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看来,她就像是定格在了初次相识的那个夜晚,从来不曾离开,也从来不曾改变。
“先生?先生?”美幸疑惑的问道。进来的这个陌生的客人就这么定定地站在了楼梯上,呆呆地看着她。但是她并不着恼,这个人毫无来由地给她一种安心和熟悉的感觉。
“我只坐一小会儿,喝一杯酒就走。”王直抱歉的回答。“可以吗?”
美幸看了看小美,而小美则看着男朋友,男孩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最后抬起头来,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们要先走吗?”美幸笑笑地问道。“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女孩疑惑地看着“男朋友”,而后者却飞快地收拾了东西,逃命似地拉着她跑开了。
“抱歉。”美幸走回了吧台里面,用一块白色的手巾擦干净手,然后把一个空杯子放到王直的面前。“你要喝点什么呢?”
“一杯……一杯威士忌吧。”王直不由自主地躲开了她的目光,胡乱地回道。
美幸笑了起来,眼中清澈得像是明朗的夜空,她给他倒了大半杯,然后就在吧台里自顾的忙碌起来。
王直有些不知所措,他一边品着酒,一边四处打量着。依然是只有4张桌子,长长的吧台,没有复杂的装修,而是用各种各样的饰物让整个酒馆变得生动起来,在温暖的灯光下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唯一不同的是,靠近楼梯的墙上挂着很多相框。最大的一幅照片里,美幸抱着苏冰的女儿,而苏冰则微笑着站在她们身边,绚烂的阳光下,她们笑得非常的开心。
看来她没有骗我。
王直默默地对自己说。
“要听音乐吗?”他回过头,美幸拿着CD盒子,脸上是询问的表情。
“好……好啊。”王直忽然有些紧张。
“你喜欢老歌吗?”美幸微笑着问道。
王直点了点头,于是美幸把一张CD放进了机器。
“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低沉的嗓音在小小的空间回荡着,引人入迷。王直感到自己就快要忍不住说出真相,他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抛开一切,和面前这个女人远走高飞,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我们俩有见过面吗?”美幸的声音忽然问道。
“嗯?”王直有些措手不及,差一点打翻了杯子。“应该,我想应该没有吧。”他慌张地回答着。
美幸忍不住笑了起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客人了。
“你给我的感觉很怪——先说明,我可不是看你帅想要和你没话找话哦。”她笑笑地说道。“从你刚刚从楼梯走下来开始,我就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如果不是你比他高得多,我一定会以为就是他了。”
“是吗?”王直定了定神,他感觉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汗水。“男朋友?”他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
“不,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性朋友,不过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他了。”美幸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单手杵着腮趴在吧台上。
“很久?”王直偷偷看着她,不由得有些痴了。
“大概已经有6年多了。”美幸白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地拉了拉自己胸口的衣服,和他碰了一下杯。“再这么看着我,我可要报警了。”她开玩笑地说道。
“抱……抱歉。”王直连忙把脸转开,喝了一大口酒。
“方便问吗?你是做什么的?”美幸问道。“我猜你们从事的应该是相同的职业,不然也不会有那么相似的气质。”
“哦?他也是做医疗器械的?”王直掩饰着自己的慌张。
“医—疗—器—械?”美幸脸上写满了“你骗人”的表情。“我明白的,你们有你们的制度。”她摇摇头说。
“他叫什么名字?”王直闭紧了眼睛,然后又猛地睁开,他舍不得破坏这样的气氛,但他再也无法容忍这样的对话了。“你说说看,或许我认识他。”
“他叫王直。”美幸很期待地说道,她的眼睛里蕴藏的期盼和那种说不清的情感深深地刺痛了王直。“我听说他一直在欧洲工作。”
“王直……”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舌尖有一种苦涩的味道正在蔓延。“那你也认识黄远?”
“对,黄远!”美幸直起了身体,兴奋地说道。“他是个很有趣的人,总是爱说些冷笑话,我也大概五年多没见过他了。”
“你认识他们?”她笑着问道。“他们最近怎么样?”
“那么,你就是苏美幸?”王直深吸了一口气,他回过头,不敢去看她的表情。“没有人告诉你?5年前,大概是12月初的时候,他们俩在同一次任务里战死了。”
酒杯落到吧台上,没有碎,但杯子里的红酒洒得到处都是,美幸抓起一块毛巾用力地在吧台上擦拭着,笑着摇了摇头。
“一定是搞错了,怎么会那么巧,你偏偏就知道他们?一定是同名同姓。”
她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变得苍白,王直想要握住她的手,但手指刚刚伸出便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这两个名字太普通了,一定是同名同姓,对吧?”她勉强笑着问道。“苏冰她不会骗我的,他们明明好好地在欧洲执行任务。”
“对不起。”王直压抑着内心的痛苦说道。“对不起。”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
“这不可能是真的!”美幸摇着头,她拿起手机,寻找着苏冰的号码。
“喂,美幸?”苏冰在对面的楼上接起了电话,在她面前的屏幕上,她能够看到美幸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刚刚有个人告诉我,他……他告诉我说王直和黄远都已经死了,这不是真的,他是乱说的,对吧?”她看着美幸坐倒在吧台后面,但在她身边,局长缓缓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美幸……”她答道。她不知道为什么王直要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王直从来不敢正视美幸的感情,6年前如此,6年后还是如此。她听到电话里传来压抑的哽咽声,急忙问道:“美幸,美幸你……”
“我没什么。”电话里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但苏冰分明听到其中压抑着巨大的痛苦。“淼淼没被我吵醒吧?”她说道。“真对不起,这么晚打给你。”
“美幸,要我过去吗?”苏冰问道。“你别这样,想哭就哭,别这样。”
“我没事,只是一时……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美幸的声音答道。吧台后面的摄像头只能看到她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美幸……”苏冰再次说道。
“我真的没事,真的,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永远也打不倒的美幸姐。”电话里的声音故作坚强地说道,苏冰看到她用力在脸上抹着,从吧台后面站了起来。“睡吧,淼淼明天还要上课。”她又微笑了起来。“我这里还有客人,你别担心我了。”
王直的心里也在滴血,但没等他开口,美幸便抱歉地对他说道:“不好意思,我真的要打烊了。这杯酒算我请你的,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美幸……”王直忍不住说道。他忘了掩饰自己的声音,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美幸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抱歉,麻烦你从外面把门关好,谢谢你。”美幸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王直感到自己的心已经同她的那颗一起被撕碎了。
他点点头,默默地沿着楼梯走了出去。
在他身后,美幸终于放开一切大哭了起来。
“王直?”虽然已经从监控里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但苏冰还是被吓了一跳。
“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努力,也请你们继续保护她。”王直目无表情的说道,没有人敢答话,于是他继续说道:“我会每年拨1亿美金给你们作为经费,也会安排血脉者来协助你们,但这件事还是要拜托你们了。如果有合适的……”他随即摇了摇头,有谁敢对他的女人动心?“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多让她到各地走走,别老是憋在江海。”他说道,然后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房间里的特工们乱成一团,没有人敢坦然接受他的感谢。
“我来江海是因为有情报表明黄安德躲藏在这里,初步确定的位置是江海市的松江石化厂。我不想造成太大的动静,因此需要你们配合我的行动。只要能面对面见到黄安德,我就能控制住他。然后我会带着他和他的手下永远离开华夏,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样安排可以吗?”他问道。
“没问题。”江海市国安局的局长点了点头,他看看表,问道:“离天亮还有3个小时,我们会尽快找来图纸并且做好准备工作,并且动用部队完成对松江石化外围的包围。5点半开始行动,可以吗?”
王直点了点头。
他们忘了关闭显示器,waiting吧里,美幸仍然躲在吧台后面痛哭着。
王直闭上眼睛,竭力把一切抛出脑海,毫不犹豫地走出了房间。
第一百七十七章 END(一)
“松江石化占地1844亩,分为9个分厂,3个仓储物流区和2个自有码头区,还有大约2000人的生活区和9万平米的办公区,短时间内找到黄安德藏身之处很困难。但结合你给我们的资料,我们选择特定的区域进行微波探测,发现地下确实存在一系列巨大的空洞。”苏冰向王直汇报道,同时用笔在码头区附近画了一个圈。“空洞最集中的地方是2号码头下方的混凝土灌层,我们猜测这里可能有一个简易的潜艇船坞,黄安德很可能就是从这里潜入了江海,而他们需要的物资也是通过这样的手段进行运输。因为时间太紧,虽然我们向军委汇报后临时调动了一个驱逐舰分队,但都还在路上,大概80分钟后才能把码头彻底包围起来。至于地面部分,江海武警部队出动了装甲车和近3000人,已经把这片区域完全包围起来了。”
“我们连夜走访了松江石化的人力资源部、安保部和党群部,近几个月来在厂区范围内没有发现过可疑人物,员工中也没有发现可能是潜伏者的对象。”她继续汇报道。
王直点了点头,问道:“有没有发现地面出入口?”
“暂时还没有,但这样大的地下设施一定会有许多通风口,我们正在继续找。另外,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墙壁最薄的地方,混凝土只有四米厚,只要半个小时就能破开。”
“别去动那里,守住别让他们出来就行,我不希望看到不必要的伤亡。”王直说道。“这里也许不会有通风口,在下面的一定都是黄安德的铁杆,他们都是血脉者,不需要太多空气。”
“我会从水下进去,让潜水员带上水下爆破装置跟着我。”他一边思考着一边继续说道。“等我进去之后,把每个入口都炸掉。”
“炸掉?”苏冰疑惑地问道。
“我不会被困住,所以只要能困住黄安德,甚至只要能延缓他逃走的时间就行了。这次行动的唯一目的是找到黄安德,只要我能够与他面对面,一切就都解决了。”王直答道。
苏冰无法理解王直的意思,但她还是点点头表示明白。
“我从美国带来的人里有四个血脉者,他们可以在20米范围内确认其他血脉者的存在。”
“我会安排他们在出口帮忙筛查。”苏冰答道。
王直满意地点点头,道:“10分钟后我下水开始行动,有问题吗?”
苏冰摇了摇头,但在她离开前,王直又叫住了她。
“要么……你别参与行动了,带着女儿去找美幸,在那里你们应该是安全的。”他说道。
“我是一名特工,我的岗位就在这里。”苏冰回答道。“还有什么事吗?”她问道。“如果没有的话,我们要开始疏散群众了。”
※※※
“王直来了。”黄安德忽然对龙岐说道。“看来我们的工作只能到此为止了。”
对于所有血脉者来说,王直都像是天空中的太阳,在很远的地方就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但后者根本不为所动,而是焦急又兴奋地等待着最新一批样本的试验结果。
“我出去准备一下。”黄安德说道,随后便出了实验室。
巨兽一般的伊万诺夫正坐在门口发呆,黄安德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伊万,已经是最后的时刻了,你害怕吗?”他问道,后者咧开嘴笑了笑。
“即便是赢了,我们还是要面对全世界的挑战,他们或许会因为王直的毁灭而欢呼雀跃,但却不会感激我们,反而会变本加厉的想要彻底消灭我们。”黄安德继续说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所以我才想要征服它。”他忽然笑了起来,然后问道。“头感觉怎么样?”
“不是很糟。”伊万诺夫答道。“就是有点痒,我老是想去挠挠。”
“那可不行。”黄安德说道。“会把你的脑浆弄出来的。”
伊万诺夫的颅骨被打开了一个口子,可以看到颅骨里面的白色的脑组织,他在靠近脑前叶的位置被切掉了一块,为了防止它重新长出来,黄安德特意在那里安放了一块透明的水晶。但伊万诺夫的身体自愈机能很强,要不了4个小时那块水晶就会被重新生长出来的颅骨和脑组织压得粉碎。
黄安德自己也是如此,为了防止被王直控制,基地中的所有获准自由活动的血脉者都接受了这个手术。
黄安德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实验室里的那个身影,如果不是他对与权力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点欲望,黄安德或许早就杀了他。
从美国出逃后,黄安德首先提出的最迫切的研究项目就是摆脱血脉者的层级控制。在没有人比他级别更高时,这是天赐的礼物,但王直出现后,这无疑是一种诅咒。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仅仅用了一天,龙岐便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采用的方法很简单,因为怀疑层级控制与大脑中的某个部位有关,他把十名血脉者直接放上手术台,活生生地锯开他们的颅骨,分别切除大脑中的一个部分,然后观察结果。仅仅用了20个小时他便找出了问题所在,然后便是将其程序化和简化的过程。
即便是对于血脉者来说大脑也是极其重要的要害部位,一旦遭受重创,在复原前行动能力和思维能力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黄安德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他坚持要找到能够自行完成手术的方法,这耗费了将近10天的时间,最终他们俩定型了名为“自由”的手术方式。
但血脉者的自愈能力在这里成了一把双刃剑,如黄安德、伊万诺夫和龙岐这样的一级血脉者,“自由”能够维持的时间不过3个半小时;如李瑶尧、祝荣和伊万手下的潜伏者这样的三级血脉者,“自由”能够维持9个小时;至于普通的七级血脉者,自愈的力量无法将那块水晶破坏,只要没有外力破坏,手术的效果几乎是永久性的。
黄安德把李瑶尧和祝荣关押了起来,给自己信得过的手下做了手术,然后开始和龙岐一起潜心研究消灭王直的方法。
物理手段和现有的各类武器已经证明对于王直完全无效,黄安德和龙岐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生物手段。他们在数千种最危险最猛烈的病毒中挑选能够在血脉者血液中繁衍变异的,然后不断用辐射和化学手段引导其变异,增强其效果。最终,他们培育出了能够完美吞噬王直躯体的病毒。
只要短短10分钟,那些病毒就能吞噬掉从那具躯体上卸下来的一条手臂。而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