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不明白,孩童时代的我们为什么总是喜欢养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譬如趁着鸟妈妈不注意,悄悄将它的宝贝儿子偷走自己抚养;抑或将放了好多天的水中出现的蚊子的幼虫单独捞出来放在一个小瓶子里养,尽管知道它不是蝌蚪,但依然会相信它会变长青蛙;又如在春天梨树与桃树都开花时,我们会踮起脚尖折上一枝花朵最多的,然后插在装满水的啤酒瓶子里自己养。这些年,当看到村庄里的孩童依然在重复着自己年幼时的游戏时,我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起艳红爷爷家门口的那颗杏树。她爷爷住的地方比较偏远,而且还是窑洞,四周都是树木,周围住户也很少,给人一种像是生活在远古时代的感觉,那颗高大的杏树就长在他家的院子里,茂盛粗壮的枝叶伸向四周,在地面上留下一块很大的阴影,杏树下面是一个简陋的锅灶。杏子成熟的日子正值炎夏,我忍不住嘴馋,就会在中午趁父亲与母亲睡着后,悄悄溜出去叫上艳红一起去她爷爷那摘杏子吃。她爷爷很和蔼,皮肤黝黑,嘴角总是挂着一抹笑容。看到我们时总是故意板起脸,教训我们中午应该在家乖乖睡觉,不应该到处乱跑。这时,我和艳红便会低下头一副自己知错了的样子。她爷爷看了之后就会大笑着拍拍我们的头,然后笨拙的爬上树为我们摘杏子,我与艳红则在树下互相伴着鬼脸。她爷爷的杏子很好吃,个大,圆滚滚的,咬开之后则是金黄色的果肉,非常甜。每次我们吃饱之后,她爷爷就会端出两大碗热乎乎绿豆汤,说是可以避暑,然后笑眯眯的看着我们喝下。那汤也很好喝,滑腻腻的,暖暖的,让人很舒服。只是现在,我喝了无数的绿豆汤,吃了无数的杏子,可当初那种感觉却再也找不到了。
随着时光的车轮缓缓走过,我和艳红终于到了上学的年龄,生活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但由于再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里的人数锐减到了九个,同时又换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班主任,我们依然可以在一起疯玩。记得那段时间学校流行一种新的游戏,就是每人取两张长约3厘米宽约2厘米左右并画有很逼真的动漫人物的纸片(我们称之为“洋片”),然后放在一起用手拍,要是拍过3张,对方的那两张就归你所有,为了能够赢取更多的“洋片”,我们经常在脏兮兮的地面上拍的两手通红。那时父母管得严,我没有过多的零花钱,偶尔得到一毛钱后就会兴冲冲的跑到副食店买上五张,但总是在我还没过瘾时就已经输的精光,我没办法,与别人玩时只是一局,赢了自然兴高采烈,若输的话只能自认倒霉。时间长了之后,别人就不再与我玩了,我没有办法,只能找艳红,借她两张然后让她陪我玩,由于她不懂规矩,总是输,于是我一边持续借给她一边暗暗计算她欠我的数目,直到后来我都忘记借给她多少次了,只是那次我玩的很爽,真正过了一把“赌圣”的瘾,至于艳红当时是什么感受,我反而忽略了。
这个班主任对我们很好,讲课很风趣,在教给我们课本上的知识的同时还让我们明白不少道理,也就是在那时,我真正尝到了学习的乐趣,每天不知疲倦的沉迷与各种题型当中。只是我没有料到,我居然让艳红大哭了一场。虽然我们九个人只有五张长桌(加讲桌一共六个)五张长凳,但依然将教室挤的满满的,并不是因为桌子大,而是教室太小了,仅有几十平米,即使如此,老师也隔一段时间让我们南北换座,说是对眼睛有好处。在一次换座位时,我们要与艳红他们换,她们当时在北面二排,我们则在南面一排,别组都换过去了,就她死活不肯换。原因很简单,带我们数学的老师除非必要时上讲台,平时都在南面讲台下讲课,而且身体紧贴着我们的课桌,可想而知在下面听课的人有多大压力了,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她总会提问南一排的同学,答对好说,答不对就会被大声训斥甚至挨竹条。可艳红不想坐那,我们也不想啊,我熬了好长时间才盼到换座位。无论我怎么说,他都死皮懒脸的坐在长凳上,双手紧抱着桌子狠狠地瞪着我。我大怒之下去搬她的凳子,结果凳子搬出来了,她却结结实实的坐到了地上,就在我抱着凳子发呆的瞬间,她“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她同桌见状猛夺过我手中的凳子,狠狠瞪了我一眼,扶艳红坐在了上面。我看了看依然在抽泣的艳红,又看了看她同桌壮硕的躯体,悄悄咽了口唾沫,悻悻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时间总是过的那么快,随着最后一次考试的结束,我们也终于毕业了。那天,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照了一张相,主办了最后一次校报,然后就悄悄离开了学校,没有留下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无聊的暑假之后,我与艳红就去了不同的学校,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有了新的朋友。但每次放假之后,我们九个依然会黏在一起,诉说着各自在学校的故事。我一直认为,初中的那段时日是我最幸福的,因为我有期盼,有纯洁的一丝杂志都没有的深厚友谊,而这些东西,都是她们给我的。在经历了初中·高中,直到现在的大学,每当我回忆起这些时,心里总是暖暖的,似乎有那么一丝情绪,在悄悄悸动着。
昨天,我旷课回宿舍写统计报告,艳红给我发信息,她说,天冷了,要我好好照顾自己,我因为忙于手边的事情,只是简简单单的回她,嗯,你也是。现在想起来,有那么一丝自责,有那么一丝伤感。或许,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终究会淡出彼此的世界吧。毕竟,我不再是当初那个渴望麻花辫的笨小子,而她也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但我始终相信,我们的这份情谊会一直隐藏在心中最温暖的那块地方,在我们痛苦彷徨时帮助我们找到自己的心,于我如此,于她亦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三
1
我给翼遐发短信,我对她说,你在忙吗,我很难受。然后我瑟缩在床角,双手紧紧握着手机,茫然地翻看着通讯录上寥寥可数的几个人的手机号码。晕黄的灯光透过挂在床头的衣服,悄悄窥视着我。
我不大喜欢说话,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总是在沉默,我心里面似乎有个人,总能在我开口之前就看透我的想法。这种性子大概是与从小跟着奶奶长大有关吧。我爷爷去世的早,父亲二十岁就背上了家庭的重担,他没有什么大的背景,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在建筑工地上堆砌着越来越模糊的梦想。我的母亲来自广西壮族,她刚嫁给我父亲的时候正值二十几岁,属于人一生中最美好的阶段。有时候我也曾想,到底是什么力量促使两个语言不通的年轻人跨越遥远的距离走到一起,并能够平平淡淡的过完一辈子。每当想到这些,我就很不耻于那些因异地而放弃爱情的人,他们那种害怕困难的人,根本不不懂得爱。
在我刚有记忆的时候,父亲与母亲因为一些事到广西去看望外公与外婆,由于某些原因,就将我托付给了奶奶。父母当时离开的场景我早已没有了记忆,能够想起的只是一把锁,在我脑海中无限放大,像是一只大手,将我生生的从父母身边拽离。之后的日子,我一直跟着奶奶过,但由于隔的太久,却没有了一丝印象,倒是奶奶经常在我面前提起这事。奶奶住的是窑洞,冬天较干燥,夏天则阴冷潮湿,住起来很舒服,窑洞墙壁只涂了一层浅浅的漆,只要刻意去抠弄几下,就会露出干瘪凹凸的墙皮,时间久了,一些油漆连带着墙皮也会自动掉下来,露出有着像被犁划过的黄色土块,那些一道一道的痕是我的祖辈们一勾一勾刨出来的,有时候看着这些痕迹,想象着祖辈们满头大汗的劳作,那一定很辛苦吧,但也必定很幸福。父母走了以后,有时候我晚上睡不着,不哭闹,也不说话,只是从紧贴墙壁的被子一角伸出脚板大拇指去抠弄墙壁,久而久之,那块地方的绿色油漆都掉光了,露出土黄色的泥皮,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坑。奶奶说这些的时候,嘴角挂着一丝慈祥的笑容,仿佛那是她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事似的。
没过多久,翼遐打电话给我,我犹豫了一会,便接了起来。翼遐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在她身上很难看到小情绪,纵使有什么不开心,也会很快调整过来。我将手机凑在耳边想要说一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些无法言喻的忧伤与谁说都似乎显得太过沉重了。最后,还是她开口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听着她疲惫慵懒的声音,眼睛酸酸的,背着手机使劲吸了吸鼻子,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这个人就是如此,整天处于悲观失望中,即使偶尔露出笑容也会给人一种虚假的感觉。有时候几个朋友聚在一起聊天,一个朋友讲了一个有趣的事,所有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只有我被那些笑的前仰后合的朋友无意间注视时,才会露出几许僵硬的笑容,别人顿时觉得我笑的很牵强。这种性子很容易让人敬而远之,而我又是不习惯在这种情绪中长久生活的人,因为不愿意孤独,因为害怕孤独,所以我总是试着与人交往,试着与人在一起,我会用各种方法去掩饰自己内心的忧伤,尽自己所能给别人一种我很快乐,我很乐观的感觉。但毕竟那些东西是伪饰的,是经不起时间考验的,相处久了,别人就会发现我的无趣,发现我的虚伪,然后离开我,这样,我就又成了孤家寡人。
翼遐一直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其实那天我真的很难过,因为一个要好的朋友经常旷课,我看不下去,就说了她几次,但却没有任何效果,最后我没忍住,大骂了她一顿,她从此之后就不理我了。其实她上不上课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我固执地认为,朋友之间就应该相互鼓励,相互帮助,如若对方走上了错误的道路,就要将他拉回来。但我又凭什么说人家走错了路,充其量我只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不自知的小丑罢了。我避过翼遐的话题,与她聊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就草草的挂了电话。
2
翼遐住在我家左下方,因为是落后偏远的山村,中间隔了一条很高的道路,我家在道路上方,她家在道路下方。当时,我内秀,少言,不能够与过多的人交往。因为在那段时日读过一本名为《菜根谭》的修身养性的书,所以脑子里满是圣贤之道,整个人变的神经兮兮的。我没事干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门口看远处的大山,看天空以及偶尔飞过的离群的小鸟,有时候不经意间就会看到翼遐家的院子。她家那块地方很优美,大门与围墙只由一圈稀稀疏疏的栅栏围城,上面爬满了开的正艳的蔓陀萝花,门外有着高大挺拔的杨树,初夏时会扬起漫天飞舞的棉絮,就像雪花一样。我注意她家的时候,她恰巧在大门那边林荫处洗衣服,看书或者玩耍,我就下去与她聊天。
我的故乡偏远、落后,仅有百十户人家,学校自然也很小。五年级带两个办公室,一共七间房。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因为教室不够,就与五年级在一个教室上课,虽然教室不大,但两个年级加起来也就十七八个人,而且有十多个还是小屁孩,倒也不显的拥挤。我们一年级在教室右边靠墙一侧,五年级在靠窗那边,老师每次讲课时,总是先给五年级讲,然后再给我们讲。我身材矮小,不爱说话,总是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周边的一切,身边没有什么说的上话的人,我不了解别人,别人也无从了解我,所以会经常成为被开玩笑的对象。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给了我一个很难听的外号,是一个五年级的学姐为我命名的,这个外号一出现,立即招致众人的兴趣。每天有很大一部分时间,他们都会围着我,大声地叫着我的外号,扮着鬼脸。我冷冷的看着他们,不说话,也不显示任何愤怒的表情。有时候,我也想像着自己很凶残,很强壮,能够抓起铁制的文具盒狠狠拍在那些叫我外号叫的最凶的那人身上,然后拿脚踩着他瘦弱的身躯并用威胁的目光看向周围的人,但我终究还是没这么做,有些事,只能是想想罢了。
翼遐学习成绩很好,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名,因此老师对她很照顾,安排她坐在第一排的位子上,但她并不稳重,每次得到老师的夸奖或是在考试中取得较好的成绩,总是会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做出种种表达她愉快内心的举动。其实这本身并没有错,只是尚且幼小的我们还不擅于掩饰自己最原始的如豺狼一般的情绪,那就是妒忌,嘲讽,看不到别人的一丝好,总是希望自己能够高高在上,能够得到别人无法起及的荣耀,如果是别人获取了什么骄人的成就,就会想方设法的挑取她的毛病以求获得一些低劣的心理平衡。这大概就是深藏在人骨子里的本□□。
我看不惯翼遐的那些举动,从心底开始讨厌她。因为讨厌,因为心中不舒服,就会刻意地去打听一些她不好的事情。当时和我同桌的是一个男生,很调皮,有一次,老师在讲课时,他悄悄将从家里带来的杏埔分给我吃,并和我一起小声议论翼遐,因为我咀嚼的动作太大,被老师发现了,那位严厉的老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从讲台上走下来,狠狠地在我们背上捶了几下,因为他力气太大,我吃下去的东西几乎吐出来。然后,则是在墙角罚站了,我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那里,尽管下面有很多同学,但我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我似乎忽然掉进了黑洞,无论怎样努力,也看不到光芒。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班里换了一个班主任,他矮小黝黑,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好像对什么事都胸有成竹。他接我们班的那会,由于各种原因,班里的人数从原来的14名锐减到了9名,人数虽然少了,但却更方便管理。所以他有事没事总是召集我们谈话,或一起,或单独的在他办公室,与我们聊一些学习以及生活上的事。我们班有6个女生,3个男生,而且男生都很调皮,懒惰,学习成绩一直居于末尾,老师与我们谈话的次数自然也最多。我孤独,怪癖,不懂的与人很好的相处,但又喜欢热闹,喜欢得到别人的肯定,不甘心落后于他人,在老师与我谈过几次话后,我便开始努力学习,更由于深藏在骨子里的那种令人厌恶的不愿别人超过自己的龌龊想法,让我一心扑在了学习上。现在想来,当初那些举动真的很幼稚,很低俗,但却让我在同龄人还是懵懂无知,沉寂于童话世界的时候找到了奋斗的目标,并且成功抵达终点。
翼遐性格随意,张扬,活泼而且好动,自尊心很强,很守规矩,在老师眼里,这样的学生要是稳重一点就是一个完美的人,但她有时候也很较真,如果有人要是在她身上占一些便宜,她势必会向你讨回来。而我行为完全不合乎规矩,为人处事更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断。譬如在考试那段日子,我会因为冷而在上自习时弃学生规章于不顾,独自蹲到火炉旁去看书,有时候老师进教师询查,便会站在那里低着头看我,我也抬起头看他,几秒钟之后,我低下头继续看书。又譬如我会因为心情不好而将辛苦积攒好多天的画册撕成碎片仍进火炉,事后却后悔的要死。这些事,在翼遐身上完全不会出现,或许正是因为性子的差异,我与她当初并不很合的来。她很爱说话,一些想法有时候更是不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她没有心机,也不会玩什么深沉,即使有一些不好的事,也会再无意间说出来。她喜欢热闹,不能待在过于安静压抑的环境,其实她这种人很好相处,与她呆的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