘手的状况,不如我请我们的督导给您做一下卫教,这样您照顾起来会轻松得多。」
贺美玉立即点头,「那就麻烦医生了。」
他怎么能让母亲给他收烂摊子,最后,只能在医生得偿所愿,母亲心满意足,苏若蔷如释重负,这三种不同的眼光中,同意带她回家。
「大门这样开,密码3572,电灯开关藏在这,往左开,往右关,懂不懂?」这间公寓是贺盛泽重新装潢过的,采用的是欧式设计,因此他很好心的给她稍微解说了一下。
苏若蔷点点头。
「我没有洁癖,但也不喜欢把肮脏当随兴,以后你进玄关,一定要换拖鞋,不知道你今天会来,先用鞋套吧。」
男人带女人走进玄关,不意外看到她握得死紧的拳头——这家伙的精神创伤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刚刚车子发动时,她的指甲都快陷进肉里面,是想起那天的事情吗?不得已,他只好把车速降到三十,中间还因为太慢而被开了一张单子。
女人带来的东西,只有那天出席「贵妃新传」时带的包包,以及那天的小礼服,现在身上穿的,是在医院临时买的运动服。
男人拿起电话按了快速拨号,对方很快响应。
「贺先生。」是他的私人助理朱学云是也。
「找服装师跟护士到我家,女生,护士要能在我家待上几天,越快越好。」
「我知道了。」
朱学云的优点就是,永远不问为什么,但是使命必达,不到一小时,朱学云就带着两名女性来了。
看到他客厅中坐着苏若蔷,也只微露诧异,并没有多问,「贺先生,您要的人我带来了,这位罗小姐是服装师,江小姐则是有护士执照的照护人员,两位都是有职业道德的人。」
意思就是,不管怎么样,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不会出现在杂志上,或者上流社会的茶余饭后话题里。
贺盛泽知道这两位人士可以替他解决麻烦,因此态度上还算不错,「罗小姐,麻烦你给那家伙量身后配一些衣服鞋袜,外出居家的都要,她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但她一件衣服都没有。」
「预算是?」
朱学云往前一步,「到时候把报价单给我就行。」
罗小姐量身后,赶着今天送第一批衣服过来,因此很快告辞。
「江小姐,我要去香港几天,麻烦你替我照顾她。」男人从西装口袋拿出退院单,「如果有问题,可以直接找她的主治医生,这是我的电话,学云,你先去我房间拿一笔现金给江小姐。」
「好。」
说是江小姐,但其实已经是女士了,五十几岁,和气中带着精明,手上一串佛珠,乌亮乌亮。
她拿起退院单,大概看了一下,「需要定时跟贺先生联络吗?还是没事就不用?」
「没事就不用了。」
就说他怎么能照顾她呢,他工作忙可不只是到公司签签文件,有时候还要出国开会。
「可不可以先带我在房子稍微转一下,我还得知道苏小姐的房间在哪。」
刚刚取了现金出来的朱学云十分机灵,「请跟我来,我来带您知道一下房间跟物品在哪,还有这个大门很麻烦,要跟您说一下怎么开。」
一下子,客厅便只剩下贺盛泽跟苏若蔷了。
他看得出来,苏若蔷对这安排相当不满意,可他也没办法,又不能带着她去香港,他是去开会,又不是去迪斯尼。
好,看在她会这样也是自己的关系,他还是决定释出一些善意。
主动在沙发上坐下,女人果然如他所想,观察,而后模仿。
看得出来她对沙发不太习惯,但仍坐得好看,男人不得不承认,她的坐姿仪态比起许多千金小姐更好看。
「我打算今年底要开放出货到香港跟新加坡,得去那边的物流公司看一下,不是针对你,是我本来就要去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顺利的话,周五吧。」
「周五……几天?」
「三天左右,对了,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吧。」所以搞不清楚今天星期几,「四天,我问过医生,基本上只要你觉得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了,贵妃月底开镜,不过前十集都没有你,因此你可以慢慢等那个淤青消掉,不会影响皇帝对你一见钟情那场出浴戏。」
「你家里,就你一个?」
「还有我妈我弟跟我妹,不过我工作忙,不想花太多时间在交通上,所以住在市区,我妈跟我弟妹都住阳明山。」
「不是,我是说,你夫人呢?成亲了吗?」
夫人?成亲?男人有点想笑,但看她小脸一本正经,额头上还瘀青一块,想办法让自己忍了下来,「没有。」
看来外人都说苏若蔷不认真也不尽详实,她应该在接到戏后就开始练习古代用语了吧,现在就应用得挺好的。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换你回答,公平吧?」女人点头。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回家?住在饭店,有专人照顾,应该是最好的方式,你可以找姐妹淘一起享受饭店设施,甚至可以浮龚需要,你知道我不可能去核对那些账目,我想不出来你非得跟我回家的理由。」
「跟你在一起我比较放心。」
「我们只见过一次面,你就不怕我是人面兽心的家伙?」
「你不是的。」
「我脸上写着我是正人君子?」
「那倒也没有,若你人面兽心,在我提议要到你家时,你早见猎心喜了,哪里会推辞呢。」
男人语塞了一会,继而笑出来,「你在发表会上的精彩表演是怎样?装笨?」
贺先生,您贵姓。这问题让他再次忍俊不禁。
面对这问题,苏若蔷只是捉嘴一笑,没再说话了。
不太会说,这倒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除了讨好跟惊惶之外的表情,居然有几分可爱。
慢着,可爱,他在想什么?
「我明白了。」江小姐的声音传来,看来,学云已经带她绕了一圈,「请两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苏小姐。」
贺盛泽站了起来,「那就麻烦了。」
他香港的行李早放在后车厢,因此随时可以走。
想想,又转身跟苏若蔷交代,「这几天听江小姐的话。」
「好。」苏若蔷往前几步,伸手给他捻掉了沾在西装外套上的头发,接着抬头对他说,「三天,我等你。」
希望你这次守信,真的归来。
江莉已经当了三十几年护士,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什么样的病人她都不惊讶了。
出院照护须知上写得很清楚,要耐心,多教导,顺其自然。
她看得出来贺先生对苏若蔷的状况很困扰,但对她来说,这情形也不难理解,总之,就是一种创伤后的幼儿化,必须重新学习很多东西,如果幸运,一两年可以回到正轨。
基于专业,她很快在心里做了个大概的学习表,这周的课程先教她穿衣服跟吃饭就行了。
原本还以为要再三示范,可没想到只示范一次,那位苏小姐便已经知道毛衣该乍心么穿,衬衫该怎么扣,江莉带她绕了公寓一圈,现学现卖,告诉她那间是主卧室,别进去,那间是书房,也别进去,客房有两间,她现在住在有阳台的那间,窗户也是示范一次,她便会开关。
冷暖气遥控比较困扰她,但也只几次,便能操作,只是她不会看面版,用的是记忆按钮的声音排列。
好吧,江莉愿意承认,自己虽然入行三十年,但还是有些情况没看过的。
苏小姐不像创伤,比起创伤,更像……更像她二十几岁时,从前辈那里听过来的一些故事。
古人魂魄,今人身体。
古今中外也有不少医学临床记载,绝不在少数,有人大病过后便能开口说外语,对母语却是无法反应,也有人不曾出国,却能详述外国的乡间景色,当然,科学派可以扯上质子中子这类一般人不懂的名词,但对于她这种见过非自然现象的护理人员来说,很简单啊,就是灵魂交换。
不怀疑还好,一想起,便越看越像。
于是江莉想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陪她一起看电视剧,那是最快速认识这个时代的工具︰城市样貌,人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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