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啊,少奶奶,难道你一点也不想知道少爷在信里写了什么吗?”
她是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不愿知道,或者说——是不该知道吧。
她似乎没有资格去拆这封家书。
“怎么了?少奶奶。”红儿不可思议地瞪着新婚的少夫人缓缓将少爷的家书搁在石桌一角,歼纤玉手摆上琴弦,轻柔雅致地拨弄起来。
怎么搞的?怎么少夫人不看信,反倒弹起琴来了?而这琴声……似乎还带着淡淡哀愁,连她一个不懂音律的丫环听了都蓦然涌上一股惆怅。
难道少奶奶还怨恨少爷不告而别吗?所以才不愿看他的——
“少奶奶,其实我相信少爷会这样做一定是有原因的,”红儿焦急地。极欲替她一向敬重的少爷解释,“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离开,您相信我,少爷一定不是——”
“别说了,红儿。”一个镇静低沉的嗓音解救了红儿的不知所措,她转过头,惊讶地发现李琛一身白衣的潇洒身影。
“小王爷!”
李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将军府的庭园里来的,只知道脚步就这样自自然然地朝这里适进,仿佛它们拥有自己的意志。
他并不想再接近她的,礼法也不容他在入夜后探视朋友的妻子,但他还是来了,以送停云的家书为借口,再度造访夏家、甚至还打听到乔翎正在伯然亭独坐,悄悄转了过来。没人拦阻他。
凭他尊贵的身分,再加上又是停云多年至交,在夏府里一向是自由来去的,就连停云的书房他都可不经通报便进入,何况小小一座后花园?
所以,他来到庭园,站在牡丹花圃边远远眺望她半隐在伯然亭里的身影,钢细聆听她在静寂月夜中显得格外清亮柔婉的琴声。
她的琴声正如她的人,宛若半隐在云后的淡白月牙儿,温柔和婉,透过薄薄云层洒落一地清柔月华。
而且,还带着点莫名的惆怅,揪着池的心阵阵发疼。
她现在弹奏的琴曲该是“有所思”吧?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球捐管,用玉貂绦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次。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李琛轻轻吟着,嗓音微微沙哑,一颗心不知怎地愈发疼痛起来,且复酸涩。
想也明白她思念的对象是谁。除了她新婚的夫婚停云外,还有谁能让她在静夜中心心念念,为他轻抚琴曲,琴音中蕴着淡淡哀怨?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维。
她恨停云吧?怨停云一声不响地离家远去,给予她这个新嫁娘极端难堪。
何况,据说洞房花烛夜那晚停云不仅没有碰她,而且连红巾也未揭,这种嫌恶冷淡的态度教她情何以堪?
这该死的、不知好歹的小子!
李琛发现自己忍不住要怪起最好的朋友来了,一想到那家伙竟然如此重重地伤了乔翎,他心底就升起一股怨气,无处可泄。
该死的!
他双拳紧紧握住,极力克制仰天长啸的冲动。
那家伙现在不在京城算他好运!要是他今儿个人在长安,瞧他不痛揍他一顿才怪。
应该有人给他几拳打醒他的脑子,让他明白他何其有幸娶了如此绝代佳人。
停云简直该死的幸运!竟在还是错懂无知的年幼时期,就蒙上天恩赐如花美眷。
为什么他李琛就没有这般好运?
如果乔翎是他的未婚妻,如果他有幸娶了她,他绝不会
绝不会怎样?如果乔翎是他妻子他会如何?李琛脑海情潮纷纷扰扰,还未理出个头绪人已飘然立定她面前,还遣走了红儿。
夜风习习,独立湖中央的伯然亭内只余他俩,四周静寂无声。
他静定地凝望她,而那个穿一袭淡黄色丝绸杉裙的美人儿亦仰起头,痴痴回凝他。
“是你。”她低唤一声,清柔的嗓音恍若叹息,黑白分明的眼眸若有保意。
李琛心一荡,好半晌才记得开口,“我倒不知道嫂子弹得一手好琴。”
“是——”她微张菱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忽地一顿,瞬间改口,“世子谬赞了,小女子这般粗浅的琴艺怎能入行家之耳?”
“哦?”李琛眉一扬,唇一挑,“这意思可带双关了。”他在她对面落坐。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嫂子要不是自谦,就是讽刺我不是行家罗。”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似乎为他的有意曲解怔愣了下,细嫩的面颊飞上两朵红云。
真美。
李琛发现自己无法不为她的容易羞怯心动,“其实嫂子说的也是,我不过是一个俗之又俗的人,怎配知音呢?”不知怎地,他总有一股想捉弄她的冲动,“更别说知你这位绝世美人的音了。”
她缓缓眨动着一对澄澈秋水,似乎终于明白他的有意捉弄,翠眉一颦,面含薄怒。
但这样的薄怒只维持一瞬,她玲珑有致的唇便不听话地飞上谈谈笑意,“世子果然爱说笑。”
含唤也好,带笑也罢,为什么她的神态总如此生动,如此让人着迷呢?
李琛不记得自己曾经看哪一个女人看得如此出神,出神到凡近物我两忘的境界。
还是乔翎略带迷惑的语音唤回了他,“世子怎么会来这儿呢?有话跟我说吗?”
他一凛,眸光不觉瞥过被她随意搁在桌角的家书。
“为什么不着停云的信?”
她一愣,目光随着他流转过那封家书,却一语不发。
“不想知道停云写些什么吗?”
她沉默片刻,“不想。”
“为什么?”
她摇摇头。
“或许他是想对你解释——”
“他不必解释。”她淡淡地截断池,“不必对我解释。”
“为什么不?”
“因为——”她仿佛想说明,却又忽地顿声,眼眸缓缓蒙上一层教人认不清的薄纱。
“因为你不想听他解释?”他急促地问,“因为你恨他怨他?”
她直直凝照他,“我并不恨他怨他。”
“你骗人。”他直截了当地反驳。
她一扬眉,仿拂讶异他会这么说,“世子——”
“叫我李琛。”他不耐烦地截断她,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堂堂赵王世子,竟要一个平凡的商家千金直呼他名讳。
她却听清他说了些什么,惊讶地屏住呼吸。
“你说谎,乔翎。”他指责她,竟也在无意之间直呼她芳名,“上回你说你没有立场怪停云,这会儿你又说自己不怨不恨他。全是说谎!”
“我没说谎——”
“你说谎!”李琛激烈地截断她,“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得了夫君在洞房花烛夜便弃她离去,没有哪个女人在受了此等打击后还能镇定如恒!你明明就是介意的,所以才不肯看他的信,不是吗?”他深吸一口气,猿臂蓦地一伸,攫住她细弱的双肩,“为什么你要如此压抑自己?为什么不干干脆脆地发泄出心中的不满?为什么?”
她怔怔地凝照他,无法理解他保送黑眸中的炽热火焰为何燃烧,“为什么你要为了我如此激动?”
李琛倏地一愣。
是啊,为什么呢?
他心一跳,离然别过头不敢看她迷惘困惑的眼神,良久,才哑声开口,“那是‘有所思’吧。”
她一怔,“有所思?”
他再深吸一口气,“方才弹奏的曲子,是‘有所思’没错吧?”
“是又如何?”
李琛离地转回一双幽深黑眸,定定锁住她,“你是为停云而弹的吧?”
她倏地呼吸一紧,喉头发出某种细微的怪声。
“是吧?”他逼问着。
她垂下头,乌亮若黑缎的漂亮秀发掩去了面上神情,“不是。”
“不是?”
“不是。”她点点头,这回加强了语气,“那首曲子不为任何人弹。”
“真的?”
“真的。”
李琛深深凝履她,不知怎地,怒气排山倒海袭来,“别对我说谎!”他猛然伸手扬起她下额,温怒地盯她,“我不喜欢人欺骗我。”
“我……”她仿佛语窒,半晌才困难地自齿缝中逼出,“没有骗你。”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这段话难道不是想说给停云听的?”
“不。”她勇敢地扬起清亮美眸,眼神坚定,“我根本没见过他,没与他相处过,何来的相思?又何必与他绝情?”
他一窒“你——”
“我自弹自唱,自娱自乐,只为了排遣清闲,为了怡情养性。这样难道也不行吗?”
是啊,有何不可?
她弹琴干他何事?弹什么曲子他又哪管得着?而她是不是想着停云,怨着停云,更与他李琛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究竟在烦躁些什么?在狂乱些什么?为什么心绪怎样也定不下来,呼吸更是紊乱难乎?
李琛再也压抑不了满腔莫名狂躁,墓地起身,在伯然亭内踱起步来。
他来回踱走,踏着狂躁不定的步伐,活似个一刻也静不下来的陀螺,只能任命地由着人转。
这会儿他身上完全见不着一丝平日的悠然镇定,潇洒自若,只透着让人抓狂的烦躁。
要是那些平素围绕着他,祈求他爱怜注目的女子们见了他这副模样,恐怕只能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吧!
一向最风流潇洒,最爱挑逗捉弄女人的小王爷,竟也有被一个女人弄得如此心神不定的时候?
别说他人,就连李琛自己也不敢相信。
这女人莫非是他命中魔星?初次见她便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分别后日日夜夜对她念念不忘,今夜见她又再度身陷牢网,不过听了首琴曲竟然就焦躁不安,一颗心直无个落脚处。
再加上她总是一派平静和婉的模样,他…真想摇晃她,好好病骂她一顿,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在她那双如新月般澄澈的眸了凝望下,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该死!从小便能说善道,连皇帝伯父也称赞不已的他竟然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而且还是在一个女人面前。
一个属于他人的女人面前!
这才是最该死的一点。李琛蓦地立定身子,凌锐的眸光一扬,直直射向天际那勾仿佛正嘲弄着他的新月。
从来只有女人在他面前无言的份,他若不开口,肯定就是不想开口。
对女人,他一向不主张多说话的,停云跟品薇那种所谓交心的友谊一向就被他嗤之以鼻。
女人是拿来宠、拿来疼的,交什么心?说什么话?
如果乔翎不是停云的妻子,如果她不是的话,他就……
他就怎样?李琛蓦地一凛,迅速将偷偷潜入脑海的卑劣念头推出,心脏不受控制地一阵狂跳。
他在想什么?究竟想做些什么?任何黑暗的念头都是不受欢迎的,甚至是该死的,他压根就不该动那样的念头。
李琛全身僵直,紧紧握住双拳,用力到指节泛白。
“我得罪您了吗?世子。”乔翎幽微低哑,带着点不确定的嗓音忽然扬起,柔柔拂过他耳畔。
李琛缓缓转身,目光凝定她因担忧而微微苍白的俏颜,“没有。你没有得罪我。”
“如果方才小女子说了什么冒犯世子的话,请世子不要见怪。”她轻声道歉,长而浓密的眼睫低伏,“我并不是有意——”
“不要叫我世子。”他突如其来一句,根本没听清她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她那一声声冷淡疏远的世子叫得他心情更加低落烦躁,“我说了叫我李琛!”
“可是……您贵为小王爷。”
“李琛。”他完全不理会她微弱的抗议,“不然你也可以唤我李大哥,反正我与停云兄弟相称,你既然是他的妻子,也算是我妹妹吧。”
“可是……”她依然犹豫。
“没有可是。”李琛坚定地凝住她,“你唤我李大哥,我叫你一声小翎。”
“不”
“小翎。”
听闻他沙哑的轻唤,她蓦地一怔,不觉迅速扬起里黑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为什么他要这样唤她?仿佛某种爱抚,激得她全身战栗。
“小翎。”他上半身倾向她,再唤一声,灿亮如星的黑眸掠过一丝奇异辉芒,“小翎儿……”
“月牙儿。”她终于微启芳唇,轻逸恍若吐息艇的呢响。
“月牙儿?”他一愣。
她微微颔首,扬高一双迷蒙眼眸投向天际,眼神朦胧似雾,“如果你定要叫我名字,请叫我月牙儿。”
李琛一额,不觉伸手嵌住她优雅的下颔,“为什么是月牙儿?”
她仿佛一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回应,“那是我的小名。”语音抹着某种无法轻易察觉的凄楚。
“你的小名?”
“嗯”
月牙儿,高洁而孤独地挂在天际,静静地洒落一地银白光华,优雅宁静。
月牙儿,总是温柔和婉,沉静淡然。
月牙儿,因为她总是如许温婉静默,所以才得了这般外号吗?或者,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外号,才让她成了一个如新月般迷惑人的女人?
“不要叫我乔翎或小翎。”她静静地开口,“叫我月牙儿。”
月牙儿——难道是特意保留给他的称呼?
“谁曾经这样唤过你?”他紧绷着嗓音。
“最亲的人。”她朦胧地应道,“只有最亲的人曾经这样唤过我。”
“最亲的人……”他轻轻叹息,心脏忽地一紧,突来的冲动令他俯低身子,捉住她柔软樱唇。
她身子一僵。
而他在浅尝她红唇的柔软性感后更激起了深沉渴望,猛地伸手一拉她纤细的腰身,将她紧紧扣入怀里。
他饥竭地吻着她,感觉她熨贴着他男性曲线的身子不停轻颤,如兰的呼吸急促,扰着他挺直的鼻尖。
乔翎一直毫无反应,既没有回应他热情的吻,也不曾伸手推拒他。她只是那样呆呆站着,仿佛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完全在她理解之外。
直到李琛的大手抚上她丰满挺立的乳房,她才恍然一声轻呼,开始剧烈挣扎,“别这样,请你放开我。”
“别动。”他低柔地诱哄着,性感地在她耳畔吹着气息,但一张唇仍是继续轻轻咬啃着她细嫩的肌肤,甚至含住她小巧的耳垂。
她全身一颤,唇间逸出半似激情半似抗议的呻吟。
“别动,月牙儿。”他再低唤一声,大手扣住了她不停推阻的小手,厚实温暖的掌心轻轻摩掌着她的。
忽地,他爱抚的动作一缓,湛幽的黑眸证然凝望她片刻,接着猛然抬起她柔灾,翻过掌心细看。
“怎么回事?”他紧聚俊朗眉峰,语音温怒。
她一惊,朦胧的激情尽褪,连忙抽回双手,直觉地藏在背后。
李琛却不容她逃避,猿臂轻巧一伸扣回她玉手,“告诉我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掌心如此粗糙,甚至还有烫伤的疤痕?”他急促地问道。
“我……”她垂下头不放着他,语音细微,“天生如此。”
“烫伤也是天生的吗?”他怒斥着,拇指一面轻抚她掌心旁一块是半圆形的白色疤痕。
“那是不小心——”
“不小心?谁如此不小心?你身为千金大小姐照理说不该碰这些滚汤热水的,是不是哪个丫环的疏忽?”
“是我自己。”她低声回应,再度抽回手,“是我自己的错。”
即使她解释得如此坚定,李琛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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