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说你自己认同拿违背制度章程的方法,去打击自己所愤恨的违背章程制度的行为。”
“你!”徐竞先一按桌子腾地站起来,“这一样么?我这是……”
“妈,你别气,让我说完。说完我给你找小妹电话。”李波轻轻按着他妈坐下,“张叔叔是什么样性格的人咱们都知道。性格烈讲义气,脑子里想事儿没那么周全。不太能耐心学习研究相关专业知识。他调去司法部门工作,连爸爸都觉得不合适。可是这是部队给老同志的一贯政策福利。妈我给你说个事儿。小妹去年跟同学去x省玩,张叔叔一听,3辆高级人民法院的车,三辆总后的车浩浩荡荡去火车站接她们一共4个女孩子,一直送到旅游景点大门口。结果你猜怎么,就这四个人,一路从山下到山上的旅馆全都腾出来贵宾套间,全都上了20人也吃不了的酒席,3瓶茅台的阵势。等回来,那不是始发站,一共该站就5张空调车间坐票,一个电话过去,全给了小妹她们几个年轻人。妈,你知道,中间站上车的,多少老人孩子啊?小妹也有点吓着了,跟张叔说,其实跟您说就是想顺道看看您的,不至于这么大排场啊!小妹从小就是骑张叔脖子上长大的,感情好。张叔说,我这不忙嘛?也没空陪你,就跟我秘书说,我们宝贝琳琳来了,别给我亏待着,谁知道他给搞这么大声势,让琳琳都没玩痛快,回头我k他!”
李波说到这儿,苦笑着叹了口气,“然后呢,可是让小妹同学见识了。就俩月里,家在x省的那个女孩子,自己找张叔,说她哥哥工作分配的问题不公平……张叔也不问到底怎么回事,一个条子下去……那孩子她哥哥立刻进了市里一个2甲医院心内科。他是当地一个民营医学院的学生,因为6门挂科,连学位都没有拿到。曾经到北京来玩的时候,他妹妹特意非要让小妹安排着跟我见,说要请教。妈妈,他真是什么都不会啊。我不知道这5年的学,究竟怎么上,才能糊涂到这个地步。那家医院虽然不是多么好的医院,但是以现在分配形式,他们那个档次的医学院,就成绩好的学生,也不见得能进得去的。”
“妈,我知道,你属下的工程师的事情,想必你也了解过不少了。一定是存在确实的弊端。可是这个弊端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如果你这样从爷爷的地位一个状告下去,然后你又去忙你的导弹,你的移动反应速度,不可能认真跟进这件小事,那么,这件事情究竟会是一个什么反应程度?我信那个幼儿园长肯定得到制裁,可是这个制裁本身,究竟,对今后的制度执行,是正面作用还是副面作用呢?还是,妈妈,你只是特别生气这个人,因为这件事被你看见了,所以你就先办了他再说。就是作了件好事。后面,非你能力和职责范围,你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李波说完之后就低下头不再说话,神色间却有层无奈。徐竞先一直皱眉用中指敲着桌子,过了好一阵,把军帽抓起来又扣在桌上,烦躁地道,“你说的这些,都是道理。可是又怎么样,由他去?继续靠着个托儿所所长的位子刮钱欺负这些没本事跟他斗的,老实八交的老百姓?欺负儿子媳妇在导弹基地日夜奋斗工作,老人孩子在家无依无靠,为了孙子不能入托在门口坐着哭的?继续让他为讨钱,空着位子也不让进?!”徐竞先越说越怒,抓起来桌上的玻璃瓶子又重重砸在桌上,余下的水飞溅出来,“你这根本是为无所作为找借口!我想走规章制度!能走,他娘的还需要现在我一个负责导弹系统技术问题的人来走吗?”
李波看看他妈,没有说话,把手机打开,抄下个号码递给他妈。
徐竞先看看,想拨电话,又听下来,气恼地看着儿子道,“你说,那你说怎么着?”
李波抬起眼,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给我说了这么一大通废话,你说你不知道?!”徐竞先气往上冲,瞬间再度有了体罚儿子的冲动。
“我不知道。”李波叹了口气再摇头,“可是这是我真的想法。你是我妈妈,我忍不住跟你讲。如果是别人,我就不说了。”他怔怔地抬着头望着苍白的天花板,“我时常会觉得这种事情,我认为对的法子,可能真的不能实行,可是让我从心里认同能见效,可是有更大隐患的法子,我做不到。我有个妈会认为自私的想法,那就是如果不确定自己可以做对,那么至少不要让自己是制造错误的那个人。我宁可不做。所以一直我觉得学医真好。只管自己的事情真好。可是现在呢,”李波仰头靠在椅子背上,“现在我却做了主任。而且是个要负责改革,试行新的管理制度的主任。我可能也身不由己,必须做些不太确定该怎么做的事情。所以妈妈,”李波象小时候一样把双手放在妈妈手上,只是如今,这双手,十指颀长,比母亲曾经可以把他的手握在掌中的大手长出了很多,更不复少年时候的白皙细腻,指节有着这些年被手术刀,持针器的摩擦留下的硬茧,他握住母亲的手,缓缓放在自己膝盖上,把额头贴着母亲的手背,“我其实是,最近自己心里有点乱。我觉得很累。可是跟从前30个小时不睡觉急诊抢救做手术又不太一样。”
徐竟先瞧着儿子,手背上感受着他额头的温度,心里暴怒的情绪,逐渐淡化,越来越是柔软,终于抽出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柔声说,“小波,你从来就有能力,连爷爷都说,所有孙子里,只有小波最不张扬,但是做事最让人心里信得过,交给小波的事情,他一定能想办法办到。这个孩子的潜力,要比你能看得见的大很多。”
李波抬起头苦笑,“希望爷爷没看错更关键是我们院长不要看错。”
“我儿子,能错?”
徐竟先皱眉抬起下巴,说得很自然,李波不由得笑了,“天下所有的娘,恐怕都是这么觉得。”
“我儿子就是不错。哦,对了,有个事儿,”徐竟先瞧着李波,“我待会回家还要向你爷爷交待你见过小蒋了?”
李波却没有回答这句话,停了好一会儿,对母亲道,“妈,特别巧,许楠的妹妹,成了我的同事,还和我好几个关系特好的同事很要好,今天,她也来了这里。她见着了仔仔,跟我说,仔仔跑丢之后,她和许楠四处去找,没有找到。其实我想问她,仔仔为什么会跑丢,但是还是没有问出口现在,至少,我知道仔仔不是被许楠扔了出来不要。”
李波扯动嘴角,轻轻地笑了笑,脸上有着明显的痛楚,
“妈,我承认我心里,一直并没放下。我努力地让自己安然服输,认命,有时候做到了,有时候又,还是不甘心。我其实做不到在心里不怪许楠。而且,你信吗?我最难过的,都不是她不声不响离开我,毕竟感情这事,我们又没有婚姻没有孩子,还不就是感情在就在,没有了就散?但是想到她会赶走了完全依赖她而生活的仔仔。她那么爱,那么心肝宝贝的仔仔。这俩年,让我最难过的不过于此。我不敢相信,又总是怀疑。可如果是真的,那么我爱过的那个人,就完全不是我所想象的样子。我们那段生活,让我总是放不下的最快乐的生活,真就是我好色瞎了眼。可是,我偏又忘不了曾经多么开心。”
“现在我知道,其实许楠没有赶走仔仔。她还曾经四处找他……那我想,她就是个曾经喜欢过我我也很喜欢的人,对我很好我也想对她一辈子都好的人,在我的感情还在的时候,她的感情过了,离开我而已。”
李波站起来,走到卧室,搬出一个纸箱,对徐竟先道,
“妈,待会儿小孙过来接你回家时候,把这个带回家去。不少是些女孩子喜欢的绒毛玩具或者小玩意,有一些卡通的门铃,灯座,可能还有些CD和琴谱。你回家让小梅挑挑,哪个她喜欢,给她老家村儿里的小朋友玩,哪些CD她喜欢听,就拿回去,剩下的扔掉。”他说着,用黑色的胶带封上箱子。
徐竞先微微皱眉,把手盖在儿子的手背上。
“妈妈?”
徐竞先抬起头,望着儿子的眼睛。
李波想要转开头,被母亲用双手,轻轻捧住了脸,拇指,抚摸着他的额头。
“小波。”
母亲柔声地叫。
李波愣怔地望着母亲。
别说上了大学之后,便是更久远的童年记忆里,母亲都甚少对自己这样温柔亲切的举止。母亲最常说的就是,女孩子娇气都让人生厌,男孩子如果不皮实,那就该丢到军营里去锻炼到皮实。自小,若有点小病小伤,又或者跟其他小朋友起了冲突被老师错怪批评,他都知道,母亲不会喜欢自己肆意委屈,更加不会抚慰自己的委屈。于是,他也习惯地觉得,那真正没有什么可委屈,忘记和忽略变得越来越容易。
便就是记忆里唯一一次生病,发高烧确诊肺炎要住院的时候,母亲也没有像其他患儿的妈妈那样心疼地哭,抓着大夫的手反复询问,只是拿笔认真地记医生说的注意事项,当其他的家长看着粗长的针管扎进孩子的血管,眼泪跟着孩子的哭叫同一时间淌下的时候,他妈妈在护士第一次没有找准他静脉,正准备第二次的时候,对他说,男子汉,上战场挨子弹都不怕,小小的针头算什么?来,看着妈妈,妈妈给你唱斗牛士之歌。只是夜里,他的温度再上去的时候,几个值班医生分别过来看他,他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在迷糊中,知道母亲一直在病房里,没有走也没有睡,拉着他的手,时而用拇指,抚摸他的额头,低头用脸颊,贴着他的脸颊。
那一次他病了十多天,后来听姑姑说,几个医生都说非常棘手,且一度怀疑心脏功能受到了影响,母亲一直没有离开过病房,纵家里可帮忙的人实在不少,无论谁去,母亲都还是不肯离开半天。
“妈妈。”李波闭上眼睛,很久才低声说,“是,我并没有真正能放下。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当做’又有什么意思。”
“自从知道已经无可挽回之后,我就想,就这样了,过去吧,别再想。但是,又忍不住猜测。”李波低声说,“从分手的原因,到许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想来想去,在当初,我只是知道跟她在一起真新鲜快乐。那段幸福来得太突然,又太好,好的时候没有想为什么,丢掉之后,又再也不可能弄明白为什么。”
“小波,感情不是做科研。即使做科研,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至少,不是所有问题,都能保证在某个时间段内解决。”
“我知道。临床上永远有死亡原因未能明确的死者。也许20年后,有更先进的检查手段,医生会想起来曾经最困扰自己的那个病例,但是,尸骨早成灰,还是没法确认。”李波深吸了口气苦笑,“我明白的。总不可以就因此停留在那里,不再做别的事。”
“我儿子其他的事情做得蛮好。”徐竞先挑起眉毛,“你爷爷大半夜地打电话到基地痛骂我教子无方。我就跟他讲道理,我儿子不过是结束了场恋爱。既没有酗酒颓废生活混乱,也没有荒废业务一蹶不振。难道非得才分手,就要再领回家,再或者流水价地相亲,倒好了?那姑娘到底如何,我们不去评价,她有投入多少对我儿子,我也并不知道,可是我儿子如果只把感情当过家家玩,全不用心用感情,我倒是不仅要骂他,还得揍他。”
李波愣了好一阵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妈妈,原来让爷爷血压升高的,并不只我一个。”
徐竞先皱眉,“我是实话实说。”
“蒋罡说,我们参谋长是最护犊子的上级。从来为我们据理力争。”
“对于不该被别人错怪的下属,我当然有责任回护。”徐竞先说得相当理所当然,“如果真的是自己人做错了,我不会等到别人来告诉我。小蒋,是绝对值得让我为了她跟总参谋长据理力争的人。也是极少数如果跟我观点不合意见不一,我会去重新从头考虑自己方案的人。”
“很不得了的评价啊。”李波看着母亲。
“很恰当的评价。”徐竞先坦然地道,“她当得起。但是我知道,这跟男人会不会对她钟情,不见得是一回事。”
“她很好。很爽朗,很认真,也很实在。有一点并不讨厌的愣至少我不讨厌。我想这是因为她为人处事上,很单纯。”
“客观。”徐竞先点头,望到李波眼睛里去,“可真是太冷静客观了。”
“妈妈,好像你也不算那么积极?”
“你不会也跟你爷爷一样,觉得我的态度积极不积极,对此起到决定性作用吧?”徐竞先瞪着李波道,“还是,如果我态度积极,你就多敷衍几次?而且敷衍得更礼貌,更委婉?”
“我……”
“小波我跟你说实话,她不仅是让我最骄傲的下属,还是我最喜欢的姑娘,而且你也看见了,她很单纯,对人实在,相处长了,让我总有象对自己姑娘一样呵护的心思。如今,配合你爷爷的指示,把个他也喜欢我也喜欢的好姑娘介绍给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其实也是把我最放心,我知道会对感情认真,不能欺负她的男孩子,介绍给她。我并没有觉得我的儿子,一定要喜欢我喜欢的姑娘,但是我的儿子,不可以因为自己家里的逼迫,去敷衍,那才是欺负人。”
李波抱着双臂,沉默了半晌,用手推了下桌上的纸箱,“妈,帮我处理掉。我本来想是就都扔掉,后来想,也挺可惜,小梅把小妹让她丢掉的玩具都洗了带回去给村里小朋友玩,说小孩很喜欢;我想,这里面的东西,倒是大半比小妹小时候的玩具精制,新,丢掉可惜。”
“至于蒋罡,确实没有能让我到不够冷静客观的地步。”李波认真道, “最近工作上实在很多棘手的麻烦事,我想我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与时间也不见得够用。所以妈妈,不是你给我介绍的姑娘不够吸引,她真的很好,只是最近我没有这个准备,而以后,我也不太可能,更不希望再有个不冷静客观的开始了。”
“好。你的旧东西,我帮你处理掉,你的这个意思,如果小蒋问我,我会照实说。如果你爷爷问我,”徐竟先皱眉,“我跟他说,男孩子一切以事业为先,大丈夫何患无妻,这不是他老人家一贯的家训吗?!”
第六章 1
李波终于把自己收集的全套机器猫漫画书从父母家自己房间的老书柜里找出来的时候,已经距离与蒋罡相亲那天有了1个多月。他干脆把另外几套自己当年收集的漫画也都翻出来,一起装在个纸箱里抱着下楼,赶上母亲正端着茶上楼,看见他抱着的纸箱,随口说道:
“卖废品还是扔垃圾?你顺道把楼下你爸那好几捆报纸一起卖了或者扔了去……”
“什么废品!这是珍藏版!市面上都不见了。”李波笑道,“我是答应了蒋罡给她挑她没有的。”
李波说着继续下楼,却被他妈从身后反手抓住,
“你还真跟她交往上了?”
李波瞧着他妈惊讶的神气儿好笑,“好像您不太乐意?闹半天您是晃点我呢?”
“不是不是,你们要真好,那我当然高兴,”徐竞先赶紧下到跟儿子一级台阶,狐疑地道,“只不过,真这么顺?你们俩还真互相都看对眼了?那我白跟爷爷那边还给你扛了半天了。可是,你不是说‘没有到不够冷静理智的地步吗’?”
“不够冷静理智就不能交往啦?”李波忍着笑问。
“这,说到爱情……”
“唉呀妈妈!”李波哈哈大笑,单手托着箱子搂着他妈脖子,“我都感动死了,作为一个把儿子的爱情放在让儿子结婚生孩子前面儿的老太太,您是多么卓尔不群的老太太啊!这我要是拿去跟其他同事显摆,一准让他们羡慕嫉妒死……”
“去去!”徐竞先恼火地照他脑袋拍了下,“你老娘的玩笑也随便开了。老太太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