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怎么了?”向家小弟也察觉出气氛的异变,一脸忧虑地走到向日葵身旁。“那些流氓不是被木头哥哥赶走了吗?你为什么还不开心?”
“傻瓜,你以为他们会轻易放弃吗?”那些贪婪之辈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赚钱,而不插上一脚。向日葵担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弟弟再一年就要考大学了,大学学费那么贵,她若在此时失去了生计,那……弟弟的未来该怎么办?
“你会关店吗?”崔胤风突兀地问了句。
向日葵呆楞半晌。“这……如果没其他办法,也只好如此了。”她心里是有些感动的;这人不过是个固定常客,就如此关心他们的营业,怕是十分眷恋她的手艺的。“快七点了,你还没吃早餐吧?我倒杯豆浆给你,不过是昨天剩的,你……”她还没说完,崔胤风转身就走。
“木头哥哥!”向家小弟在他身后喊了声。
崔胤风没听见;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这间早餐店关了!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想象生命中唯一的一道阳光将从此远离他……不!崔胤风根本无法再往下想,他的心在瞬间结了冰,全身每一个细胞都痛得裂开来,流出汩汩鲜血。
谁都不能夺走向日葵的笑容!那是他的,要珍藏、保护一辈子的宝贝!
打从十年前她一点一滴温暖他冰冷的心灵开始,他孤寂的生命就注定要依靠她为生;他是菟丝萝,而她则是他的横木。
像只受伤的野兽,崔胤风拼命地在马路上奔跑着。许是老天在弥补曾经对他做过的居多亏欠,他没有选错方向,在一个十字路口揽住了那五名混混。
“你……你想干什么……我们会喊救……命哦……”想不到崔胤风会追上来,小混混们吓得脸都白了。
“我要买那间房子。”不耐烦的低吼滚出他喉头。
“你是说……那家早餐店?”总算有个混混猜到了他的用意。
“对,多少钱?”
“那是我老爸留给我的,遗产耶!怎么可以随便卖?”自称老房东儿子的大汉一见有机可乘,立刻就想大捞一笔。
崔胤风双眼危险地一眯。“两百万;要,你那去,否则我教你一笔也拿不到,连遗产都保不祝”“喂,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哥是谁?大熊耶!你去探听一下,北台湾除了崔盟主,再下来就是我们大哥了,你敢跟我们耍流氓?小心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崔胤风完全不受威胁,仅是漠然地掏出行动电话。“那物资是违建,只要我一通电话,保证一小时内拆得一片屋瓦都不剩!”
“你……你以为你是总统啊!可以随时调动拆除大队。”
崔胤风抽了张名片给他。“我不是总统。”但他是“白氏企业”的总经理,白氏是台湾第一大财团,其富裕程度连总统都要礼让三分。
五名混混真是吓呆了!还以为只是个逞英雄的无名小卒,想不到……崔胤风开了张两百万的支票给他们。“去打电话给向家姐弟,告诉他们,你们不会在去找麻烦了,请他们安心住下、做生意;而你们,从此不准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小混混们抖着手接下支票。老实说,就算把店抢过来,要他们每天早上起来摆摊也很困难;卖早餐耶!四、五点就得起床准备,多累啊!
如今凭空得了两百万,衡量一下情势,既然斗不过崔胤风,不如拿了钱走人,省事又省时。
“好,那屋子就卖给你了。”小混混们拿着支票,转头就跑。“我们这就去打电话。”
“不许提到我的名字。”崔胤风看着他们逃走,也不怕他们跑掉。刚才他是乍听向日葵要关店,一时失去了冷静与理智,才会冲动得那般盲目。
如今冷静下来,他多的是办法对付几个小混混。像那种人,不可能没犯罪,威胁、恐吓、偷窃……只要让他捉住一点小把柄,要弄他们进监狱易如反掌;惹火他,把他们全送去吃免钱牢饭,看他们还怎么欺负向日葵?
解决了这里,他立刻回到早餐店,想看看向日葵是否准备好要开店了?
令他失望的是,早餐店的大门依旧深锁,里里外外杳无人声。
她去哪里了?真的搬走了吗?不会的,他已经帮她解决了一切,她应该会再开店;或者明天,又会看到她精神抖擞地与他打招呼,她会对他露出阳光一般灿烂夺目的笑容……“我要有信心,明天再来!”
***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清晨四点,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崔胤风站在早餐店前,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三个早上!
店门紧闭如昔,向日葵的灿笑如昨日的黄花般消逝得无影无踪。
她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见了?
雨水湿了他一身,一滴滴沿着他贴额的刘海滑下,那本来就冷漠的眼,此刻更空荡得浑似两只黑洞。失去了她,他的生命顿无着落。
原来他的心还没死,依然会感觉到痛……多可笑啊!他以为他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埋葬了,想不到还剩下这么多。
而它们全部系在向日葵身上,直到失去了她,它们才尽数如火如荼地钻刺出那层冰封的表面。如今,他心痛得几乎死去!他要如何才能重新找回她来?
五点,紧闭的木门蓦地动了两下。
他的心脏随之跳上喉头。是她吗?店要开了?崔胤风这辈子没有这么紧张兴奋过。
慢慢地,木门被推了开来,一条娇小的身影推着一台庞大的摊车走了出来。
崔胤风瞪大了眼,双瞳里精光闪闪。
“讨厌,怎么雨还不停呢?”银铃也似的声音响起。
他的眼眶热了。
“呀,客人!”向日葵被眼前湿淋淋的身影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在这里?瞧,你都淋湿了,很冷吧?快进来,我刚煮好豆浆,盛一碗给你祛祛寒!”她走过来,拉住他的手。
崔胤风的喉头梗住了。多……多么温暖的手啊!
任她牵着自己的手走进屋里;任她拿着一条大毛巾擦拭他湿溽的发;任她唠唠叨叨地指责他不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崔胤风缓缓地、若有似无地轻扬了嘴角,二十年来第一次,他心里的乌云一扫而空。
“你……笑了?”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他从没笑过的,怎么突然……喔!她的心脏会被他吓停掉。
崔胤风没说话,他本就是寡言之人,此刻感动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想得到要开口慰问?
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好象要把三天来的空档一次补足。向日葵被他瞧得不知不觉红了双颊,他的眼神炽热得似要烧融她的身躯。
心跳顿时漏跳了一拍,她难为情地别开头去。“我去给你倒碗豆浆。”
崔胤风连她的背影都不放过,视线自始至终直追着她。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准备做生意了。”匆匆地将豆浆端给他后,向日葵的视线不敢与他相交,转身自顾自地忙碌去了。
日子只是恢复了平常,竟然觉得如此满足,想来他也不是多贪心的人!不需华屋美食、不需娇妻美妾,只要有一方天地,哪怕只是小小的、简陋的,够他收藏她的微笑即可。
一口一口品尝着她亲手煮食的豆浆,热流滑下腹中,整个人都温暖起来了。呵,好幸福呢!
向日葵发现最近自己注视那位冷漠客人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固定时间来吃早餐啊!一杯豆浆、两个三明治外带,十年了,从没变过。
呵!多执着的男人,坚定而……温柔!
对!就是温柔。虽然他很少说话,沉默到令人怀疑他是哑子,也不爱笑,总是板着一张冰块脸,但……就在那一天,他为她打退了流氓。
后来那些流氓打电话来说不再跟她催缴房租、逼她搬家了。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她猜想一切的变数都出在他身上。
他是个谜样的男人,还曾经在屋外淋雨等她开店,只为了喝一杯豆浆和外带两个三明治。可这就是全部了吗?为了一顿早餐花费居多的心力?
不!说实在的,她不相信,其中一定还有些别的她没有注意到,所以现在,她要观察得更清楚……同一个时间,崔胤风迈着沉稳的脚步走进店里。
“一杯豆浆、两个三明治外带。”向日葵灿笑着,披满一身的阳光送上他日日必点的东西,然后在他对面落座。
崔胤风显然楞住了,睁着大大的眼望着她。
“不喝吗?”她端着豆浆凑近他唇边。
崔胤风吓了一大跳,猛然往后栽去,险些跌下椅子。
“怎么了?我丑如夜叉,所以你怕我?”她眯起了眼,语含调侃。
两朵红云倏忽闪过崔胤风双颊,他慌得摇头,视线不敢对准她。
“我是向日葵。”她放下豆浆,对他伸出手。
他呆若木鸡地张着嘴。
“女孩子对你自我介绍,你也应该说出自己的姓名才有礼貌哦!”
崔胤风又低下头,伸出的手微颤着。“崔胤风。”
她把手放进他掌里,为那方厚实的温暖闪了下心神。
他看着两只交握的手,心跳不知怎地突然乱了拍子,怦怦怦……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当她的手收回去的时候,像带走了他身上某种知觉,接下来的时光他一直无法思、无法想,完全处在脑筋一片空白的情况之下——向日葵后来又问了他很多问题,但因为他一直没有回过神来,所以也不知道她究竟问了些什么。
崔胤风迷迷茫茫地走进公司。在办公室门口,新来的秘书拦住他,嘴巴张张合合的,似乎有什么意见要表达,但崔胤风没有那个心思去理会,他昏沉地推开新秘书,迳自进入办公室。
蓦地,崔傲跳了出来,将手臂上缠着的两条锦蛇豁地送到崔胤风眼前。
“惊喜,亲爱的小弟!”
崔胤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睛睁得好大、好大!
同一时间,崔傲和坐在办公桌上的崔羽,下巴“叩”地一声掉下了地。
他们……吓到崔胤风了!?整他二十年,头一回见他变了脸色,只为了两条锦蛇——天!脱光衣服在他床上作戏都整不倒他,那张比北极寒冰还硬实的冰块脸,居然只为了两条蛇而破功?
崔羽和崔傲两姐弟突然觉得自己好蠢,那一万多次的失败纪录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们简直笨到通天去了!
“小弟,你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崔傲又摇头又叹气的。
“你实在太不给我面子了,我那么好的身材难道还比不上两条蛇?”崔羽狠狠瞪了他一眼。
然后两姐弟……说不出是丧气,还是得意?总之他们是一头的雾水,闷闷然地离开了崔胤风的办公室。
偌大的空间里,一下子静得落针可闻。
崔胤风整整发了半个小时的呆,接着,他惊呼一声。“我把三明治忘在店里了!”
今天,莫名其妙的一天;今天,充满惊奇的一天……不可思议地,他,崔胤风完全丧失了平常的冷静与木然。
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满脑子向日葵的身影;舍不得去洗手,怕会洗掉他留在他手上那股温暖的味道;一直觉得时间过得好慢,怎么明天早上还不赶快来呢?他好想再见她一面,好想、好想……***最近与他交谈的机会变多了!
向日葵的唇边噙着抹羞涩的浅笑,虽然都是她说、他听的时候多,而他仅是偶尔应上几句,但又来又往的回应已令她欣喜得日日期盼他的到来。
“那三明治你怎么不在这里吃?配着豆浆吃,味道比较好耶!”
正专注喝着豆浆的崔胤风闻言,抬起头来,简短地说道:“这是午餐。”
向日葵楞了半晌,才了解他的话意,因为豆浆是早餐、三明治是午餐,所以不能混在一起吃。
“你早餐只喝一杯豆浆够营养吗?”
他点头,向来就话少。
“怎么可以?”向日葵皱眉,推开椅子起身。“我再帮你拿两颗包子过来。”她才不信他这么大个人,一杯豆浆够!
他摇头,同时拉住了她的手。这个突来的举动,令向日葵的双颊瞬间烧个火红,也僵住了身子。
崔胤风更是难为情地低下头,喃喃地道了声歉。“对不起。”而后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手。
她慢慢坐了回去,呐呐地问:“你的食量……怎么那么小?”
“不是!”他抓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不伤到她的心?“在家里……有吃一点点……”他每天慢跑回来,老管家都会为他准备一份丰盛的早餐。日日上这儿报到不是为了吃东西,而是……一心眷恋着她灿若朝阳的笑容。
“你吃过了?”
红潮沿着崔胤风的脖子、耳朵,一路窜升上额头。蓦地,她有所顿悟了。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吃早餐,而是……别有所图!
崔胤风抬头偷偷瞥了她一眼。她生气了吗?
而向日葵看到的是两道灼然、诚挚的视线,热切地盯着自己。是为她吗?十年来的风雨无阻全是因为她吗?
她蓦地慌了;并不觉得生气,私心底反倒是有些喜孜孜的,因为他的“专”……但是,她还有肩上一副重担,在弟弟未成年前,她是没有资格考虑自己的未来的。
“你的三明治……有些冷了,我去给你重做一份……”明知这理由太过牵强,她还是籍此逃脱了。
崔胤风并不太明白她的心思;他是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人,长到二十五岁,所有的生命都用来还债了!他甚至没想过“爱”是什么?能每天来这里喝一杯热腾腾的豆浆,看着她阳光般的笑容,他已经满足了。
十五分钟后,向日葵重新拿来两块三明治,霸王级的,总共有五层。崔胤风把三明治放在掌心上把玩着,觉得怪怪的,便用疑惑的眼神询问着她。
“优惠你这老顾客。”她笑答,心里其实牵扯着另一番情绪,难言,也难喻!暂时就这样吧,在弟弟可以自立前,她甘心于每天早上见他十五分钟。
崔胤风没多作表示,只是默默拿了三明治、放下钱,对她微颔首,便转身走人,如同他过往每一天的来与去一样。
只是自这一日起,他的豆浆总是比别人大杯,三明治也较他人更豪华,而且……向日葵再不肯跟他受钱了,她说这是优待,奖励他十年来的全勤。
寡言的崔胤风根本争不过她,但他还是每天来,舍不得缺席一日。他偶尔会为她端端盘子,而她对他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像是盛开在太阳下的向日葵那般,美得教人移不开眼!
第三章
人或许会在极端幸福中,莫名地变笨,崔胤风即是如此。
他最近常常上崔羽和崔傲的当,坚持了二十年的冰块脸一旦出现了裂缝,瓦解的速度就会越来越快。
晚上崔胤风回到家,进入卧室,掀开棉被,一床的小乌龟看得他瞠目结舌,久久不能言语。他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撞到茶几,似乎扯上了某条机关线,一颗骷髅头蓦地跳上他的脸。
“吓!”他到吸口冷气,脸色变了些许。
甩开骷髅头,崔胤风怀疑是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这屋里只有崔羽和崔傲看他不顺眼,会不时想些鬼主意整他,而通常是抢走对他有好感的女生;夺去他喜欢的物品;破坏他的工作,让他忙个半死等等。像这种无聊把戏,他们该是不屑玩才是,怎么……崔胤风想不透个中缘由,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向浴室,他想洗把脸,让头脑清醒一下。岂料,才打开浴室门,一阵鞭炮声乍然响起,还有许多冲天炮、水鸳鸯纷纷从浴室内朝他轰了过来。
血色自崔胤风脸上褪尽,他后退几步,手抚着心口急喘气。然后,随着烟雾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