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济轩从未指责过谢欢，他这副失意的痛苦模样倒让谢欢开心了起来。她喜欢谢济轩同她说真话的感觉，欣喜之余，无欢公子遭遇海难的事情又重新回到了心头。
“晚了，一切都晚了。你的人搞砸了一切，无欢公子已经死了，你何须回来，这里没有你的地方。”
“姐……”谢济轩试图安慰谢欢，怎料她扑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你不知道我为打造一个无欢公子做了多少事情，你不知道无欢公子在众人心中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他的书画，字迹，诗词，已经成了士子学习的版样；他高洁的人品，机智的谈吐更是权贵子弟效仿的对象。”
“那样一个优秀的人他们怎么舍得将他毁去？无欢是要载入史册的名人，南朝将因为他的存在而改变，可是他被毁了。我的梦，我经营的人生也被毁了……”
她的哭诉让谢济轩一阵后怕，幸好他去了北国，遇见了陈珈，得到了金龙，否则他将成为她的傀儡而不自知。就算知道了，只怕已经被红蛇血给牢牢控制，很难自主人生。
“姐……别哭，我回来了。还有我。”
他温柔的拍着谢欢的背，同小时候一样安慰谢欢。有几年时间里，谢欢因为身体无法成长。每请一次医诊治，她就会这般哭上一整日。到了后来，只要谢府秘密请医，他都会偷偷回府，在谢欢哭泣时给她安慰。
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间谢欢已经扭曲成了这样，把她的人生同无欢公子的人生混为一谈。
无欢这件事发生后。郡主和谢家彻底撕裂了，这让他该怎么办？巨大的压力快要令他窒息了，多希望怀里的人是陈珈。有她在身边一切都会好吧！
谢欢总算哭歇了，看着她茫然无措的整理着本该属于无欢公子的一切，谢济轩深深叹了口气。
无欢公子是谢府最优秀的继承人，他若出事。谢家整个宗族都会动摇。谢家不能倒。谢家还得扶持太子昆上位，整个南朝的希望就剩那么点儿了。
“能给我说说她的事儿吗？”
此时的谢欢早已不复往日精明干练的模样，一双眼睛充满了困惑和迷茫。
谢济轩看着她愣了一会，才意识到她在问陈珈的事情，他把事情如实说了。
谢欢问：“你在湖边救了她，她没有说是谁绑了她吗？”
“未曾，她浑身是伤，昏迷了很多天。醒过来时似乎忘记了很多事。”
“是吗？那她怎么会记得你？”
“我告诉她的。”
“她为何不去找南宫裕？”
谢济轩故意苦笑一声，“我骗了她。告诉她，我才是她真正喜欢的人，南宫裕一直在利用她。她很听话，我说什么她都相信，直到她恢复了记忆。”
“她是何时恢复记忆的？”
谢济轩再次苦笑，“不知，只知道某一天突然一切都变了，她要走，我不让，她让身边的人出手打伤了我。”
谢欢停止了追问。
她也没想到蓝伽罗竟然那么命大，扔入红蛇堆中还能活着爬出来，更没有想到她的胆子和她的命一样大，为了活命竟然敢从那么高的塔端往下跳。
谢济轩的话很好求证，时间、地点都有，只需派几个人手查探一番就知真假。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蓝伽罗为何不对他说起红蛇，也不问他有关谢家，有关她身世之事？她也是大意了，竟然把谢家这个秘密泄露了出去，若是济轩知道了她的身世，还会想留在她身边吗？
谢欢越想越恐怖，她绝不要谢济轩看她的目光就好似郡主看她一样，绝不能被济轩称呼为小妖怪，她不是，不是……
都城传出消息说无欢公子秘密出使九江时，谢欢以为那人是谢济轩。凭她对谢济轩的了解，这人责任感甚强，他选择留在九江和他选择留在谢家的几率一样大。
几个月来，蝉大闹谢府，太子昆被送去上都，蓝伽罗从塔中逃走，谢济轩出使九江，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
谢欢纵有三头六臂也得休息，也需要思考，更需要时间。在她还没有想出如何应对九江一事时，无欢公子失踪了，她的梦碎了，她用十多年塑造的南朝第一公子没有了。
这感觉像是写了一个剧本，正打算开演，剧组告诉你没有主角了，主角消失了，这戏还怎么演？
幸好谢济轩回来了，他的出现让谢欢看到了希望，或者说他对蓝伽罗的由爱生恨给了谢欢希望。她相信谢济轩的才智，很多事有他参与自然会事半功倍。
整理了一会思绪，她问：“接下来该怎么办？无欢公子只是失踪，我们可以派人过去，救援出一个无欢公子。”
谢济轩摇头，这主意既然是郡主想出来的，她必然有办法让失踪的人暂时失踪或者永远失踪。
他道：“你可想过一个问题，王家小姐没有出海，我们只要打捞出一个无欢，王家小姐定会否认那个无欢。郡主若是再变出一个无欢，那时要怎么收场？”
假的真不了，无欢公子就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傀儡，不是真人。一旦同时出现了两个无欢公子，自然有人会验证他们是否戴着人皮面具，这一验，岂不是要露馅？
“你可以……”
“不，”谢济轩打断了谢欢，“无相神功可以让我变成无欢，通过验身。但你想过没有，无欢娶亲了，你想看见王薇待在我身旁？想让谢府多出一个莫名的嫡孙？”
谢济轩的话有些道理。谢欢问：“王薇既然还活着，你怎知她不会回来？”
“她不敢，郡主也会让。姐，我希望我们一起做事时，不要有旁人在我们中间。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永远不能理解我们的想法。”
谢济轩最后这句话说到了谢欢心坎上。会说话的人，只要愿意，对谁都能说得好听。
“好。”谢欢答应的很爽快。
为什么谢济轩要否决了谢欢的提议？
若要摧毁谢欢，就得先从她塑造出来的人物开始。郡主已经动手了，他自然不会让郡主的主意半途而废。
“济轩，若我们不能用谢欢行事，我们该如何管理谢家，以及家族的产业？”
“姐，别忘记了你还在？”
“我一直都在，可我有什么用呢？”
谢济轩走进谢欢，轻轻地揭下了她戴着的人皮面具。片刻后，谢欢对面出现了一个模样同她一样，身体却发育完全的女子。
“姐，你是谢宁，一直在家中养病。我可以变成你，去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业。”
谢济轩易容出来的谢宁很美，高挑的身材，玲珑的曲线，一切完美的让谢欢不敢正视。她早已忘记了自己女儿家的身份，一直以来，她都活在自己就是无欢公子的假想之中。
突然看见自己长大后的模样，她有些接受不了，下意识的别开了目光。
“姐，”谢济轩将谢欢的手放到他脸上，“你很美丽，谢宁是个美丽的女子，你为何要放弃你自己呢？”
“我……我很美丽？”
从没有人说过谢欢美丽，她像阴影一样活在无欢公子的盛誉之下，她听到最多的赞美就是夸她聪明。可她是女人，有几个女人愿意被夸聪明多过美丽？
“姐，我就是你，你自然很美丽，若不信我，可以带我出去。定会有人无数人被你的美丽所倾倒。”
谢欢又哭了。谢济轩耐着性子问：“姐，又怎么了？”
谢欢其实想冲上前撕了谢济轩那张脸。她恨那张脸，如果不能给她正常的身体，何必给她那样一张美丽的脸？
她忍住内心的不快，轻声问：“谢宁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谢家的庶女而已，出个门都得遮面。”
“谢宁可以进宫，可以在那里斗败三皇子。谢宁也能嫁人，把所嫁之人操控在手中。谢宁可以做任何事，郡主能做的事，谢宁为何不能？”
谢欢没有说话，她清楚谢济轩的打算，这人满心琢磨的事情只怕全都和蓝伽罗有关。
“姐，”谢济轩委屈的看着她，“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张脸，但很多时候我们必须要接受自己，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说着，谢济轩就将他毁容后遭受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姐，当我吞下红蛇血时，我一点儿也不怕即将遭受的痛苦。相比被人轻视，被人排斥，被人厌恶，红蛇血即将带来的痛苦简直微不足道。”
“你的感觉，我从来不懂，也不可能懂。直到毁容以后，我突然明白了你，理解了你的痛苦。”
“姐，即使全天下的人都不懂你，都不认同你，我始终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谢欢一头埋入谢济轩的怀抱，激动的说：“好，我们让谢宁回来，一起进宫打败三皇子。”L
ps：当惯了后妈突然要写温馨轻松文，好不习惯，爪子痒，老想虐！关于男配的问题，爱情从来都是百转千回之事。
初恋时都以为会和那人一世一生，结婚时回头看看，有几对是初恋的爱人？
男配啊，谁知道呢？
。。。
☆、第一百八十八章 获取信任
谢济轩拥抱着谢欢，眼神中早已不复说话时的温柔。他也不愿对谢欢用这种温情怀柔之策，可他能怎么办？整个谢府都掌控在谢欢手中，他只有通过谢欢一点点地挖掘出谢府不为人知的秘密。
父亲和姑母，他已经不去想这两个人了。瞧他们对谢欢的纵容就知道他们赞同谢欢的手段，不管她是否伤害了别人，只要她做的事能对谢家有利就行。
入夜后，谢欢缠着谢济轩听她讲无欢公子的故事。这时候，无欢公子和谢济轩是剥离开的，谢欢讲述的那个人是她内心深处一直希望成为的人。
失去自我的谢欢让谢济轩觉得可怜，他纵容自己在这一刻只想谢欢的好。过了今日，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他在和魔鬼共事。
天色将明时，谢欢说她想看谢济轩真实的模样。
片刻后，一张同谢正远七分相似的面容出现在谢欢面前。少了郡主的凤眼，变成了谢家人特有的杏眼。
谢欢伸手抚摸过谢济轩的面颊，道：“和小时候一样模样。”
谢济轩故作羞涩的笑了，他才不会把自己那张颠倒众生的面容暴露给谢欢，那张脸可是要留给陈珈的。
朝会后，谢欢同谢济轩一起入宫了。他们之前，因病休养的谢正远也入宫了，在对待无欢公子的问题上，他选择默认九江郡主所为。
延禧宫，谢皇后称病不见外客。听说是谢家一直养在家庙的长女谢宁入宫时。她从手中扔出的玉如意与谢济轩擦身而过。
她瞪着猩红的双眼对谢欢道：“快把东西给我，快点！”
谢欢道：“娘娘，这是谢宁。多漂亮的姑娘，今儿就留在宫里伺候您。”
谢皇后这时才注意到谢济轩，她斜眼瞅了一下，继续说：“你别逼我，快把东西给我。”
“逼你？我怎么敢，紫金山出了点儿问题，我一时间没拿到东西。拖延了几天而已。”
谢皇后朝四周看了一眼，宫人们自觉地退了出去，眼见四周没人时。她道：“几天，你整整迟了一个月。看见我的脸没有，眼角居然有皱纹了，若这条皱纹消不掉。我让你陪葬。”
“谢正雅。谢欢已经死了，你能奈我何？”
“什么？”
谢皇后显然才知道无欢公子在海上遇难的消息，她看着谢欢，问：“你是怎么办事的？为什么会让那个老女人搞出这种事来？”
谢济轩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他猜测谢皇后口中的老女人应该是指九江郡主。他更好奇谢欢要拿什么东西给谢皇后，什么东西能阻止谢皇后衰老？
该不会……
“解毒丸给我。”
谢皇后的话印证了谢济轩的猜想，她是疯了吗？饮下红蛇血就为了美容？如果解毒丸真是用人命堆积而来，她这行为和吃人有什么区别？
一盏茶后。谢皇后恢复了昔日的淡定雍容。她让侍女抬着一面镜子仔细的打量着镜中她那姣好的眉眼，看够之后。才懒洋洋的问：“这人是谁？怎么又想起易容谢宁来了。”
“济轩见过姑母。”
“啊！”
谢皇后显然没有想到出事的无欢公子并不是谢济轩，先前的失态岂不是全被谢济轩看在了眼中。不过片刻的失措，她就调整好了心态，问：“欢，你是不是还在恨我？恨我上次打了你一个耳光？”
谢欢冷淡的说：“不敢。”
“欢，”谢皇后的眼泪不经意就溢满了眼眶，“俗语常说，打在儿身，痛在……”
谢欢知道这是皇后在威胁她，“娘娘，药丸的事情确实属实，紫金山出事了。”
“那以后……”
“一切以娘娘这里优先。”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皇后说：“行，其余的事情你去安排吧，延禧宫本来就是你的家。”
谢皇后至始至终都没有同谢济轩说过话，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姐，姑母她……”
“别往心里去，她就这样，早些年为了谢家不得已饮了红蛇血。这药很伤身，解毒丸只要稍微延迟一些时日她就会焦虑，脾气变得不受控制。不过没事，只要吃下解毒丸稍微休息几日就一切如常了。”
谢济轩不信，谢欢的话他一句都不信。谢皇后很早就进宫为妃了，她怎会为谢家而饮红蛇血，估计她得知红蛇血有特效时，为了争宠才饮下红蛇血。
谢欢很满意谢济轩的表现，看他的模样确实还不知她的身世。不知道就好，蓝伽罗一定会拿这件事当筹码，她只需提前给谢济轩一个说法，到时候看蓝伽罗怎么编。
至于皇后，谢欢想起这个母亲就烦，她难道不能同父亲一样什么都不管全部放手吗？
可……想起谢皇后独自生活在这个充满了敌人的深宫之中，她又觉得母亲太过可怜。若她都不站在母亲那边，还有谁会在乎一个年华已逝从不受宠的皇后呢？
宫中传膳时，谢皇后出现了。
八月的天气，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罩衫，纤细苗条的身段和精致的面容竟让她像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
延禧宫显然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谢欢与谢济轩可以像在家中一样的毫无拘束。
谢皇后问：“找到合适的居所了吗？”
谢欢道：“流光阁不错，我喜欢那里的风景。”
谢皇后眯眼想了一会，才道：“你不说本宫差点忘记了那个地方，那儿和璃宫很近，站在二楼就可以看见璃宫里的景致。”
“本宫还是妃子时，璃妃甚是得宠，经常欺辱我。等我成了皇后，我让璃妃在流光阁住了几天，将秀女安排到了璃宫。没几天璃妃就上吊了，据说无法忍受圣上在她的寝宫里宠幸秀女。”
“哼，你们若不嫌弃流光阁幕牛」茏∧嵌！�
谢济轩默默地呷了口茶，这就是他的姑母，温良恭俭，为天下妇人表率的当朝皇后？
谢济轩的沉默让谢皇后有些不满，她问：“宫里都是女人，你住得惯吧？”
“臣会……”
“闭嘴，”谢皇后打断了谢济轩，“别用真声吓到人，以后自称宁儿，永远不要让昆看见你真实的模样，对谢家而言，嫡子谢欢已经死了，知道吗？”
谢济轩道：“宁儿知错。”
谢皇后道：“算了，你愿回来是好事。可惜了无欢公子，这么好的一个人，先娶王氏女，后入朝为官……这天下不就是谢家的囊中之物。”
“只是可惜啊，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同本宫一般从大局出发，有人就会为了弹丸之地搞出那么多事情。不过是个破岛，居然还想称国，父亲当年昏了头才会让哥哥娶她。”
谢皇后一直在对九江郡主冷嘲热讽，谢济轩只能当没听见。
事情发展成今日这个样子，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