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的,又合脚又美观。”
傅文钰之前为了在傅家有立足之地,曾经苦练绣技,因为师出名门,她又肯下功夫,竟比府里的绣娘们做的好上十倍不止。而相反的,傅文牡一心只想在众人面前出风头,琴棋书画学得样样皆好,但只不愿意认真习这个又费神又费力的东西。是以不论是傅文牡身上穿的,用得,皆是由傅文钰所做,若有人夸奖问起来,傅文牡自然不肯将这美名送给文钰,只应下说是自己做的。若有人求着傅文牡给做些什么,傅文牡一时大方应下来,最后的活计,也都是落在了傅文钰身上。
若是平日,傅文钰只会沉默应下来。
但这一次,文钰倒是轻轻一笑,不卑不亢地回道:“大姐一双绣鞋,要下百般的功夫,非十天半个月做不好的。如今祖母身体不大好,特意要文钰伺候着,这时间上就有点来不及。再一点,大姐和我的年纪也大了,闺门女子的手艺怎好外传,万一要有有心人做出有损闺誉的事情可怎么好?”
年氏惊的差点没把手中的茶杯扔出去。
是什么时候,家里最傻,最软弱,最好拿捏的七小姐,也变得这么伶牙俐齿,胆敢反抗她的命令了?
年氏出身甚高,年家在她这一辈,女孩没几个,她又是嫡女出身,因了这点,在家里时就是骄纵无比的。在她眼里,庶女就和府里的丫鬟们一样,本该尽心服侍主母,主母就是让她们去死,她们也不应当皱下眉头的。
傅文珠和傅文棋也就罢了,身后有个得宠的姨娘撑腰。可这个怯弱的七小姐傅文钰,自小到大从未敢这么顶撞过自己啊?也正因为如此,年氏更加生气。可她仔细一想,这七小姐说的字字句句,倒还真是有理有据。
当下她又气又笑,倏忽想起昨天大女儿傅文牡和自己说过,老太太对傅文钰的绣技赞赏有加,还特意留下说了几句话。年氏心里明白了几分,点着傅文钰的头笑道:“我说七丫头怎么转了性呢,原是因为攀上了老太太,你可别想差了,老太太年纪不小了,以后有关你的事儿还是得由我来做主呢!你若一心只听老太太的,哼哼……”
年氏嫁来傅家之时,傅家远没有如此兴盛。当年是老太太亲自出马,千求万求才求得这门好亲事。在年氏心里面,对老太太从来没有真正的尊重过。年氏依仗年府尊荣,平日里说话并不在意,却不知傅老太太是个心细的,一点一滴都记在了心里。
傅文钰福了福身,对年氏恭敬道:“母亲的话,文钰自是应该听的,这是孝道。但母亲又应该听祖母的,所以文钰算来算去,还得是先听祖母的才是。”
年氏被顶的无力还击,只把一杯茶水向她身上泼去:“滚,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傅文钰行了礼,心中爽快,暗道,这年氏倒和前世一模一样,从来不好好听人说话,不好好分析对手,最常干的事情,不过是摔杯子和发脾气。
傅文珠和傅文棋在一旁已经看呆了。傅文牡也是愣了一会儿,忽而在心里庆幸道:“她原来是这么个性子啊,可幸亏不是她要嫁给表哥。”她不先急着安慰年氏,倒是上前亲亲热热挽住了傅文珠的胳膊“四妹妹啊,你最近屋里可还缺点什么,我这里还有几件好东西……”
正文 第九章 让暴风雨提前些吧(二)
傅文钰一身污秽地回了屋子。喜儿和雀儿见此情形,只吓得脸色都发白,赶忙帮着换了赶紧衣服,又劝说道:“七小姐,大太太对咱们不好,使唤咱们干活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您年纪也不小了,左右不过熬到您出嫁,一切便都好了,你这样硬碰硬的上去,可不是白苦了自己啊!”
傅文钰轻轻一笑,面色倒比平常更好了几分:“我这么做,正是为了要熬到出嫁。”
喜儿和雀儿一脸不解地望着她。只听傅文钰叹气道:“现如今咱们府里,你们瞧着是谁管事?”
喜儿道:“大太太和老太太一人一半吧,但是最终都要到太太手里的,毕竟老太太年纪大了。”
傅文钰摇摇头:“像年氏这般的出身,管家理事都是出嫁前的必修课。按着她的家世,老太太本该一进门就将管家大权交给她的。老太太一直没撒手,便是没从心里把她当自家人。”
喜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姐说的对。我看着这府里管事的人呢,也是一半向着大太太,一半向着老太太。所以老太太在咱家说话,还是很有威信的。不过即便是这样,小姐也可以两面不得罪,一面孝顺着老太太,一面也答应着大太太啊?”
“两面吗?”傅文钰微微笑了一下。
上一世,她在宫中争斗不休,发现死的最早最惨的,倒不是站错队的人,而是做那墙头草,东摇西摆,想着两边得利的人。这样的人看似聪明,实则最愚蠢不过。对峙的双方都看不惯不忠诚的人,但凡要见血光,最先拿这样的人开光。
当然这些东西,她和喜儿雀儿便解释不清了,只笑着说道:“便说你们俩吧,难道能一会儿为我好,一会儿又为大小姐好吗?”
雀儿慌不迭地回道:“小姐可别多心,我们都是自小服侍小姐的,怎么会有二心?”喜儿知是玩笑,也笑道:“便是去卖主求荣,人家也不信的。也只有好好服侍小姐这一条路啦!”
傅文钰也在心里轻轻道:“年氏不会真心待我,父亲不喜我,对我来说,和你们一样,祖母是我唯一能选的选项。”
傅老太太晚间便送了一个玉雕的胖娃娃和一副珍珠头面过来。那玉娃娃憨态可掬,送礼出去自然很是拿得出去。王妈妈又指着珍珠头面笑道:“这头面虽然不是特别值钱,却很是精巧,老太太年轻时极其喜欢的,常常带出去玩,姐妹们也总是夸赞的。”
傅文钰知道,这是自己站在正面战场上,与年氏交锋所得的奖赏。于是倒不推辞,道谢之后便收了起来。
三日很快就过去了,这一日清晨,傅老太太便起了家里最好的车马,自己乘一辆,姐妹三个乘另一辆,一早便去了苏府。
在这大楚国,女子一般不能抛头露面,所以遇到什么生日宴,喜宴之类的,邀请的客人们都会隆重装扮了,既是府里的体面,也会趁着大家都在,让子女们走上名流的社交圈子。
马车里面,傅文珠显见的有些紧张。年氏看不起庶女,很少带庶女去这些正式场合。而傅文牡去得自是多了,不过她每次另有目的,苏家这种排场的宴会,她还有些瞧不上。之前她打听了一下,说是多是女客,且并没有皇室家眷,她便卸下心防,只当是去玩乐一把。
且说傅文牡记着昨天的仇,一路上没给傅文钰一个好脸色。偶尔说笑也只是和傅文珠搭话。傅文钰只当看不见,待到快下车时,才对傅文珠笑道:“四姐姐,你别紧张,我可听说了,李琮表哥听说你今日要来,巴巴地求了公主也过来呢!”说完促狭一笑,起身下了车。
傅文珠脸色一红,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几日虽然大家没有明说,可她生母得宠,早已得了她要嫁给李琮的好消息,想到未来夫君对自己这么体贴,哪有不高兴的,虽然羞涩,但神采却是飞扬起来。
傅文牡心里一惊,怒气冲冲地下了车。
表哥,那个心里一心只记挂着自己的表哥,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卑贱的庶女,而参加这种宴会呢。苏家如今没有那么兴盛了,再说不过一个满月宴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她可记得,表哥最讨厌这种莺莺燕燕的女人家的聚会了。
她疑心傅文钰在说谎,下了马车,急急把来客瞅了一遍。待到看到最上座的华阳公主时,她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男客和女客都是分着坐的,既然华阳公主来了,那么多半李琮也跟着来了。
傅文牡憋着一股气坐在座位上,旁边的傅文珠有心跟她再套点近乎,她却是脸色阴沉,一句话都不愿意说了。傅文珠小心翼翼捏一块糕点给她,她也恨恨地甩开了去。
傅家三姐妹都挨着一起坐着,傅老太太和一些年老的贵妇们,围坐在华阳公主旁边,那华阳公主因为年氏的拒婚,本来就有点戒忌,对傅文牡姐妹几个多有留心,正把傅文牡这幅刁蛮样子看个正着。她对傅老太太笑道:“傅家姐妹多,是不是关系不大和睦呢?”傅老太太想要辩解几句,抬眼望去,却看到傅文牡眼里对妹妹的怒气喷薄欲发,真是掩都掩不住。
她虽心知儿子傅青对大女儿着力培养,将来想要加入皇室,振兴宗祠的。因此平日里对傅文牡也多有偏爱照拂,可看傅文牡如今这个丢脸的样子,真真是拿不上台面,心中不禁也存了些气,招了贴身的丫鬟霞云,让她去提醒大小姐几句。
霞云本也是个伶俐的,走到傅文牡身旁也不敢多说,只道:“大小姐,老太太见您脸色不好,怕你是车上中了暑,不如去厢房休息一会儿!”
傅文牡心下一转,借机说道:“恩,我去厢房喝杯凉茶,没准就好些了呢。”
她起身欲走,却见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抓住了她:“姐姐,我也有些难受,我陪姐姐一起去吧!”
正文 第十章 让暴风雨提前些吧(三)
傅文牡抬头,但见傅文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有深意地望着自己,她迟疑了一下,只听傅文钰又道:“怎么,难道姐姐不是去喝凉茶去?”
“当然是!”傅文牡赶紧应着,牵了傅文钰的手就走了出来。
苏家如今在朝堂上已经说不上多少话,但世家大族的气派还在,外亭豪华不说,隔几步便要设一个厢房,以便女客们换衣或歇息方便些。
傅文钰见傅文牡来到厢房,喝了一杯姜茶,却是东看西看,神色只往男客所在的东亭那边望。
傅文钰缓缓啜着茶,似无意般说道:“大姐,喝了凉茶真是感觉舒服了不少呢。哎,我刚才见那边闪过表哥的身影,莫不是给四姐姐送茶过去了吧!”
傅文牡慌忙跑到门口使劲看,哪里有李琮的身影?
她恼怒了几分,回头冲着傅文钰怒道:“你胆敢骗我,你倒说说,表哥在哪?”她本来想借着出来,寻个由头好好问李琮个清楚,可偏偏傅文钰跟屁虫似的跟着她,让她寸步难行。
傅文钰心里甚知傅文牡心性,她哪里是真的喜欢什么李琮啊,只不过她容貌盛极,家世盛极,平日里外面声名也好。早已习惯了众星捧月,所有优秀的公子都要围着她转,她最最受不了的,便是有人喜欢了别人而不喜欢她。
傅文钰有心激起她的斗志来,听闻她生气倒也不恼,只是轻轻笑道:“在哪啊,应该是在四姐姐心里吧!”果然傅文牡听了更加生气,回到外厅座位上时,眉目紧簇,似是在筹谋着什么。
贵妇们凑在一起,无非就是说说八卦,如果各家的年轻小姐们在场,少不得也要展示些才艺。在傅文钰前世的记忆一般无二,年小姐和苏小姐会技压头筹,获得交口称赞,傅文牡却并没有上场献艺,整个宴会都显得懒懒散散的。
可傅文钰知道,这一次,一定会不一样的。
果然,待到苏小姐抚琴完毕,人群里皆是赞叹,却只听一声冷笑十分突兀:“也不过如此罢了。”
苏萍儿素日在京城名媛圈里,虽然比不上傅文牡的盛名,但也是惊才绝艳,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她当下脸色一红,语气亦是十分不满,面上倒是勉强笑道:“早闻傅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都是拔尖的,不若今日指点一二。”傅文牡平日巴不得样样都超过人家,在琴棋书画上花的时间都差不多,这个苏萍儿却是很有侧重,专攻琴技。在琴技上面,她早就不服气傅文牡了。
傅文牡学艺的时候得过傅青的亲自指点。傅青曾告诫她,高手拼艺的时候,凭借的便并非是技巧而是名气了。因为听众们往往会偏心那些名气高的,而名气这个东西呢,虚无缥缈,人们听到的看到的越少,便会越趋之若鹜。是以傅文牡虽是个惯爱出风头的,却很少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如今眼看苏苹拔了头筹,想到一会儿传到外面去的,都是是关于苏萍儿,年若风之类的好话,李琮之流,只会半点不知自己的好,一心都缠绵在那些庸脂俗粉上了。她心中颇不是滋味儿,于是神情倨傲地站起来道:“那我也便弹一曲,让苏妹妹多多指教了。”
傅文牡弹的是首《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傅青既然有心将她往皇室里送,这些增添情趣的词曲自也是教了不少。当然,诗经里的歌词已经是极限了。当日傅文牡学的时候并未真得精髓,今天被李琮的移情别恋一刺激,倒是弹出了缠绵之意。
她本来技艺就不错,如今情艺交融,加之很少有人听她抚琴。虽然单论琴技她比不得苏萍儿,可听众的赞叹却显然比苏萍儿的更多。
傅老太太在一片夸赞声中自觉得了脸面,把刚才对傅文牡的不豫抛去了几分,遂笑道:“这丫头,也不知道啥时候学的。”自有一帮会说话的贵妇上前帮腔道:“还不是傅老太太教导的好。”“傅家几个小姐都是冰雪聪明的,有傅老夫人风范!”“京城里这琴技,傅大小姐若称第二没人能称第一了。”
华阳公主只瞧着傅文牡十分地不顺眼,当下冷哼一声:“我听着还是苏丫头弹的好,也不知你们耳朵怎么听的!”
她似是有心为难似的,随手褪下一个羊脂玉镯子说道:“这本是齐国得来的,先皇御赐之物。这么着,咱们评出个一二来,看看这镯子该给苏丫头呢,还是给了傅丫头好。”
众人一时怔住。傅家和华阳公主府的联姻还并未公布,大多数人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们还一直以为,因了李琮是傅老太太的外甥,华阳公主多少高看傅大小姐一眼呢,却怎知华阳公主很是不喜欢她的样子。
弹琴好坏本是小事,可华阳公主这一闹,大家却是左右为难,两边都不愿得罪,只得神色讪讪。
彼时彼刻,只见一妙龄少女盈盈站出,笑着说道:“公主这就要选吗?不如等大家都表演完了再定如何?”
这少女在一片丽色当中,容色不过平平。但她一双眸子,晶莹闪亮却又透着一股清冷睿智,那不慌不忙,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气度,倒显得颇为夺目。
华阳公主看了半响,还是旁边的嬷嬷提醒,方才知道她就是傅家的七小姐。华阳公主道:“怎么,傅七小姐也有拿手的技艺?”她知道傅文钰是傅家庶女,技艺平平,语气便带了嘲讽。
傅文钰似是浑然不觉,朗声答道:“文钰资质愚钝,不过我四姐傅文珠最擅抚琴,她要是还没抚,公主可不能就这么直接赏了啊!”
这番话若是由大人说出来,未免有争风吃醋,争强好胜的嫌疑,偏偏她只得十三四岁,语气中带几分娇憨诚挚,像是在向长者撒娇一般。而她推荐的人,又恰是自己以后的儿媳妇傅文珠,华阳公主自是不好再说什么,挥手含糊道:“那便让傅四小姐也抚琴一首吧!”
正文 第十一章 暴风雨开始了
傅文珠平日和傅文钰素无交集,此刻见她为自己出头,当真是又惊又喜。
她的生母云氏乃是傅青宠妾,弹得一手好琴,傅文珠自也不弱。她随手弹了一曲梅林踏歌,虽然曲声悠扬,技艺娴熟,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