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正文完结+加番外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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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霜河+正文完结+加番外全-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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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中一痛,看向尚族长,轻声道:“族长,您的意思呢?”
  尚族长沉默着,目光自族人面容上一一掠过。他们都是他的子侄、孙辈,甚至曾孙辈;他们这些年来尊称他一声“族长”;他带着他们南下数百里,为的是求一条活路,可又眼睁睁看着其中的一些人埋骨异乡。此时,他们又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等着他决定全族人的命运。
  堡外传来号角之声,尚族长一声长叹,古褐色的脸上露出坚毅之色,道:“出去也是死路一条。薛阁主,请您指挥,和他们拼了!”
  男人们便都拿起了弓弩。尚氏一族世代居于赤水原的伏刹海边,伏刹海虽名“海”,却只是一个方圆数百里的湖泊。他们在湖边居住,下湖捕鱼,上山狩猎,箭术比经过训练的士兵差不了多少。
  薛蘅思忖片刻,道:“箭术最好的两百人,站出来!”
  陆陆续续站出来两百人,薛蘅道:“你们带上桐油,去守南端和北端的角楼,丹军必会试图从那两面的山坡攻上来。”
  她又从剩下的男丁中挑出两百人,道:“你们和我一起守正门。”
  正分配人手之时,堡外号角大作,一直在望楼上观察敌情的吕青失声道:“阁主快来看!”
  薛蘅快步过去,只见堡前的数万丹军如波浪般向两边分开,高举起手中戈矛,声震四野,“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火光照映下,上千铁骑疾驰至堡下,众骑簇拥着的正是丹王。
  方圆数里都被火光照亮,更添杀伐之气。
  九旄白毛大纛下,丹王仰头看着望楼,说了几句话。羽苍便驰到城堡下,喝道:“里面的人听着!速速出来投降,王必会饶尔等性命!”
  薛蘅尚未答话,她身后一名十七八岁的尚氏少年忽然冲上前,端步拉弓,如抱满月,喝道:“狗贼!还我大哥命来!”
  箭如连珠发出,犹如奔雷闪电,瞬间便到了羽苍面前。羽苍在马上仰身,箭翎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去,贯入他身后丹兵胸中。
  这一箭,如同一把烈火,将尚氏族人压抑多年的仇恨“嘭”地点燃。他们纷纷拥上前,箭如雨发,丹军前排的先锋军中箭失蹄,阵形开始散乱。
  丹王在亲兵的簇拥下后退十余步,又说了几句话。他身边的大将们先后开口,因为隔得远,薛蘅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判断出他们正为了什么事情而犹疑不决。
  丹王迟迟不作决定,摩罕忽然大声说了两句话。夜风中,薛蘅隐隐约约听他提到“王子”二字,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丹王和众将领又商量了许久,将手一挥,两支千人分队下马,奔向左家堡南北两面的山丘。
  尚氏族人急忙按薛蘅之前的吩咐,跑到南北角楼就位,在箭尖上蘸上桐油。待丹军爬到山坡一半时,他们将箭尖点燃,射向丹兵。
  入夜风急,着了火的箭矢一大半射中丹兵,一小半落在山坡上。山坡上长满了草,火借风势,浓烟滚滚,丹兵中箭之人变成滚坡葫芦,累得后面的人也无法再往上冲,只得又退回到山坡下。
  丹王大声呵斥,命令将领攻之人斩了,丹兵再度呐喊着攻上山坡。可他们几番攻击,都被尚氏族人的箭矢逼了回去。
  此时南北的官道上,还不断有丹军骑兵,如潮水般涌至。
  眼见堡下丹军越聚越多,吕青皱眉道:“阁主,你发现没有?丹军攻上来的都未带弓弩,而且他们迟迟不发动总攻,好象有什么顾忌似的。”
  薛蘅凝神想了片刻,双眉逐渐舒展开来。她转过身,盯着那名丹族少年看了片刻,嘴角慢慢地露出一丝微笑,缓缓道:“要不要和您的父王说几句话,颉可王子?”

  一零六、骏马星驰始见君

  少年面上一白,抿紧双唇,默不作声。
  吕青大为惊讶,道:“阁主,他就是颉可王子?!”
  尚氏一族因为生活在与丹国交界的赤水原,见多识广之人也了解一些丹国的事情。听到薛蘅称这少年为“颉可王子”,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丹族一百多年前还是四分五裂的数十个部落,因为不团结,备受柔然欺压。后来丹族最大的两个部落支氏和萧氏,终于化解仇怨,联姻合作,丹族遂逐渐壮大,最终灭了柔然,建立了强大的丹国,并由支氏登基为王。
  第一代丹王登基之初便立下诏书:从今往后,丹王的王后,必须出于萧氏,继位之人,也必得是萧氏女子所生。
  其后的数十年,萧氏不但牢牢占据着王后之位,历代丹王也均为萧氏所出,萧氏更逐渐掌控了丹**政大权。现在丹国十位赞臣,四位出自萧氏,七员万人大将,有三人为萧氏。曾经擒下薛蘅与柔嘉的摩罕,正是萧氏手握重兵的将领。
  但这些年来,萧氏与支氏的矛盾也日趋激烈,丹王为了平衡双方的势力,十分为难。他此次发兵南下,正是因为雪灾而来的饥荒,导致支氏与萧氏在朝堂上互相指责,内乱将起,这才发兵南侵,试图化解国内矛盾。
  丹王登基二十年,仅娶了一名萧氏女子。这位萧王后,为他生下了二儿一女,长子人称颉可王子。
  薛蘅将少年推到望楼前。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土垛后,丹王策骑冲出数步,又强行拉住马疆。
  颉可叫道:“父王!不用管我!他们只有……”吕青见机快,射出两枚金针,颉可便无法出声,扭过头来,怒视着吕青。
  摩罕是颉可的亲舅舅,怒火攻心,喝道:“卑鄙无耻的殷狗!交出王子!饶你们不死!”
  薛蘅运起真气喝道:“丹王听着!你们留下一千匹马,往北退十里,我便放了颉可王子!”
  她的声音在夜风中远远传开,丹军无不骇然,就连他们手中的火把,似乎也为之一黯。
  丹军将领围拢在丹王身侧,商议了许久,期间摩罕与另一将领大声争吵,险些拔刀相向。丹王的脸沉如寒冰,直到羽苍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才点了点头。
  羽苍大声道:“薛蘅听着!事关我军南下大业,王要召开将领大会才能作决定!今晚先且放过尔等,明日再给你答复!休得伤害我家王子!”
  说罢,鼓令响起,丹军井然有序地后退数百步,但仍呈半月之势围住左家堡。
  见丹军下马歇整,安营扎寨,薛蘅道:“吕公子,只怕丹人有阴谋,今晚我们不可大意。”
  吕青点上颉可的穴道,道:“阁主,你指挥布防,我来看着他,定不会离他半步。”
  薛蘅估计云海十二鹰会趁夜偷袭劫人,命众人在左家堡各层都系上警铃,每个土垛处都派多人看守。
  妇女们则到地室取出粮食,做好晚餐。大家都知今晚能否守住颉可,关系到全族是否能逃出生天,吃饱后仍旧精神抖擞地守着堡中各处。
  薛蘅盘膝坐在吕青和颉可身侧,闭上双眼,收摄心神,功聚双耳。此时她的内息已晋至古井无波的境界,将左家堡方圆十来丈内的动静一丝不漏地收入耳中。
  天上繁星密布,一弯斜月挂在烽火台上空。
  左家堡外的山坡上,淡雾轻涌,小鸟啾鸣,花香浮动。薛蘅听着这啾啾鸟鸣,忽然间想起去年此时,与谢朗坐在京郊的树林中,他靠在她的肩头熟睡,明朗的眉眼舒展开来,嘴角有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那样岑寂的夜,因为有他在身边,连梦都是一片岑寂。
  她望着星空,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地上弯。
  众人极度戒备地熬过一个不眠之夜,却始终没有丹人来袭。
  天方交白,丹军营地中有了动静。号角吹响,但见十余万铁骑分批拔营,向北撤退。
  这番撤退,足足撤了个多时辰,连丹王与其护驾亲兵也未作停留。待大军撤尽,堡前留下约一千匹战马,由两名马卒持鞭约束着。马群前站着一人,正是羽苍。
  他抬起阴沉的眼神看着望楼上的薛蘅,淡淡道:“薛阁主,王说服了众将领,北撤十里。望你信守承诺,放了颉可王子。”
  薛蘅淡淡地回答,“待我们南撤十里,未见你们追来,自会放了王子。”
  羽苍冷哼一声,跳上战马,挥鞭远去。
  众人看着堡前丹军扎营留下的痕迹,再看看一碧晴空,直疑做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半晌后方欢呼出声,争先恐后地往堡外涌。
  薛蘅却忽喝道:“慢着!”
  众人忙停住脚步,薛蘅奔下望楼,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地面,听了许久,吁了一口气,道:“确实撤远了。”
  大家相顾而笑,打开堡门,奔向马群。
  吕青将昏迷的颉可横放在马鞍前,翻身上马。
  薛蘅最后一个拉了马缰,恰要腾身的一霎那,忽听“轰隆隆”十几声巨响,每声巨响均如炸雷一般。与此同时,地面微微震动,马群顿时受惊,仰头长嘶,原地踏蹄,乱成一团。
  薛蘅心呼不妙,左足自马蹬中抽出,扭腰扑向一侧的吕青。可马群受惊后乱蹿,瞬间便将她和吕青分隔开来。
  那两名马夫捷如猿猴般扑出,一人手中寒光直取吕青胸膛,另一人则飞快地将颉可拉下马来!
  吕青于炸雷突响之时心神颤了一颤,镇定下来时,寒光已到了胸前。幸亏他曾在暗室中习练躲避暗器,身子以一种常人绝无可能的角度往马鞍边仰去,堪堪避过这致命的一剑。
  薛蘅这时才凌空扑来,架住“马夫”紧接着刺出的一剑。吕青人在鞍侧,双手迭挥,射出金针,与薛蘅合力将那“马夫”逼退。但颉可已被另一名“马夫”抢出了数丈远。
  薛蘅知道已不可能再抢回颉可,大呼道:“大家控好马!往南逃!”
  此时,与二人缠斗的马夫左手在面上一抹,露出真实面目,正是云海十二鹰中的羽紫。他身姿潇洒地往后飘退,落在一匹马上,长笑一声,“薛阁主!为了感谢你照顾了王子这么些日子,我王赠你一千匹喂了巴豆的马,请薛阁主笑纳!”
  薛蘅心中顿时凉了半截,知道中了丹王之计。丹王故意说要考虑一晚,定是派人在不远处埋下火药,火药数量虽不多,爆炸起来却可让马群受惊。他再命云海十二鹰易容装扮成马夫,攻了自己和吕青一个措手不及,抢走了颉可。
  众人骑着这一千匹喂了巴豆的战马,不过十余里就会被丹军赶上。爱子受辱,丹王只怕会血洗尚氏一族。
  羽紫看着羽白带着颉可驰远,从袖中取出一个流星火炮点燃。火炮一飞冲天,夹着尖锐的哨音,在空中绽开绚丽的烟火。
  薛蘅知丹军马上就会追来,厉声喝道:“快逃!”
  可那些战马被喂了巴豆,又受了惊吓,尚氏族人特别是妇孺老幼又如何能令它们乖乖听话。左家堡前,数百匹马惊嘶踢踏,乱作一团。
  羽紫拉马在远处看着,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
  薛蘅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自己竭尽心力,只怕仍无法保住尚氏这数百条性命。她正想命众人弃马,向白沙河方向分散逃命,吕青忽然眉梢一动,道:“阁主,你听!”
  薛蘅镇定下来,收慑心神,只听上万铁蹄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却不是由北面发出,竟是从南面向左家堡急驰而来。
  远处的羽紫也慢慢地变了脸色,张目向南方眺望。
  薛蘅回头,只见左家堡以南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慢慢地出现无数个黑点。再过片刻,马蹄声、铁甲声响成一片,铁骑中那面斗大的白底黑边旗帜也越来越清晰。
  迎风飘展的旗帜上,绣着斗大的“谢”字。
  旗帜下,银甲将军挺拔的身影渐驰渐近。他跃马扬鞭,如离弦之箭驰过青葱原野,叱喝之声饱含热切的期待与思念。

  一零七、比肩

  薛蘅全身一震,几疑身在梦中,呆呆地看着谢朗领着骁卫军驰近。
  谢朗在她身前十余步跃下马来,冲到她身前,心神激动下,喉头哽咽,好半天才轻声道:“蘅姐,我来晚了。”
  薛蘅看着他,眼窝一阵潮热,却只是静静地含笑不语。
  二人相对微笑,身边却热闹非凡。尚氏族人见本国援兵赶到,喜极而泣。他们拥上前来,拉住骁卫军将士的缰绳,欢呼雀跃。骁卫军将士看着他们的拥护和感激之情,仿佛把自己当成了天上的神兵,均不自禁地心中一热。
  吕青则想趁机拿下落单的羽紫,回身一看,羽紫已然不见。他心中一凛,忙跃到薛谢二人身边,道:“谢将军,丹王马上就会赶到,咱们赶紧撤。”
  薛谢二人这才将目光依依不舍地分开。谢朗自得知在左家堡牵制住丹王的是薛蘅,便力排裴无忌等人的反对,说服平王,星夜驰来。他这刻重会薛蘅,且见她安然无恙,心中无比欢畅,大声道:
  “不撤!”两个字说得豪兴勃发、掷地有声。
  “不撤?”吕青看了看他身后不过三万的骁卫军,满面疑虑。
  谢朗点头,道:“是,不能撤。不但不能撤,我们还要在这里坚守七天。”他看着薛蘅,微笑道:“蘅姐,王爷让我多谢你。幸亏你在这里拖住丹王,不然后果真是不堪想象。”
  薛蘅凝望着他,心头一片喜悦温暖,轻声道:“明远,你沙场经验丰富,一切听你的指挥。”
  这是谢朗自认识薛蘅以来,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温柔服从的语气与自己说话。更何况这一句“一切听你的指挥”,自然就是她要与自己并肩战斗。数月煎熬,霎那间烟消云散;刻骨相思,终得如愿以偿。
  他朗声大笑,“好!蘅姐,咱们就在这里和丹贼大战一场!”
  吕青在一旁微笑,“谢将军与薛阁主杀丹贼,怎能不算上我的一份?”
  “好!”谢朗举起右掌,“吕三哥!”
  吕青与他响亮地一击掌,笑道:“痛快!”
  谢朗大步走向骁卫军,这些都是追随他多年的将士,训练有素,他简单的吩咐几句,将士们便迅速在左家堡至西面的深谷之间堆垒石块。石块不够,几千名士兵便拆了左家堡南面的角楼,将残石土砖搬运过来。老族长一声吆喝,尚氏族人也纷纷加入了垒砌工事的行列。
  但这防御工事刚垒了尺许高,马蹄声便隐隐传来。
  谢朗此时已简短地向薛蘅了解了丹军的情况,判断道:“主力军不可能来得这么快,来的肯定是丹军的先锋军,咱们挡一挡。”
  他持枪上马,大声呼道:“虎翼营何在?!”
  虎翼营是骁卫军最骁勇善战的一个营,当日担负“断后”的重任,连着激战数日,疲惫不堪,又无陇右军接应,这才自栾家沟溃败至狮子庙,个个引为奇耻大辱。他们在狮子庙得以歇整了两日,元气恢复,这刻都期待能一雪前耻。一听谢朗呼唤,纷纷上马,列在帅旗之后,向北驰出约半里路,静默地等待着丹军先锋军的到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后方响起,谢朗回首,是薛蘅与吕青。薛蘅披了铠甲,手持一杆长枪,吕青则握了一根白木大棒。
  谢朗看着薛蘅,百感交集。然而此时此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二人对望着微笑了一下,又转过头,神情肃然地凝视着前方。
  这是一场精锐对抗精锐的战斗。
  丹王的先锋军,多年来纵横草原大漠,所向披靡,令各游牧民族闻风丧胆。
  谢朗的虎翼营,则是自四年前的殷丹之战后迅速崛起的生力军,以热血少年的无畏勇气屡立战功,令闻者胆寒、见者生怯。
  丹军先锋军一入视线,谢朗便不假思索地催动坐骑,手持长枪冲杀过去。由于骁卫军迎战的地方恰好选在距大道拐弯处数十步的地方,丹军来不及彀弓搭箭,骁卫军已然杀近。喊杀声四起,一万余人开始了近身的肉搏战。
  谢朗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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