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谷蠡王出来抢了你女人。”
“哈哈,要不要帮忙!”
几位后凉兵开始粗鲁地说笑,并且有两个有跃跃欲试地跳过来的举动。
“一起。”尚之涣说着后凉语,抱着安索朝门口走。
夜风打来,后凉兵身上浓烈的膻味、汗味、酒味越来越近,紧张中安索右手摸到腰下侧,那里放着挂着一把小刀,不管尚之涣打什么主意,对方人太多,她都得做好拼命地准备。
除了谷蠡王房里的一点灯光外,四处都是黑麻麻的一片,后凉兵其实一直没瞧清楚尚之涣怀里搂的什么,只是凭他的动作在猜。听到‘一起玩’都兴奋地伸长脖子,其中一位甚至兴奋地朝前跑两步,在他瞄到安索奇怪装扮后,‘嗷’地叫一声:“这是女人,还是……”
可惜他话没说完,尚之涣手上的飞刀就出手了。距离如此近,连一丝反抗都没有,飞刀插在他咽喉上,直接前扑倒地。从后面看好象是喝多了的他,立足未稳。
今夜的酒的确喝麻了,后面的四位后凉兵连惊谔的反应都慢了半拍,等他们觉查到一丝异样时,尚之涣手上的飞刀直接又干掉一人。令尚之涣惋惜的是这人在一刀毕命后是朝后倒的,那枚切在咽喉处的飞刀在黑暗中泛出银亮的光泽。
三个后凉兵酒醒了一半,一息间抽出了弯刀。仗着人多,最前面的那位喝了一声:“南晋兵!”,紧接着手上的大弯刀就朝尚之涣身上招呼,其势有若猛虎出山。
瞬息间安索就被象扔麻袋一样扔到后面,尚之涣并没有拔刀,在弯刀就要劈身的一刹,擦着刀光朝后闪避。
那后凉人一招得手,一连串地挥着弯刀朝前劈,刀劈在空中,发出威风凛凛的声音,惊得安索都忘了腿踝撞地的剧痛。
另两名后凉兵以为有便宜可拣,纷纷朝尚之涣他们逼近,其中一位甚至朝安索冲去。
近了、近了,尚之涣等的就是这个距离,右手、左手手腕一抖,两枚飞刀似疾飞的鹰隼,一闪后就狠狠‘抓’住敌人的咽喉。
完了,要死在这里!安索瞄着对方手中相当于自己一半身高的弯刀,举着手上三寸长的小刀,欲嚎无泪。弯刀在风中挥动,带暗夜的血腥,朝安索头顶劈落。安索其实可以侧避一下,至少不会当场毕命,但是她完全傻了,连甩刀伤敌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千钧一发,噗噗倒地声,让后凉兵一愣,手上的动作一慢。趁着这个当口,尚之涣执着大刀若飞龙般一跃而起,朝着后凉兵颈部削落。
后凉兵的头颅在刀光过后,高高飞起,朝着院子的另一头飞落,快的速度只能以秒杀来形容。安索其实已看过几次杀人了,然而这一次离她如此之近,近得她看到没有头颅的躯干在她面前直直地倒下,扑飞的血象大开的水笼头……她就是跟着黑无常也没见识过这般血淋淋的画面!
昏过去、昏……然她的神经这时是现实版的小强,执着地让她在惊悚中受折磨。
“真傻了。”尚之涣抱过不少女人,然今夜的感觉好似特别不一样,怎么个特别法他又说不上来,就好象他方才将她扔出去,倏然有了那么一点内疚。
对方是小崽子,而且是男的,他这是怎么了?尚之涣压住内心骂娘的冲动。他的手本来已经伸到安索头顶,想再揉揉她的头,却在临头的一霎,指头象被沸水烫了一下,唰地收了。
你才傻,你尚家全家都傻!安索的小强神经让她听得清清楚楚,加上之前对方的‘轻薄’,于是暗暗地咒骂又在她心里波涛汹涌。
其实尚之涣什么都没做,只是搂得紧些,何况时间又那么短,但是安索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她瞥着尚之涣的刀,皮笑肉不笑地‘赞美’一句:“这把刀不错,终于发挥作用了。”
听着是表扬,怎么感觉那么怪,就象空气突然飘来一股醋味,酸到牙齿,顺道将整个口腔都感染了。尚之涣瞄了一眼安索,收刀入鞘,完毕后再瞄一眼,再……
瞄个毛线,你还能瞄出一朵花来?安索知道对方听得出那句话的意思,所以脸上表情不得不做得十分恭敬的。
“去把飞刀都捡回来。”今夜还没许多事,尚之涣没时间计较,他现在得把她当兵来用。
好在刚才有扒死人衣的经历,安索现在从死人身上拔刀,心理的恐惧度略微降低一点。她拎着血淋淋的三把银刀,正在拔第四把时,尚之涣突然快速地移到她身边,拎着她的后衣襟就朝院子暗处藏。
可惜晚了,几十名后凉兵突然出现在门口,这一次可不是喝得半醉来凑热闹的,个个眼神似狼一般噬人
地上的尸体让为首的后凉人一顿,他的一只手倏然高高抬起,身后的后凉兵全止了步。
“你们是哪部落的?”为首的后凉人问。
对方声音不大、不小,如果是质问不该是这口吻,尚之涣突然意识到他们的行动有可能还没暴露,对方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目光溜了一圈,对方的兵力可不止门口站着的这一串,屋顶上陆续有拿弓箭的后凉兵到位,便是暗处也有杀气开始朝外冒。
不管对方什么目的,他们现在处境都似鸟入囚笼,插翅难飞。
“罕达尔。”尚之涣低着头,收敛住心神。他说的是靠近南晋一个极小的部落,他刚驻军奉州,前往草原察探时,曾路过此部落。
为首的后凉人眼睛直钩钩地盯着尚之涣,在他眼中,尚之涣从站姿上看,跟草原上遇到他的牧民一样态度恭敬,然身上那股浓烈杀意中蕴含的凛冽气势,却让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一般人。
“罕达尔?”他重复一遍尚之涣的话,突然笑了。他朝后招招手:“哲塔这是你们部落的人,你来认认。”
哲塔是小哲塔的爸爸,他从后面站出来,拿着雪亮的弯刀对着尚之涣,非常干脆地道:“我们部落没这人。”
“有意思。”为首的后凉人又笑了。他身旁的一个男子突然凑过来:“右大将,咱们……”那男子瞥着尚之涣他们,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为首的后凉人正是右大将,尚之涣猜得没错,他的确为别的事来,他与谷蠡王暗地里矛盾日久,今夜是来杀人□□的!
脱身之计早就设计好,一切都可以推到城里南晋人身上,之前房里的那个女人正是他献给谷蠡王的。
眼前的男子坏了自己的大事,的确该死!右大将眼睛眯成一道缝,陷在思索中:今夜的事好生奇怪,按说外面动静如此大,依他对谷蠡王的了解,这时早该冲出来,然亮着灯的正屋此时却屏声静气,静得就象无人一般,这是……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尚之涣他们身上,这时他就象一只狐狸盯着自己的猎物,要再三算计后才会下手,这一招下去猎物就算不死,他也要弄他个半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会延后到中午13:00更新
☆、第三十六章 坐井观天
静峙中,安索猛地一接后凉兵扫射来的目光,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是食肉动物盯着猎物瞄的表情。
弦在脑子里拉长再拉长……拉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断掉,安索差一点没出息地喊出救命。
然,一声‘啊’的叫声暂时将她从杀人的目光中解救出来,所有人都寻声朝上望。
屋顶上的一名后凉兵按照计划掀开瓦,接着发出不成体统的叫声。现在他不得不诚惶诚恐地用震惊语气对院中的右大将汇报屋中情形。
谷蠡王死了,右大将想也不用想就知晓是院中的俩人干的。他瞅着那俩个,眯缝的眼睛象狐狸的一样弯起来,眶子里好大的两只待罪羊哦。
那个跟他打同样主意的部落头子会是谁?他没打算留尚之涣他们活口,但在他们死这前,他要问一下:“为什么杀谷蠡王?”
“我们什么时候杀过谷蠡王?”对方的问话,越发落实了对方目的不纯,尚之涣故意装傻地反问回去。
对方比他想的聪明,他早该想到了。对着要死的聪明人右大将不想再绕着弯子说话,他恶毒地笑了:“我得谢谢你们替我杀了谷蠡王。”
尚之涣没有说话,他用冷锐的目光注视着对方,表面看起来很镇定的样儿,只有放在身侧绷直的左手说明他现在有多紧张:一定得逃出去,可是怎么逃出去?对方将他们堵得太严实了。
想谢我们,就放我们离开!虽然知道说这个很滑稽,但安索却很想喊出来。因为她此刻心惶得受不了,等待是一种折磨,更何况是等待一场面临死亡的杀戮。
好在右大将不打算再玩,他收拾脸上的表情,朝后退一步,突然高喝起来:“替我杀了这俩奸细!”
一息间,前方的箭、空中的箭织成一张倒刺的网,扑天盖地而下,也就在同时,尚之涣拖着安索蹑影追风地朝后飞跃。
动作之快,快得安索的意识和身体全然脱节。窗户碎裂发出呯地巨响、以及肩膀上的痛,数息后她才有所感觉。这时他们已闯入谷蠡王的卧房,她落地的位置正对着床,床上两具祼尸好死不死地全暴露到她眼睛里,现在她已顾不得长不长针眼了,身体上的剧痛让她想直接倒地不起。
可惜她没有喘息的机会,尚之涣再次拖着她朝屋内另一个窗户撤退。
他们刚一挪身,嗖嗖嗖……几十枚铁箭就将他们刚才位置上的玫瑰团花圆凳扎成了一只马蜂窝。
“别看!”尚之涣低喝一声,带着安索又跳出窗户,这里个小天井,再往里面入过厅后有道门直通一处小花园子。尚之涣仗着地形熟,带着安索穿花一样跑,他们身后是一群疯狂的追赶者。
安索应该庆幸这次投胎,投了个娇小身材,尚之涣嫌她慢,最后将她往手臂上一带,挟着她朝前跑。
一下省力后,别的感受就加深了。除了风声灌耳外,冲入耳内的就是密如鼓点的催命脚步声,这要命的感觉比她坐过山车还要刺激。
快点结束这该死的‘跑步运动’吧,安索好想高喊一声。然下一秒,‘跑步’真的结束了,可惜运动并没结束,改‘自由落体’了。
尚之涣本来是斜挟着她的,这会改竖挟,与其说是挟不如说是用一只手臂卡着她沿着井壁朝下滑动。速度很快,沉入井水的一瞬,尚之涣的两只脚在井壁上用力地一点,下坠的势头及时地止住。
“别出声。”尚之涣捂着安索的嘴,低声道。
紧跟着他们头顶响起了‘咚咚……’一大队乱响的脚步声,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
是不是该上去?安索想问。然尚之涣突然低头,两只大手开始朝井壁上抠。安索顺口问出:“你做什么?”
她的话音一落,尚之涣抠的那块井壁突然缩了进去,尚之涣似乎嫌那块井壁缩的程度还不够,两只手臂又朝里推了推。
难道这是出口?安索冏冏地看着尚之涣爬入。跟着一只手臂从里面伸出来,安索想也没想抓着尚之涣的手臂也进入井壁内。
尚之涣在她进入后,将那块井壁石重新朝外推,一阵摩擦的吱哑声响中,井壁石复归原位。
本来夜就黑,这下更是一点光都没有,安索凭本能感知,这是间很小的石室,小得容下两个人都有些挤,黑暗中她可以感觉尚之涣身上散出的热气全扑到她脸上。
“我们要在这里躲多久?”
“半个时辰吧。”尚之涣并没有放松,他隐在黑暗中的一只手依然紧扣着一枚飞刀。
“他们会想到,我们在井下?”
“也许。”
“他们下来,会发现我们?”
当初建这个石室时,为了掩饰石室所在,井壁上就凿了不少的凹槽,除非有人知道开关处,不然根本查不到。至于方才滑动时,留下的痕迹,敌人多半会以为他们躲进来后,又逃了出去。
没有光,尚之涣却依然感觉小崽子的黑眼睛正瞠着自己。倏然他就象入魔一样,脑子里映出那双眼睛是如何的美,美得就象春日的一汪静水,闪着幽亮的光,而静水边则开满白色的菖蒲。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象刀尖一样突破了他多年坚石一般的防线,突然穿刺到心里。
想什么,这是个男孩?黑暗中尚之涣自哂地嘴角微弯,身子朝边上缩了缩,尽量减少俩人靠在一起的地方。
“喂,问话呢?”安索道。
“不知道。”尚之涣声音冷淡,跟着放得更低:“别再说话。”
这语气听着就气人,真是官大一级……不过他们之间可不是大一级,而是差了很多级,安索想象一下距离,适时地闭口,不过内心还是不能消停:什么破将军,被追得鸡飞狗跳的么……
她阿Q地笑了笑,好象满足了。
一会儿后,那群后凉兵又沿路往回搜,很快有人留意到井,于是火把的光映到井口。
“看不清!”有人喊。
有好多人扒在井口?安索听到外面七嘴八舌的,过了一会,似乎感觉有人攀着绳索下到井里,随着弄出的声音越来越大,安索大气都不敢出。
“没在里面。”
当我们是癞蛤蟆,只会躲在水里,安索听到有人在水中摸索,搅动井水发出沷啦、沷啦……的响声。
声音结束后,一切很快恢复平静。
又过了一会,尚之涣才摸索出一盏油灯,点亮了它。
有光了,安索连眨几下眼睛,才适应了它。跟她溜了一眼周遭,发现石室之所以那么小,是因为还未完工,一只凿土的三指铁耙还支在石壁上。
原来你有坐井观天的爱好,安索好笑地问:“你打算在这建房?”
南院边上的这个小跨院是书房办公所在,尚之涣前些时候考虑了半天,打算在井底的壁内建一间密室,用来存放重要文书。
这不藏文书的功能还没用上,倒先救了自己一把,尚之涣环顾一点大的石室颇有些感慨,于是安索那句略带嘲讽的话,他就打算先记到帐上,等着一起算总帐。
“你留在这里,等外面的事解决了,我再来带你出去。”尚之涣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说道。
不行!安索刚想反驳,可就在转念间,她改了主意:“行,我等你回来。”她说完的时候,还朝尚之涣露出一丁点笑容。
你就拉倒吧,尚之涣早瞅明白安索大眼睛里的狡黠了,不过他不信这个小崽子能想出打开石壁的窍门。
“灯油不多,省着点。”尚之涣临走时吹熄了油灯。
安索在黑暗中听着尚之涣一路攀爬井壁的声音,渐远渐小……终于世界安静得好似只剩她一人。她松了口气,却没有立即行动,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这时候跑出去,就是找死!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夜迈过深处,开始朝黎明方向前行。是凌晨的三点?安索猜着时间的同时,重新点亮油灯,这时不管外面情形如何,她都得逃,不然就得困一个白天。端着灯,她摸到尚之涣之前触碰洞壁的地方,这里有一处凹槽,内里还有一块凸起的石块,感觉有点圆,再一摸感觉又有点方。
下压、上提、左旋、右转,那块被当成门的石壁纹丝未动。
安索用力折腾两遍后,就知道这块石头不是开门的关窍。
他是怎么动作的,安索回忆起来,才发现尚之涣开门的时候,故意用身子挡住手臂,就算石室小,离得近,她也没瞧清楚。
怎么办、怎么办……安索眼睛鼓得象灯泡,就差将目光鼓成X射线对着石壁来个穿透扫瞄。
突然,她眼睛瞄到凹槽的内壁上,那里好象有一道缝。
不过有缝也很正常,安索这么想的时候,就伸手朝内壁摸去,摸到同时,她顺手就朝里压了压,也就这么轻轻地一压,石壁门发出吱哑一声。
这个设计不算坑爹啊,安索小有成就地打开石壁门,如愿以偿地举着油灯重新看到了对面的井壁。
可以顺着井壁上横状的凹槽攀出去,安索打定主意,灭掉灯,两只手摸索着井壁边朝外挪动。好不容易,她整个人都象猴子似的趴在了井壁上,接下来,自然是往上爬。
好在她前世的体育成绩还不错,爬个竿什么的,难不住她,就当是重温学生时代吧,安索身子就跟拉长的鱼线一样,两只手费尽全力才抠住上一方井壁的凹槽,接下来就是要腾空双脚,踩到手下方斜支出来一点的井壁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