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在随时随地的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里“闲逛”……所以; 她有生以来唯二的两次“离家”; 都会跟他撞见。
要知道这可是在偌大的长安,不是什么犄角旮旯的方寸之地,就算认真要去找寻一个人都艰难,何况恰好地两次都“偶遇”。
***
锦宜恍惚的瞬间,耳畔传来惊呼声,这一声提醒了锦宜,她来不及顾虑害怕,猛然跳起来:“对了,子邈!”
情急之下,锦宜想绕过桓玹往那前方人群骚乱处奔去,桓玹默不做声地探臂,恰好将她挡住。
锦宜被迫止步:“三叔公!”她仰头看桓玹,突然又想起方才他把自己救了出来,当即想也不想地抓住他的手臂:“三叔公,我怕子邈有事!”
桓玹望着她仰头望着自己的模样,两只眼睛在夜色里仍是水盈盈地,光影摇曳,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担心,双眸仿佛有些微红。
桓玹道:“不必担心,他们不会有事。”
“真的吗?”这双明眸陡然睁大了几分,目不转睛地等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桓玹很满意,灯影下这双眼睛里全是他的影子。于是那唇角上挑的弧度略加深了几分:“我向你保证。”
锦宜虽然很想去“眼见为实”,但却也深知桓玹的能力,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若是肯应你一件事,就算随口一句,也可称作“一言九鼎”,绝不会有任何赖账嫌疑。
锦宜终于松开手,心底的担忧得到了解放,方才遇险的惊恐经历便后知后觉地爬上来。
锦宜抓了抓胸口衣襟:“哎!方才吓死我了!多亏了……”
还未说完,突然醒悟自己的口吻实在是太过亲昵,于是及时打住,重新垂手做恭敬状,同时心里开始盘算如果桓玹质问自己为何夜晚出游的话,要如何回答才显得最合适。
两个人立在拐弯的墙角,桓玹身形高挑,偌大的黑色斗篷跟夜影融为一体,同时将锦宜娇小的身影遮的严严密密,行人们从他身后穿梭不停地经过,却没有人发现就在他们身旁咫尺,有两人正在“密谈”。
***
听不到桓玹说话,锦宜低着头,两只眼睛却左右逡巡:“三……”
“别叫了。”
套近乎的亲戚称呼还没叫出口,就被人无情地拍飞了回来。
锦宜受惊地重又抬头,疑心桓玹生气了,那……她是不是要抓紧机会,主动承认自己不该出来乱逛?
桓玹并没有给锦宜“痛改前非”的机会,他突然握住锦宜的手,拉着她往深巷里走去。
“三、三叔公?”锦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本想停下来,但自己的力道跟桓玹相比,简直“轻如鸿毛”,只能身不由己地加快步子,生怕慢了一步就失去了直立行走的机会,而是横在地上被他拖动了。
“辅国……大人!辅国大人!桓大人!三叔公……喂!”
忍无可忍,苦苦哀求的声调,最后变成了带着愤怒而毫无礼数的一声“喂”。
桓玹回头瞧了她一眼。
只是这淡淡地一瞥,就足以把锦宜方才积攒的怒气跟勇气都打的灰飞烟灭。
她怂包地重又低眉顺眼,声音也都没有志气地轻了几分:“您……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桓玹并没有回答,锦宜却自己发现了那个答案。
“这种味道,”鼻子掀动,像是先前附身在朱静儿身上的西施犬突然又附在锦宜身上,她仰头像是狗一样地嗅着,然后叫道,“甜梨汤!”
就在两人身侧,是一条隐蔽的狭窄街市,四五步开外的摊位上,摊主正将锅盖打开,一阵热气腾腾地白雾腾空而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酸甜交加的气息。
不必桓玹示意,锦宜的双脚有了自主意识般,带着主人飞快地来到了锅子面前。
虽然已经跟那锅子做了亲密接触,锦宜却还嫌不够一样,探头深情地凝视那咕噜噜冒着热气的锅内:“好香啊。”
嗅着空气中酸甜交加的气息,口水已经先流了出来。
背后,桓玹一声不响,只是摆了两文钱在旁边。
摊主正疑心锦宜想用“嗅觉”代替“味觉”,吃自己的气味霸王餐,见状才放心,忙快手快脚地舀了两碗甜梨汤水。
仿佛是小孩儿得了朝思暮想的贪嘴之物,锦宜感激地看着桓玹:“谢谢三叔公!”
桓玹心里哼了声:“再敢叫一声三叔公,就不给你喝了。”
这句话在心里不满地响起,却不肯从嘴里说出来。
锦宜早捧着瓷碗,匆匆吹了吹,也不顾烫,就小心地啜了口。
甜香入喉,顿时喜欢的眉开眼笑。
“就这么好喝?”桓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捧碗,吃汤水,以及那满足的甜笑,虽然他一口也没有喝,却无端已经感觉到那沁甜入心,或许,不仅是入心,还入了骨,入了魂。
“是呀,”锦宜陶醉比眯了双眼,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甜香,“小时候我最喜欢喝了。”
后来长大,又要操持家务,只在家里有闲钱富余的时候才来买一碗,但是郦家闲钱富余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少到近似于无,这甜梨粥虽然便宜,但“吝啬”如锦宜,竟也不舍得出那区区一文钱。
“虽好喝,到底是寒性,不易多喝。”桓玹说,原来在他们说话的当儿,锦宜已经迫不及待地连吹带喝,几乎把一碗都吃光了。
“是是,”锦宜猛地醒悟过来,忙收敛了一脸笑,把碗放下,讪讪道:“三叔公你喝。”
桓玹端起面前的汤碗,也学锦宜的样子吹了吹,想了想,放在她的面前:“我不喜这种甜腻之物,你喝了吧……只是喝多了对身子不好,下不为例。”
锦宜的眼亮了亮:“好。”她点头如啄米地答应,举起双手恭敬地把那一碗接了过去。
这一次她学乖了,慢慢地捧在掌心里喝,大概是因为那句“下不为例”,所以格外珍惜现在的每一口。
“上次……为什么对素舸说谎?”桓玹突然问。
他忽然在这个时候问起……锦宜一愣,继而答道:“因为,您叮嘱过,不让我告诉任何人曾见过您。”
桓玹当然知道桓素舸的手腕,她若想知道真相,一定会用各种方法“威逼利诱”让人招供。
但锦宜……以目前这种“低级段数”的她,居然并没有给桓素舸得手。
“你……这么相信我?”他凝视着面前的女孩子。
这本来是个拍马屁的好时机,何况才吃了甜汤,嘴里甜滑的很,此刻说两句哄死人不偿命的话应该是容易的。
但是望着桓玹沉静的眸色,就像是有一只手把那些哄人开心的话给死死地按住了。
锦宜眨了眨眼:“那三叔公为什么也没有承认?”
锦宜指的,当然是在桓府的时候桓素舸套桓玹的话,桓玹却丝毫不为所动之事。
两个人的联手,才完美地瞒天过海。
“那是因为,”桓玹微微一笑,“我相信你。”
像是先前喝下的甜汤,突然在心里成了形,成了一只完整的甜梨,鼓鼓涌涌地塞着锦宜的心口。
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
“我、我该回去了……”莫名地,锦宜有些心慌。许是喝了太多甜汤的缘故,“子邈子远……不知怎样了,他们也会担心我。”
桓玹看着她变得讷讷的神色,脸上的笑敛了几分。
正在这会儿,一人从桓玹身后的巷子里跑了出来,他张望片刻,本是转身要往左手侧去的,突然又停下步子,看向此处。
灯火阑珊,他仿佛看到那熟悉的半面,不假思索地,林清佳叫道:“妹妹!”
锦宜原本没发现林清佳,听到声音,本能地想探头出去,谁知身子才轻微地一晃,辅国大人不动声色地举手,大手拢着锦宜的头,将她摁向自己的胸口。
猝不及防,锦宜撞在桓玹怀中,缎袍温柔地擦过她的脸颊,从他领口透出的香气也在瞬间暗沁出来。
他的左臂也早勾住她的腰,把双臂也连着抱住,锦宜觉着自己现在这个形象,就像是襁褓中的婴儿,被用棉被裹住了手脚,而且还用被角搭盖住了头。
手法如此娴熟而到位,看样子辅国大人很有育婴的潜质。
这会儿,如果桓玹身后的林清佳多走几步,转过桓玹身旁来到他跟前儿,必然会发现锦宜就被这人抱在怀中。
但是……不知为何,向来谨慎入微的林清佳却并没有多走这几步。
锦宜人在桓玹怀中,一只耳朵贴在他胸口,听见他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咦,似乎有些急促?
或许那不是桓玹的心跳,锦宜怀疑,那是她自己的。
但另一只耳朵,却又警惕而担心地听着林清佳的动静。
这一刻,锦宜不知自己究竟是想林清佳过来,还是想他赶紧走掉。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脚步声响……越去越远。
可桓玹并没有松手的意图。
“三叔公!”锦宜忍不住叫起来,“他已经走了!”
桓玹缓缓地将她松开,锦宜急急后退两步:“我、我也该走了。”
“你还喜欢他?”仿佛,是漫不经心地问话。
今晚上,辅国大人的行为似乎有些失当。
锦宜赌气扭开头,却又醒悟面前这个人不是自己可任性的对象,于是她又蔫蔫地低头:“林公子是我家世交之子,而且他现在都定亲了,还是三叔公您亲自当的保山……什么喜欢不喜欢,我不懂您的意思。”
桓玹似乎笑了两声:“那就是不喜欢了?”
锦宜按捺不住,抬头有些疑惑又有些愠恼地望着他。
桓玹看着她有点儿倔强的不悦表情,面上却毫无恼色,反而带着一种类似宠溺的淡淡笑意:“行了,身为长辈,我问问还不成么?”
第30章 惧噩梦噩运已过
锦宜没有办法解读桓玹这种并无恶意的笑; 平心而论辅国大人是个不世出的美男子,虽然年纪偏大,又是长辈,可在灯影月色之下,如此意味深长地一笑; 竟有种惊艳绝世之美。
但锦宜不敢细看,更加不敢细想。
因为因着他这似有意似无心的一笑; 竟然让她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那一夜诡谲的梦境。
想到这一点; 锦宜暗自庆幸; 幸而梦境不会被人窥知; 否则的话; 她可真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了。
偷偷地瞥一眼桓玹,却又跟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对上; 锦宜的心狠狠地一颤:总感觉桓辅国似乎有一种能窥视人心,甚至连她的“梦境”也会窥探到的神奇能力……虽然理智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我该回去了; 今晚上……着实多谢三叔公。”锦宜忙将手敛在腰间; 俯身屈膝行礼。
随着这声认真的道别; 笑意在桓玹的唇角消失。
明明只是暂别而已; 却真真切切地让他几乎无坚可摧的心,泛起了真真切切地难过。
***
两人缓步出了夹道,依旧沿着先前那窄巷往外; 巷子里并无灯光; 第一次过来的时候是被桓玹拉着; 所以完全没留意路该怎么走,但是这一次两人并肩而行……
看着那一团漆黑的路,锦宜不由放慢了脚步,桓玹即刻察觉,他的脚步停了停,回头扫了她一眼。
然后,桓玹探手,悄悄地握住锦宜的手。
他的手大而温暖,力道适中,被这只手握着,似乎天涯海角也可去的,但这毕竟是男人的手。
而“三叔公”的身份,是锦宜用来“套近乎”跟“挡箭牌”的两样法宝,毕竟不是真正的有血缘关系的长辈,是隔着一层的……
锦宜挣了挣,想叫他放手,但不知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滚到了嘴边,却像是嗅到了辅国大人强势的气场而害了羞怯病,无论如何不肯出来抛头露面。
这条窄巷并不长,开始跑过来的时候甚至觉着是一眨眼的事。
但是往回的路,因为被他牵着手缓步而行,对锦宜而言,却漫长的像是每一步都苍老了一岁。
***
等尘世的喧嚣重又入耳,鞭炮声,爆竹声,欢呼声,鼓乐齐鸣,外头的人群仍沉浸在上元佳节的欢喜气氛之中,回顾方才在内巷子里吃甜汤的一幕,几乎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锦宜看一眼前方憧憧不绝的人影,又忍不住扫了一眼身旁的桓玹: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之前明明很讨厌自己,那根留给她鲜明记忆的傲慢手指君,现在却“屈尊降贵”近乎亲昵地握着她的手指,哎呀,真是玷污了。
锦宜禁不住又抽了抽手。
这一次,桓玹并没有握紧,她如愿以偿地脱了身。
桓玹并未看她,目视前方,道:“你从这里往前去,在左手侧的风云小馆里,他们应该在等着你。”
“啊?谁?”锦宜想也不想,本能地出口问,但才问完,她又懊恼地捶了自己的头一下,“我犯傻了,是子远跟子邈吗?”
桓玹笑笑:“去吧,去了就知道了。”
锦宜终于高兴起来:“好的。”她迈步往前,脚步也因而轻快起来。
“等等!”
脚步陡然刹住,她回头看桓玹:“三叔公……还有什么吩咐?”
唇角动了动,桓玹缓声道:“记住,今夜的事,不……”
还未说完,面前的人眼珠一转,然后她狡黠笑道:“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对不对?”
锦宜的笑仿佛有传染的能力,感染的桓玹忍不住也要露出笑容,但今晚上他的笑显然已经超标,简直比过去一个月笑的次数都多。
于是辅国大人矜持地收起了自己的笑:“你说的对。”
锦宜的眼中浮起一丝疑惑,但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乖乖地点头:“我知道啦。”这才转身又急忙往前去了。
身后桓玹望着她如风似的离开自己的身影,垂落腰间的空空的手指一动,却又按捺地收紧。
然而锦宜走到路中央,忽然停了步子。
就在桓玹心头一紧的时候,锦宜终于缓缓回过头来。
手抓了抓胸口衣襟,锦宜望着对面的桓玹,她仿佛有话要说,可就在桓玹半是心焦半是紧张地等待她开口的时候,锦宜却又什么也没有说,她慌张地转过身,拎起裙子,拔腿直接跑了过街。
她跑的那么着急,裙摆都随之往后飘了起来,这让桓玹觉着担忧:总怕她被地上的石头绊倒,被路边的残雪滑倒,被行人撞到……等等不可预知的其他。
但真正让人忧心的也许并不是锦宜目前的安危,而是他这份日益过分的思虑之情。
或者,只有尽快地将人护在他的掌心寸步不离……才是最妥帖的解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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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宜低着头,匆匆地跑进了桓玹所说的那小酒馆,进门之后,却见满座空荡荡地,连掌柜伙计都失了踪,只有靠墙的桌边儿有几个人或坐或站。
子邈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子远在他跟前,俯身正不知说什么,而在两兄弟的对面,坐着的却是林清佳,他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察觉有人进门,林清佳抬眼看来,看见锦宜的时候,脸色起了微妙的变化。
锦宜蓦地想起巷子里的那一幕,没来由心虚,于是她当机立断地选择不跟林清佳对视。
这会儿,子邈也发现了她,立刻叫道:“姐姐!”
子远蓦地回身,见锦宜跑进来,也立刻如释重负。
子远先跑了过来,子邈慢一步,下地的时候,动作似乎有些不灵便。
锦宜早发现了,跟子远握了握手,便道:“子邈怎么了?”
子邈抢先说:“不碍事,我绊了个跟头,把膝盖蹭破了点儿皮。”
锦宜不放心,立刻要眼见为实,子远道:“姐姐别担心,真个儿没什么。”他虽解释,眼里却有些迷雾不散。
子邈知道锦宜的性子,便大方地把里裤挽起来,露出了膝头,锦宜凑近了仔细看,果然只是皮外一点儿伤,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三姐弟对话的时候,林清佳已经站了起来,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忙碌。
直到锦宜确认了子邈无事,林清佳才开口道:“既然如此,子远你尽快带他们回府吧,我也先回去了。”
子远“啊”了声,望着林清佳,犹豫了会儿,终于道:“今晚上有劳了。”
林清佳笑的淡:“说什么见外的话。”他的目光转动,蜻蜓点水地扫了扫锦宜,又向着子邈一点头,这才迈步出了馆子。
***
锦宜不解子远那句“有劳”,子邈拉拉她的衣袖:“姐姐你之前去哪里了?”
子远也投过来探问的目光,但子远又立即看出了锦宜似有难言之意:“方才林公子帮着找了一