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回去吃晚饭。”安索随口乱说。
“说好了的,去后面酒楼用饭的。”关冉拎着不放手。
安索挣了几下,都没甩开关冉的手,于是停下,口气颇不耐烦道:“那就走呗。”
他俩个似小俩口的拉拉扯扯,看得尚之涣心头潜伏的火,怎么都压不住。他脸色本来就黑,这下就更黑了。
“等等!”尚之涣几乎是咬着腮帮子说这句话的。
不待安索问,他跟着再说一句让安索瞠目结舌的话:“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 关冉与尚之涣
氤氲的热气在饭桌上空缭扰,食物的醇香环顾满一室,酒楼内的小包间三人环坐,可惜却不是‘三人坐,必有我友焉’的愉快场面。
安索机械地拿着筷子,身边坐着两尊煞神。俩人暂时都没说话,尚之涣是黑沉沉的一张脸,满腹的心事都被他藏在肚子里;关冉则则绷着一张脸,看向师兄的目光全是冷嗖嗖的。
安索一点也无被俩男人同时喜欢的怯喜,左边的尚之涣让她感觉背上爬满毛毛虫,右边的关冉让她凉生生地想冒冷汗。
“吃吧。”沉默片刻后,关冉自作主张给她挟了满满一碗菜。
安索提起筷子,筷子头在最上面的炝河虾上面犹豫了足足数息,她又悄悄地将筷子扣回桌面。
“不喜欢吃虾,那吃蜜腌的鹅脯。”关冉又去挟了一筷子菜,这一下安索面前的瓷碗都快以‘英勇’的姿势被压翻了。
我宁愿回去一个人啃面饼,安索心乱如麻,她的两只手的指头缠在一处又分开,缠在一处又分开。
“还是不喜欢,那吃……”关冉望着满桌子菜琢磨。
“师弟!”尚之涣啪地站起来,带翻了桌边的一盅鸡菌汤。
他这是准备要吃人?安索连人带椅子地朝后闪了一下。
关冉扶她一把,跟着也慢悠悠地站起来,他双臂环在胸前,半撩着眼皮喊了声:“师兄。”
尚之涣挑眉道:“我先说。”
大家这个情形,关冉心头哽得厉害,沉吟些许,他方才点头。
“过来。”尚之涣朝安索喝道。
凭什么?安索坐着没动。
关冉刚要说话,尚之涣瞪他一眼,随后口气没那么冲了:“我叫你站到我们俩个中间。”
“去吧。”关冉将手抚过安索头顶。
原来他们是师兄弟,是一家人,自己这是成功地让俩师兄弟反目成仇了?安索突然有一种好象犯错的心理,她忐忑不安走过去。
尚之涣用大鼻子吸了吸气,沉着脸道:“今天做个了断,如果你愿意嫁给师弟,就朝他那边走一步;如果愿意嫁给我,就朝我这边走。”
自己勾引了他们?安索检视自身,从头数到脚,她愣是没找到媚人的部位。
宽朗的额头下,尚之涣眉目浓黑,眼眸沉得似静水的湖泊,将人盯进去就再也寻不见。
安索本能地移开眼睛。
关冉在他站的方位来回走动,一会望着她、一会又垂下头,他年青所以他紧张。
包间的门关得很紧,小二被打了招呼,非特殊情形不得入内。周遭都静,静得能感觉到空气在流动。站得有些久,安索的思路慢慢地梳理出来。
……这是不对的,老资又不是货物!你们说嫁了就嫁了,你们问过‘货物’的意见么?安索抬头望天,又低头审视自己,突然恨不能掴自己一耳光,她枉为穿越人士一名,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嫁谁,什么时候嫁,那得等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俩个都不嫁!”安索在紧张中双手捏成拳状,她左顾右视宣布决定:“我的事,我做主!”
门在她身后,走出去就活回自我。
轰隆,在她身后巨大的响声倏然惊起,紧跟劈哩啪啦声不绝于耳。
小二赶在安索开门前,冲进来。桌子是尚之涣掀的,他先看了一眼关冉、再看一眼小二、最后一眼落到安索身上。
今天真是够热闹,安索转过身,他们的目光交接一下,安索便撤开眼睛。
尚之涣几乎是两步就跨到安索面前,他的手抬起来,停在空中……
他要打人,不至于那么小气吧?安索在紧张中盯着他的手。
一丝很轻的叹息,只有最近的安索听到了,最后尚之涣的手搁在了安索的头顶。他揉揉她的头发,一言不发地离开。
关冉将银子付给小二,过来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天落雪了,静静地站在室内,耳边俱是簌簌的声响。
“也好。”这么冷,不太方便出门寻车,安索朝外走,关冉在后面笑了笑,并不是高兴,只是有一点满足。
“今天真是……”马车上关冉蓦然就词拙了,他的本意是想带安索散心,沾沾人气,去去晦气,那知……
“热闹。”安索在望街景,随口答了一句。因着落雪,街上行人寥落,店铺的门大多都是半关着,有些甚至打烊了,伙计在关店门,遥遥地听到‘嘚儿嘚儿……’的马车响,才会懒心无肠地张一眼。
平实、安闲、甚至于近乎单调,安索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很小,小到只喜欢这些。
马车一搭一搭地前行,关冉没有再说话,虽然他很想问安索,很想说很多话,但千言万语都随着马车的轻摇,默在心头。
他望着她的侧颜,那里有一缕头发落下,遮住了圆宝形的耳垂,关冉很想伸手过去,替她挽好,但他克制住自己,手规矩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来日方长吧,他等着安索过了自己这道坎。
马车还是停到离开时的角门外,关冉下车掏钥匙开铜锁动作一气呵成。
安索朝里走,关冉在后面跟着,若大的庭院在夜晚快要来临时,更加的空阔。关冉是想将她送到卧房,再离开,安索猜着这么个意思,也就随他。
卧房那一处屋舍,早早点起灯火,于寂静的庭院中亮得特别的突兀,安索踏上走廊木地板的一霎间,回头对关冉道:“已经到了,你回吧。”
“什么人?”喝断声从走廊最近的房间内传出,跟着一连串咚咚的脚步后,一群人突兀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为首的女子,年约四十如许,脑后的头发梳得一丝儿不苟,抿紧的一张嘴绷成一条直线,她眼中射出凌厉的目光在俩人脸上扫来扫去。
“关副史。”她先开口,却没有行礼。
对方一身宫中之人打扮,关冉随即拱手道:“不知贵人到此何事?”
那人瞥了他一眼,却将目光朝后一溜。
站在人后的陶叶忽然越众而出,她跪在那人前,垂首道:“县主已回,请尚言司和县主屋内叙话。
原来是宫中尚宫局的言司女官,就不知道是皇后派的,还是太后……
关冉抬手……
尚言司突然抢先道:“陶叶送关副史出去。”
这牛逼家伙比我还象主人?关冉离去后,安索脑子一直转这个问题,于是她只能一面神游般,一面被众人拥进房间。
尚言司办事利落,两三句话安索就知晓对方是皇后派来的尚宫局女官,后日身为义德县主的自己需要入宫去谢恩,为免御前失仪,所以皇后专派尚言司过来。
“我要学礼仪?”安索
尚言司一丝不苟颔首。
“好吧。”这间屋子被收拾出来,似乎是尚言司准备当卧房的,安索抬脚朝自己住的地方走。
“等等。”尚言司冷冰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只有一天的时间学习,记住明早寅时,我在大厅处等你。”
寅时那就是凌晨三点钟左右,安索回头瞥着她,对方的脸色很是不善。
“还有。”尚言司板着脸继续:“关副史男未婚,义德县主女未嫁,多少要有些男女之防才是。”
对方眼中的鄙夷闪烁得很快,但安索却敏锐地查觉了,她正被对方厌恶着。
宫中的晚膳是骁亲王陪着太后在用,整个永寿宫屏声静气,唯有太后的汤匙偶尔碰动瓷碗发出磬声。
宋女史从帘子外头进来,行到太后身边,几乎不闻脚步声。
小供桌上只有太后一个人用膳,宋女史心中有一点点了然,她跪到太后近旁代替了正在布菜的大宫女。
宋女史才不过挟了两筷子菜后,太后就停箸了。
宋女史是跟随太后身边多年的老人,故而劝道:“太后,多进一些才是。”
太后垂下眼皮,却没有说话。
太后一定有话,宋女史挥挥手,侍候用膳的宫女便悄无声息退出去。
沉吟少许后,懿圣太后果然道:“骁儿,我令他在后面佛堂罚跪。”
懿圣太后纵是厉害,但对身边的老人向来不错。宋女史闻言后,也敢大着胆子说上那么两句:“我进来时,观太后眉间有气,原来是为亲王的缘故。”
说到这里时,宋女史笑笑,又道:“如今亲王也大了,不比先时,太后有些事也不必太较真。”
懿圣太后抬了抬眉,扶着宋女史的手走到一旁软榻处,重新落座后,这才道:“并不是想罚他,只是他做的事也太蠢点了。”
骁亲王私贩生铁到后凉这事做得真是让人……
宋女史作为懿圣太后的人,当然也知晓一二,当然不能再添柴加火了。宋女史劝道:“亲王也是为了费用大,才如此行事。”
骁亲王的私家军人员庞多、装备精良,所费不赀,而这些钱自然不能由国库来出,封邑的银子不够,他自然要想些别的法子,但什么法子都可用,却唯独不能跟敌国勾搭,特别是在另有打算的时候。
懿圣太后纵是骄纵儿子,但有些事还是分得出轻重的。她沉吟片刻道:“你不用为他说好话,我罚他也是为他好。”
宋女史当然不敢再劝,室内一时沉寂。
良久后,懿圣太后撩起眼皮,不经意地问:“你从皇后处来,可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
宋女史笑道:“今日也没什么特别的,只皇后让尚宫局的尚言司到义德县主府去教习礼仪。”
“我倒忘了,后日是义德县主入宫谢恩的日子。”懿圣太后闲闲地说了一句。
“那女子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份,能得太后在皇上面前提及。”太后精神还好,宋女史赶紧凑趣多说两句。
那日是事非得以,若不是骁儿落到井里还不自知,她也用不着多一句嘴。说了也就说了,谁在意那个阿猫、阿狗一样的东西。懿圣太后略略一想就将安索这个小人物丢到脑后,她朝宋女史道:“后日是个好日子,不若再叫京中的贵女入宫一聚,我人老了,想热闹一些。”
懿圣太后哪里是为了热闹,她另有打算,宋女史应下,随口就着人给皇后传口信。
这口信传到宫中一些人耳朵里,自然是非常不乐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四章 穆贵妃其人
翌日丽雍宫内,穆贵妃—穆芷芳和穆二太太隔着小案桌私话。屋内服侍的人被唤出去后,穆二太太的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大。
穆贵妃挑着眉头在听,这些事父母一直没告诉过她,她越听脸上的表情收得越紧,漂亮的一双眼睛微微弯起,里面的光都变得深沉沉。
原来当年先皇指定入宫的首选是长房长孙女,也就是大伯家的穆若菁,大伯、大伯母、穆若菁死后,这份荣耀当然落到自己头上……
“这是先皇给你爷爷的恩典,特许穆家一名孙女入宫为妃,但凭什么就该落到长房名下!他们那一家都是病殃子,本该去地下团聚。”一想到穆若菁还没死,穆二太太是越想越生气。
是啊,换了那个病殃子入宫,不说承宠了,只怕早被打入冷宫,自己又漂亮又冰雪的,入宫不到半载就从普通的妃位进到贵妃,再朝上就是皇贵妃,再朝上……
穆贵妃由其父、其母教养出来,可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十分的有‘上进心’。光滟的蔻丹在桌面划过,穆贵妃攒眉问道:“这里面有疑点,下了勾吻之毒都没有死,还改名安索跑去军营?还有她见到父亲,几乎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娘,这世上相貌相似的人不是没有,要是弄错了,倒白费我们的力气。”
“贵妃说得有理,只是……”穆二太太顿了一下,她眼中闪过厉色:“只是你父亲回来后,我将王管家那头蠢货吊起来拷打一通,那厮才说实话,他带回来那具尸体根本不是穆若菁,而且你父亲将那女子入狱后,着人验过,她的肩头,确有一朵半开的牡丹花刺青,所以她定是穆若菁。”
“她到现在都在装,一定是在等机会、等机会找回来!”穆二太太恨不得现在就将穆若菁重新掐死,手上的金丝线罗帕都快要被她撕破。
穆贵妃比穆二太太冷静,说了半天话后,她端起一碗茶先噉嘴吃茶,之后放下茶碗才道:“娘,打算怎么做?”
“先下手为强!”穆二太太突然将头凑近女儿,张扬的声音多少收敛一点:“明日,义德县主要进宫谢恩,且宫中又要邀请各贵女入宫赴宴,到时……”袖子里的一包毒药露出来,塞到穆贵妃手中。
穆贵妃不太赞同用毒,将药搁到桌子中,挑了一下眉:“已用过一次毒了,她还会着道,要不我另想法子。”
“上次兴许是南婆子那俩老货将药的份量下少了,这次的份量很足。”穆二太太点点药包,对女儿道:“宫里面做这些多少要方便一些,之后再将知情的宫人灭口,这事神不知鬼不觉的也就办好了。”
穆贵妃笑笑,瞥着穆二太太:“须知皇后那里可盯着我呢。”
“我的儿。”穆二太太一把握过穆贵妃的手:“就是她发现了,依着你的美貌,依着今上宠你,她又能奈你何,那个位置迟早会是你的。”
“这件事,我会安排好。”穆贵妃已不太记得穆若菁的相貌了,既然对方已死过一次,她不介意让该死的人再死一次。
片刻后,穆贵妃手指在额角处敲了敲,又道:“娘,以后有什么事要及时的与我讲,不然……”她瞥着穆二太太,欲言又止。
“我和你爹都盼着你在宫中步步高升、富贵荣华,何况当时穆若菁这事以为已妥当,哪里还想着拿这破事烦你。”计定,穆太太心头松快,连带着眼角都是笑。
“不是这事。”穆贵妃将穆二太太重新拉回座位上:“女儿说的是之前娘提过卢胜贩生铁的事。”
穆二太太先‘哎’了一声,其后一面摩挲着手上的老玉镯,一面道:“这事得怪你爷爷,当日他为了名声,两袖清风,等到他们都去了后,家里就跟穷鬼似的,你爹的官俸就那么多,够了这边,也不够那边,到处都要用银子,若不是为了你的体面,你爹何至于跟卢胜搅在一处。”
穆二太太说到这里,指尖停在镯子上,斜着眼睛看向穆贵妃:“你在宫中,好多地方都需要打点,家里可是将赚来的银子都供给了你……”
“知道。”穆贵妃不耐烦地打断穆二太太,她沉吟少许后,还是嘱咐道:“虽说这事皇上暂时压下,只罚卢胜,可难保有一天,让他知晓我们也有份,这可是天大的罪名,到时只怕他再宠女儿,也会恼怒。娘须记住,此事有一,不可再有二。许多事上面,我们怎么说都是皇上的人,都该站到皇上这边。”
一席话说得穆二太太连连点头。
事情说完,穆二太太也该告退,只是她似想起什么,不放心地回首:“前几日,宫中办赏梅宴才召贵女入宫,怎生明日又召,不会是为了今上择选新人吧?”
穆贵妃艳丽的眉骨间倏然生出恼色。
“那么真是如此。”穆二太太连忙道:“可有应对之法?”
“放心。”穆贵妃拉着穆二太太手,冷冷地笑了:“只管放心,我是什么人,怎么会让别人踩到头顶上!”
穆二太太耷拉着眼皮,她的视线下,刚好看到穆贵妃的手,肤若凝脂的玉指上配着光滟的蔻丹,光看一只手已觉美妍动人,更何况本人长得明眸皓齿,光丽逼人。
穆二太太拍拍穆贵妃的手,目光中得意之色渐浓,她这个女儿真是生得值了。
这一日上午安索跟着尚言司学习礼仪,两人相处得十分勉强,按说尙言司也没怎么着,但那种感觉安索说不出来,她就是哽在心头十分不舒服
冬日太阳藏在云层后,天气阴得厉害,就象屋内尚言司的脸。安索从寅时练到巳时,中间可是一点停顿都没有,光是练站姿就足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