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太妃目光热切,问道:“我听说,夫人的嫡亲闺女嫁了我那长孙之后还未生育,坊间传言她不能生,所以想上门问问是真是假。”
成靖宁的身体已调理好了,谈大夫也说今年会有喜信,顾子衿不知为何舒太妃会有此一问,道:“坊间传闻都不作数的,我家靖宁能生养。”
这么说来,是萧云旌有问题了?所以他不愿纳妾,这样一来,他以后是没儿子的!舒太妃大喜过望,不过仍然压制着内心的喜悦,肯定了心中的想法后,面色平静无波,道:“我知道夫人疼女儿,才有此一说。要真没问题,如何近两年都没个喜信儿?镇北侯府家大业大,要是没个男丁继承旌儿的爵位和家业,保不定就旁落了。”
她观察了顾子衿的神色后,继续道:“我想着不如先让靖宁抱养一个男孩儿养在膝下,如此一来既可解她的燃眉之急,又不用担心日后妾室进门分她的宠爱,动摇她的地位又可保证云旌的血脉不断。若是没有好的人选,我这里倒有一个,就是我那次孙赵琩的次子鸿羲,今年才三岁,大小年龄正好合适。虽说云旌不认我和钦儿,但到底是血脉至亲,膝下有个血缘相近的孩子才好,抱养琩儿的儿子,最合适不过。”
顾子衿耳根子虽软,但人不糊涂,这等危害她女儿的事,她万万不会同意,当即拒绝道:“太妃如何就肯定,我家靖宁不能生养?那些进门十年八年后才生育的,太妃怎么说?”
顾子衿发起火来也怪吓人,舒太妃当即笑着赔礼道:“夫人不必动怒,老身只是好心给靖宁那孩子提个意而已。我倒觉着可行,不如夫人去和她说说,说不定她会答应呢。”
“没什么好说的,何妈妈,送客!”身为母亲,最明白女人的利益是什么,关乎自身和长远的将来,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夺取。
被人赶出侯府,舒太妃面上无光,离开昊晖堂后抬出身份来让请她离开的婆子收手:“我腿脚甚好,自己走就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呸!萧家无后,都是那对老不死的家伙作的孽!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她才舍不得让曾孙改名换姓。
姜清漪正在清晖院和殷元徽对账,听到丫鬟来禀说老夫人到了,一时很是奇怪。
“母亲。”两人齐齐起身行礼道。
顾子衿怒意未消,对两个儿媳道:“从今以后,不许太平郡王府的人进侯府大门!若有再有郡王府的人来,直接请走就是!”她被恶心得不行,不愿继续看舒太妃那无耻的嘴脸。
“是。”婆母的吩咐,妯娌两个不敢不听,忙应声道。两人记忆中,顾子衿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进门后的日子从未见她发过火,不知今天舒太妃说了什么,让她这么生气。
等人走后,叫来今儿在昊晖堂伺候的婆子,得知舒太妃今天说过的那席话后,也是哭笑不得。都说萧云旌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现在看来他仁慈得很,否则舒太妃怎能安稳的活在世上?又气又笑一阵后,殷元徽让新蕊到镇北侯府走一趟,把舒太妃今天说过的话带去。
又到月底,成靖宁开始查账,她喜欢忙忙碌碌的生活,一旦闲下来就觉浪费粮食。看着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想着自己果然是个大俗人,就喜欢打着算盘算账数钱,尤其现在,数的还是真金白银。
“夫人,世子夫人身边的新蕊姑娘来了。”雁容进来禀道。现在花月忙着备嫁,原本打算开春后,春暖花开时再办喜事,但萧生等不得,是以把婚期定在了十一月中旬。现在表现良好的雁容顶替了她的位置。
“请她进来。”正好算完账,可以喝上一口茗茶歇一阵。
新蕊进屋后行过礼,示意成靖宁让伺候在屋里的丫头都退下。成靖宁遣走锦绣等人后道:“侯府出事了吗?”
“没有,夫人放心,奴婢来有另一件事禀告。今儿上午舒太妃到侯府来见老夫人,让她来劝您把太平郡王世子的次子抱到膝下做养子,说什么可延续萧侯爷的血脉,还可解决您的燃眉之急。老夫人听后很生气,将人赶走了,我们夫人知道后,让奴婢来跟您提个醒儿。”
前头想让萧云旌认祖归宗不成,现在又想把自己的嫡亲曾孙塞进来,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啊。为了萧家的钱,舒太妃母子还有什么法子想不出来?这么无耻,无耻到她想去亲自见识一下。“我晓得了,多谢大嫂让你来通知我。大嫂最近可还好?”
“我们夫人极好,能吃能睡,都胖了一圈呢。不过她还念叨着侯府的茭白,想让奴婢讨一些回去呢。”新蕊说道。殷元徽这一胎也极好,没怎么折腾她。
成靖宁吩咐墨竹让下边送一筐新鲜茭白到永宁侯府,而后让雁声送新蕊出门。回想着最近发生的所有事,决定暂时把这件事情瞒下,她倒想看看,那边会耍什么花招。
太平郡王府中,舒太妃和赵钦认定萧云旌夫妻两个中有一人没有生育能力,也认定萧云旌不会纳妾,越发的觉得将赵琩的次子过继给萧云旌十分可行。如此一来,他的次孙不仅可以继承镇北侯的爵位,还能继承萧家的万贯家财,这件事怎么合计怎么划算,也越发的让赵钦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做成此事。
顾子衿那里失败一次,但不代表成靖宁不会同意。当年他们连精明的萧家夫妻都拿下了,还哄不了一个涉世未深的新媳妇?
成靖宁那边没等上两日,雁容就带来一封神秘的信,打开看了过后,果然是舒太妃使人送来的。能把信送到侯府来,也算得上有本事。“那人还在外面吗?告诉他,让他转达写这封信的人,我会准时赴约。”这等人间奇葩,虽然讨厌得很,但真的忍不住去见识一番的冲动。
在期待和兴奋中,成靖宁等到第三日的到来,用过早膳后准备送萧云旌出门。萧云旌拿帕子擦了手,看她两眼冒精光的样子,不由问道:“最近有什么好事?让你这么高兴?”高兴得和他一起创造生命都没兴致。
“没什么,我送你出门吧。”成靖宁今天打扮得光鲜亮丽,却并不招摇。一身绣玉兰花的百褶细绢丝齐胸襦裙,头发挽成十字髻,只配一把半月型镶珊瑚玳瑁蜜蜡梳蓖。
第111章 谈判
萧云旌见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忍不住嘀咕几句; 想了一阵后决定下衙后再问她; 左右最近他闲得很。
萧云旌出门后,成靖宁在广袖里藏了一把匕首; 讲理是行不通的; 最后还得以暴制暴。到宣德堂请安时,王老夫人见她笑得这般明艳,以为有什么好事,让她快些出门; 别让贵客久等。
到侯府门外,成靖宁登上石青薄绸毡的三架马车,带了沁雪和墨竹几人去; 沁雪是萧云旌安排给她的人; 下能拿绣花针绣山茶牡丹,上能拿大刀打架伤人,一人顶四个健妇,三个家丁。
到天香楼后,成靖宁下马车理了理衣裳,准备奔赴战场; 依旧是最贵的“国色天香”包间。上回舒太妃母子把在楼里的花费记在萧云旌头上,天香楼自是不敢到镇北侯府去要; 又得罪不起郡王; 只好默默忍了。
不过这等奇事如能不让身边的人知道?被好事者传开之后,登时引来一阵热议; 堂堂一郡王,竟然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里吃白食!还厚脸皮的把账记到镇北侯头上,这无耻到何等境界,才做得出这样的事来?最后为了好办事,赵钦偷偷的上门把银子结了。
成靖宁带着沁雪和墨竹上二楼,见到舒太妃和太平郡王,此外还有一对年轻夫妻,身边带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包子,很和谐友爱的一家,她见了都不忍心去打破这副温馨的画面。
看着他们家庭母慈子孝的情景,成靖宁想起孤苦伶仃的萧云旌,最终敲了敲门。见到门口的人,赵钦和赵琩都愣了片刻,都说萧云旌娶了京城有名的大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刹那间,觉着一切美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丽。感叹着那小子修行了几世,才有这等艳福?
“太妃,郡王,世子,世子妃。”成靖宁进包间后见礼说道,匆忙打量舒太妃和太平郡王后,也在心里赞叹着,又想到侍美行凶这个词。太妃这把年纪依旧可窥见当年风华,年轻时必定是个闭月羞花的大美人,否则如何能在文帝朝后期兴风作浪?美貌果真是女人最厉害最有效的武器。
而郡王爷也是一个儒雅风流的气质大叔,比起依旧潇洒俊朗的成启铭来,也不落下风,不得不承认,萧云旌能生得这般好,也有他们母子的功劳。
舒太妃对成靖宁亲热得很,亲自去招呼她到身边坐下,又慈祥地笑道:“别那么见外,我可是你和云旌的嫡亲祖母。”
成靖宁没有答应,转而问道:“我的两个贴身丫头可以在里边伺候吧,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几位。”她虽是询问的语气,却已让沁雪和墨竹在身后跪坐了下来。
舒太妃笑容勉强,暂时应了。后边陆续有侍女上菜,皆是天香楼的招牌。成靖宁报着菜名,问道:“这回可得好生吃一顿,回头算我头上就是。”
她这一通暗讽,让赵钦颇不好意思,道:“今天是我们请你出来商量事情,哪能让你破费,尽管用,银子已经付了。”
“那我不客气了。”成靖宁话虽如此,身后的沁雪却拿着银针上来试菜,让刚褪去尴尬的赵钦又是一阵抽搐。
“侯爷说外面的东西不太干净,又为避免萧夫人的惨剧,让我们夫人吃之前先验一验,有得罪之处,还请太妃和王爷见谅。”墨竹长着一张无害的脸,道歉时人诚恳真挚,让人不忍心责怪。
舒太妃的心一抽一抽的,也只得笑道:“出门在外谨慎一些总没错。”
“还是太妃见多识广行事周全。”成靖宁说道,等沁雪试完之后,先用公筷给在场五位夹了菜,最后才轮到自己。
小包子继承了祖父祖母的好相貌,白白净净很招人喜欢,成靖宁给他夹了个枣泥酥饼后,甜甜地道谢说:“谢谢大伯母。”
“嘴真甜,你长得真漂亮,叫什么名字?”成靖宁见小孩儿可爱,又夹了一个鸡腿给他。
“回大伯母,我叫赵鸿羲,鸿鹄的‘鸿’,王羲之的‘羲’。”小包子似模似样的说道,掉书袋的样子很可爱。
“才三岁就知道书圣王羲之,还是世子和世子妃会教孩子,让人一见就喜欢。”成靖宁夸道。
赵鸿羲人小鬼大,年纪虽小,但人机灵得很,是赵琩所有孩子中最聪明漂亮的一个,舒太妃带他来也是为了赢得成靖宁的好感,现在目的达到一半,道:“喜欢就生一个吧。”
成靖宁为难,“这个可由不得我。”停药快一个月,照最近身体的反应看,九月的努力又白费了。
舒太妃劝解道:“你的难处我晓得,这女人生孩子呢,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于上青天。你觉着羲儿如何?”赵鸿羲已被太妃招呼到身边,乖巧的坐着。
成靖宁晓得舒太妃等人此行的目的,说道:“很可爱,很讨人喜欢。”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把羲儿过继给你和云旌如何?”舒太妃顺势说道,又揽着曾孙问道:“羲儿,你喜不喜欢你成伯母?愿不愿做她的儿子?”
赵鸿羲拿着枣泥酥饼,点头道:“愿意。”
“我省得云旌没有生育能力,你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唉,虽说当年因为误会断绝了关系,但他到底是我的孙儿,我不能不管他。他快到而立之年,膝下还没个儿子,为避免他以后晚景凄凉,没人继承香火,我就想着把羲儿过继给他。琩儿夫妻也是同意的,你不必自责。”舒太妃说着,去看成靖宁的脸色和反应。
见她端着豆绿釉的西施茶杯低头抿茶,一副为难的样子,又继续道:“云旌和琩儿到底是同父兄弟,血脉相连,也只有我们家的孩子和他流着一样的血,这血缘亲情妙不可言,最是割舍不断。鸿羲还小,过继给你和云旌之后,好生教养,他以后一定会将你们二人当做亲生父母对待,孝敬你们两个。”
成靖宁目光复杂的看向赵琩和世子妃,赵琩以为她在询问他,忙道:“我有四个儿子,过继一个给大哥也无妨。弟妹放心,羲儿长大以后,我绝不上门攀亲!”
赵钦见成靖宁有几分松动,以为她在惧怕萧云旌,勉励道:“我知道云旌和亲家恨我,可这次我们是真心实意的为他着想,他用血用命拼回的爵位不能旁落,有个血脉相连的人帮着传承下去也好。”
成靖宁听他们一唱一和的说得煞有其事,果真人脸皮厚起来天下无敌,出来见识一圈,倒不枉此行。“我不同意。”
她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放下茶杯道:“我不同意,云旌的一切,只能由他的亲骨肉继承。至于将来会如何,不劳诸位费心。茶我喝过了,告辞。”
舒太妃和赵钦刚才见她的反应还以为有戏,想不到她变脸变得这么快,当即对未说一句话的世子妃使眼色。世子妃当即拔出匕首,三两下擒住成靖宁道:“嫂嫂,得罪了!”
“想走!以为轻飘飘的一句不同意就将我们几个打发了!你今天不同意也得同意,否则休想走出雅间的门!”舒太妃撕下伪装的面具,面貌狰狞着嘶吼道。
赵钦拿出准备好的契书,准备让成靖宁签字摁手印,无奈着道:“我们也不想强来,但现在只好如此了。我身为父亲,不能让云旌断了香火。靖宁,你是个知书识礼的,还是把这份契书签了吧。”
成靖宁举起双手,似真被吓着一般,忙服软投降道:“我签我签,让世子妃先松手。”
赵钦哪会让世子妃收手,拿着契书到成靖宁跟前,说:“你先签字摁手印后我再让沐氏松手。”
成靖宁双目飘过契书上的字,让萧云旌和她过继赵鸿羲不说,还要他们保证以后把爵位和所有家产都传给他,并且还让每月给太平郡王府一万两的赡养费。当即拿过撕了,道:“过去我只听祖父祖母说太平郡王一家无耻,今天一见真是大开眼界。”
她跟随家中兄长练过拳脚功夫,嫁给萧云旌后,又跟着他学了几招,只有花架子的世子妃在她眼里还不够看,当即夺了她手里的匕首,将人扔给沁雪,转而将舒太妃制住:“把今天准备的一切伪证都交出来。”
“什……什么伪证?”舒太妃被成靖宁威胁着不敢动弹,举着如得鸡瘟的双手,颤抖着道。
“既然准备了一份,那就有其他,都交出来,一并撕了。既然你们这般下作,也别怪我不客气。”成靖宁说道。
舒太妃活了六十多年,大祁刑律不精通,却也知道杀人偿命这个道理,她料定成靖宁不敢太放肆,渐渐的冷静下来,横道:“没什么伪证,只有一条老命,想要就拿去!”
“既然不拿伪证就写澄清说明吧,表示太平郡王府上下并无过继赵鸿羲给镇北侯萧云旌的意愿,镇北侯府上下,包括我,从未提过过继太平郡王世子赵琩次子赵鸿羲一事,后边的见证者,麻烦诸位都写上名字,摁个手印。再加一条,以后太平郡王府的任何一个人,不许到镇北侯府来寻衅滋事,两不相欠,各不相干!”成靖宁转而说道,“郡王府虽在粤西,但其家产并不比其他在江南等富庶之地的藩王少,当年的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还剩了许多,我想诸位上次哭穷,怕是还有好多银子没来得及带走,说不定我可以去找那一笔钱……”
那笔钱是整个太平郡王府最大的资产,若是被成靖宁派人挖了,就亏大发了。不说要不要命的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动心?一听成靖宁提起钱财之事,蛮横的舒太妃当即道:“那些银子早花光了,剩下的都搬京城来了!就依你所言,写!”
赵钦也担心得很,他不知成靖宁是否真知道有那么一笔钱,写澄清说明时原想把这一条件加上,但又觉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犹豫一阵后只好将其抹了。
成靖宁好整以暇的看着赵钦写说澄清说明,又看他们挨个签字摁手印,最后拿着看了确保没有纰漏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